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人眼睛里闪着黑色的光彩,铁路第一次感觉原来他也很危险,他逼近铁路说:“我只问你一个问题,如果你今天碰到的袁朗,是老虎团一个平常到不起眼的连长,无伤无病,你还会急着找我来改变过去吗?”
铁路觉得自己精疲力尽,他根本不知道要说什么,现在的袁朗怎么可能还无伤无病,他已经被自己亲手毁了。
那个人看着他,眼睛里竟然露出一丝难过的样子,说:“我再问你,如果每次的结果不是这么惨烈,你是不是就会安于现状而置之不理?这并不是一个游戏,你就没有从这一次再次中学到什么吗?”
铁路看着他问:“你究竟为什么要这样做?你到底想告诉我什么?”
看着铁路一副崩溃的样子,那个人叹了口气,说:“如果你只不过是想让他活着,那一切就都失去意义了。其实你的手里就握着一把打开这些死结的钥匙,可是你不知道怎么用。”
铁路喃喃说道:“我有钥匙……我要怎么做?”
那个人摇摇头说:“铁路,你这么个聪明剔透的人儿,怎么这么迟钝?我本来以为用不着折腾这么多回你就能明白的,谁知道会这样!你真是让我失望。对不起,我再也帮不了你了,你的机会现在都用完了。”
“我虽然很想打醒你,但是这不由我做主,我们都有自己要做的事。而且……”那个人凑到铁路的身边,神情动作还是一如袁朗。
他在他耳边一字一字轻轻说:“时间已经到了,铁路你该醒了。”
第11章 肆:在你耳边轻轻说爱别走远
后来铁路才知道,许多的事情,他的人生,兜兜转转,总是回到了这一点,这一点既不是开始,也不是结尾。
他无从逃避,更无从选择。
这是他的十字路口,他不能徘徊不前,可是他也不知道究竟该往哪个方向去。
肆:在你耳边轻轻说爱别走远
Only when we are no longer afraid do we begin to live。
铁路在床上蓦然惊醒,一下坐了起来。
他急促地喘着气,呼吸艰难,好像刚刚跑完四百米越障。他用手捂着脸,心跳得发慌,胸口一阵一阵发紧。
这是一个太过清晰的梦,逼真到令他不能自拔。即使现在醒过来了,所有发生过的一切依然历历在目,每一个细节都没有缺失。
铁路烦躁地披衣而起,几步走到饮水机前,倒了一大杯凉水,仰头全都灌了下去。杯子拿在手里,手臂仍然微微发抖,他靠在墙上,感觉腿有点发软。
一阵夜风幽幽地吹过来,窗帘随风飘动,风中带着槐花的清香。
铁路抬起手看腕上的手表,凌晨3:00,今天是五月十六日,星期三。
五月十六日,星期三,又是这一天。铁路几乎可以确定,刚才那么逼真的梦境,其实不只是一个梦,那些一次再次重复的过往,都曾经真真切切地发生过。
袁朗!袁朗现在在哪里?他要马上见到袁朗!
铁路快步走出自己的宿舍,朝着办公楼走过去,印象中那是他最后在A大队见到袁朗的地方。
那一次,袁朗交给他一份转业申请。
清凉的夜风吹过他的面颊,仿佛在安慰他焦躁的心。
楼门口值勤的老A看见有人深夜还在游荡,拿手电唰地照过来,一看是他,都齐齐敬礼。铁路也不及还礼,问他们:“今天是谁值班?”
“报告大队长,今天一中队长林旭良值班。”
铁路停了一下,又问:“三中队长现在在哪里?”
执勤的老A低头翻了一下日志,说:“报告大队长,三中队长袁朗,10点53分签字离开办公楼,现在应该是在宿舍休息。您要需要,我可以立刻去叫他。”
三中队长袁朗,谢天谢地,他还在A大队。铁路觉得自己忽然有种要虚脱的感觉,他挥挥手示意那两个执勤的老A不用去叫袁朗,自己却改了方向向袁朗的宿舍楼走过去。
校官的宿舍在比较高的楼层,因为是半夜三更,楼道里一片漆黑。偶尔听到从某个门里传出来很轻很轻的鼾声。
铁路走到袁朗的宿舍前,推了推,门是锁上的。他其实可以轻易地打开这把锁,但是他忽然很害怕,怕他打开了门,才发现里面空无一人。这些都是他在做梦,袁朗其实早就被他赶出了A大队。他把额头顶在袁朗的宿舍门上,犹豫着不知道该怎么办。
四下里一片寂静,铁路似乎听到了屋子里袁朗细细的呼吸声,他屏住呼吸仔细听,袁朗大概是在睡梦中翻了个身,床传出细微的吱呀之声。铁路慢慢坐在地下,后背紧紧靠着墙,好像能感觉到袁朗在墙的那一边安静入睡,心里就好受了很多。
铁路就这么毫无形象地坐在袁朗宿舍外走廊的地上,打着了火,静静地点着一支烟。红红的那一点火亮起来,指间弥漫着一团团没有形状的烟雾,升起来又慢慢地消散在空气里。他深深地吸一口,让那淡淡的苦味浸透自己的胸腔,又缓缓地呼出来。就在这一次次一呼一吸之间,好像停滞了几个世纪,又好像只是短短的一瞬。
铁路把烟头按灭在地上,站起身来,去自己的办公室。
办公室里也有淡淡的烟味,到处都是袁朗留下的痕迹。办公桌桌角是铁路放在那里的烟,里面还剩了半包,其实是他特意给袁朗准备的。计算机前是几个中队交上来的夏季训练计划,袁朗的那一份,字里行间还有自己修改的印记。窗台上的一个花盆里,是有一次袁朗出任务,给他挖回来的一棵小小的野生兰花,虽然铁路一直精心照顾,却是只长叶子,再也没有开过花。
铁路打开自己的计算机,在文件夹里随便翻着。袁朗上个月的外出用车记录;三中队上个月武器弹药耗损清单扫描件,上面有袁朗的签名;三中队上季度的训练成绩,中队长袁朗,四百米障碍,一分二十八秒;射击,100米移动胸靶,288环……记得交上这个成绩的时候袁朗还笑着说他老眼昏花了,居然和成才打成了平手。
铁路看了一个文件又一个文件,似乎想要向自己证明,袁朗真的还在A大队没有走。
终于他在一个文件夹里发现一张照片,那是一个星期之前赵天照的,袁朗和张苏北不知道为了什么打赌,非拉着自己和政委当裁判,他们几个人兴致很高,像孩子一样都去了靶场,消耗了几匣子弹以后,袁朗赢了半条玉溪。照片上的袁朗,提着一把M99狙击步枪,站在自己的旁边,看着有点郁闷的张苏北,神采飞扬,笑得是那么畅快而得意……
铁路忽然之间就泪盈于睫。
他拿手捂着自己的眼睛,轻轻落泪,只觉得天地之间,充满了善良的天意。
离天亮只有一个多小时了,他还有很多的事情要想清楚。
铁路又点起一支烟,细细地回想这一桩桩一件件往事。那个人对他说过的话还言犹在耳:“这里面有个教训是给你的。”
“你能够改变的,你不过是走错了路,所以没有做到。”
这是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光,A大队基地万籁俱静,整个世界仿佛只剩下他一个人,在自己交织的过去和现在之间理不出头绪来。
他做老A大队长已经这么多年,他太习惯自己控制着一切,遇到所有的事情都可以冷静慎重,处变不惊,尽量考虑周详,面面俱到。结果事情一和袁朗相关,死生事大,自己居然会心慌意乱到如此的地步,这样自乱阵脚,丢盔弃甲,溃不成军。
“他是你的软肋,凡是和他相关的事,你都不能保持冷静。”
瞻前顾后,犹豫不决,其实这也是心底的另一个他啊,一个弱点被别人死死抓住的铁路。
回想过去种种,真是一个糟糕的决定接着另一个糟糕的决定。就是因为那一个致命的伤口给自己的震撼太大了,所以才会一直举止失措。在一次次的选择面前,自己心里最软弱,最阴暗的东西全都露了出来,只想保全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