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太多次,深夜静谧之时,他命我离开后,我回首,看见他站在金色雕凤的床帏旁,侧窗透入的昏黄光线下,那玄色长袍遮蔽的颀长身躯,静谧得仿佛已逝的游魂。
那一瞬,时间仿佛错位,我似乎看见先皇强逼他的那夜,他也是这般心境端坐,面无表情,恍若早已认命。
可他又如石莲般顽强。
乞巧节的夜里,他拉着我偷偷出宫,在凤城河畔放下一盏华灯。那时,他的嘴角轻微勾起,似乎想要延续一个笑意,却又似乎忘却了怎么笑。
忘记怎么笑,需要多长时间?
我不忍看他,转眸间,发现那灯上的字。上面写着,天下太平。
天下太平。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我看着那灯,心想,这是律华的野望,还是你自己的愿望?我希望是后者,如果是后者,奴婢万死亦帮您达到。
我将忠心说与他听。
他捏捏我的脸,说:“不必。若是这盛世要用一个漂亮小姑娘换,那不要也罢。”
我脸上烧烧的,心里热热的。
他总让人这般心动,是以吸引了太多人。
包括陆成。
可是,陆成,这天下,仰慕他的人何其多,他又怎么会记得住你。你这般付出,会换来他的一次回眸吗?
否则,他又怎么会将我赐予你。
【兵临城下】叛军梁毓视角
站在一排排贡士中间,我有些不自信。
我偷偷抬头看他。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他如传言一样,君子如玉温文尔雅,出口成章文不加点。比之他,状元榜眼都失了颜色。
皎如飞镜临丹阙,绿烟灭尽清辉发。
窥见他投来的目光,我努力展颜一笑,从未有过的澎湃心潮,让我殿试时尽之所学所知,不仅仅因为父亲说过,只要入了他的眼,前途无量。
可惜,至始至终,他都不发一言、面不改色。
我本觉无望,回家收到诏令。
——近侍官。
等了一个月,他都只是静静批阅奏折,将我当作装饰抑或空气。我想,他是在考验我的定力,还是有什么别的安排?
我想不明白。
某日下朝后,他对我说:“所见,即是所学。”
大抵是我太愚钝了,实在不明白其中含义,可这也并非必要。我进宫入仕,别有所图。
我发现,他会经常望着窗外的合欢树。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他对合欢过敏,众人皆知。
我不懂他为何对那些有害于他的东西十分执着,直到一日,我看见他榻上半遮的手札。
——律华,桃花和合欢都开过。
——桂花膏快到时节了。
——又是分别的一年,彦儿还有多久能长大。我累了,想要快些去陪你。
他不想要帝位,不想要忠臣,只因心中早就深埋着生死伤痛。他的心中,只有一个叫律华的男子。
我心中闷闷,抑郁苦痛,便也更坚定了父亲的计划。
所以,兵临城下。
我一身血衣来不及换,便到了梧桐殿。
他依旧玄衣华服,端坐危台。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聂飘霞。”
一侧的将士,将刀刃抵在他润玉般的脖颈上。
他置若罔闻,只是着看我,好似一切尽在掌握。我心下慌张,莫名觉得他似乎洞悉一切。
我逃开他的目光,看向他身侧瑟瑟发抖的孩童,抬起染血的长剑。
“聂飘霞!”
他声音严肃起来,是往日他面对那些迂腐臣民不曾有过的厉色:“你若杀他,聂家覆灭不过弹指间。”
那时我犹豫了,因为他冷峻的语调,因为他总是言出必行。
——他都知道!
我狼狈丢脸,尴尬于自己竟如对方所想,成为他手中的棋子。
我明明,想与他比肩……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我逃跑了。
后来,我常常想,若那日我了结齐帝,就算他恨我也罢,杀我也罢,至少我在他的心中留下了最深的印记,也就不会有后来的痛苦。
过了我这关,还有我父亲这关。
我正想着如何救他一命,他便带着皇子从戒备森然的皇宫消失。
他真的知道。
我们,可能都是他计划的一环。
为何?
他到底要做什么?
三年后,再见到他时,他安静站在齐帝身边。
齐帝坐在高榻上,轻蔑地看着我们兄弟五人,冷笑了两声。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昔日幼童又侧头,带些讨好地问道:“舅舅,这些人怎么办?”
他淡淡回答:“由圣上定夺。”
齐帝皱了皱眉,点点头,戏谑道:“那就都施以腐刑,入宫当太监吧。”
他无奈叹息道:“彦儿,小心养虎为患。”
“舅舅、舅舅,你方才叫我什么?可、可否再叫一遍。”刚成年的齐帝欣喜道。
我不禁抬头,看见齐帝紧紧握住他的手,撒娇似的看着他,全然忘记了我们的存在,也忘记了自己的身份。
“圣上,我已经帮你夺回懿国江山,你便放手吧。”
他的眉目低垂,看不出是什么表情。声音里,似有决绝,有释然。
“你若走,我就杀了他。”齐帝转头,手指直指我所在的位置。
我,竟然成了威胁他的人质?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那一刻,我竟有些高兴。
他垂下眼眸,半晌微微折下腰,在齐帝耳边轻声说着什么。齐帝不悦的眉眼渐渐舒展,耳尖红红的,不屑地丢下一句。
“也好。”
我来到梧桐殿的侧殿。
三年不见,他越发内敛俊美,眼中的愁绪也又多了几重。
他问:“飘霞,你父亲逼你造反的,对么?”
“不是,我心甘情愿。”我答。
我多想告诉他,我不想要这江山,我只想与他比肩。如果他不喜欢这些,我也可以陪他泛舟江南,或是流浪岭南,总好过将他囚在宫中。
可如今,父亲兵败,我如此下场,再怎么有脸说这些?!
他轻缓摇头:“你是庶出最后一子,怎么也轮不到你做皇帝,你怎么会愿意为他人做嫁衣?”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说话时,头上的七旒玉冕轻轻摇晃。
我看的出神,下意识道:“只要我杀掉我的哥哥们就行了。”
说完我就愣住了。
可我也只能这样说。
他很满意我的回答,缓缓笑起来。那是我第一次见他的笑。很怪异,只因他本不想笑,硬生生要挤出来一个,眼里的情愫又太多太复杂。
混在一片,分不开。
就像我们三人的纠缠。
他示意我看向身后。
身后的屏风拉开,我的四个哥哥被绑在一起,此时正怒瞪着我。
眼前闪过一道亮光,一把刀扎在哥哥面前的地上。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只要你杀了他们,就可以留在我的身边。”他如是说。
我的心顿时凉了半截,久久不能回神。
——选他,或是亲情。
我还未决定,哥哥们便开始痉挛颤抖,各个蠕动不止。
“你做了什么?”我惊诧。
五石散加迷魂汤,大概正在梦里自相残杀。
他眉目冷淡,就如初见,转身离去时,衣摆袖口翻飞不止。
后来,我便被安置了官职,在宫外当差。
——他伪造了我的身份。
最后一次见他,是在他的弥留之际。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他虚岁才二十五。
他与我说,飘霞,你欠我一条命,你可记得?现在就是你报恩的时候了,好好辅佐彦儿,教他怎么怀仁天下。
他与齐帝说,彦儿,以后舅舅不在,要听梁毓的建议,他将是本朝第一个庶民丞相的嫡子,你可明白?
他竟是知道我的真名,知道我爹同他爹一样,都是被冤杀之人,知道我们曾是玩伴。
那么,当初又何必当作不识?
“将那手札封烧,与我同葬。”
他笑了,自我与他相识后,便没见过这么美丽自然的笑。
纯净坦荡得仿佛不惹尘世的美。
“帝师薨了。”
一声声惊慌,惊起了梧桐上的乌鸦,带走了一片喧嚣之后,秋意寂寥,宫中凉夜将至。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漫漫仕途,我只为你走一遭。
只因我欠你一条命,也因那日你最后的温柔笑容。
【与君离歌】皇帝齐彦视角
母后说,他是你父皇明面上的谏官,实则是个新纳的宠妃。
她的语气里酸酸的,面对他时却低首含眉,貌似十分敬重。
自此,我时常留意他。
毕竟,他可是第一个让母亲“心里不满又干不掉”的人。
他入仕三年,平平淡淡。我没多在意他,以为他不过是父皇众多臣民之一,却不知那一张皇诏,让他成为我的帝师。
真是可笑!这个只有面皮好的男人,凭什么成为我的老师?!
自代政后,他无为而治。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我知道这是父皇的功劳,愈加看不起他。
那天冬天最后的一场雪后,他将我带至院中,笑着说要送我东西,我还来不及笑他假模假样,就被突然出现的黑衣人吓了一跳。
十个人。精干强悍,悄无声息。
“从此后,他们就是你的暗卫,时刻保证你的安全。”他说。
“你想要监视我就派人暗中盯梢,为什么还要如此做作地与我说?”我冷嘲热讽。
他轻缓摇头:“彦儿,没人能护你一世。他们只能保你一时,我也只护你到成年。”
我第一次没有因为他唤我幼名而怒吼。
也是自那时起,我信了他不会害我。
大臣们默认他才是掌权人,我是知道的,他们偷偷在科举里动手脚,我也知道,我还知道,就是为了防止底子再烂下去,他才坐镇殿试。
可即便知道,我也很不满,嚷着害怕,要他来陪我。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他看我的目光,与他人不同。
他大抵是真的将我当做儿子在养。可在我眼中,他并非老师,他给我的唯一的温柔,我不会让与任何人。
任何人!
就连父皇也是。
我质问他是否有对先皇贞忠。
他笑容顿时淡了,回答:“斯者已逝,莫论是非,扰人清魂。”
我想,他不曾爱过父皇。不爱就不论贞忠。
我以为他冷心冷情,除外之外,不会有人住进他的心。可他的梦里有个叫“耶律华”的异域男子,白天有个叫聂飘霞的男人陪他。
我很是嫉妒,几次逃课偷看,未见两人有不轨,反而发现,他为懿国做了很多。
就连聂家的逆谋,也早在他的计划中。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聂家兵临城下,他却气定神闲地坐在梧桐殿的高座上,拉着我的手。
我一抬头,看见他晶亮的眼。
之后,他眼里的悲伤,我也看得一清二楚。我知道,那悲伤不是因为我要被人杀了,而是他认为那个真名叫梁毓、假名叫聂飘霞的男人,走错了一步,竟然要杀我。
他在意这个宠臣!
我隐忍着怒气,怒目看着他久久凝视对方走远的背影。
——那么久!!!
有辱斯文。我道。
他并不在意,便也并未回应。
而我也越发生气。
当晚,死士黑衣人,救走我们。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我回头,看着遥遥宫殿里灯火通明,莺歌燕舞,脑子里回想他凝视对方的眼睛。
我暗暗下命令:“杀了聂飘霞。”
属下不能。黑衣人答。
我才知道,原来,这批死士不是我的那批。
他说我们会吃苦。我却觉得那段时光,是我今世最快乐的时光。
白日,他退居我旁,装作老师,形影不离;晚间,他与我秉烛夜谈,抵足而眠。明里,我主他仆,诸侯听命,百官朝拜;暗里,他谋我听,操纵权势,暗度陈仓。
我不满足,曾问他,为何不与我比肩相携。
他说,我是外姓人。
我认真地说:“成为我的皇后,你便不是外姓人。”
他亦认真地回望我:“不,除你之外,所有人都是外姓人。你是天子,世间仅此一个,可谓之神。民众信仰你、膜拜你,是因为你当为人间公正公平。你唯有端住天道的天平,将天下人视为一物,方能富康百姓,安居乐业。”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也是这一刻,我忽然明白。
他并未真的爱过我,不论是以父辈的身份爱护子嗣,或是以老师的身份关怀徒儿。
在他眼中,我是达到“太平”的工具。
我与聂飘霞,没有不同。
而他将我物化为世间公正,是为了谁的梦想野望呢?
——我不甘心。
——不过是些托词。
“飘霞,你欠我一条命,你可记得?现在就是你报恩的时候了,好好辅佐彦儿,教他怎么怀仁天下。”
“彦儿,以后舅舅不在,要听梁毓的建议,他将是本朝第一个庶民丞相之子,你可明白?”
他仅有两句终言,却句句关乎懿国。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你将钦慕给了晁澍,将忠贞给了懿国,将期许给了梁毓。
为何,不肯留一分于我?
“你不守承诺!!!”
我距成年,仅仅一天之隔,你为何不等等,等我能排除众议,立你为后。
不过也罢。
“即日起,为朕修筑陵宫,将帝师的棺停在冰窖。哪日陵宫建好,他哪日入土为安。”这句话,我是对着梁毓说的。
即便我知道错不在他。
我也要让他亲自监工,亲自将老师的棺椁,放进我百年后息眠的寝宫。
——至少,他会永远属于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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