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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部分(1 / 2)

>我呆呆望着自个四周,视线,停留在街市对面那座陌生却又有几分熟识的府邸,竟再也移不去。

方府。

这方匾额上的字迹,我何其熟悉,却始终忆不起在哪里见过。

我下意识地移步,踽踽走至门前长阶之下,守门的家丁愣愣地看着我,一个个惊得宛如白日得见鬼神,一个个立在原地,张大嘴巴,仿似木雕泥塑一般。

有一个稍微年轻些的,忍不住轻唤出声:“枝儿小姐?”语气中,尽是不能置信的惶惑。

枝儿?

这个名字何其耳熟?是,应该就是这个名字,方才,它一遍又一遍萦回于我耳内,正是这两个字。

枝儿,枝儿。

我拎起自个的裙裾,再缓缓移步,步上台阶,大喇喇地迈入大门。一双杏目,木木地看着眼前景,只凭着脚下的气力,兀自向前行去。

莲足之下,走过的每一寸方寸之地,敷儿都似曾在哪里见过。我明明是第一次来,却没有人拦阻我,甚至每一个见到我的家丁和仆役,无一不是捂住口鼻,低呼连连。

大半的人口中唤出的,都是“枝儿小姐”四个字。

我走过前厅,越过中庭,再直接走向内宅深处。路径之熟,宛如,我曾经在这里久居过,足下,竟没有丝毫迷途之忧。

很快,我身后便跟了一大堆子的人,一个个,或老或幼,却都不敢太靠近,就这样任凭我笔直走至纵深处。

眼前,仿佛豁然间开朗,出现了一座高台。上建有亭榭,我拾级而上,凭了胸口一股气,都不曾稍作停顿,一路攀至最高处。

彼处,果真是一座凉亭,其下,竟是临水,足有三层楼高。

十里秦淮,脂香粉浓。

敷儿怎会不认得,那来往的游船画舫。

我怔怔地低下脖颈,默然望着足下的流水。这里,竟真的是我的前尘么?看来,已经有了七八分的相像,要不然,这府中的所有人等怎会没有人拦住我,竟任凭我走至内宅?

秦淮河道中,好不热闹,来往的船只上,不时有官伎的笑声和乐声传出。

我正低头凝思,忽听身后有一把熟悉的声音传来,分明是惊喜之极的语调,是一个男子颤声唤着:“寒枝?”

我缓缓转身,眼前,立了一个年轻的男子。一袭半旧的长衫,面容清隽,身形瘦削,只目不转睛地看着我,眼中,竟泛出点点的泪光。

见我不答,他再上前一步,轻声语道:“寒枝?我是……二叔,是我。”

二叔?我痴痴地望住他,咬紧唇瓣。这张面孔和眼眸,我似在睡梦之中不止一次见到过,如此温柔,如此沁人心肺,却又如此……令人心痛。

我强压着胸口处的疼痛,低低重复着:“二叔?”

他含泪笑:“是。寒枝,你醒了?”

我点点头,再,慢慢摇头。直至此刻,我并不曾完全忆起旧事,应该算不得清醒。

他却突然眼中一亮,惊喜道:“寒枝,你眼睛看见了?!”

这一次,我不再摇头,只一眨不眨地望着他。

他见我如此,再上前数步,手指轻轻抚上我的发丝,眼中,竟是不再掩饰的柔情。

好比电光火石一般,我猛的忆起了他的声音。

那一日,我曾在周王府的殿前听过他的声音,他还特地使人送了许多女儿家的妆奁之物至云落院给我。

竟然是他。

我有些讶异:“方大人 ?'…87book'”

他笑,柔声道:“是。可是我并非是什么方大人,我是你的二叔方孝孺。”

“寒枝,你的失语还没有好?”

我似懂非懂,再,轻轻点头。

他望着我,良久,始叹道:“寒枝,二叔,对不起你。”

我轻咬唇瓣,只觉得那双眼眸中清澈如水,似有一股勾人魂魄之力,遂,心念一动,忍不住哑声诉道:“头,一直都痛。”

果然,他听了,眸中登时涌出一丝痛楚之意,伸出双臂似想要抱紧我,才伸至半道,却又硬生生停住。

垂下头,低声道:“寒枝。”

他似在唤我,却又不似,语气中,尽是迂回的情意。

我只望着自个足下的河水,眼中,却分明看见一个白色的身影,如落花一般,自上而下,飞越下高台,衣袂轻飘后,再缓缓坠入河底。

后脑处,随之,再一次传出一阵剧痛。我低道:“我就是,从此处……跳下去的……是么?”

他长叹一声,半晌,才略略点头。眼眶中,因着强抑,变得通红。

我心如鼓击,隐隐觉出不对。

这么说,那些记忆,确实是我的前尘?那个男人,那只被我砸碎的花瓶,还有罗裙之下的撕裂之痛,竟都是真的?

我想也不想就问道:“他……在哪里?”

我不过是一问,才刚问出,周遭的气息刹那间凝结,他的身子硬是摇晃了一下,蹙紧浓眉,却不肯作答。

我更生疑,追问道:“他人呢?”

隔了许久,他才转过视线,并不望我,对着一湾碧波,轻道:“太子……已经薨了。寒枝,从此之后,二叔再也不会让任何人伤到你。”

我望着他,许多个片段和片语只言,渐渐拼凑到了一起。

罗敷并不真正痴傻,直至此刻,我已渐渐懂得了自己当日的遭遇,即便仍然记不起全部,但已经猜出了七八成。

一时间,心内,只觉万念俱灰。

却,犹不肯轻信,惨然道:“真的么?”

他显然误会了我所问,登时面如死灰,咬牙痛心道:“枝儿——”

“大哥大嫂当日临终前将你交给我,是我对不住你!”

原来枝儿的父母早已经去世,看来,他已是我唯一的亲人。可,他竟然这样待我,敷儿怎可能不恨?!

我恨声问他:“真是么?!”

他终于落下泪来,哽声道:“枝儿,是二叔对不起你。”

“你们……这样怕他?!”

他登时急了,上前半步,一把握住我的素手,力道之大,几要将我捏碎。

正色道:“不,枝儿!并不是你想的这样!”

“二叔,万万想不到太子殿下会对你生出绮念,他……一直是个君子,但见到你,竟让他失去理智。即便是在知道你有了身孕之前,他已数次和我要你,甚至想要亲自禀明圣上,希望能给你一个名份。后来,为了你投河之事,他也饱受折磨,有一度,他须要夜夜喝得酩酊大醉方能度日,他……并非是个恶人。”

我羞愤交加,一颗心几要被他的话语凌迟,真真是面如纸色,却说不出一个字。

我,竟然是方府的小姐,却,竟然被当朝太子所辱,失了女儿清白不算,还……怀了身孕。

怪不得,他一直不肯要我,原来是嫌弃我腌臜,我,果然是腌臜。

我痛极反笑,吃吃地笑出声:“你们果真……好!”

他大惊失色,许是想不到我会口出此言,颤声道:“枝儿,二叔实无他法,他是当朝太子,身份何其尊贵?我身为他的侍讲,等于半个帝师,身系圣上的重望,岂能轻负?江山社稷何其重,太子储君的清誉,远比我方府阖府之人的性命,还要重上十倍百倍!”

“自从那一夜,他强要了你,整座方府,何止是你一个人痛不欲生,二叔……和你二婶,还有你小叔,我们又何尝不是……心痛欲裂!”

心痛欲裂?我只嗤笑,轻声道:“所以,你们,为了太子……的清誉,就宁肯……毁了……枝儿?”

“枝儿!”

“我和你小叔确实想过要将你嫁过去为妾,可是你宁死不肯瓦全。”

“二叔,眼看着你赴死,却不能拦阻,更不能说出真相,只能对外佯称你因病暴毙,再将你的空棺发丧。那一日,二叔在周王殿下的王府内看见你,几要失态,甚至不顾被人识破的可能,请周王将你带至眼前。等看出你失明兼失语,二叔心内,比自个死了还要痛百倍千倍!”

我转回身,冷了面色,也冷了声道:“可,他死了,他该死。”

“枝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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