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之所以让萧燕山在二十五年来不去动慧真和王云峰,便是想让时间来冲淡仇怨,又盼他久经佛法的熏染,能将心中的暴戾之气荡涤干净。只是,心愿虽好,还要看机缘巧合,二十五年后萧燕山是不是能放弃杀戮,有所改变,现在并不好说。就像眼前这瀑布,飞落九天,不舍昼夜地冲激着下方岩石,将它的棱角逐一抹平,使之圆滑如玉,也实非一日之功。
虫二先生想到这里,不由得生出白云苍狗之叹,面对着山川换颜,风起云落,岁月无常,他切切实实地感受到了人生的渺小。
仇怨了了慕容世家
慧真跟虫二分手后,又回到逍遥谷外的凉亭前,跟点苍六仙告了别,这才背了斗笠,托了饭钵下山而去。
待出了鸡公山后,想起缠结在自己心中多年的这个症结终于解开,全身自然轻松了许多,却又暗自慨叹自己的修为不够,被世事拘泥得太紧。想起那慕容斌的所作所为来,心下又不禁寒然,其奸雄阴狠的作为当真令人发指、触目惊心,幸好,此人的狼子野心如今已经暴露无遗,终究逃不过正义的声讨和责罚。
这么想着,站在山下的路口踯躅了片刻,他毅然决定先不回少林去,趁着这番出游,索性便再南下到姑苏走一遭,看慕容世家有什么动静。打定了主意后,便从信阳往西南折去,准备途径安徽地面,再转去苏州。
一道上饥餐渴饮、夜卧昼行却也不必细述。这一天到了姑苏地面,时令已经是仲夏,白花花的一轮日头悬在上空,天气异常闷热,慧真走得满头大汗,便走到路边的一处茶摊前化碗水喝,听那卖茶女话声清软柔媚,虽然十句中倒是有九句听不懂,却是别有韵致。
入得城去,但见小巷曲折,石阶清明,人家星散,酒旗当风。这里的城区和别处的大异其趣,里面的河流星罗棋布,水面上船只往来,桨声不绝,再加上当地人吴侬软语在其间缭绕,当真是让人耳目一新。
慧真记得慧晶曾经提起过,那慕容世家的六合庄就坐落在姑苏城西三十里外的燕舞洲,所以在一棵垂柳下歇息了片刻后,便往西城门而去。走了一会儿,突然听到前边有人说道:“大哥,他慕容世家的名头在江湖上不是挺响吗?何以这里的人却全然没有听说?”
那人的嗓音粗犷,说一口官话,显然是从中原来的。慧真抬眼一瞧,见是两个穿紫袍的汉子,腰间都挎着口刀,各自牵了马匹。又听那个大哥道:“这就是人家精明的地方,墙里开花墙外香,刁着呢。”
眼见两人出了西城门,慧真心想,看来这两位也是来拜访慕容世家的,倒是跟他们做一路的了,这么想着,那两人已经飞身上马,向前直奔而去。他脚下不由得也加快了步子,走了没多大一会儿,又听到身后马踢声湍急,如暴雨狂溅,忙向旁边让了一下。
那些马匹瞬时便冲到了跟前,却是五个穿粗布衣衫的叫花子,肩上还各背了一叠口袋,慧真心中一动,丐帮的人也来了!仔细一瞧,当头的那个矮胖的汉子却不是王云峰是谁,喜道:“王贤弟,别来无恙!”
王云峰先前见这个僧人头戴斗笠,并没在意,等慧真出声招呼时,才知道原来是故交,但马速过快,早冲了出去。
王云峰也顾不上拉缰绳,左手在马背上一按,身子腾空而起,早向后飞过来,依旧是背对了慧真,眼看着要落地时,却悠忽来了个三百六十度大转弯,终是面向了慧真。他放声大笑,冲着慧真稽首:“慧真师兄,真是有缘千里来相会,我原来还想着去少林拜会呢!没想到却在此相见。”
这时,丐帮的另外四个人也驱马转了回来,跳下鞍来后过来行礼。王云峰挨个儿给慧真作引见,那个瘦高个儿,长手长脚,使一条麻袋做武器的汉子,却是慧真五年前在山西地面就认识的陈得令,如今已经成了大兴分舵的舵主;手持钢杖,跟王云峰一般矮胖的奚子器,却是大成分舵的舵主;第三个人手持一把鬼头砍刀,红脸乱发,却是大义分舵的吴凌风;第四个人长着张圆乎乎的脸,鼻子圆圆的,耳朵也是圆圆的,两颗眼珠子却又小得像两粒绿豆,看起来甚是滑稽,他手里拿了一对倒齿铁锏,显然是位外家高手,却是大智分舵的宋三圆。
慧真见这几个人气度非凡,王云峰较之往日更是精明干练,便道:“恭喜贤弟荣任丐帮副帮主一职,他日定会有所图举。”王云峰道:“还不是多亏了谢帮主他老人家的提携,众位兄弟的抬爱。”又问慧真:“师兄也是应慕容世家所邀,去燕舞洲的吗?”
慧真听了这话一愣,道:“不曾受邀啊,贫僧只是云游至此,便想着前去拜访!”王云峰脸色郑重,道:“我怀疑这里边藏有一个大阴谋,师兄,咱们边走边谈!”冲着奚子器一点头,“奚兄弟,你先把马让给慧真大师,你随后再赶去吧!”奚子器一抱拳:“是!”将缰绳交于慧真,慧真道了声谢,上马同行,奚子器则返回城去,另外想办法。
王云峰和慧真并排向前,说起了事情的因由。原来,两天前,有十几个跟慕容世家从前有过节的武林人士突然造访丐帮本地的大成分舵,说是看到消匿三年之久的慕容斌,带着他的四个家将返回了燕舞洲,因为事关重大,大成分舵舵主奚子器不敢自行做主,便飞鸽传书,通知了王云峰,于是他就连夜召集帮中的好手,赶来了姑苏。
孰料,昨晚他才赶到苏州城,慕容世家的请贴便送到了大成分舵,上面写得很明白,重罪之人慕容斌,遥拜丐帮副帮主王云峰驾前,请于次日下午申时去燕舞洲一晤,有要事相商。后边还注明另请宋三圆、奚子器、吴凌风、陈得令四人一同前往。他竟是把丐帮的举动掌握得一清二楚,丝毫不错。
不但是丐帮,那十几个武林同道当晚也分别接到了请柬,当下大家一商议,一致决定,管他慕容斌在燕舞洲摆的是鸿门宴也罢,谢罪宴也好,大伙儿都要去闯闯看,于是各自又分头出去邀请了些好手,相约着今天下午一起去六合庄会会那慕容斌。但事情奇就奇在,今天上午,被众人约来助拳的那些好手才赶到这苏州城,便也收到了慕容世家的请柬,身份、人数上面都写得分毫不差。
王云峰见慕容世家做事如此诡秘,哪里敢掉以轻心,又将大成分舵的丐帮弟子做了番布置,才带着四名舵主前去赴约,不成想竟又在路上碰到了慧真。他把事情的前前后后说了一遍,慧真想了想道:“只是不清楚这慕容斌是不是真的想悔过!”当下也把在逍遥谷时,听虫二先生说起的慕容斌的底细讲了。
王云峰听后愤声道:“这种大奸大恶之徒,即便是悔过了,也自当召集武林大会予以公审,再行处死!”慧真叹道:
“他既然也自认是重罪之人,想必也知道做孽太多,难逃公理。”王云峰冷笑道:“师兄还指望他慕容斌会轻易伏罪吗?我看他是另有图谋!”
一道上说着话,不觉便到了太湖边上,又沿着水畔向右跑了一会儿,便看到前边有一处渡口,垂柳依依,芳草密茂,一间朱红的小凉亭遮在柳影里。
他们策马走近,只见那里已经黑压压地聚了不少江湖人士,不下五十之数,慧真先前在姑苏城里见到的那两个紫袍大汉也夹在其中。一干人或三个一簇,或五个一堆,正在唧唧喳喳地商议什么,听见马蹄声见是丐帮的人来,那些相熟的都过来打招呼,渡口上顿时热闹起来。
慧真下了马后,这才看清那小凉亭里却原来坐着两个少女,一个穿鹅黄衫子,一个穿淡绿衫子,肤色雪白,眼波清澈,脸上都笑吟吟地带了些稚气,看年纪也不过是十五六岁。她们脚边各有一个用细篥扎成的灯笼状篮子,小巧精致,却不知是用来盛什么的。
二女见到丐帮的人来到,都站起身来,听穿鹅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