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究,福临憋不住了,道:“青儿,我那个弟弟,一向头脑简单,只白白长了个大脑袋。想事情的,反倒是他那长手长脚。”
孟古青微笑。这说的是博果儿毒打福晋么?京城早就穿得沸沸扬扬了,巽亲王一直都是个长舌头的,又最爱此类是非。宗室皇亲中,几乎没有不知道这两兄弟以皇帝一亲王抢一个汉女闹到大打出手的事情。当然,也有说是做哥哥的强抢弟媳,也有说是不安分女人垂涎权势勾搭丈夫的皇帝哥哥的。到了现今,这怕这闲话儿已经飞入了寻常百姓家。
福临又说:“他,也就配一辈子和刀剑为伍了。朕原就不愿意八旗子弟参与清剿残明的战事中去。这种事情,只能叫汉人去做,才可平息百姓的怒火。偏生,他日日要求出征战场。为着他的任性,朕便给了他押送军马的任务。结果,这么简单的事情都做不好。实在,实在不配……”
不配与乌云珠那样绝好的女子在一起么?这事儿,孟古青不做评论。
福临又道:“朕一向敬你爱你。无论发生了什么事情,朕的心总与你在一处。天下女子中,你是独一无二的。但,朕也有朕的苦衷。朕,毕竟是一国之君。很多事情,身不由己。”
孟古青道:“多谢皇上厚爱。”心中却冷笑连连,这倒是最聪明最会为自己寻找借口的人了。享受一国之君后宫无数万人伺候的权利时,便记得自己的身份了。轮到收敛行为躬身负责以示天下时,便只看到万恶得制度可恨的枷锁。
她心底腹诽,语调恭敬却冷漠。福临眸子一暗,叹了叹气,却只得硬着头皮自己坐着。不知不觉中,发觉自己在这坤宁宫中对着结发妻子,已经诸多退步容让。只是,过去那些温馨的岁月,却怎么也寻不回来了。
福临又说:“她亦知外头人的议论,却不去多想,默默承受。实在,是一个朕敬佩的性情中人,又有一颗怜悯苍生的善心,相信她不会……”
这个她,说得没头没脑,孟古青却知他说的是乌云珠。
难怪,福临会为这种女人着迷。乌云珠敢于做的睥睨天下众生悠悠之口只顾一己私情的行为,可不是福临一直想做而不敢做全了的么?只是,乌云珠身边无他可舍弃的,无论是养育她长大的鄂硕将军府,还是襄亲王府,为了她的爱情,她都可抛弃。福临却不能,他舍得抛弃身边所有人,却还舍不得那皇位。
孟古青只是沉默。福临懂,只得东拉西扯又说了些话,终究看不到想要的柔情绵绵的面孔,只得作罢,道:“朕先去批阅奏折了,你好好歇息着。”临走忍不住又说:“玄烨聪明得紧,想必再给他添个弟弟妹妹会很不错。”
孟古青不置可否,心底却排斥起来。当初想要孩子,是希望可以在宫内站住脚,不至于随意一个宫人也可欺侮她;不至于父王远在科尔沁朝内无人,被别的部落欺负。现在,一切已定,她只想守着玄烨与牛钮过日子,不再期待任何一个孩子的诞生。
终究对玄烨有些不公。但,如今孩子已经出生,不是因为阿玛额娘的爱。只能在往后的日子,多多弥补了。
孟古青知道福临为何不安,为何明知不会有回应依旧频频往坤宁宫跑。因为他心慌,他毕竟不是一个丧尽天良的人。抢占弟弟的福晋,他也心慌也内疚也害怕。所以惴惴不安,病死乱投医地只能跑到孟古青这里来倾诉,来寻找安慰和力量。
可,孟古青能给他什么?他自己不做出恰当的补救措施来,又能改变什么?
几天之后,襄亲王推出议政王大臣会议,这个他与太妃苦等了十几年的位置。福临惴惴不安,可是忍不住不去襄亲王府。因为,他没有能力医治自己的心,只能依靠女人。
终究,襄亲王自尽的消息传进了宫里。一时间,宫里沸沸扬扬。太后得知消息,第一时间阻止了事件的流传,亲自处理这件事情。内务府对天下布告宣布襄亲王猎场失事,误伤殉命。而丧事,在最快的时间内,办了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苏也不喜欢太妃一家子。
额,苏真不宽容。
嘿嘿~
对了,苏发现自尽居然收到了一颗雷,欣喜莫名。感谢这位亲爱滴筒子,MUA!嘴一个~
39
39、祭奠
皇宫之中,主子们之间,最后得知襄亲王殁了这消息的,反倒是襄亲王的亲兄弟——皇上。得到太后的通知赶到慈宁宫时,孟古青见太后已经换上了灰青色的素服,脸上脂粉全无,明显比平日显得老了好几岁。脸上的肌肤,已经无法挽救地松弛下来。她身子端端地坐在几旁,眼眶泛红。但眼神依旧是坚定地,似乎永远没有什么消息能够打败她一般。
过了好些时候,皇上才到,犹穿着橘色龙纹马蹄袖四叉长袍。福临踉踉跄跄地走进来,扶着房门,无法移动步子。望着太后,福临悲伤又无助地说道:“博果儿他,死了……”太后转过身子来,哀伤地望着他。
福临双目无神,继续说道:“为什么,他要自己杀死自己?他这样做,到底是为什么?”
太后呆滞,难以置信地问道:“你问谁呢?”
“他到底是为什么?”福临不停地重复,喃喃自语。太后按耐不住,猛地一拍小几,厉声喝道:“他为什么死,问问你自己去!”说毕,将一团裹着鲜血的纸,扔在了福临头上。孟古青在一旁,大气也不敢出一口。这一次太后愿意将她带来,显然是将她当做了自己人。但是,如此尴尬的境地,倒不如不出现。
福临转身,缓缓弯下腰去,拣起纸团,摊开一看。纸已经被鲜血浸透,显得凄惨无必。然后,大团红色的血依旧掩盖不了纸上的四个大字:辛悲无奈。前三个字灵动潇洒,后一个字却狂放不羁。
太后问道:“这是谁的字?写得怎么好,不可能是博果儿的。是你的,还是他福晋的?”福临无限悲伤,痛苦地闭上眼睛,脸上滚落下两行泪水,颤声道:“是我们的字。”
太后痛苦地控诉道:“这哪里是字,是你们给博果儿下的砒霜。他倒痛快,一口气给喝下去了!而你们呢!你们将这砒霜倒过去,心底可有愧疚?”福临脸色乌黑,因为痛苦,整个人几乎要缩成一团。
太后又道:“那样的女子,对夫君何其残忍?这样一颗心,到底是哪点叫你着迷?”福临不住摇头,哀恸地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愤怒半晌,太后定下神来,对孟古青说道:“哀家要去襄亲王走一趟,青儿你陪着皇上。”
孟古青忙扶住她,担忧地喊了一声:“额娘!”福临却若无所动,只将自己紧紧地缩着,哀哀哭泣。太后哀伤地望了他一眼,又看孟古青,道:“孩子犯的错,做额娘的,总要为他担着。”说毕,唤过苏麻喇。苏麻喇扶起太后,让她的重量完全靠在自己身上。
孟古青忙跟着上,看着这个年老的女人依旧在为自己的孩子奔波。无论福临犯了多大的错,即便斥责,依旧完全站在自己的孩子这一边,为孩子去收拾残局。明知去襄亲王府将会受到极大的愤恨与责难,可依旧蹒跚着步子,往前走去。
孟古青忍不住又唤一声:“额娘。”太后往她身后看去,福临并没有跟出来。
太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