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他板着脸从众人身边走过去后,石箐露忍不住又叫道:“师父,您老人家的衣服怎么破了?”其他的人马上也看见了,黄月山背后的袍子被撕开了两条很大的缝,还隐隐露出几道血痕来,刘易容开口唱道:“春满山,叠损罗衣金线。残絮尽,忍将斜阳挂长空!”他学着女声,缠绵婉转,最后一句凄恻酸凉,让人不忍耳闻。
众人还愣在原地面面相觑,直待黄月山走去了“八卦屋”,这才醒悟过来,拔步跟了上去。慧真见黄月山突然变成这副模样,心知肯定是静庐里发生了变故,当下也跟在点苍六仙的后边,走去“八卦屋”。
却见黄月山头也不回地走进屋里,张广陵和冯问机正想跟进时,不料房门却啪地关上了,两人敲了敲门板,张广陵叫道:“师父,您老人家这是怎么了,弟子们但有些做的出格处,您尽管出言责罚就是!”冯问机也道:“是啊,您老平常对弟子多有纵容,怎么今儿个却这般拿大?”转头瞥了慧真一眼,问道:“和尚,莫不是你得罪了我家师父?”
慧真听了赶忙合十道:“阿弥陀佛,贫僧来到贵地,是有事相求,如何能出言不逊?”书生郎读则冲着屋里叫道:
“师父,弟子们给您老人家跪下了!”当下,点苍六仙哗啦伏到一片。
慧真见了,赶忙转到一边去,高声道:“黄前辈,若是谷中有什么变故,还请明示,慧真虽然力薄,却也愿相助一臂之力!”点苍六仙听他这样一说,联想到黄月山背上的伤痕,这才省起里面只怕另有隐情。
便在这时,房门哗地一声打开来,众弟子大喜,却见黄月山冷冰冰地把一张纸摔了出来,房门随即又咣地关上了。
张广陵一把将那纸抢在手中,郎读和冯问机也把头凑上去,只看了几眼,三人的脸色就变得煞白,冯问机喃喃道:
“把我们尽数赶出门墙?”
张广陵拿纸的手一个劲地哆嗦,猛然大叫一声:“师父啊,我等到底犯了什么过失,您老就不认我们这些徒弟了!”
郎读把纸抢过去,塞给了老四李天工、老五石箐露,道:“四弟,五妹,你们都看看,到底是谁把师父惹翻了,不但把我们赶出了师门,还要限期明天日出前就搬出这逍遥谷去,此后不得再回返此地?”
老五木匠李天工听了这话,捶胸挫足道:“师父啊,这七间逍遥居系弟子费了好大心血才建好的,住进来尚未满两年,您老怎的就不要我等逍遥了?”
慧真见突然间出现了这等变化,也是丈二罗汉摸不着头脑,眼见点苍六仙如丧考妣,心想:“难道是逍遥子突然发威,让黄居士将众弟子赶走,好图个清净?可他本就不是跟这些人住在一起啊。还是……有外敌闯入,黄月山怕连累了门人,所以才将他们一股脑儿都赶出去,免得伤及无辜?”想到这里,又自我否定了,想那逍遥子和黄月山的武功是何等地厉害,当日在少林寺时,大战群雄,兀自占尽上风,这世上又有何人能令他们怕成这样?
只听得女弟子石箐露哭道:“肯定是我平时对师父照顾得不周,他嫌弃了我,也就迁怒于众位师兄了。”而最少的老六刘易容虽然泪流满面,却依旧在口里唱道:“闻听此信,恰似那当头霹雳,罩顶响雷,只震得我肝肠寸断,心怀俱裂,苦也……”众弟子跪在地下,唧唧喳喳个不停,那张纸在他们手中传来传去,早折得不成样子。
正在胡乱猜疑时,那房门啪地又四敞开了,在众人的目光下,黄月山肩了一个包裹走出来,张广陵向屋里瞄了一眼,见墙壁上的各种图都不见了,显然,他师父也要搬出这“八卦屋”了。
冯问机跪着向前两步,一把抓住了黄月山的衣襟,苦苦哀求道:“师父,求您老开恩,别赶弟子们出门!”郎读也扑了过来,道:“师父啊,圣人曰,知错能改,善莫大焉!您就再给弟子一次机会岂不是好?”其他弟子也围了上来,围住黄月山大哭不止,李天工含泪道:“师父,您老倒是说句话啊!”
黄月山脸上已显出了不忍的神色,却也只是摇了摇头,叹息一声,扭头就走,冯问机等跪着跟了几步,却已拉不住他的衣襟。慧真冲着黄月山合十道:“黄居士,可否请借一步说话?”黄月山却也只是对他一稽首,便转身朝湖边走去。点苍六仙爬了起来,在后边紧紧跟着。却见黄月山上了小船后,竟不再回头,任凭弟子们怎么大声召唤,就是不应声,只顾着划动船桨,一会儿就驶进了“佛手涧”。点苍六仙眼见船影消失,怔怔地站在湖畔茫然若失。
慧真跟了过去,只见这班人脸上泪痕斑斑,丢魂失魄,望着黄月山逝去的方向惆怅不已,便道:“几位居士,贫僧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点苍六仙这才醒过神来,七嘴八舌地嚷:“你快说,快说!”
慧真道:“不知贵派近些年来可得罪过什么厉害人物?”张广陵摇头道:“没有,没有,我们祖师爷和我师父是何等人物,不去找人家麻烦就好了,谁还敢上门来挑衅?”慧真道:“此话倒也说的是,只不过,贫僧在来逍遥谷的路上,却发现了好几处标志,只怕跟今天这事有莫大的关联。”当下把在避雨时看到的那个蛇缠剑的图符说了。
这点苍六仙也不是些常年在江湖上走动的主儿,还没有慧真见多识广,更是猜不出这标志有什么来历。郎读道:
“逍遥宫能有什么厉害的对头,我们从来没听家师说起过啊!难道是江湖上新近才冒出的门派?”
这话提醒了慧真,他猛地想到了星宿门,便脱口而出:“莫不成是辛阳春?”此话一出,点苍六仙都吃了一惊:“辛师叔?他不是在星宿海吗?祖师爷正想找他清理门户呢!”
冯问机突然叫道:“我想起来了,虫二先生的家仆柴雷柴电临走前,曾跟我提起过,他们在香山素女庵还跟星宿门的人交过了手!”慧真却又想起那个黑衣人来,当时他也在场,却不知道在里边扮演什么角色。
李天工插口道:“即便是他星宿门真的要来寻事,有谁的武功能胜得过祖师爷?”慧真深知辛阳春使毒的本领,接口道:“怕只怕明枪易躲,暗箭难防,那位辛施主心狠手辣,下起毒来防不胜防,诸位切莫小看了他!”刘易容道:
“可是,我们这逍遥谷外边多设有机关,不是熟人带路,外人是绝难闯入的。”
慧真先前在谷外见识过黄月山布设的奇门遁甲之术的厉害,也深以为然,但总是觉得里边蹊跷太多。就见张广陵一拍大腿说:“那我们还在这里磨蹭什么,跟去静庐看看,不就什么都清楚了么?”郎读抚掌道:“此言甚妙,虽然说祖师爷有过吩咐,没他的招唤,谁人也不得擅入,可事急从权,也就顾不得这些了。”
冯问机道:“好是好,只是过‘佛手涧’需要乘船才行,那条船可不是被师父划走了吗?”郎读笑道:“二哥也真是糊涂,放着你四弟这个能工巧匠在此,还愁没有船使吗?”众人听了,都叫起好来,李天工道:“成,我这就去拿家什去!”转身朝他的“天工作坊”跑去,其他的人也都忙了起来。
慧真见他们有的伐树,有的扎绳,有的锯木,有的制桨,忙得不亦乐乎,也过去帮了把手。到天黑下来的时候,他们已经把一艘简易的小船做好了,众人合力把它抬到湖边,放了下去,见船浸入水后并无一点渗漏的地方,都大声喝起彩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