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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部分(2 / 2)

灵儿犹自在那喋喋不休地赘述着。

“姑娘可知?我们殿下新近刚添了一位小王子?”

云萝垂下眼睫,为我轻轻拂去鬓角的乱发。

“奴婢还听他们说,此番殿下回京,一是奉旨见驾,二来,徐王妃的父亲魏国公病重,殿下特地带了王妃一道进京探望。”

我轻道:“王妃已经……满月……了么?”

灵儿含笑点头:“是,奴婢听说已经两个月了。不然这天南地北的,殿下也不会让王妃走这么远!”

灵儿只当我爱听,她也兀自说得兴起,这深院之中,本就寂寥,她年纪比我还小些,自是熬不住这些冷寂。

云萝轻斥道:“下去吧,就你多嘴。”随即再转身向我道:“姑娘,要不要这会去院子里面走走,散散乏也好?”

我看她一眼,心领神会地立起身,随她向屋外行去。

果不其然,等来至这庭院中,她屏退了其余宫人,这才轻轻问我道:“姑娘作何打算?”

我低语道:“可以见到……燕王吗?”

她轻轻颔首。

我望着身侧的攀天大树,于树影婆娑中,淡然道:“既如此,罗敷,请云萝……为我递……个口信……给燕王。”

“姑娘但讲。”

“就说罗敷……请出。”

她有些不解,惊道:“姑娘的意思是?”

“无妨,你只让人……去回,燕王听了……自会明白。”

他当然不会让我出。

他曾经说过——他既要了我,罗敷此生,就只能为他一人所有,否则,便要身受凌迟分尸之苦。但,他既要了,却又嫌弃罗敷腌臜,一嫌再嫌。罗敷何其心高,又岂会苟且忍辱?

云萝赔笑道:“只怕这样去回,殿下定会深责,姑娘,何必不懂转圜?”

我遥望着远处的院墙,我与那位男子相隔也不过一条街市,男儿心何其冷?他们阖府都心知罗敷被囚于此,却始终无一人登过门。

只当罗敷在彼时就已经真的发丧,棺,空与否,又有何重要?

他们要的,已经得手。

我怅然一笑,低下脖颈,轻道:“不碍,燕王,不会怪罪……尔等。”

云萝望着我,柔声道:“如果殿下不来呢?姑娘心里是否已经有了打算?”

我也回望着她,原来,她今日问我这么多,只为了试探与我。

我换了笑意,软声抚慰她道:“罗敷……并无打算。”

她随即松了一口气,笑道:“那云萝这就让他们去回话,姑娘安心等着消息。”

我淡淡道:“如明日——不来,罗敷不会……再等。”

她欣然应承,朝我欠身一礼,找人复命去了。

我眼望着她离去,六月的京师已经有了暑热,此刻,日头虽已西斜,却仍似炙烤一般难忍。即便罗衣轻薄,也止不住隐隐的汗意。

一日,不过十二个时辰,白驹过隙,辰光似水。

敷儿,一直等到翌日子时已过,他,仍未登门。

昨日的明日,真真已经过去了,罗敷,已无理由再留。

夜深,人初静,此刻,我的榻前只有一名小宫人服侍。我喊醒她,轻轻嘱咐道:“劳烦宫人……去喊云萝……宫人来。”

她睁着惺忪的睡眼,似懂非懂地朝我点点头,再揉一揉眼眸,转身去了。

她刚去,我即下榻,来至外室。自内,插好门扉和轩窗,再用事先备好的铜锁将门锁死。缓步再走回内室,执了火烛,手臂轻移间,点燃了帷幔和纱帐。

火势,一下就窜了上来,越燃越烈,很快,便将我团团围住。

我听到门外传出阵阵重击之声,那定是云萝等人在叩门。一声比一声重,屋外,似是人声鼎沸,又似万籁俱寂。

我解下罗衣之上的丝带,束于雕梁之上,踏着软凳,将自个的脖颈放入,再轻轻蹬掉丝履之下的支撑。

妖艳的烈焰之中,一张素颜之上,只有两行清泪,沿着被火光灼得滚烫的腮际,缓缓盈落。

在这浊世中,并无女儿的容身之处。

自此之后,我再不是蝇营偷生的秦罗敷,终日望君君不至,也不会再是那众叛亲离、零落成泥的所谓方寒枝。

他山有木,尔,不过是离枝之禽。

第二卷 攻玉 第八章 寒禽惊后夜(2)

浓烟随着我的窒息直沁入心肺,心口处,痛不能忍。

就在刹那间,外室的门,被人猛烈地用蛮力冲撞开,尔后,是铺天盖地的冷水倾覆而下,也一齐浇灌于我的身上。

恍惚中,悬梁的丝带被人挥剑砍断,我的身子重重跌落于青石地上,有人立刻上前一把揽过我,紧紧抱住,并在我耳畔拼命呼喊着。

我听得真切,却不肯睁开眼睫。

那是云萝的声音,这会,已经带了哭腔。耳畔,还有许多人的脚步声兼着泼水声传来,凌乱吵杂异常。

随之,便有宫人左右架着我,将我拖出室内,来至院中。

渐渐地,所有的声音都渐渐止住,一时间,空荡荡。

两旁的宫人松了对我的钳制,我身子晃一晃,缓缓睁开眼睛。果然,我眼前十步之外,正立着我曾经朝思暮想的身影。

一袭蓝衫,木簪束发,俊美如斯。且,正如我所料,眉目间比之半年前,又多了许多风霜露影的寒意在其内。

他,终是来了。

我兀自立着,衣袖和裙裾叫火苗烤焦,手臂上,更烙下一长串细细的血泡,许是先前痛到了极致,此刻,却再也感觉不到疼痛。

在我与他四周,尚立了许多赶来救火的宫人和护卫,俱是满面肃穆,敛眉而立,大气不敢出。

他并不回眸,只朝周遭人等淡然冷道:“都下去。”

登时,一院的人众俱都向他欠身施礼,再躬身蹑足退出院门之外。须臾间,整座院落,就只剩下我与他两人。

他望着我,脸上始浮出一抹笑意,但,一双眼眸却仍是冷的。

“秦罗敷,你这样寻死觅活,就因为本王没来见你?”

四周回廊的檐角,皆高挑着宫灯,将院内照得通明如昼。夜风吹过,头顶的枝桠间,传出窸窸窣窣的树叶轻响,寂寂的虫鸣,入夜仍不息。

他的眼眸虽冷,但映于烛火中,却分明有了几分不加掩饰的情丝在内。

我仰起小脸,迎视着他的视线,轻轻道:“因为,燕王——”

他抬高了音调,厉声道:“怎样?”语虽冷,却其实并无冷意,丝毫也无,一如他之前的那一句。

敷儿,看了听了,心何其痛,最最无情之人,其实并非完全无情之人,而是有情更若无情之人。

我的眼眶中已经泛出泪光,低声道:“敷儿只为——”

“他,已经……死了。”

“你,既要了……敷儿,可你,仍嫌弃……我……身破,且一嫌……再嫌。”

此刻,我心内,纵有万语千言,对着他,却只能说出这些破碎的字句。

或许是他每日让人逼我服下的那些药汁使然,致使我体内的淤血始终不能散去,失语之症,至今未见好转一二。终其一生,或许只能这样做一个没嘴的闷葫芦,比哑儿好不了多少。

我的话音未落,他的眉峰即刻皱紧,并未回头,只扬声冷道:“你怎么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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