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王宸从来没有想过,自己再见到睿敏时,竟然可以表现的这么冷静。
含笑注视着他,岁月的风霜只为他平添了成熟与妩媚,丝毫未损他的容颜,几与记忆一般无二。
语气中含了淡淡的嗔怪,“阿敏,怎么这般草率就离了京城?”
睿敏的容貌本来极浓极艳,此刻却从骨子里透出了疏离与寒意,整个人就像用冰雪塑成的一样,找不到任何善意的温度。
他冷冷的直视着王宸,字字风刀霜剑,“请—叫—我—姐夫。”
王宸无奈的瞅着他,唇边有一抹淡淡的略带宠溺的笑,“是,姐夫。路上累不累,有没有遇到危险?”
“王宸,你不必在我面前惺惺作态。若瑀儿有事,我必取你心头之血祭我三尺青锋。”
这么多年的隐忍,这么多的煎熬,他好不容易勘破放下,有了今日的安宁幸福。偏又是她,偏又是她……
王宸丝毫不以为意的笑了笑,柔声说道:“这么多年不见,怎么一见面就喊打喊杀的,哪里还有半分天朝第一皇子的风范。瑀儿不会有事的,我陪你去看她。”
睿敏凤眉一挑,“不劳大将军,我的孩子自有我替她操心,与你无关。如果真的想帮,就请你,离她的世界远远地。”
袍袖一甩,转身就出了房门。
他没有看见,王宸的目光一直紧紧地追随着他,脸上涌出了深深地厌倦与哀伤。
房外一个清脆的男声响起,“你,带路去王瑀小姐的房间。”
王宸一直在静静的倾听,闻言无声一笑,还真是有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奴才。
东风恶
王瑀是在睡梦中被哭声惊醒的,普一睁眼,就看到一张惨不忍睹的脸。
睿敏哽咽的上气不接下气,双眼肿的像核桃一样,就端坐在她的床头。
王瑀极轻微的皱了皱眉,“爹……爹?”难道她中毒太深以致出现幻觉了吗?瞅了瞅,慕容晓也是双目通红立在床边。马上就又闭上了双眼,假意装寐。
睿敏一边抽咽一边咬牙切齿的恨道:“好你个兔崽子,翅膀都硬了是不是?连亲爹都不认识了?”蔻蔻丹指狠命的向王瑀的额头戳去,即将碰到时,却去势一缓,轻轻地落在王瑀一层皮包骨的脸上,又摸着痛哭起来。“我的儿,你怎么受这般苦。”
王瑀叹了一口气,复又睁开眼,抓住睿敏的手,“已经没事了,您要是晚到几天,我就又能生龙活虎在地上跑了。”
睿敏瞪圆了凤眼,痛心万分,“你看看你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这都叫没事,难道你还真想我白发人送黑发人吗?”
王瑀极清的半挑着眼角,“您可是满头黑发。”
睿敏怒火狂飙,反倒将一腔爱怜悲伤之心冲淡了不少,“孽女,明明在信中说,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一定不敢损伤。现在气息奄奄躺在床上,还敢逞口舌之利?”
王瑀轻轻一笑,摇着他的手晃了晃,“别生气了,脸都哭花了,不会有事的。”眼波往慕容晓方向一扫,“还不快过来带你未来的公公下去梳洗休息?”
慕容晓面红耳赤不说,睿敏也是目瞪口呆。他来之时,确实见慕容晓丰姿神秀,又独自一人留在王瑀房里。心里也曾暗自揣摩。却没曾想,自己的女儿就这么大喇喇的说了出来。
他当下就一声轻叱,“王瑀,不可对公子无礼。”
王瑀只是无谓的笑着,脸上渐渐浮上一层倦意。
睿敏见状,终是不忍再做苛责,拍拍王瑀,低声说,“你安心睡吧。爹哪也不去,就在这守着你。”
王瑀的呼吸逐渐均匀绵长,睿敏轻柔的替她掖好被角,又安静的看她了一会儿,嘴里一声长长的轻叹。望向慕容晓,目光温和有礼,“慕容公子不要见怪,瑀儿这个孩子一向爱开玩笑。”
慕容晓胸口的甜蜜羞意渐渐化去,看着睿敏看似温和实则疏离的微笑,胸口钝钝的发堵。勉强一笑,“怎么会?您好好休息,我先下去给王瑀煎药了。”
睿敏笑着看着他,声音轻轻柔柔的,“好孩子,王瑀多亏你们照顾。等她好了,我再重谢你们。”
慕容晓微微摇头,俯身行了礼,转身退出了父子二人的世界。
睿敏的笑意渐歇,看着床上苍白瘦弱的女儿,心里一阵发苦。女儿,你怎么这般傻,次次都是为男人受伤若此。
月朗星稀。
蜿蜒若带的小河旁,一个身影静静的抱膝而坐。
萧逸在后面痴痴的望了他半晌,终于走上前来。
慕容晓听到身后的脚步声,回头一望;,一件衣衫已轻轻落在他的肩头。
慕容晓心里一暖,“师姐。”
自从王瑀中毒以后,他们就很少碰面。每次见到,也都是匆匆点头而过。
萧逸在他身边坐了下来,“夜里凉,怎么不知道多加件衣服?”
慕容晓目光沉静,闻言笑了一笑,“只是出来走走,没想到贪看这一弯星河,不觉就坐得久了。”
萧逸看着他,以前通透明慧的双眼已染上了点点轻愁,就像绽放的优昙沾上颗颗夜露,愈发清幽淡雅。
“晓晓,你快乐吗?”
慕容晓看着她,双眼倒映九天繁星,轻轻一笑,“师姐,晓晓又不是圣人,自然也会有快乐,也会有烦忧。”
萧逸却不容他闪避,双眼咄咄,“认识王瑀,你快乐吗?”
慕容晓哑然失笑,缓缓说:“师姐,感情是没有道理的。它不在于你想是不想,快乐或是不快乐。便是痛苦,也只能勇以承受。”双眼凝视着眼前流过的河水,声音轻柔淡然,“只要恪守本心,就像河水一样,遇山绕山,遇树绕树。顺其自然,总会找到出路的。”
萧逸默然。
两人就这样默默地坐着,直到夜露沾湿了外衫。
萧逸率先站了起来,“走吧,明天王瑀就要逼蛊了,不要多想,回去之后好好休息。”
“嗯。”慕容晓伸伸腰肢,犹恋恋不舍的看了一眼河水。这一晚上的静心,让他想明白了许多。
自从睿敏来了之后,就将王宸赶出了两进小院。三间正屋,他与王瑀各占一间。夜虽已深,中间的客厅却依然灯火通明。
睿敏端坐在上座之上,眉宇间忧心忡忡,“木先生深夜来访,可是明天之事尚无把握?”
木离华缓缓摇首,左手摩挲着茶盖的边缘,“明日之事,我已有十足把握。离华求见皇子,为的是另外一事。”
“先生但讲无妨。”
木离华双目深邃,暗含悲悯,“皇子可见过我侄儿月奴?”
睿敏颔首,“月奴公子天人之姿,況又用自身之血饲王瑀体内蛊虫,睿敏怎能不识?”
“我就是为这孽子之事来找皇子,”木离华苦笑一声,“皇子有所不知,当日折冲都尉初探夜湖时,小奴就与都尉发生了冲突。害得都尉误食了迷药,结果,结果,两个人就有了合体之缘。”
睿敏“啊”的一下,随即又柳眉倒竖,恨恨的说:“王瑀这丫头太过荒唐,木先生不必担心,我一定为月奴做主。”
木离华神情无奈,“此事不怪王瑀,本是月奴胡闹。但以血饲虫,月奴体中寒意太盛,今后,恐怕都不能生育了。离华不忍他和我一样,终身孤苦,只能,厚颜乞求皇子抬爱了。”
睿敏眼底微湿,“先生放心,睿敏绝不让瑀儿亏待了月奴。虽不能许以正夫之位,必定待以正夫之礼。”
木离华神情一松,语出至诚,“皇子大恩,离华永记于心。”
耿耿星河,淡淡霜天。
木离华看着满架蔷薇,淡淡叹了一口气,小奴,叔叔能为你做的,只能这么多了。
里屋之内,睿敏静坐良久。
琉璃忍不住,出言说道:“主子,安寝吧。明天才能照顾好小姐。”
睿敏拂袖而起,案上茶碗“咣当”一声跌落地上。他看也未看,直接回了王瑀所在右屋。
琉璃看他眼中冰冷一片,显是盛怒。只能暗骂乡野草民不识时务,却也不敢再劝。
清晨初露,旭日生辉,满院都是淡金色的温暖光线。
小小庭院之内,现在已站满了人,只树荫下,放着一张紫檀交椅,只有睿敏主仆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