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答应过苏错刀,叶鸩离打算只动嘴:“原来越公子穿着衣服是这般模样,本座差点儿都认不出来。”
又问道:“越公子,知道商纣王和苏妲己么?”
越栖见端坐在船头盯着前方浩淼湖水,闻言淡淡道:“武王伐纣么?泯灭人性残暴妄为,总会有举火自|焚的一天……在下略知一二。”
叶鸩离笑吟吟的脸比眉间浮屠更媚三分,语中却是赤|裸|裸的威吓:“越公子,商纣王如何宠妲己,错刀就如何宠你……这样一段江湖佳话流传于世,你可喜欢?”
越栖见垂着眼睫,湖面如璧,带着水汽的微风拂过发梢脸颊:“妲己使得梅伯炮烙比干剜心,叶总管要做梅伯还是比干?”
竟是一步不让的针锋相对!
叶鸩离伸过折扇,点着越栖见的下颌,柔声道:“本座等着揪出你的狐狸尾巴。”
越栖见抬眼一笑,突然问道:“叶总管,你很喜欢错刀是不是?”
叶鸩离一愣,蹙眉不答。
“可他若不是七星湖的宫主呢?若武功尽废四肢不全呢?若容颜被毁一文不名呢?”
这话怎么听怎么不是善祷善祝的良言,偏越栖见说着,眸光越发明亮而愉悦,叶鸩离心中一寒,怒道:“你敢咒他?”
越栖见道:“还用我咒么?七星湖历代宫主,可有一人善终?”
叶鸩离无言以对,却觉得很生气,他又是个有仇不过夜的性子,想了想当即抬脚,啪的一声正中肩头,将越栖见踹入湖中。
原本静立在一旁的孔雀吓了一跳,偷偷看叶鸩离一眼,伸足挑起船头一条软索,扣住越栖见的腰,一抖手腕已湿淋淋的救上船来,颤声跪禀道:“宫主让属下务必护住越公子周全。”
叶鸩离道:“横笛,你看到越公子不周全了?”
苍横笛正色道:“属下不曾。”
叶鸩离道:“你说得很是。”
苍横笛不敢居功:“是公子高见。”
孔雀眼神中畏惧惊恐愈盛。
越栖见衣衫湿透,呛了几口水,神态却澹然宁和:“叶总管,我武功低微,甚至颇有身不由己之处,但你心里害怕我。”
叶鸩离眉梢微挑:“本座怕你?”
越栖见点头:“你喜欢错刀,不过因为他是七星湖之主,他若一朝沦落,恐怕第一个欺他辱他的就是你……可我不一样,就算沿街讨饭,我都愿意一直陪着他,倾我所有的待他好。”
叶鸩离冷笑:“因为你下贱么?”
越栖见道:“因为错刀对我意味着什么,你永远不能懂。”
凝神片刻,一字字断言道:“叶总管……错刀会喜欢我。”
叶鸩离再忍不住,恶毒的笑道:“是么?却不知你死去的爹娘在地底下会不会替你欢喜?”
越栖见脸色有些发白,道:“叶总管,宽恕无怨,和而无仇。”
这种话叶鸩离莫说听不懂,便是听懂了,也只当一串狗屁,务必要仗义屠狗以正视听。
不多时船至岸边,叶鸩离长身起立,道:“越公子,今日畅谈,本座对你刮目相看……以后绝不再以小贱货相称。”
越栖见道:“谢了。”
叶鸩离道:“但越公子今日有句话错之极矣。”
越栖见目露疑问之色。
“你说本座喜欢错刀,不过因为他是七星湖之主,他若一朝沦落,恐怕第一个欺他辱他的就是本座。”
越栖见浅笑道:“错在何处?难道错刀废了伤了没用了,叶总管还能不离不弃?”
叶鸩离摇头,冷冷道:“本座自然不会爱一个废物。”
“但要想伤宫主,除非我叶鸩离身首异处,血流得干了一滴不剩……本座但凡还存一口气,就绝不会看到错刀一朝沦落。”
越栖见的眼神在水雾氤氲中有些神秘的悲悯之意,透过睫毛凝视他,良久轻声道:“我知道了。”
☆、第十六章
越栖见弃舟登岸时,叶鸩离突的想起一事,笑眯眯的从怀里取出一只匣子:“本座送你个小玩意儿,一路上记得想我。”
越栖见打开一瞧,一柄玉骨折扇,茶花满路光彩如笑,不禁暗道,这位叶总管的无聊浅薄已是登峰造极无可救药了。
孔雀见他怔在当场,还以为他心中难过,忙走上前拉住他的手:“我从没离开过七星湖,你可得多多照顾我才是。”
越栖见笑道:“错刀既让你护送我,你怎会是寻常弱女子?”
孔雀歪着头,道:“那你猜猜我有什么厉害之处?”
“嗯……”越栖见打量着她一身五彩缤纷的衣裙:“你生得可爱,别人怎么也不忍心伤你。”
孔雀十分受用,拍掌笑道:“就是这个道理!”
到了市集,越栖见寻到一家当铺,把折扇死当了纹银三两半,全买了粗面馒头,尽皆送与一家收养孤儿的陆地慈航。
时已深秋,孔雀在一片落叶金黄中,看着越栖见的笑容,耳边是一群孩童的欢呼声,只觉手心暖暖的,心里深处什么东西裂开融化,小心翼翼的藏起一线阳光。
越栖见与叶鸩离不同,哪怕受了伤害遭到屈辱,他也尽可能的从中寻觅哪怕一丝的亮色,山中一夜雨,树杪尘埃洁,真正的忍而不辱柔而不染。
叶鸩离听闻此事,静默良久,低声道:“我得毁掉他,否则错刀或许就会当了真……情这一事,哪能经得起骗?骗来骗去就真假难分了。”
苍横笛叹道:“越栖见……属下还从未见过这样的人。”
叶鸩离笑了笑:“错刀是个大骗子……他当年还说喜欢庄崇光呢,其实除了崇光的武功,他连崇光多大岁数爱甜爱咸都一概不知。他说的喜欢,只是为了出手夺位前让崇光心无防备。”
苍横笛道:“宫主身边有公子在,很多事自然不需操心。”
叶鸩离自顾道:“可骗惯了人,总有报应的。”
苍横笛略一沉吟,道:“公子不必担忧,宫主行事,处处都以七星湖为重。”
叶鸩离心中烦躁,踢开椅子起身走来走去,含糊道:“越栖见的身世……”
苍横笛若有所悟,轻声道:“公子,天馋十八君素来是内堂总管的贴身亲军,若有些消息你不想让宫主知道,属下一力担下。”
叶鸩离瞳孔猛的一缩,突然出手扣住他的脖颈,苍横笛不躲不闪,只道:“属下知错。”
叶鸩离道:“这样的错,再有一次……本座只能亲手处置你。”
他眼瞳颜色较常人偏浅,此刻更显一种生铁般的冷酷漠然,苍横笛心头为之一颤,屏息道:“是。”
叶鸩离慢慢松开手,想了想,道:“其实此事也不为难,在错刀真正对他动心之前,我杀了他不就得了?”
说罢展颜一笑,如春开月上:“反正本座是个恶人,釜底抽薪扬汤止沸,他们这把情火就烧不起来!”
苍横笛只听得呆若木鸡,也不知该哭该笑,偷眼看去,见叶鸩离已然一脸混若无事的轻松模样了。
越栖见与孔雀赶到桑家附近,已过了头七开丧之日,远远就能看见灵棚高搭一片缟素,不少江湖汉子手捧素烛线香,正往灵堂方向而行。
越栖见早换了一身素服,大步进得灵堂,只见桑云歌披麻戴孝,正对着几位吊唁者跪倒还礼,脸颊瘦得凹陷下去,下巴一片乱七八糟的胡茬,憔悴不堪。
越栖见眼眶一阵酸痛,情不自禁抢上前去,颤声道:“云歌!”
桑云歌茫然抬头,见着是他,满是血丝的眼眸一亮,哑声道:“你回来了?可惜没能见上爹最后一面……”
越栖见哽咽道:“伯父这一去……你……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