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昭看得出,这道疤险些要了他的命。
微一抱拳,“烦劳转告,开封府展昭求见。”
伙计又笑笑,“原来是开封府的展大人,只是,我们掌柜脾气很怪,掌柜的说了,今天谁也不见,除非……”
展昭不动声色,“除非什么?”
“除非……”,伙计扫了一眼面上平和的展昭,“除非那人的见面礼分量足够厚重。”
他说完审时度势的低下头,目光却斜上45度留在展昭脸上。
对于展昭而言,这是个难题,别说请了白玉堂一顿饭,即使不请,自己身上的银两也从来担不起分量二字。
展昭苦笑,“展某身无长物,贵掌柜的规矩倒叫展某为难了。”
伙计颔首,“展大人说笑了,展大人官居四品,深得朝廷重用,不说别的,单就展大人身后包袱里那件宝贝便可称得上价值连城……”话音适时隐去,却足以令展昭心下大惊。
眼风扫过,四下危机暗伏。
空气瞬间凝滞压顶。
展昭衔笑唇角,下意识握紧巨阙有意挑明,“阁下此番,唯恐有失待客之道吧。”
伙计微笑,大笑。
笑音中,风韵犹存的妇人缓缓自房门内走出,优雅的步子,含笑的眉眼,混着孤傲的高贵和肆虐的矜持。缓缓而至,不疾不徐,“展大人,别来无恙。”
“戴苛梦!”展昭微敛了眉睫,目光郑重的落在巨阙之上,启笑环视,“夫人自认就凭这些人有把握拿得下展某?”
戴苛梦微微一笑,扬了扬柳眉,“当然没有把握,只不过,展大人今天会自己乖乖留下。”
展昭抿紧唇,一丝不好的征兆涌上心头,按剑不语,冷冷的扫着众人。
身前五步的地方是戴苛梦,周围十步之内分布着七个深藏不露的伙计。
墙角里坐着一个人,一个颓废的老人。
老人将头埋得很低很低,仿佛是身形佝偻所至,他把玩杯子的手仿佛千年枯枝。
展昭身形试着向后退,一步一步,紧凑沉稳踩着心跳的节奏,他试图寻找一个位置,一个相对于自己有利的位置。
七个人渐渐围拢,成僵局。
戴苛梦忽然笑了,这笑展昭听起来近呼讽刺。
“你们这是干什么,展大人的妹妹在这里,展大人有情有义自然不会作事不理。”
展昭握剑的手微微泛白,作势以待,“展某何来的妹妹?”
“哟,展大人真是贵人多忘事!”
另一间房门洞开,赵翎口里塞着团布,被绑得像粽子一样推了出来。
展昭大惊,“公主……”
她在这,那皇宫大内……
展昭不敢想,迫使自己以最快的速度冷静下来。
戴苛梦笑的愈加妖娆,“展大人,怎么样,是舍得你怀里的东西,还是舍了她?”
赵翎瞪大了眼睛惊恐诧异的看了眼展昭,倔强的摇了摇头,然后恨恨的盯着戴苛梦,目光如果可以作为利器,这目光早已在她身上穿了千百个洞。
戴苛梦一贯优雅的走近,扯下赵翎口里的布,“见到结拜的哥哥不能说上两句话,心里肯定不会舒服吧。”目光转身展昭,笑意更浓,“展大人,我的提议,你可考虑好?”
“展昭,你别听她的!”赵翎的倔强让展昭心下生寒。
他不怕受伤,此时此刻最怕的,却是对她的不利。
赵翎紧蹙着眉转向戴苛梦,“我与展昭结拜的事只有我哥哥和几个屈指可数的人知道,你怎么会知道?”
戴苛梦忍俊不禁,“公主真是单纯可爱,问出的问题也这么意外,知道便是知道,结果远比过程重要。”
展昭面罩寒霜,连围在他周边的人都感觉到了他周遭的怒寒之意,他拾起视钱对上戴苛梦,冷声道:“如何才肯放了公主?”
放声的笑,笑意冷却,戴苛梦微扬了下颌看向展昭,“交出玉玺!”
“好!”展昭未加犹豫,音域沉沉,不卑不亢。
“这只是其一。”
展昭静静的待她说下去。
“我还要夜鹰的命。”
“展某身在公门,恕难从命。”
“哦,展大人可是想好了?”
展昭目光迎上赵翎,见她清秀的面上再无半分熠熠神彩,眼神惊恐却固执,微扬的脸庞倔强的性子倒更像几分江湖人。
展昭心下一黯,果真自己已一步步跌在网里,缚手缚脚进退两难。
☆、孤注一掷
展昭知道,今天无论是否交出伪造玉玺,自己都走不了,眼下,只能争取救出赵翎。转眼,戴苛梦在饶有兴致的耐心等着他的答案,微扬的眉眼,势在必得的清高。
一个女人如果太过骄傲,很可能会出现一个后果,就是摔的很惨。
因为一个人如果认定了一件事有万无一失的胜券在握,便难免会在下意识中大意,即便有时连他自己都尚未察觉。
展昭别开视线,目光重新丈量了一下戴苛梦距离自己的位置,只有一柄剑的距离,一柄剑的距离已经够了……
他冷语相激,“展某若是不答应呢?”
“那就是死!”死字尚未启声,戴苛梦已惊讶的睁大了眼。
劲风无声而至,颈间一凉。
她终是大意了。
她以为赵翎攥握在自己手里便操控了展昭的命盘,万无一失。
她以为展昭的心势必已乱,势在必得。
她以为但凭这七个人和自己,展昭断无救走赵翎全身而退的可能。
但她终是疏忽了,展昭根本就未想过自己能全身而退,她亦疏忽,展昭去了品级去了那身束手束脚的四品红衣,依旧是个不折不扣的江湖人。
江湖,本就暗潮涌动。
南侠,本就自这汹涌中脱颖而出。
倘若他的心如他外表一般有失坚韧凛冽,一味的温润,他便活不到今天。
所以,展昭的原则,只限于公理公义,他隐忍却并不意味着轻意臣服、任人随意折辱驱策,他重信重义却并未迂及到任人都可提着这信义对其肆意宰割。
只要三尺青锋在手,展昭便还是展昭。
他一直目不转睛的留意着戴苛梦的神情,就在她高高的昂起头,骄傲促使下轻蔑一笑垂下眼睑的瞬间,展昭已提剑迎上,巨阙起,风驰电掣,不容退拒。
快!
快到令在场的高手屏住呼吸,他们甚至认定戴苛梦已成一具尸体。
而这巨阙的锋利拿捏到恰到好处在戴苛梦喉前堪堪一寸处生生顿住,剑气破空,激得她鬓边青丝倏然而起,剑锋定住,青丝垂下,明眼人却看到展昭的身子瞬间一僵。
原来,短短的距离内,生死一线间,眨眼尤嫌耽搁的一瞬,戴苛梦不会放掉这两败俱伤的契机,她翻腕扬手,在巨阙逼上她颈项的后一秒,暗器没入展昭右肩,四下静到落针可闻,暗器没入肉体的声音尤为清晰,刺耳。
她虽慢了,却仍然伤了展昭,是以,她仍然骄傲,骄傲的笑。
——因为她看得出,只要赵翎在展昭便没有退路,这是他的软肋,他必须顾及赵翎,倘若刀剑相向,赵翎断无半寸生还的机会,她是大宋的公主,是以展昭不敢赌,唯有孤注一掷。
赵翎惊呼出声。
七个人作势待发。
角落里的佝偻老者,静静的品着“不醉不归”,他眼中闪过一丝异样的神彩。
——嗜血的凌厉、璀然的期待,既而转向美人迟暮的落漠。这三种不同于在场每个人的神情杂糅而生,一现而没,仿若错觉。
展昭的肩背依旧英挺笔直,如郁峰之松。一身质朴蓝衫较之初时那十分的亲和更添了三分煞气,他的目光冷静沉着隐忍压抑,却如朗月般纯净明晰。
他的静,令戴苛梦震撼,令在场所有人震撼。
展昭不怕死吗?难道他不知道僵持下去的后果?
胸口的蓝衫处,一点点被鲜血晕染,暗器已通身没入右肩之内。
右手,握剑的手,依旧稳稳的操控全局。
短距离的相较,取短取险,避长避酣,展昭的剑本就比戴苛梦的锁片失了优势,能先至已是占尽天时地利,若说躲闪、缠斗,赵翎在其手中决无胜算,只得取险,一发而至,不容有失。
他,做到了。
可是代价有些大……
冰冷的剑搭在脖子上,沁凉之意清清楚楚,同样清清楚楚的言语响起,带着冷硬和毋庸置疑,“放了她!”
戴苛梦将头抬的极高,仿佛这样气势上可以高过展昭,其实她心里知道,那双朗星般深邃的目光她永远遮挡不了。
她不作声,只是想冷冷的拖着,等时光流逝、等展昭的胸前被血完全浸染,等待毒发的时间……
展昭的声音失了宽厚温润,厉声起:“放人!”
近身一剑之距,展昭周身的迫人的气场和杀气异常肃杀凛冽,她看着展昭的眼睛,她知道,那双眼睛已失了耐性隐去宽厚,怒现杀意。
她不是普通的乡野村妇,他更知道审时度势。她看向展昭的眸子里不知是悲是笑,还是不甘,却还是稳且缓慢的抬手,打了个手势。
七人退后。
赵翎跃至近前,询问探究的剪瞳从浸透鲜血的右肩看向展昭苍白的倦容,“展昭?”
展昭目光未变,剑锋未偏,另一只手立落的切断她周身结实的绳子,之后探手入怀,将烟花信号交给他,短短的交代:“快走!”
赵翎接过,不解看着展昭,难道他不一起?“要走一起走!”
展昭的蓝衫湿沓的贴在伤口上,每一次呼吸都牵连着,他知道自己撑不过太久,至少要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