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头一人一马奔了回来,向八阿哥道:“禀八爷,前头有个给过路人歇脚的棚子,脏是脏了些,但是勉强可以避一避。”
“得了!先避过再说。”八阿哥吩咐,又对纵横和莫离道,“委屈了二位,马车太慢,咱们得骑马了。”
纵横点头,就见一个侍卫已经将银铃铛牵了过来。
纵横看了莫离一眼,莫离早就心领神会。
共乘一骑……
于是,莫离翻身上马,伸手来一拉纵横,纵横转眼已经坐在了他的身前。
忽然一声嘶鸣传来,纵横扭头一看。
汗血马?它……怎么会出现的?
纵横又跳了下来,才往前走了两步,汗血马已经凑了上来,在她身边磨蹭着撒娇。
“它跟了一路了……”八阿哥道,“看来,它已经认准了你是它的主人。”
纵横抱着它的脖子,心里有着密密的感动,回答:“八阿哥说错了。它是认准了,我是它的朋友!”然后回头,看着汗血马的眼睛,轻声问:“对不对?”
那汗血马像是真的听懂了一样,低低的嘶鸣一声像是回答,还点了点头。
纵横不顾看得有些惊讶的八阿哥,翻身上马,骑至莫离与银铃铛身边。
两人两马,带头向前奔去。汗血马和银铃铛有些像试探彼此似的,慢慢加速,齐头并进,竟是最先到了目的地。
众人刚挤进草棚之中,闪电咔啦啦如火镰,雷声隆隆,雨水就紧跟着来了,哗啦啦的沿着草棚的边沿形成雨幕。
棚子并不大,三十个人挤挤插插的填满了空间。没有四壁,只能由人墙来代替。
最外面的一圈十来人穿上蓑衣、戴上斗笠来阻隔雨水,面向内背朝外的站立着,然后里面又站了一圈没穿蓑衣的侍卫,形成密集的人墙,为自己的主子防风遮雨。正中间八阿哥胤禩坐在那里。
其实草棚中本并没有什么可坐之处,而八阿哥现在所坐的,是一个马扎儿。但是如果您不是亲眼看见,绝不会相信那是一个马扎儿。因为尽管他的眼睛是伤感的,脸色是苍白的,但是表情依然是平静温和的,姿势依然是舒适优雅的,四平八稳、端端正正,保持着皇子最高贵的气度,跟坐在办公的朝堂之上没有什么两样。一滴水从棚子屋顶上覆盖的稻草空隙间落下来,“啪”的一下,在八阿哥放在膝上的手背上摔碎了。如此细小的声响,却引得纵横和莫离同时回了头。
“八阿哥,这雨怕还要再有好一阵子才能停,就算停了,只怕路会更难走了。”纵横皱眉道。
八阿哥点头,道:“怕是待会儿两位也坐不得马车了。”
“这不打紧。”纵横道。
八阿哥看了看她,开口:“你的身子……”
“不碍事。”纵横抢着答,“赶路要紧。”
“十四弟既托我照顾你,也是不容有失。”八阿哥道。
“十四?”纵横不解。
八阿哥眼神扫过莫离的脸,然后才道:“十四弟在你去找皇阿玛的时候,来找了我。”
纵横有些暗自吃惊。
十四什么时候跟自己也有了这样的默契?她没从康熙爷帐篷出来,他已经知道她是要干什么,还向八阿哥要了保证。
纵横眼神变化,掩饰下内心的悸动,可是却瞒不过比她自己还要了解她的莫离。莫离脸上痛苦的神色一闪而过。这一刻,他清楚地知道,那些在马车上没有出口的话,他再也不会让它们有机会溜进纵横的耳朵,再也不会……
京城,裕亲王府
原本给纵横温暖的地方,此刻也许是添加了过多的白色,而变得异常冰冷,让纵横竟有些犯怵,下意识地不想走进门去。
“福晋娘亲……”纵横见福全的嫡福晋西鲁克氏迎出来,看见她头上和身上的白色热孝,终于真实的感觉到自己的王爷爹爹的离去是真实的,不是一场梦境,眼泪再次滑落下来。
西鲁克氏双眼红肿得厉害,失去了往日的端庄,似乎一下子苍老了许多,看见纵横的眼泪,保住纵横的身子,也哭了起来。
保绶跟了出来,也是一身白色孝衣,劝道:“额娘,纵横妹妹回来了,还是先让她进去见见阿玛,让阿玛也安安心,千万别更添伤感,要注意身子才是。”
西鲁克氏和纵横这才抽抽嗒嗒的止住了,携手往里走去。
本来的正厅,此刻布置成了灵堂,有和尚、道士在念经、做道场,白色的高烛下,摆放着一具棺木,棺盖未合,左右两侧,跪着些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最前头的两人往火盆子里添加着纸钱,其余的一张张熟悉或不熟悉的脸悲声痛哭着。
纵横在西鲁克氏的牵引下,走到了棺材边上,垂脸一看。
她的王爷爹爹身穿着干净整齐的庄重袍服,头发梳得一丝也不乱,脸上安详,并看不出什么痛苦,想必走的时候已经没了神智;只是双颊深凹,目下黑青,已然瘦得脱了形了。
“王爷爹爹……”纵横轻唤,刚止住的泪水再次如泉水涌出。
您一向疼爱我,将我看作自己的女儿一般,可是,我却没有常伴在您的身边,连生前的最后一面,也终不得见阿……
此后,纵横跟着裕亲王府的女眷一起,如亲女儿般,烧纸、守灵、供奉等事亲力亲为。
皇帝的谕下来,头七已经过了,裕亲王盖了棺,八阿哥帮着张罗外头建陵安葬,府内则是保泰操持。
西鲁克氏虽也生养过几个女儿,但到现在,竟没有一个尚存在世上的,纵横就成了她唯一的至亲之人,白日同桌吃,晚上同床睡,行动都在一处。
西鲁克氏贴身的丫环垂柳收拾好了床铺,转身行礼道:“福晋,姑娘,该歇了。”
西鲁克氏脱了外衣,穿着白色的素服,头发披散着,伸手将纵横鬓边别的一朵素白绢花摘了下来,道:“你先下去吧。”
垂柳应声下去了,屋内只剩下西鲁克氏与纵横两人。
西鲁克氏手持梳子,有一下没一下的给纵横梳理着头发,道:“十儿的头发长得真好……以前王爷常夸我梳头梳得好,常让我给他梳,其实,我哪儿会阿,只是心里想着能多跟他一处儿呆一会儿,梳得格外慢,也就格外细一些罢了……”
“福晋娘亲……”纵横道。
西鲁克氏手里稍停,道:“十儿,你可愿意唤我一声额娘么?”
纵横回过头,看见她渴望的眸子,有些怜悯,开口唤了一声:“额娘……”
“哎……我的好女儿……”西鲁克氏激动万分,将她抱在怀中,泪水落了下来,又忙抬手抹去了,道,“瞧我……这样的好事,却又哭了……”又道,“这几日忙乱,有些事儿差点儿都给忘了……”说完走到里间橱柜前,从下层里侧取出一个包袱,回到纵横面前,郑重其事的开口:“十儿,王爷去之前,怕你赶不回来,吩咐我将这里头的东西交给你。”
“这是?”纵横瞧了瞧那个包袱,问道。
西鲁克氏道:“王府所有出嫁的女儿,嫁妆都是每人一份儿备好的。你这一份儿,王爷已经放了许多年了。每个人都是京郊的良田一百亩,京城内的铺子十间,另有嫁衣一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