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尘啜啜低头，许久，才低低说道：“公子他……”
“清尘，不该说的话，别乱说。”白翎羽用眼神制止了沈清尘的话头，然后才勉强笑了一下：“我没事，只是心疾犯了，实在难受得紧，这才让脸色看起来不怎么好。”
白翎羽此话一出，引月便知道白翎羽肯定在说谎。他从来不愿意在沈清尘面前透露自己的心疾，原因就在于他怕有一天他死了，沈清尘会接受不了。这样一个他，是不可能在沈清尘面前淡淡然说出自己的顽疾的，除非……
“白翎羽，你到底答应阿修罗教什么了？你绝对不是心疾犯了，你若不说，我就自己去问阿修罗教的人。沈清尘跟你同心同德，不代表他们也是这样。”引月的语气狠戾了三分，威胁白翎羽。
白翎羽微微一笑，然后摇头：“真没事。”
“白翎羽！”引月怒极，险些就上去给了他几个耳光。只是想归这么想，终究没有付诸行动。白翎羽的身体状况实在是太糟糕了，在引月看来，此刻就算是一阵风，都很有可能将他吹倒。
“他的事情，你不用管那么多，释月。”引月还欲逼问，却猛然听到了一个完全不熟悉的声音。那是一种磨砂纸磨砂出来的感觉，涩得很，难听得很。
引月回头，看到的，居然是思瑞！
“你是……思瑞？”引月在这里，再次看到思瑞，更加可以确定，那个背叛白翎羽的人，就是思瑞无疑。
“不，思瑞是我的弟弟，我的名字是汉卿。”那人摆摆手，嘴角的笑意深刻而邪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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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六：梦入神机（13）
“你是……兰释月？”白翎羽全然不顾凭空出现的汉卿，此刻他身体里，心里，只有一个声音在回荡：她是虚月的妹妹，她是兰释月。她就是阿修罗教苦苦寻找的女孩。
“曾经是，后来就不是了。”她这话说的的确是一语双关。一方面，若她的灵魂还是兰释月的，那么这么说不错。另一方面，这具身体的主人此刻已经不是兰释月了。所以双重身份之下，她只能曾经是，后来就不是了。
“我想我懂了。当年一直萦绕在我身边的问题，此刻算是懂了。汉卿，你居然败在了一对母女之上。”白翎羽嘴角的笑意带了点微微的嘲讽，他说罢，忍不住咳了一声，伴随着咳嗽，一口鲜血从嘴角溢了出来，鲜亮得吓人。
沈清尘脚一软，无力跌倒在地：“公子……”
“清尘，起来，你这辈子对谁都不应该下跪。”白翎羽很无所谓的将嘴角的鲜血擦掉，然后扶起已然软成一团泥的沈清尘，语重心长的教导他。
引月凝眸，只觉得心间猛地一痛。她……或许懂了。
“汉卿，看在我这些年对你的弟弟不薄的份上，给我一点时间，我有些话想要跟这两个孩子说，所以……能不能……”白翎羽摸了摸沈清尘柔顺的发丝，声线低沉喑哑。
汉卿挥手，让所有人下去，偌大的殿中，除了他们三个人，就是一地的汉白玉。白到刺目。
“现在就我们三个了，你们也别太拘束，都坐下吧。”白翎羽惨淡一笑，然后将沈清尘扶到了他身边的椅子上坐定。
引月只觉得牙根都在发麻，她死死盯着白翎羽，似乎想要将这个人看穿：“你为了白灵犀，居然这么干？值得吗？”
“小时候，我就答应过灵犀，这辈子只要我活着，就会为他而活，他想要的，我定然要争取，这辈子都不会让他吃苦。可惜，我没做到。”白翎羽的眼底尽是一个哥哥的柔情：“但是后来虚月出现了，她成我生命中的一缕阳光，或许是我的错吧，灵犀走到今天这一步，我应该负责。”
☆、六十六：梦入神机（14）
引月闭目：“什么事情都让你负责，你真以为你是神？”
“我曾经真的以为自己是神，”白翎羽听引月这么问，忍不住绽出了一个绝美的笑颜。那突然斑白的鬓角，丝毫不减他的风姿。谪仙……这个词，将他束缚了：“但是虚月死在了我身边，灵犀因为我而憎恨白家。我这一生唯一不失败的事情，恐怕就是……”
“公子，您别说了，别说了！”沈清尘哭嚎着，什么风度都顾不上了，他扑在白翎羽身上，就像一夜之间长大了一般。
“清尘，我很高兴，将你保护到现在。但是引月说得对，我将你保护得太好了。这是我的错，却也是我最骄傲的地方。清尘，我对不起你，因为我根本不是什么好人。”白翎羽说罢，嘴角又溢出了一丝鲜血。只是这一次，他不再去擦拭，而是仍由它惊心动魄的挂着。
“白翎羽，既然你知道你欠了沈清尘的，那么你就应该偿还他，而不是选择逃避。你这一生，可有为自己活过？”引月的声音越发小了。她知道白翎羽迟早是要走上那一条路的，但是那不是现在，不是以这种方式。
白翎羽摇摇头，然后又轻轻点了点头：“就是因为我从头到尾都在为别人而活，所以现在，我想要有自己的生活了。引月，你和清尘应该为我开心才对，不是么？”
“公子，我命令你不许离开，你的职责就是保护我，所以我说的话，你一定要听是不是？我们去找安爷爷，他肯定能救了你的，公子。”沈清尘的声音越发哽咽，可是说到后面，连他自己都说不下去了。
引月抿唇：“你……太累了。”当年她在赵凌日身边，虽然也是身不由己，但是不管怎么说，她也算是荣极一时。而白翎羽……
“清尘，你……能不能不要这么狠心？我给你的已经够多了，为了你，我不惜为你寻来淀昀，清尘，不要这么狠心了好吗？”白翎羽的声音越发低沉，嘴角的血迹越发明显。他咽了一口鲜血，盯着沈清尘，目光中似有无奈。
☆、六十六：梦入神机（15）
引月终于慢慢起身，她站到白翎羽面前，咬牙：“说吧，你的临终遗言。我能做到的，想办法做到。”
“该说的，我似乎都说过了。引月，你跟轩逸都是我看重的人，我相信你们。那时候……其实你成为暄王妃，有我的安排。轩逸会闯入你的房间，也是我故意让人放行的。还有一件事，我写在了给你的布帛之中，你看了之后自然会明白。从现在起，白家的杀手统归与你，我的时间不多了，本以为能继续做下去的事情，都得搁置了。”他缓缓说罢，忍不住喘了一口气：“我这一辈子，看破了上天的太多安排，能活到现在，其实是上天的怜悯了。剩下的路怎么走，我管不着了。”
引月听他嘱托这些，眼眶忍不住红了。她这一辈子也从未为任何一个人心酸过，可是白翎羽，这个她在这世上唯一的标杆，此刻就要死了。
白翎羽仰头，抿了抿唇线，不再看引月和沈清尘。他的手轻轻放在扶倒的沈清尘身上，语气无奈：“答应过我不哭的，怎么又没做到？嗯？我终究宠你宠过了度。”
沈清尘本来已经略微好转的情绪，在这一刻再次崩塌。他忍不住抽噎，却真的再没有发出声音。
引月附耳在白翎羽耳畔，极坚决的说道：“你欠我们的，下辈子一定要还，这辈子，我欠你的会慢慢还清。”她这番话说完，白翎羽睁眼，勉强扯出了一个笑容，但却不是面对着引月的。
“虚月，你看这孩子，天性纯良，很难得啊。嗯，对，你说得对，我身在局中身不由己，这孩子我一定会保护好好的，绝对不让他受到官场的污染。虚月，你看，这是清尘给我们摘的花，很漂亮是不是？这支凤凰花，我帮你插上。”白翎羽已经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他或许是看到了多年前他跟兰虚月在一起的时光，或许那是他这一辈子最无忧的一段日子，即使那时的他，仍旧为了别人而活。
引月听到凤凰花三个字，浑身止不住颤抖了起来。凤凰花……离别和思念。沈清尘的无意之举，早就注定了这一对鸳鸯最终会成为离人。
“采尘大人……我……终于……”白翎羽的声音渐渐微弱。引月赶忙俯身，却再也听不清他在说什么，只能隐约间听到轩熙的名字，可是到底说了什么，却是不知道的。
“沈清尘，站起来。”引月心中一酸，她知道，这个一身骄傲，背负了一个国家命运的人，走了。他解脱了，也终于能真正为自己活一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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