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里你说的不清不楚,让我担心了半天。下午有三节英文课实在没办法赶过来,是哪里不舒服?要不我陪你去医院看看吧?”王孜有些担心,她的脸色实在很不好。
苏如是疲惫的摇摇头。
“那你再躺一下,等汤好了就可以开饭了,”他走去厨房。
王孜的存在和厨房里传出的饭香味让苏如是感到安心很多,有一种家的味道,久违的,幸福的家的味道。多久以前她家里也是这样,平和而温暖的,但从姐姐死后,什么都变了。压抑,欲盖弥彰的悲伤。
所以当王孜把菜端上桌子来叫她的时候,她轻轻的抱住他,心怀感激。
两个人相爱,多么不易。
“怎么是鲫鱼汤啊?”她稍有些奇怪的问了一句。
以前王孜被鱼刺卡在喉咙里几次,喝醋也好噎米饭也好怎么也弄不出来,后来还是去医院喷了麻药让医生用镊子拔出来的。因为那种麻药喷在嘴里十分恶心,弄得王孜连桂鱼这种几乎没刺的鱼都不敢吃了,更别提鲫鱼了。所以虽然苏如是自己很喜欢吃鱼,和他在一起的时候也是从来迁就他不做鱼的。
“我想你不舒服,汤会比较补。你原来是想蒸的吗?”
“不是,你不是不吃鲫鱼吗?”
“没关系啊,我看你买了就一起做了,吃一点儿不要紧。你也是的,叫我买菜,自己又买了那么多。”
苏如是刚拿起的筷子掉到地上:“我买了菜?”
“是啊,”王孜没注意到她的变化,从地上把筷子拣起来:“厨房里的菜是你买的吧,我就做了鱼,其它的都放在冰箱里了,够你吃好几天的。”
从指尖开始一点点儿僵硬,她的噩梦开始了。
“如是,怎么了?你没事吧?”
她强打精神对王孜笑了一下,重新拿起筷子:“我没事,吃饭吧。”
食不知味,一顿饭里苏如是被鲫鱼卡了好几次,还好都是些小细刺不要紧。王孜明知道有些不对,但怎么问她也只是轻描淡写的说不舒服敷衍了去。
王孜留到晚上八点才走,门关上的刹那,苏如是的惶恐终于爆发出来。
冲进厨房,一把打开冰箱,里面的确有很多菜,足够三四个人吃的。算上王孜也不过两个人,她不会买这么多菜,她在干什么?
她干了些什么!
苏如是将房间里所有的灯都打开,自己埋在被子里,挨到万籁俱寂的深夜,再慢慢等着黎明的那道光。
七点,她给经理打了电话请假。
然后她去了医院。
没有异常,医生们也还是那些老话,她只开到一些安眠药,它们只能让她更快入睡。而她最不想做的就是睡着,因为当你睡着了,就不会知道发生了什么。
整整二天,她蜷缩在家。
中间王孜来过好几次电话她都没接,手机关掉,后来连电话线也拔了。前一天晚上他也来过,在门外敲了很久的问,她没有开。
因为害怕,因为不想失去。
第二天下午,两天两夜没合过眼的苏如是终于撑不住,睡了过去。很快就惊醒了,看看时间只有两个小时。她还是不放心的检查了一遍家里,还好,什么也没发生。总算安心一点儿,休息一下,精神稍微好了些。
这两天她几乎什么都没吃,这样想起来就有些饿了。
随便冲了份泡面,苏如是吃了几口又没了胃口,突然想起小区里的流浪猫已经几天都没有喂了。上次买的猫粮还剩下一大半,她换了衣服去阳台拿。
她又怔住了。
猫粮的袋子上画着的一只神气的贵族猫,她觉得非常可爱,所以上次放袋子的时候特别把它的脸摆正向着门口。但现在,它的脸分明凹进去一块,袋子似乎也瘪了许多。
苏如是跟自己说,那天就是这样摆的,你记错了。
一定是记错了。
她拎着袋子走出房间,天有些暗了,象快干透的蓝黑色墨水整瓶的倒下来。草坪边儿上是流浪猫固定的喂食点,苏如是已经看见了小白、花尾还有朵朵几只漂亮的猫咪,她也看见了地上还剩的几粒猫粮。
小区里几个好心的阿姨都会带家里剩下的饭菜来这里,不过专门买猫粮来喂的却只有她一个。
苏如是的脑袋嗡的一声炸开。
手里的袋子摔落在地上,吓走了一两只来蹭她腿的猫。
她冲回家里,第一时间里拿起电话,八位数的号码她拨了三四遍才对。
“喂?”
“……”
“喂?是谁啊?”
“妈…”
“小如,刚才怎么不说话呢?”
“……”
苏母觉得有些不对,人家都说这个女儿养的太值了,从小到大都没怎么让他们操过心:“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吗?”
“我,我和爸爸一样……”
“什么一样,你怎么了啊?你不要吓妈妈啊,”电话里的声音听起来很遥远,很生硬。
她坐倒在地上,终于开始哭泣:“我都知道了,妈妈,爸爸为什么不跟我说话,为什么总是躲着我,我都知道!”
“你在说什么,你爸爸他是因为你姐姐的事看见你会伤心才……”
“那天晚上,是爸爸推姐姐下楼的,我看见了。。。”
六 噩梦&;游
电话里一阵沉默。
苏母一直说服自己大女儿是不小心贪玩摔下去的,久了也就真的信了。当事实被再次提出来的时候,被自己的另一个女儿提出来的时候,苏母以为自己会崩溃。可是她没有,这么多年,时间比任何一样东西都更坚硬,它磨平了很多东西,让我们能够适应。更何况,死了的人已经死了,她还要守护活着的人。
女人的坚强,在于她们的伟大。
“你爸爸他不是故意的,他……”
苏如是哽咽着说:“我知道,我也开始了……”
那一年夏天好热,比现在还要热,苏如是只有六岁,身上还生了痱子,白天还好一些,晚上就变的好痒。而那天夜里,也许是整个夏天里最热的一天,妈妈为她和姐姐冲完澡扑了痱子粉,还没过多久就又是一身汗。
她和姐姐各有一张小床,床上铺了凉席。
不过在这样的炎热的夜里,就连凉席也是温热潮湿的。
小如是那天有点儿咳嗽,小孩子总是用生病来考验大人的爱。等这个暑假过完,姐姐就要上二年纪,她也该上学了,所以这两个月好漫长。她跟姐姐躺在床上唧唧喳喳的说话,没有几句,两个孩子就都睡了过去。
她的额头上有些痒,和背上的痱子一样,如是用手去抓,碰到了一只手。
这只手在摸她的头发,如是迷糊着醒来。
窗外有路灯,她看见爸爸半睁着眼睛,正弯着腰站在她的小床边上。
他似乎在说什么,不过苏如是听不清,然后他伸手想来抱她。在阴影里父亲的脸变的巨大,如是突然有些害怕。嗓子很痒,拼命忍也没忍住,她突然咳了一小声儿。爸爸的动作因之停止,他似乎有些茫然,过了好一会儿才又开始动作。
往旁边的床移去,如是看见他将姐姐连着小毯子抱起来,走出房间。
爸爸抱她去做什么?
苏如是坐起来,赤脚跟着走出去。
好安静,客厅里的沙发电视都显得冰冷而巨大,她觉得自己看见的是另一个地点,而不是家。阳台门是开的,苏如是站在自己的房间门口,看着爸爸抱着姐姐往那边走。
他走出去。
把手中的女儿放在阳台的水泥护拦上,半尺的宽度,五层楼。
然后,手里的毯子一掀。
毯子还留在阳台上,熟睡中惊醒的女儿只来得及发出一声短暂而惊恐的尖叫,这个声音除了她的妈妈谁也没能惊醒。她小小的脑袋撞在了楼前的地上,鲜血在深夜流淌。
苏如是吓呆了,而爸爸木然不知的转过身来。
他面对着她,依然是半睁着眼睛,但似乎穿透了她的身体望向另一个地方。
他向她走来。
苏如是一个激灵,跑回床上缩进被子里。
她虽然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