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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部分(2 / 2)

他站起身,行至十步之外的条案前坐下,拾起其上的一卷书柬,就着夜烛,冷着眉目看着。

刘成亲自上前走至他身后,将铜雀舌尖的烛芯重新修好,再蹑足退至一旁候命。

他淡淡道:“尔等先下去吧。”

“是。”刘成遵命去了,一并也带走了殿内的随侍宫人。

寝殿内,一时间,静得连墙角的更漏之声都分外刺耳。她的小脸上,闪过一丝波动,遂,低头,蜷于他的宽榻之上,合眼假寐。

才睡至一半,就猛然惊醒,眼前,又是那殷红刺目的血迹,一点一点,仿似落雪一般,席卷而至,压迫着人不能喘息。

她支起身子,枕畔,依旧空空荡荡,没有半点枕过的痕迹。条案前,也不见他的身影。

她轻轻下地,屏息走至外室,却见他半靠在一张软榻之上,卷着衣袖,王鹤一王太医则正坐于他身前,为他在行针。

五步之外,立着道衍和尚,手执一封书信,向他禀着什么。

天,不过刚蒙蒙亮而已,朦胧的天光,自殿外透出。帘幕之外,是穿梭忙碌的宫人们,一个个,面容肃穆,不敢有丝毫懈怠。

看见她现身,道衍只略微顿了顿,看一眼朱棣的脸色,随即再继续念着。王鹤一,则赶紧低下头,敛着眼眉,并略略侧过身子,以示避忌。

一根根数寸长的银针,深深没入他肌肤之内,她才看了一眼,就只觉有重拳狠狠落于她的心坎之上。

她,虽听了片语只言,也已听出,道衍此刻所念的,应是以燕王名义写于朝廷的“上书。”

一字一句,无一不是重峦叠嶂,机锋暗显。

他回转眼眸,与她目接,淡然的眸光深不可辨,看不出一丝微澜。一袭半旧的袍衫,露出白色的里衣,俊美如斯,其下,却是波涛暗涌,心机难测。

道衍才念了一段,她就轻轻转身,刚想避去,耳畔,却传来一声巨响。等定睛看去,却是一个宫人打碎了什么,随之,是刘成在外殿的呵斥声,虽勉强压着嗓音,却也透着掩不去的惊慌。

不过片刻,即看见刘成过来请他示下,躬身先施一礼,低头道:“回王爷,刚刚——”

还未等他开口,他即应道:“拖出去便是。”语气,虽平淡至极,却,何其残虐。这并不是如常的他,更不是人前的燕王要一贯维持的隐忍与体恤之状。

他并不曾再看她一眼,可是她岂会不懂——他在等她向他开口。他何等眼力,岂会看不出她对他的刻意冷淡?

所以,他要将他心内这一份痛,迁怒于他人。这份痛,如此之深邃,深得令他不惜撕破他在人前一贯的伪装与虚应。

她的面色,一瞬间,变得惨白,甚至,连一张唇瓣都变得几乎透明。道衍,只稍停了须臾,便接着再念下去。他皱下眉,忽道:“把这段去了。”

道衍忙沉声应道:“是,臣记下了。”

刘成抬眼看看殿内诸人,眼角余光,偷偷再望向她。她扶着门框,道衍和尚那一句句铿锵有力的“词章”,听在她耳内,却真真宛如催命的重鼓。

要在以往,他有外臣在,她须得要从速回避。

而,换做之前,她立在门边如此之久却不懂得进退,他早就发作。可是,这一次,他并没有。

但,只有她懂得,他的平静,远比发作,更令人生怖。

有宫人过来奉上汤药,却不敢太过靠前,刘成在离去前低低嘱咐道:“还不赶紧侍候着,一个个,仔细皮痒!”

她咬紧唇瓣,迈过门槛,越过眼前诸人,从宫人手中接过汤药。缓步,再走至他跟前,刚想屈膝奉上,他却直起身,从榻上坐起。接过她手中的药碗,低头斥道:“还不下去。”此语,分明是向她一个人说的。

她跪于他跟前,看着他身上尚未拔出的那么些个银针,心内,终是敌不住,竟再也强撑不下去,不退反进,一头扑进他身前,小脸埋入他膝上。

道衍即刻止了声,踽踽退下。王太医咳嗽一声,又不能像道衍那般拔脚就走,毕竟他的病患身上还插着不少银针。

那些针,明明刺的是他,却宛如痛在她身上。那些痛,明明痛在他心内,却汩汩传入她的四肢百骸。

从昨日到现在,他只跟她讲过几句话,对她,几乎是视若无睹,却,轻易就能解了她的心防,让她溃不成军。

他给她的这一张恢恢之网,她根本逃不出半步。

她低低饮泣,攥住他的襟袍,不肯轻起。

他一笑,并未推开她,只含笑向王鹤一道:“先拔了。”王鹤一闻言,赶紧上前几步,小心一一拔去,再拎着药箱,逃也似地飞身而去。

他低头看着怀内人,眸内,浮出淡淡的深意。她的那点心思,他早就识破,他自认心思深沉,少有人及,却想不到有一日,要用于一个小小的女子身上。

第五卷 鼙鼓 第六章 红杏开时

待所有的人都退至寝殿之外,他始双臂一用力,再借着手臂的力道,将自己与怀内人一齐倒于榻上。

她小小的身子跌落于他胸前,肌肤相接,密密相契。

她俯身望进那一双根本望不到深处的眼眸,一眨不眨地望着,一动不肯动。如云的乌发,散落在她的腰间,他的指间。

自从那一夜别过,他带军往援永平,再夺大宁,再以少敌多,大败李景隆五十万大军,她整整和他分别了两个月。待到相见,却只有那一记毫不惜力的掌掴。

此刻,他的怀抱如此温暖,似只为她一人展怀。男儿的心跳如此有力,如此沉着,也默然回视着她。

昨夜,她几乎一宿未深眠。他不在的每一个深夜,她没有哪一日得以安眠。

此刻,温煦的暖意自他的怀抱之内传出,竟,惹人困倦异常。

她埋下小脸,掩入他的衣襟之间,低低道:“罗敷,困了,想睡一会。”言罢,未等他应,即伏于他怀内,闭上眼睫。

才闭上眼睛,胸口处的疼痛,似就轻了些,不过一会,便真的睡沉了去。

他始终未发一言,只默然抚着身上之人的发丝,一下一下,宛如当她是他怀内尚不足半岁的长女永安。

从卯时二刻,直睡至正殿之内的七宝灯漏隐隐再传来报时,怀内人才睁开双眼,半支起上身,哑着嗓子,不期然向他道:“宁王,也一齐搬入宫内了么?”

他不答,只面色陡然沉了下去。

这是他的王府宫城,皇子成年之后尚且要离宫别居,更何况他与朱权都已娶妻生子,怎可能再搬入他的府内?

即便他心内明白她为何要问,却仍是忍不住薄怒。

她却似不曾瞧见,只低头痴痴望着他的衣襟处,似望着那江南的碧波烟柳,画舫流云。方才,在那一刻的春梦中,她竟又梦见了她与她的那一次墙外寻杏。

她攀在墙头,一张小脸,红得比之墙内的红杏,犹有余。

她身子弱一些,爬不上那堵高墙,只能苦苦守在她足下,为其望风。一面四顾,一面强抑着心口的忐忑,生怕被人逮见两个小厮打扮的下人,不好生做事,反隔墙偷看墙内的天潢贵胄。

那一日,是那人的幼子满月之喜,整座东宫之内,高朋满座。

她依了映真的央求,偷偷换做男装,趁二婶不在,尾随在二叔的身后,混入宾客中。与映真一齐,躲在那间仅供下人们歇脚的角房之内,见人不注意,悄悄潜至后院。

映真素来顽劣,竟一时兴起,大着胆子,爬上那高墙向内张望。

只不过一低头,而那人一抬头间,四目相对,他居然一眼辨出了女儿身份。遂朝她露出淡淡一笑,隔着满座的宾客,就这样夺去了女儿的魂魄。

她低头望着眼前人,思绪悠悠然飘出好远,忽然间,就晕红了小脸,轻问道:“那一日,在京中,燕王也去赴宴了么?”

他给她问得没头没脑,敛了眼中的阴沉,不动声色地反问道:“哪一日?”

她猛地想起,心内随之剧痛,竟再也无法开口。

那一日,她守在映真的足下,不断催促其赶紧下来,急得直跳脚。虽只是三月的天气,她二人都仅着了单衣,她这个望风之人,虽未爬墙,却在底下急得一头一脸的热汗。

那一日,他想必也在吧?

如果她不是体弱,也能如映真一般攀上高墙,是否就可以如同映真初遇宁王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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