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风声阵阵,刮得树梢鸣啾作响,屋里的烛光也是闪晃不定,映得三人的脸色一明一暗。
便见慧真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贫僧自13岁习武以来,距今也有18个年头,却还从未经历过像昨天在黑石谷这般惨烈的厮杀。那个契丹武士的身手快捷如风,便似魔鬼化身,如今想起来还有些后怕。”他嘴上虽缓缓说着,脸上的肌肉却在不停地抖动。
王云峰的呼吸也粗重起来,恨恨地一拍桌子,“想我王云峰妄为丐帮的执法长老,竟然接不住那契丹狗的三招两式,还饶上了江湖同道的十八条性命!真是无颜再回去面对中原武林的朋友……”慧真道:“那位契丹武士的武功高绝,出乎你我的意料还在其次,让贫僧百思不得其解的却是……”
他的话还未说完,一旁的周春霆蓦然发出了一阵极其怪异的笑声,慧真和王云峰吃了一惊,见他全身发抖,脸上的肌肉皱成一团儿,目光里满是惧意。但笑声未歇,马上又转换成了哭音,豆粒大的泪珠子夺眶而出,在他的脸上簌簌滚落。在这之前,因为担心慧真和王云峰的安危,这位慧心剑客的情绪还能克制,现在既见两人安然无恙,他的神经再也禁受不住了,才有暇想起白日里在黑石谷的那一幕杀戮情景。
这一放松不要紧,当时的惨烈顿时慑住了他的魂魄,自身恰似又处在了黑石谷中:那个天神一般威猛的契丹武士脚不沾地,像在御风而行,左边一闪,杀了一个人;右边一转,又劈翻一个人。他兔起鹘落,行如鬼魅,转眼之间已经杀了九人。尤为惨烈的是江西的杜凌风,竟被那辽人抓住两条腿,两边一劈撕成两半,五脏六腑洒得满地都是……
当时夕阳如血,关外朔风呼号,大多人只来得及发出一声吼叫,就被那契丹人割稻草似的杀害了,头颅残肢、鲜血兵刃在空中乱飞乱掷。
周春霆竭力忍住想要呕吐,仗剑向前冲,却见那辽人大吼一声,一拳便将整匹红色的骏马砸得飞起来,正好撞到他的身上,那股力道大得惊人,周春霆立刻像个断了线的纸鹞一样,身子向后飞出,端端地落在一棵松树上,被架在了半空。他悬在那里,浑浑噩噩,不知是死是活,模模糊糊中,只记得围在那辽人身旁的人越来越少,越来越少……
被周春霆的怪状吓了一跳的慧真和王云峰,见他形同疯癫,手脚抽搐,赶忙上前扶持。慧真运气于掌,贴住他后心的灵台穴,帮他稳住心脉。过了片刻,周春霆紧张的情绪总算有所缓解,慧真这才慢慢松手,听他哽咽道:“可惜害了地绝剑鹤云道长、万胜刀王维义王老前辈、铁塔方大雄、快刀郎君叶飞……”
王云峰见周春霆这副模样,不禁有些憋气:“春霆贤弟,你这是说的哪里话来?我等此次追随慧真师兄来到塞外,是为了阻挡那对契丹夫妇潜回辽国,他们盗取少林寺的武功秘籍,一旦脱身而去则后患无穷。此举关联到大宋的国运,中原千千万万百姓的生死,大凡热血之士都会舍身取义,岂能一味地去顾及个人的安危?”慧真见状忙道:“王长老切莫怪罪,周兄弟是性情中人,看到众多江湖朋友丧身塞外,不免悲戚。即便是贫僧心中也忐忑不安。”
周春霆听两人这一说,忙擦拭干净了眼泪。便在这时,放在一旁的婴儿因受了惊动,也放声大哭起来,周春霆赶忙上前抚弄。王云峰跟慧真相视一眼,心说倒是忘了那辽人还有骨血落在咱们手里。王云峰恨恨地道:“周兄弟也真是糊涂,不赶快斩草除根,难道还想留着他养虎遗患吗?”这次西下,他丐帮之中有三名好手命丧在黑石谷,是以王云峰对那契丹武士的遗脉也恨之入骨。
只听慧真轻轻喧了声佛号:“春霆兄弟宅心仁厚,实有佛门弟子的慈悲胸怀。这孩童心中清明世界,不知道何为善何为恶,何为恩何为怨,岂可代他父母受过,更何况,那辽人放过你我不杀,已是手下留情了。只是事情变化得太突然,有很多地方让贫僧好生不解。”王云峰也叹道:“不错,我当时也认定自己难以逃脱那辽狗的毒手,谁知……”说到这儿,摇头不已。
周春霆这时已经使那契丹婴儿停止了哭泣,便抱过来给慧真和王云峰看,见他脸蛋红润,一对大眼睛乌黑发亮,瞧来一点也不怕生。从孩子那眉宇之间、那双晶莹的瞳仁里,三人依稀还能辩得出那个契丹武士的影子,特别是刚刚哭过,那略带着几丝忧伤的眼神,让他们情不自禁地想起那辽人最后的举动。那人太疯狂,太血勇了。
原来,慧真他们一行千里迢迢从中原赶来塞外,身上实是肩负着重要使命。十几天前,慧真当时正在丐帮做客,突然接到讯息,说是契丹国有一男一女两名武士曾潜入少林寺去,盗取了多种武功秘籍,并将于八月十二这天经雁门关回返大辽。如此同时,他们还指引了大批武士随后潜入少林寺,想将寺中秘藏数百年的武功图谱,一举夺去。
这件事当真非同小可,辽人此举若是得逞,大宋便有亡国之祸,因为事情紧急,听说那两名契丹武士要从雁门关返回,慧真等人来不及详加计议,便联络了多名好手,前去塞外堵截,一面又另行通知少林严加戒备。
昨日,他们一行十四人赶到这代洲城时,便先寻这家“福安”客栈住下,等着当日给他们通报消息的那个人前来会合,谁知左等右等,就是不见那人的踪影。直到晌午,山西地面的快刀叶飞、“铁塔”方大雄又带着两人来投,一个是恒山的“鬼影子”赵无迹,另一个叫公孙清的麻脸汉子,却是在江湖上名不经传。慧真方才得知,当日在丐帮向他通报消息的姑苏慕容斌因故不能前来,便派了这个姓公孙的麻脸人前来助拳。
慧真和王云峰当时虽对慕容斌的失约有所不满,但因为事情紧急,也不敢多耽搁,马上带队赶去了三十里外的雁门关。他们刚在黑石谷埋伏下,便有十数名契丹武士出现,当时慧真一声令下,众人纷纷用暗器投射,当场就料理了十一人,剩下的几个想逃命时,也被他们一顿刀剑打发了。
群雄正自兴奋之时,突然听得东南角又响起了马蹄声,大家赶快藏匿起来,远远地就看到一马一车缓缓而来。稍近,慧真看清赶车的汉子衣饰华贵,头发半剃半留,余者都梳成了细辫,一副地道的辽人打扮。所乘的奚车前后有棚,棚缘挂着绛色的横格帘,两侧垂有流苏。
慧真眼见正点子现身,心下不由得跳急,想这两名契丹武士既然能够潜入少林寺盗经,且不被察觉,身手必然了得,这次少不得也要先用暗青子去招呼。那契丹人驱车一进到黑石谷,看到一地的尸骸,脸色登时大变,口里嘀咕了句什么,便跳下车去查看。接着,车帘一撩,一个穿绿色团衫的契丹女子也从棚里钻将出来,身法极为灵动。
当时,慧真和王云峰各带着数名弟兄埋伏在山谷左右,见状一声呼哨,纷纷用暗器向两人身上射去。那一对契丹男女猝然遭袭,虽吃惊不少,却并不慌乱,左躲右闪,射来的暗器竟是无一命中。群雄不觉寒然,发声喊拔了兵刃冲下去,立时便将两人围住。
那契丹男子喝道:“你们是什么人,竟然敢偷袭俺们?”竟是一口纯熟的汉话。王云峰道:“契丹狗,快把武功秘籍交出来。”那人一呆,问:“什么秘籍?”慕容斌派来的麻脸汉子公孙清骂道:“跟你这辽狗有什么好说的,拿命来吧!”手中的雁翎刀一晃,劈向他的胸膛。
谁知那个契丹武士的武功竟是高得可怕,身子一偏躲过,闪电般抬起右腿,一脚踹中公孙清的胸膛,他跌出两丈多远后,当时便昏死过去。王云峰和慧真见对手出手如此凌厉,都是一呆,才要舍命上前,那契丹男子大吼一声,身子早已经急窜而出,左右腾挪,见缝插针,只听得噼里啪啦地一阵脆响,十数人的兵器都被他夺了去,满满地一搂抱,之后又一阵风似的旋回马车旁。众人竟连他的一片衣角也没碰到,有的人甚至连一招还未施展,便被他把兵刃夺了去。
还没等群雄回过神来,就听那女子笑道:“大哥,好手段!”那契丹男子冲她一笑,道:“小蛮,看在师父的面子上,咱们今天就饶过这些南朝盗贼吧!”小蛮道:“成啊,也当作是为锋儿积了些德。”那男子朝着车棚看了一眼,哈哈一笑,甚是豪气,双手猛地向外一挥,道:“还给你们!”十数道寒光从手中射出。
群雄才清醒过来,那些兵器已经射到身前,竟是连一点躲闪的机会也没有。希奇的却是,那十数柄刀剑回射时并没伤着一个人,而是再次物归了原主。慧真和王云峰眼见这契丹男子露了这一手,登时脸色惨白,这人的力道把捏之准,眼力之毒,手法之巧,实在是有些匪夷所思。心想这契丹男子此时的武功便这般地惊世骇俗,若是任他将少林的武功秘籍带回大辽,那更是后患无穷,想到这里,两人相视一眼,一起点了点头。慧真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