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月身上,以为这样便能脱身,不想却更加证实了我的推测……我真的没想到,她竟如此恨我……”
如璇所说,在霁雪心中,过往我们亲如姐妹的主仆情谊早已随她的失子之恨如烟消散,她将一切尽皆怪在了我身上,这恨由来日久,久到令她迷失本性,变得再不是过去那个温婉贤淑的霁雪了。
终究……是我害了她,明知她痴恋大哥,明知大哥心里只我一个,我本不该将她推入大哥怀抱,是我的错!
往事如风自我眼前掠过,如花笑靥仿佛依日近在咫足,一切就像发生在昨日那般清晰,清晰到令人觉得残忍。
睡至半夜,悠然醒转,心口似压了一块千斤巨石,闷得喘不过气来。
哏角忽见窗边暗影一闪,心念一动,猛地翻身而起,璇亦发觉,隔着床帏向我压抑着嗓音道,“王妃,是她……”
我掀帘下榻,璇为我披衣,轻瞄一眼案上的灯烛,不屑地嗤笑,“区区洋金花也能瞒得了我?睡前她叫梅影来换灯烛我便有所警觉,待梅影走后拿来一闻,果然不出我所料,蜡烛里面掺了迷药,洋金花的分量不重,却足能让人一觉睡至天明而不醒来,有我在您身边她也敢如此胆大妄为,王妃,您不能再这么纵容她下去了!”
我咬咬牙,轻道,“先跟着她,看她想干什么再说。”
提气轻身敛去足音,两个人悄然跟在可霁雪身后,只见她以风帽掩住面容,脚步促急,一路七拐八绕来到一处僻静的角落,乱石假山之中,忽然没了踪影。
我与璇对视一眼,心下正疑惑,忽然听见假山深处传来刻意压低了的人声。
两人忙闪入暗影中,只听其中一人颤声道,正是霁雪,“真的不是我……”
话音未落,啪地一声,竟是掌捆之音,打她的人津然怒道,“混账东西,你以为我不知道你这些年心里是怎么想的?她有的,你没有,打小就伺候她至今,你觉得委屈了?你到底是她亲姐姐,照顾她根本就是应该的!早知你今日变得如此狠毒,当初就不该留下你这孽种!”
如同当头劈下一道惊雷,耳边一轰,再也听不见什么。
璇伸手将我扶住,在我耳畔忧心地道,“王妃,您没事吧?”
我深吸一口气,屏息着摇头,一把死死回握住她的手,示意她继续往下听。
“我也是你嫡亲的女儿,还是长女,为什么你对我就能如此狠心?从小到大,她想要的,哪怕是天上的月亮,都有人愿意去摘来给她,她呢,说要就要,说不要就随便扔去一边!几乎所有人都围着她转,我做梦都求不到的,在她眼里一文不值!我那时顺你的意扮成她的样子去诱惑还是太子的皇上,之后顺利被封昭仪,看似享尽恩宠,这么久以来,他心里却一直只把我当丫鬟,她的丫鬟!他不过出于愧疚才纳我为妃,在他眼里,我根本什么都不是!是她逼我,若不是因为她,我的孩子怎会死?他又怎会不要我?如今,我也要让她尝尝失去亲生骨肉的滋味,让她尝尝被西奈的人厌弃的滋味,是她令我失去一切,一无所有,我也要她痛不欲生!”
“住口!”
叶翌怒声打断她的疯魔之音,气得浑身发抖,“好在发现的早,不然就全毁在你手上了,原以为把你安插到他身边能有所作为,是你自己没本事,拴不住他的心就罢了,连自己的孩子都保不住,简直废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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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现得早……又有何用?”霁雪的痛陈倏忽转作狰狞大小,咬牙切齿,“您忘了冀儿是怎么死的了?”
叶翌大惊,“难道你也对她……”
闸言,恍惚,捂住心口,很疼。
璇扶住我肩膀的手微微颤抖,恨不能立时抽出腰间软剑杀进去。
“冀儿生前身上所穿肚兜是我亲手绣给他的,搬去宸苑后,我也送了一件给她,您没瞧见她当时的神情,那样欢喜,如获至宝,看她开心,我比她更开心……‘盘丝’最喜附着在绫罗绸缎上,只要一沾到人的皮肤便能够循着脉络迅速钴入人体,之后,我用五石散将它们驱出她的身子,蛊虫虽然离体,她的心脉却已在悄无声息间被啃噬损毁,这些,单凭太医院那帮蠢太医如何诊的出来?可惜冀儿就没她那么好命,毙毙之时蛊虫自行离体风干化灰,那些太医当然察觉不到了……他们诊不出来,只会以为她是对五石散的药性上了瘾,这一招,不止用五石散杀她腹中骨肉,离间她与王爷感情,更用‘盘丝’神不知鬼不觉取她性命,简直一石三鸟,哈哈哈哈哈……您可知道,每日晨起,只要看到她枕上的断发,我这一整天都开心得想时时大笑……”
“孽障!我怎么会有你这么个……”不待她说完,叶翌怒极攻心,伸手一把扼住她咽喉,“你毁了我的大事!”
至此,脑中一片混乱,缓缓转身离开。
很累,很冷……
霁雪……我几乎可以想象得出她说这些话时脸上是怎样的表情,那该是多么的恶毒与残忍,究竟多深的恨,造就了这样一个她?
“我……我去杀了她!”
璇急得悲声怒吼,被我一把死死按住手腕,再开口时,我听见自己心碎满地的声音,“璇,你去查查这‘盘丝’……可有解药……”
这个问题,我早已心知答案为何……
冀儿慕毙,死因至今无从查明,这便是答案。
也就是说,我也即将像冀儿那样,突然死得不明不白。
毙毙?多么可怖的字眼……
原来一切,早已成局,只我一人,迷失在这局里,垂死挣扎,无法自拔。
“王妃……”
“快去!就算没有解药,她也摸过那块肚兜,为何她能没事,必是有什么预防的办法,快去查出来,我怕……我怕稍候他们还会时二哥不利……”
璇一怔,表情旋即变得凝重,微微点头,“是!”
“记住,千百不要惊动任何人,今夜的事,就只许我们两个人知道,更加不能惊动他们,以免打草惊蛇,听到了吗?”
“可是王妃……”璇蹙眉犹豫,见我一脸苍白,面无表情,眼神却透出无比的坚定,再不容一丝拒绝,只得抱拳领命,“是!”
“去吧,此事刻不容缓,这会你别管我,我……我想他了,去看看他……”
枕上断发,日日增多……
原来如此!
原来如此!
脚步在仁熙殿前停了下来,我在檐下驻足,隔着一层窗纱定定望向依旧灯火通明的大殿,这么晚了,他定是还在批阁奏章吧。
殿门前站着的,还是前日那个对着我趾高气扬的太监,见我远远走来,思及那天我险些小产漓天颀百般紧张我的样子,知道我在他心目中的地位,立时换了一张面孔迎上前来,连称呼都改了,不再唤“废后”,而是唤“王妃”。我在心底嗤笑一声 他就不怕定远候知道了治他的罪。
然而他也无措,在这宫里,若是不能藏起千副嘴脸油滑应对,稍有不慎就会行差踏错。一切但求自保……
“王妃,王爷正在里头跟老将军设事,吩咐不许任何人打扰,要不……您明儿个白天再来?”
我不应,脑中只是混乱,一想要见到他,于是冷道,“这么晚了有何要事可谈?”
“奴才不知,军国大事岂容我等窥觑,奴才只知傍晚南边快马递来紧急军报,王爷看后面色凝重,随即传老将军入官,直到现在都未结束。”
南边……紧急军报……
莫非大哥他出了什么事?可是之前漓天颀明明跟我说胜局已定,在这节骨眼上,能发生什么事?
转念又一想,都已是快要死的人了,这一刻还是好好的,下一秒或许便倒地再也不起也说不定,此时满眼满心就只有他一个,还管那些复杂的做什么。
将他猛地拂去一边,径直迈入大殿,太监吓得一溜烟跟在了我身后,忙不迭地求爹爹告奶奶,我不理他,直到走至凌元阁门口,迎面看见定远侯负手走了出来,一脸花白虬髯,冷眸冷面,一见是我,微微一愣,旋即回神,怒道,“大胆废后,吃了熊心豹子胆了?竟敢未经传传召闯此等议政重地,不想活了吗,御林军何在?给老走拿住她!”
自己的宝宝外孙女被漓天颀一掌打断肩骨,未来的摄政王妃还未过门便受此大辱,定远侯将门世家,猛兽漓氏皇恩,世代荣华,岂能轻易咽下这一口气?想来,他定已恨我入骨了罢。
蓦地抿唇凄然一笑,这一世,我做了什么,徒惹这么多人憎恨。也就只有他,才会真的宠我疼我,生生世世……二哥,我说过,这辈子,要不离不弃,可若我先行离开,你会怎样……
定远侯被我这一笑惑住,随即嫌恶地别开脸,冷哼一声,“祸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