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股尿骚味,结合着蚩尤叱风身上那块水渍,他一下子明白了发生了什么事。
真是我的好孙儿啊!做得好!原来,你一早就有预谋算计他,给爷爷出气对不对?真聪明!诸神昊天心里得意地想着,表面却不动声色,干咳了一声,义正言辞地说道:“蚩尤宫主,小儿不懂事,撒了你一泡尿,但你也不至于将他弄哭吧?这么一丁点儿小的孩子,你要撒气就撒到我身上来,何必为难他?!”他故意将声音说得很大,好让大厅的所有人都知道,蚩尤叱风被他的孙子撒了一泡尿。
在场的人这才恍然大悟,诺诺地附和着他的话。一时间,整个大厅都是蚩尤叱风的“讨伐声”,很成功地使他的脸色更加难看了。
“我没有……”蚩尤叱风看着诸神昊天蹬鼻子上眼的可恶嘴脸,心里火苗子扑扑直往上蹿,真想将这害他丢脸的一老一小全部灭掉。
“你没有?你还说没有?!”诸神昊天打断他的话道,他今天真是太高兴了,以前每次和蚩尤叱风对上,都是他吃闷亏,如今他终于扳回了一局,怎会放过这个“一雪前耻”的好机会,“大家都看到的,你还想耍赖?”
底下又是一片应和声。
蚩尤叱风感觉自己的太阳穴跳了跳,来参加这次满月宴的,就只有他和月绕两个人是修魔者,斗起嘴来明显吃亏——小不忍则乱大谋,他忍!于是乎,在众人眼皮子底下,他没有再说一句话,甚至连一个台阶也不给,他“嗖”的一声,消失了。
而至于他今天来诸神山庄的原因,咳咳,没看到他还在生气吗?他都忘了。
正主儿都走了,月绕自是不会多留,只是在她走之前,她别有深意地扫了那个紫衣人一眼。
可惜,没有人注意到。
蚩尤叱风的仓皇离开,被这些修真人当成了落荒而逃,霎时都觉得扬眉吐气,对如今只有屁大点的孩子也越发敬畏起来。诸神昊天看在眼里,心情大好,让夙琰雪把乖孙带下去换尿布,自己一扫之前的冷淡,招呼客人们继续吃饭。
可是,修魔者都是很记仇的。俗话说,君子报仇,十年不晚,这“一尿之仇”,蚩尤叱风算是记上了。
当然,那一泡尿也浇灭了蚩尤叱风对要孩子的热情,引用轩辕永的一句话就是“到头来是福是祸,是幸是孽,谁说得清,道得明呢”。
正文 番外:黑暗之源(四)
修真界的小孩取名跟凡界有些不一样,特别是像诸神山庄这样的大家族,孩子的名字由各位长辈取,并将名字存入记忆水晶中,有多少跟名字就有多少块记忆水晶,然后将这些记忆水晶放入一个只容一只手伸进去的小盒子中,直到孩子满月后,由孩子自己靠抓阄的方式,从盒子里抓取,抓到哪块记忆水晶,孩子以后就叫什么名字。修真者将这种取名方式称为“天定”。而至于名字本就是由人取的,又哪来天定之说,修真者是不会管这些的。
作为诸神山庄的嫡孙自然也不例外,晚宴过后,便到了小家伙“天定”的时候。换了尿布后,他又腻进了自己叔父的怀里,谁也哄不过去。无奈,诸神昊天只得让他的二子把孩子抱去抓阄……不对,是天定。
他强忍着胃部翻涌的抽痛,抱着怀里粉雕玉琢的娃娃走到了大厅的中间——所有的人都望着他,他不可以在这个时候出丑。他活着本就为诸神家族蒙了羞,他不能再让自己成为笑话。
四周安静得诡异。或许小家伙也感觉到了气氛的不对,抬起头来疑惑地望向他,眼神似乎还有些不满,仿佛打扰到了他的工作——“吸奶”一样。
他把孩子放到大厅中央垫了软垫的檀木桌上,使他面对着装了许多记忆水晶的盒子,然后执着他的手,小心翼翼地放入那改变盒子唯一的通口处。
小家伙虽然什么都不懂,但他毕竟聪慧,胖乎乎的小手往里面一抓,抓出一块晶莹的记忆水晶来。
没有记载任何东西的记忆水晶通体透明,华光璀璨,轻盈若无物,它的重量是由记载的东西的大小决定的。而一个名字并没有太大的重量,小家伙自然能轻易抓出来,只见那剔透的记忆水晶里,隐隐有“千陌“二字。
从此,小家伙拥有了自己的名字。千陌,诸神千陌。
他亲身参与着这一切,却又与这一切格格不入。
他没有名字,自然也不可能经历过“天定“这一在修真界被认为是神圣无比的仪式。
可是今天,他却抱着他尚未开智的侄子,看着他在懵懂无知中有了自己的名字,心仿佛被狠狠地撕裂了一块,露出血淋淋的现实,嘲笑着他这个不被接受的存在。他再一次深刻地感觉到,他的生命,是不被需要的。
既然如此,那么,他到底是为什么而活着?
明明他也是诸神家族的少爷,可随便一个奴仆都可以欺负他,每天干着超负荷的肮脏工作,吃着早就坏掉的食物,以至于连早就坏掉的食物,他也常常吃不到……而没有人关注过他,没有人觉得这些不是该他来承受的,就算他那所谓的哥哥偶尔投来的怜悯,也不是发自内心的……
他的嘴角,蓦然勾起一抹冷酷的笑意——他不是已经麻木了么,原来他还没有自己想象的那样看得开呢。
今天过后,他又要过回原来的日子,此处的繁华,对他来说,只是一个不切实际的幻梦。
直到小千陌睡着后,他才得以脱身——不知为何,千陌似乎真的很喜欢他,黏得他很紧,谁都无法将他从他怀里抱走,逼急了又哭又闹,诸神昊天虽然不喜自己的二子,但也无法,只得“开恩”让他在千陌身边多留一会儿。
因此,他离开时,已是华灯初上。走在诸神山庄里并不觉得黑,因为在道路的两旁,每隔一丈开外都有镶有一颗夜明珠,直照得整个诸神山庄亮如白昼。他仍穿着诸神长勋让他换上的那件紫袍——诸神长勋把它送给他了,因为他觉得这件衣服更适合他。但在他眼里,这只不过是诸神长勋在显示他的仁慈而已。他手上还提着用油纸包好的食物,也是诸神长勋看他没有吃多少,悄悄包给他的。
不过是剩菜剩饭。他心想。
或许是平时蓬头垢面的他和他现在有很大的差别,那些欺负过他的奴仆们都没有认出他,还恭恭敬敬地向他行礼,把他当成了来参加宴会的贵公子。他眸光微闪,绝美的脸上现出一抹残酷的表情,但很快就归于平静——快到连他自己都没有发现。
他来到了一间与他这身名贵的衣服格格不入的柴房前。虽说是柴房,可诸神山庄的柴房也不会差到哪里去,但也不像是人住的地方就是了。而他,诸神山庄的二少爷,住的就是这个地方。
他在门外站了良久,终是推门而入。
修真界四季气候宜人,因此即使是被人遗忘的柴房,也没有什么奇怪的味道,经过他的整理,也还算洁净。既然是柴房,里面自然没有什么家具,他睡觉用的床——或许不应该称之为床,只是他用较软的茅草铺成的,没有被子,到冬天时,他只得用柴禾压在自己身上,以负重来获取少得可怜的温暖。
他能活到现在,不得不说是一个奇迹。连他自己也这样觉得。
关上门,他再也忍不住跌坐在地上,手捂住胃部,面色苍白似雪。他颤抖着打开了油纸,也不看是什么东西,就用手抓着往嘴里塞,也不怕弄脏了这身华贵的衣袍。
如果刚才大厅那些猜测他身份的人看到他现在这副模样,绝对会大吃一惊,并且会怀疑,这真是那个气度不凡的俊俏公子吗?
他毫无形象地扒拉着混合在一起看不出颜色的饭菜——事实上在这个没有灯光的柴房里,没有灵力的他只能看到室内物体的大概轮廓。他全身抖得像糠粟一般,突起的肩胛骨像寒雨中的蝶翼,那般脆弱,可那挺直的脊梁却突出了一股高傲孤绝的倔强。
突然,他身形一顿,瘫倒在地上,双手紧紧地捂着腹部,撕心裂肺般吐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