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麻喇却是最早冷静下来的,喊道:“快,快,宣御医。”
然而,太后已经慢慢地没了气息。即便是神医到,只怕也回天乏力。砒霜的毒,孟谷青知道。此时,无解。
苏麻喇的身子也瘫软下来,紧紧地抱住太后。她的手轻轻抚上太后的眼睛。太后闭上了眼睛,若不是唇角那一缕黑血,她似乎如睡着了一般,下一刻就能醒来。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苏麻喇喃喃自语,她望向皇上,悲伤地说道,“皇上,太后心底,真的将你看做最重要的人。”
福临张了张嘴,似乎要反驳。可地上永远不可能醒来的太后,却让他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孟谷青哭得肝肠寸断,道:“皇上,皇额娘没了,以后都没了,再也见不到了。”福临脸上动容,却终究没有过来,再看一眼这个自己的额娘。他忽地挺直身子,走出门外,宣道:“太后薨了!”
皇宫中,忽地哀钟响起。噩耗传出去,宫女姑姑太监管事侍卫们,全部停住了手中的事,发出低泣声。
太后病逝,皇宫中开始着手太后的后事。朝廷中,免不得又是一番动荡。丧礼,自然很隆重。太后谥号为孝庄仁宣诚宪恭懿翊天启圣文皇后,葬在孝陵。作为一个太后该得的殊荣,福临半点没有苛刻,都给了。
太后那一脉人,全数停止了动作。即便是皇帝没有找碴的,也自己寻了个理由,一个个告老还乡。皇帝似乎有些累了,一个个允了。其余的人,都望向这个年轻的皇帝。从此,朝廷上的大权,都落在了他手中,再无一个人能够牵扯半分。可,皇上,却无比沉默。
这沉默,人人能理解。额娘逝去,皇上心中怎能不哀恸?皇宫中的真相,永远被深深埋藏。显露出来的,都是修饰过的可以见阳光的事情。
孟谷青更沉默。她将自己关在房里许久,谁也不见,包括玄烨牛钮,包括皇帝。似乎,就算皇帝下旨,她也不愿出坤宁宫西厢房的门。自然,皇帝不会勉强她。需要时间疗伤,便给她时间。
孟谷青的确需要时间疗伤。害了别人,何尝不灼痛了自己?这是孟谷青第一次亲自害人。
是的,她知道杯中的酒无毒。在福临坚持不喝酒,并因此而误会厌恶太后的时候,太后气愤难当,证明清白,肯定会将无毒的酒喝下去。为了促成这件事,达到自己的目的,在得到福临赐予的权力这一大好时机时,孟谷青在衣襟那一角中,藏了砒霜粉末。然后,从皇帝手中夺过酒杯后,用护甲抠出砒霜,不经意间洒在了酒杯中。
没有留下任何证据,甚至苏麻喇有怀疑,也可能是误会到皇帝身上去了。但是,太后临死前,猜到了吧。
孟谷青恐惧、恐慌。自己的双手,就像前世一向,沾上了鲜血。这灵魂,早就丑陋无比。虽然,太后的灵魂,未必干净。这皇宫中,也难找到几个干净的灵魂。可,她重活一世,依旧踏进了这个怪圈。
或许,在重新踏入皇宫那一天,她就预料到今天的事情了吧。所以,可以那么隐忍地,一件一件事情,花上十几年去布置。重来没有谁发现,她是一个心机如此深沉心肠如此恶毒的人。
可是,日子还是要过去。一切,并没有结束。
孟谷青挺直了身子,终于结束了闭门的生活。
外头,阳光很灿烂。而她的计划,还没有结束。还有下一步。对,每一步,都丝丝相扣,力求一箭双雕。不该的是,太妃见太后逝世,太过得意,去景山参加丧礼了。
63
63、真相 。。。
皇宫内一切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太后丧礼结束后,苏麻喇便移居孝陵,一身素服为太后守灵。即便是皇帝劝解,苏麻喇依旧不愿继续呆在皇宫。玄烨不能继续呆在慈宁宫,便去了阿哥所。谙达师傅随从也跟了过去。牛钮却依旧居住在慈宁宫偏殿。反正皇宫中几乎快忘记这个大阿哥了。
太后去世,皇帝没了掣肘,处理起政事来,也有了兴致。看样子,皇帝暂时没有传位给玄烨的打算。
从一大早开始,孟谷青便裹紧了衣裳,坐在坤宁宫前院中歇着。她坐在铺着锦垫的石凳上,右手托腮撑在石桌上。头顶,是细叶嫩绿的翠竹。阳光很明媚,如同碎金子一般从树叶中洒落,印在孟谷青脸庞上。
孟谷青许久不曾出屋,肌肤愈加白嫩,微微显着苍白,使得肌肤看起来就像透明一般,两颊依稀可见青色的血管。
坐在桌前的姿势一直持续了很久。孟谷青知道,她这样的状态,很快就会有聪明的奴才传进皇帝耳中去。更何况,皇上身边,还有吴良辅。
将至午时,孟谷青几乎有点头昏了,总算听到了皇帝驾到的通报声。
她眸子茫然,缓缓地转过头去,望向福临进来的方向。然后,忙忙站起身来,似期待又似悲伤一般望着福临。然而,因为坐得太久,半边身子都木了。孟谷青晃了晃,忍不住就要倒下去。
福临见状,大踏步跑过来,扶起了孟谷青。却发觉,短短一个多月不见,孟谷青却瘦了许多。原本还算丰腴的身子,骨骼完全突出来。好在,孟谷青的骨骼纤细匀称,不至于难看,只觉得让人怜惜。
“孟谷青。”福临低吼,无比心疼。
孟谷青蹙眉,眸子中笼上了烟雾,啜泣道:“皇上,皇额娘没了。”
福临的神色有些僵硬,硬生生扯出一个柔和的表情来,安慰道:“皇额娘没了,朕也难受。可是,皇额娘是去了每个人都会去的地方。活着的人,总要继续过下去,你不能继续这样哀痛了,小心身子熬不住。”
“可我总觉得,皇额娘没了,就没了主心骨。”孟谷青道。
福临微叹。孟谷青这句话,说到了他心底。开始,他在为自己大刀阔斧地进行朝政改革中的顺利欣喜无比。然而,短短十几天,便出了问题。那些新提拔上来的人,他根本控制不了。比起太后,他的确少了威信与魄力。偏偏,最了解大清朝,最有经验的那般大臣因着是太后的人,都被他以各种方式削了权。现在身边可用可信的人,也就安亲王了。简亲王虽声望日高,比起安亲王来说,性子太傲太倔了些,与福临一向不合。
孟谷青伏在他怀里,又说:“皇上,孝献皇后与太后先后去世,我怎的觉得这宫里,安静了太多。”
孟谷青的话委婉了许多,福临何尝感觉不到。前朝混乱,无可用之人。后宫,亦早就不是他想象中的了。这些日子,无论是翻的谁的牌子,总觉得了无兴味。谨妃、佟妃,一个个就像木头人似的。也就贞贵人还算可人。
福临不由得望向怀中的孟谷青,从头到尾陪着他的,也只有她了。见孟谷青如此黯然,福临道:“你若觉得太过安静,朕着掌礼司请戏团子来唱唱曲儿,也好叫你散散心。”
孟谷青摇了摇头,道:“皇上,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为了我开心。可皇额娘去世不久,怎能兴礼乐?往后,我一定努力不叫皇上担心。”
两人闲聊许久,孟谷青发现,福临心底几乎没有太后的位置了。也是,他一直与他太后的感情不好。当知道太后不是他的亲额娘,甚至可能害了他的额娘夺来他作为控制朝廷的棋子,心底自然只剩下了恨意。这恨意,叫他连太后死去了也不能释解。
那么,就给他另一个答案吧。不经意地,孟谷青忽地说道:“那日在景山,见着了太妃。臣妾总觉得太妃很是奇怪,与臣妾说有些臣妾根本听不懂的话。”
“什么话?”福临有些倦,不太愿意听孟谷青总说与太后有关的话题。
“太妃说什么,她告诉皇上的与事实并不符?宸妃所生的八阿哥,在内府典籍中都查到?臣妾总觉得,太妃的表情很奇怪。似乎从襄亲王去世后,太妃的精神状态就不对劲。”孟谷青蹙眉思索,皇帝的表情却忽地僵了。
福临咬咬牙,当下令人将太宗太祖当时的典册搬了出来。福临直接翻阅到与海兰珠相关的文稿,死死地盯着其中一页。孟谷青凑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