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昔一切都要随着一碗孟婆汤下肚作烟尘消散,怎么能甘心?
所以拒绝喝孟婆汤,选择留在地府,永远记得那个人。
但是“永远”算什么?最长也不过惦念五百年,五百年一过,还是要忘记。
他不求相守,却连永远惦念着也不能。
所以……不甘心,怎么都不甘心。因为不甘心,所以才违了冥府的律法私自到人间,见一见他。
仍是那个人,那张脸,那样的眉眼,只是已经不再记得他。
是啊,那都多久以前的事了,连他自己都差不多要忘记了。
可是对于他,仍是无法忘记的,不管过了多少年,都不会忘记,他自己知道。
既然求不得……滟君温柔的看着醉倒趴在桌上的季连,替他拉好身上的披风,而后转头看了看天--
那么,逆了如何?­;
隔日是城守千金抛绣球招亲的日子。
季连前夜酒醉了,早起头疼的很,连前晚发生了什么也是不大记得了,隐约只记得自己同一个莫名其妙的男人喝酒,似乎还喝了不少。
那男人……奇怪的是他无论如何想都已记不得那男人长的是什么样了。
我叫滟君。
是了,他说,他叫滟君。
“季连?”有人唤了他一声。
季连这才回过神来:“怎么?”
“今日城守大人的千金抛绣球招婿,”好友指了指扎满了红稠子的萃翘楼,笑着道:“你可得抓好时机,过了这村可就没这个店了。”
季连有些郁闷,这个好友的确什么都好,也都净好了为他着想,可这似乎也想的太多了些。
“你不必这么看着我,”好友浅浅一笑,“若非我已经有了妻室,这天大的好事才轮不到你。”
这话说的,好似那季连已经是城守的女婿一般。
后续的发展就是那样了,戴着面纱的城守千金把绣球抛给了季连。
这在旁人看来实在是天大的好事。但是季连却完全不是这么想,显然好友比他要高兴的多,拉了他的手便要往那萃翘楼去。
谁想一向都顺着他的意思的季连竟然一下甩开他的手,把那绣球随手塞到旁边人的怀里,高声发愿:“我季连,在此立誓,终身不娶!”顿了顿又道:“是城守的千金也好,王爷的公主也罢,季连,高攀不起。”
“季连你--”最是惊愕的莫过于那位一心要为季连牵线搭桥的好友。
季连扫他一眼,满满的都是陌生的冷意。
好友登时怒了:“你若没这份心思早先说了也便罢了,何苦这会子又说出这番话来!”
季连闻言却不再说什么,只是唇角上扬,勾起一抹冰冷的笑意。
让人心惊。
“你--”
“罢了,”好友挫财的垂下头,良久,抬眼看了看他,凉凉的道:“由始至终,一直都是我在自顾自的……替你张罗,也没问过你的意思,如今看来,你并不需要……是我……是我自作多情了瞎忙活了。往后,你的事我再不过问了,就这样吧。”他摊了摊手,苦笑:“你一直都这样,其实我早该明白的。”
然后转身负袖离去,再不回头。
这世间最教人难以忍受的是什么……比如杀父之仇,夺妻之恨?苏愉翻个白眼,笑话。
是无动于衷吧。
不管做什么,不管多努力,都始终得不到一点反应。
不知道为什么就得出了这个答案。
莫非真是动了心的,喜欢上小楼了……也是个笑话。
心脏都已经不跳动了,已经死了的,怎么还会动心?
再者,凭什么?
苏愉恶狠狠的一拳砸上路旁的一棵枯树,老树发出苦痛的呻吟般的声音倒下,凭什么老子要喜欢上你个冷冰冰没人味的硬馒头!
“你凭什么让我喜欢你”--这是个最无奈也最讽刺的问句。
凭什么……谁知道凭什么。
就像小媳妇儿死心塌地的爱着苏愉一样,说不清楚,你苏愉,凭什么让人家那么喜欢着,守着活人好几年,守着死人一个余生。
得到的却只是无动于衷。
现下呢……小楼也是,一个冷冰冰的鬼,凭什么让他苏大少喜欢?
也许喜欢真的只是一个人的事,被喜欢着的那个人没有义务要做出回应,甚至是些微的反应。本该如此,原本就是理所当然的事,可是还是无法忍受。
也许多数时候想要死抓住一个人不放只是出于不甘心,只是执著,喜欢的份量在寂廖的年岁里逐渐被压缩减少,最后只剩下那么一点点,然而浓烈。但总归是不剩多少了。
更多的,是不甘心,是执著。
实在可悲。
所有的付出都换不来一丁点儿的回报,怎么都不甘心吧。
只是很多时候还是忍不住要问,凭什么。
即使自己心里其实是知道答案的。
可是,说到底,都是一样的。
苏愉,小楼,又或是季连,都是一样的。
骨子里一派凉薄。
天意是存在的。
谁都无法掌控,也无力扭转。
即便是混沌鬼府里掌控生死轮回的冥界之主,即便是高居九重天界高高在上的天帝陛下,所能掌控的只是生死循环,不是天意。
事实上……七界之内所有的神鬼人魔,不过都是悲哀的禁锢在枷锁之中无力反抗的可怜生物,谁都做不到“我命有我不由天”。
谁都不能。
因为这是天意。不可抗力。
月溯
美色误事,红颜祸水,色令智昏,蛇蝎美人……苏愉倒地之前脑子里唰啦冒出一排这类词,最后看着眼前绣着精致繁复的花样的衣摆翻了个白眼做总结:食色,性也。
他自认是个正常男人,血气方刚的成年男人--即使他已经死了,看到美人会心动那是很正常的事,所以尽管他被眼前这位“美人”不知道使了什么手法折腾的全身无法动弹--他仍是没多大意见的,至少目前为止还没什么意见,所谓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显然眼前这位“美人”可不只牡丹花儿那水平。
“美人”蹲下身来拨开苏愉额前凌乱的刘海,轻笑道:“你还记得我吗?”嗓音软软的,带着些微鼻音。
苏愉滴溜儿转的眼珠子定住,愣愣的看着他,黑黑的眼睛里满是疑惑:“我没见过你。”
“是么?呵……”“美人”宽大的袖子掩住嘴吃吃笑可起来:“不记得了啊……真是,”像是生气了似的扭过头去看远远的,不知道是哪里的地方,又回过头来恶狠狠地瞪他一眼:“你们都一样。”
头上发髻上缀着的铃铛随着动作发出清清灵灵的脆响,苏愉隐约觉得有些熟悉,不由皱起了眉头:“喂,你--”
“是想问我是谁么,”“美人”食指抵着唇饶有兴趣的看着他,眼角微往上挑的眼眸弯出漂亮的弧度,却分明漾着冷意:“告诉你又怎么样?你们这些人真是奇怪啊,明明都不记得……啊,是不认识的人呢,却还是要问人家是谁,即使告诉你又如何?你依然不知道我是谁呢……不记得就是不记得,不认识就是不认识,非要知道个名号做什么……知道了名字又能怎样……”
苏愉瞪大了眼,使劲憋着才忍住没把那句“你神经病吧”冒出嘴来——眼前这家伙八乘百是个疯子啊惹了疯子会是什么下场啊……
不过这疯子长的还真是漂亮,苏愉默默感叹。倾国妖孽也就长这样吧,不晓得莲香上辈子的模样跟他有没有的比……
没错,是“他”不是“她”。
真是可惜了,苏愉郁闷的想,生成的男人就算了,还吧脑子生坏了。
“啪——”
苏愉恼怒的瞪着眼前人,左脸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