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不是……注……定……有些人……”话还没说完却就那么直直栽了下去。
月溯幽幽叹了口气,走过去俯身看着小楼,略带嘲讽的道:“你不是神么……缘何来问我呢。”他不过区区一个狐妖。
把短笛收回袖子里,月溯轻笑着转身离开。
约摸是五更天的时候,天灰蒙蒙的,小柳儿一早被自家主子叫起来去城东的铺子买酥油饼子。
其实才五更天,那铺子哪能这么早就开张呢才小柳儿心里知道,小姐那是故意刁难她的,许是又不高兴了,存心来找个人欺负着玩儿。也罢,谁叫自己是个做丫鬟的命,这些苦合该都是她受的,只是有些时候会不甘心,都是爹生娘养的人,那金贵的主子的身子也不是金子琉璃做的,怎的就这么大的区别了?
但也只能是不甘心而已。
她生来就是东府高高在上的小姐,爹爹娘亲手心里捧着的明珠,而她,东府下人的女儿,天生的贱命,天生的要受人使唤的,命里安排是这样,由不得人。
面上湿漉漉的一片,小柳儿拿袖子蹭蹭,抬头看了看天,雨丝淅沥沥的落在她脸上,冰凉冰凉的。
“好在,带了伞的。”
微微叹了口气,小柳儿打开她那把已经很是破旧的油纸伞。
雨水落在伞面,落在地上,发出“沙沙”的声响,风夹杂着水汽扑在面上,灌进衣服里,湿冷湿冷的,小柳儿瑟缩着身子往前走去。
衣服已经很旧了,小柳儿看着自己撑着伞的右手手腕处已经被磨掉边的袖口,想起昨儿小姐还让人新做了好几套衣裳来的。果然,同人不同命,她卑微的连单纯的艳羡也不能。
这会儿酥油饼子即使买回去了她那金贵的小姐也未必会吃,不,是根本不会吃。她是尊贵的官家小姐,哪里稀罕这些所谓的“粗鄙俗物”,只是随口找个寻事儿折腾人的名目罢了。
小柳儿打心里升起一股子寒意,哪日要是小姐让她去死怎么办?
不知不觉的就放慢了步伐,踩在枯枝败叶上时发出的声音在静谧的夜里很是清晰,除了雨声就是脚步声,还有她急促的呼吸声。
蓦地停下了脚步。
前方……好像有什么东西。
一团朦朦胧胧的白影。
天色已经有些发白,雨仍然不停在下着,小柳儿双手紧紧抓着伞柄浑身冰凉。
走近了几步,这才看清楚了些,似乎……躺着个人,但是,会是什么人呢……
在这种时候这种地方,怎么会有人?
小柳儿有些喘不过气来。
神鬼无话
恐惧不可自抑的蔓延至全身。
她又往前走了几步。
人的天性就是这样,越是害怕,越是好奇。而多数时候,好奇总会压过恐惧多一些。
一步、两步、三……
“呃?”
蓦地刮过一道阴风,小柳儿只觉得眼前一道白影晃过,她停下脚步再不敢往前了。
果然,原先的白影之旁多了另一个身影。
小柳儿又害怕又好奇,愣愣的站在那儿瞪大了眼。两个影子逐渐清晰了起来。
“那是……”
两个穿着白衣服的人。
倒在地上的那个约摸是十几岁模样的少年,脸色是不正常的苍白色,另一个是个年轻的男子,只是头发有些奇怪,竟然没有梳普通男子的发髻,很细碎的短发。
还俗的僧人吗……除此之外似乎也没别的解释了。
可是,这两个人……怎么会在这里呢?
苏愉看着脸色纸样苍白好像木偶一样的小楼,就那么呆站着,许久,才晃了晃身子,颓然的跪坐下去。
墨色的发丝沾了雨水泛着漂亮的光泽黏在小楼苍白的皮肤上,苏愉伸手替他拨开,看着他死气惨白却称得上是精致的脸孔,扯扯嘴角苦涩的笑笑,喃喃道:“我们是鬼啊……这个世界真是荒谬。”
凡世的雨,怎么会湿了冥府鬼魅的衣和发呢……
“小楼……”轻轻地推了推,触手一片骇人的寒,那人却仍是没有丝毫的反应。
“小楼……”
一直都很安静,只有不断的淅沥沥的雨声。
“小楼……”轻轻地把他拉到怀里,死死的搂着他,苏愉觉得自己许久不再跳动的心脏疼的无以复加,“小楼……”
“小楼……”
毫无生气的少年靠在他怀里,无论他怎么喊他都没有任何回应。
其实没事吧,他是鬼啊,没有生气是很正常的事,可是……心里头那股止也止不住的不安是怎么回事?
像是什么很重要的东西就要失去的感觉,怎么抓都抓不住。
“小楼……”
“对不起……”
深深埋进他的肩颈里头,感觉到的都是湿漉漉的,是雨水吧。
“小楼,对不起。”
小柳儿惊愕的看着眼前这情形,甚至觉得那男人像要哭了一般的,看着他把头埋在那少年肩窝处,搂的死紧。
那个画面定格了许久,久到小柳儿以为他们就要这样维持着这个姿势到地老天荒的时候,男子把那个脸色苍白的少年抱起,朝她这边走过来。
“呃?”
其实不是朝她走来的,只是朝这个方向过来,在小柳儿看来就像是冲她来的一样。
分明是阴冷的凌晨,她脊背上却冷汗涔涔。
可那人只是冷冷的瞥了她一眼,便就兀自的抱着人走了。
小柳儿发现自己腿软的厉害。
湿漉的空气中只有“沙沙”的,雨落的声音。全身的力气像被瞬间抽干了一般,她一下子跌坐在地上,混着泥的雨水沾染上她的旧衣裙,那伞也一并跌了,在地上旋了半个弧,伞面裂了个口子。
天要亮了,雨却仍没有要停的意思,倒还愈下愈大了,风夹着雨打在她瘦小的身子上,满是污泥的衣裙逐渐的冲洗干净了,不会儿又染上新的污泥。雨水仍是那么狠绝的,毫不留情的倾覆而下,冲刷着那张满是疲惫的小脸。
雨水和着汗水,湿透了衣衫,紧紧的黏覆在皮肤上,闷闷的很不舒服。
月溯由着雨落在身上,不打伞,也不用术法避雨,迅猛的雨势很快的将他全身淋了个透,他却不管,有些茫然的睁着一对寂黑的眼,不知道在看哪里。
在他身后约三步远的地方跪坐着一身火红衣裳的昭楚,一手抓着刀另一手掩着嘴不住的咳嗽,雨不偏坦任何人,照样的打在他身上,把那身火红浇透了,瞧着格外的悲凉,很是狼狈。指缝间不住的渗出的殷红混着雨水滑落在衣服上,火红色染上几点深的红,晕开,不会儿又消失不见了。
深吸一口气,钻进鼻腔的是混着淡淡血腥味的湿润空气。
昭楚抬头看了眼月溯,失了血色的苍白脸孔上神色复杂。
“这雨……”月溯伸出一只手,任由着雨打在他手上,溅起些水花后从指缝间流走,幽幽的道:“似乎来的古怪了些。”
漫天的大雨落下来,砸在泥土上,砸在枯枝败叶上,原本就已朽败的枯叶让雨水浸泡的破碎不堪,泥水汇成一道道的小溪流,交错着,不知道要流到哪里去,也许会渗到幽深不见天日的泥土里,也许等天晴了就会化成水汽回天上去,也许就那么流入了真正的溪里,河里,汇入江,汇入海。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