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蒙的细雨忽来,长长宫巷中,三人急急朝着辛者库去。辛者库原都是身份低贱的,若非有人故意找茬,孟古青亦不会见到那些个不愿相见的人。
这十几日稍是安生的,孟古青似乎忘了,曾是静妃。辛者库有着吴良辅打点着,再而因着韬塞的缘故,胡公公就是心中再怨恨,也不敢做什么出格儿的事。
不过,只要曾为妃,便躲不过后宫争斗。晨时,坤宁宫总是热闹的,各宫妃嫔皆是按着规矩前去请安,纵然是有些许得宠的不将皇后放在眼中,却也碍于闲言碎语,不得不守着规矩。
一起子妃嫔跪安后,宝音沉着脸踏入内殿,落于妆台前,冷声道:“静妃近日可有何动静,没寻死觅活的?”
绿染福身应道:“瞧来,过得倒是挺自在。”
宝音眼中闪过一丝怨毒,言语疑惑:“自在?”
绿染点点头道:“近些时日,似乎无人前去找茬,静妃初时性子倔,不肯跟皇上服软。生是去了辛者库。都道她是熬不过的,但她却每日过得潇洒,就是做着那些个粗重活儿,似乎也很是舒坦。”
宝音手中的胭脂盒一抖,重重落在暗红妆台上。贬为庶人,她还能过得那样自在,而自己却要在此受这等苦楚,当年,她让她失了皇后的颜面,如今却又让她受了皇帝迁怒,而她博尔济吉特孟古青却能过得那样好,凭什么!
稍将脸上的妆容卸去,宝音继续问道:“皇上,今日去哪里了。”
绿染诺声应道:“又去了御花园,在绛雪轩,听闻今儿个遏必隆觐见,也不知说了些什么,反正皇上脸色不大好就是了。”
宝音眉间浮上笑容,意味深长道:“备轿辇,本宫要去御花园。”
绿染脸上浮起疑惑:“可是皇上……”
宝音唇间笑意更浓:“这便是本宫的机会,皇上就喜欢那些个代替品,可若要论像,这后宫里,除了阿木尔,谁还能更像。”
言语间,女子已然褪去蟒缎衣袍,着了青衣,随之让绿染卸去那繁复的头饰。
迈出坤宁宫外,宝音似乎想起什么一般,忽道:“你们不用跟着了,亦不用轿辇了,本宫想一个人走走。”
蒙蒙细雨,百花齐放,御花园的景致素来极好。一袭青衣,悠悠踏入。绛雪轩内,皇帝愁眉落座,脸色很是难看。周围并无一人跟着,只得皇帝独身。
宝音迈着细碎步伐,走进之时故意踩重了些,许是里头太安静,稍是加重,便入了皇帝耳。皇帝怒斥一声:“谁!”
他来此之时,素来不喜欢有人叨扰,除了她。
碰!只闻得声响,只见一袭青衣倒地。静儿!他几乎脱口而出,急急朝着女子去。眼见着皇帝走来。宝音急忙起身,欲朝着绛雪轩外去,步伐却算不得快。
皇帝一把拉过女子,显然很失望:“皇后!”
宝音眼眶一红,泪珠瞬时滚了出来,慌乱道:“臣妾,臣妾不是故意的,臣妾不知皇上在此。”
微微放开女子,皇帝冷声道:“好端端的,一个人跑来绛雪轩作甚。”
初见之时,那一袭青衣,便是如此,泪珠划过。皇后乃是静妃堂侄女,生得倒是极为相似,这落泪的模样,可真真是像了五六分。
见着皇帝这般神情,宝音心中暗笑,却又有些莫名的难受。低眸掉泪,有些结结巴巴:“臣妾……臣妾……”
皇帝原就恼火,宝音这般支支吾吾,让他更是恼火,低沉的声音怒意:“支支吾吾做什么!说!”
皇帝这一声斥责,还真真是将宝音吓到了,煞白着脸,颤颤道:“臣妾,臣妾,臣妾想为姑姑移些海棠前去清宁轩。”
“呃,为何不让宫人去。”宫中女子的阴谋诡计,他见得多了,自是有些生疑。
宝音低眸不语,似乎有什么难言之隐,见皇帝脸上的神色愈发难看,这才诺声道:“臣妾,臣妾虽是皇后,可,并无执掌后宫之权,事情又是与清宁轩有干系,自然,无人敢……”
说到这里,宝音脸上掠过慌乱,紧咬着朱唇,并不再言语。
皇后,落魄皇后,可真真是像极了,皇帝的眼中少见的温柔,似乎是在透过眼前的女子看着另一个人。语气亦软了些:“你到底是皇后,即便只存皇后封号,也还是皇后。哪个奴才敢对你不敬,朕必定不轻饶。回去罢,这些个事,吩咐宫人做便是了。还有,别哭了,小小年岁,整日郁郁寡欢的,身子本就不好,还这般折腾。”
宝音眼中一愣,还当真是有些许惊讶,真真是不曾想到,皇帝竟会出言关怀自己,似乎是出乎她的意料。眼眸间的泪水更是涌出,屈膝行礼道:“臣妾告退。”
踏出御花园,女子脸上渐渐浮上笑容,想必,那钮祜禄氏的好日子到头了。执掌后宫之权,亦不远了。
夜色朦胧之时,只见一袭明黄,朝着坤宁宫去。随着吴良辅一声“皇上驾到”,殿中瞬时跪了一地。
宝音身着亵衣,似乎很是诧异,赶忙跪地行礼:“臣妾恭迎皇上。”
皇帝含笑道:“起来罢,怎的穿成这般就出来了。”
宝音微微起身,抬眸诺声:“臣妾,臣妾不知皇上……”
皇帝眼中笑意浓了些,瞥着女子道:“怎的,朕来坤宁宫很奇怪?”
帝王驾临坤宁宫,一夜之间便传了个遍,皆道皇后春风得意了。
坤宁宫寝殿中,绿染边为女子更衣,边笑脸盈盈:“主子,您啊,算是苦日子熬到头了,往后,必定宠冠后宫。”
“宠冠后宫?在皇上眼中,本宫不过是个代替品罢了,只要那真的还在,宠冠后宫便是无稽之谈。指不定哪日,便出了别的赝品,亦或是,真品施媚,那本宫与往日亦是没什么分别。”宝音此一番话说的不紧不慢,隐隐冷意。
绿染似是恍然大悟,脸色忽变,面目阴沉道:“主子的意思是……”
宝音轻抚着金灿护甲,眉目含笑:“这些个事儿,恐怕有人比咱们还愿意做。玉福晋,近日有何动静。”
绿染边为女子梳着青丝,边道:“也就是那般,偶时前去延禧宫走走,也瞧不出什么动静来。”
宝音眸中肃色,声音亦严肃了些:“当年她与旁人合谋陷害静妃,原不过就是仰着皇后之位,到头来,却让本宫抢了去,心中必定多有不敢,却又日日惶恐。以她的性子,只怕不甘这样为一个庶妃。现下皇上见着与静妃有几分相似的,便宠幸。她呀,未必不会如本宫一般。说来,她入宫的时日可比本宫还要长久。本宫会使的招数,她未必不会使。”
绿染盯着宝音片刻,略是疑惑:“玉福晋若是要施媚,往日不有的是机会,奴婢瞧着她,也就是想安然度日罢了。”
闻言,宝音眉间一怒,低斥道:“蠢货!往日静妃在皇上身边,她即便是施媚,皇上只怕也不会多看一眼。如今可就不一样了,静妃去了那辛者库,她性子倔犟,皇上又是那般傲气,九五至尊,岂能屈身。自然是,在一起子妃嫔中寻摸着影子。稍稍聪明些,有胆识些的,皆是争相模仿。”
绿染有些许委屈,诺诺道:“奴婢愚笨。”
浓艳妆容,一派皇后的架势,悠悠踏入正殿。殿外的太监赶忙踏出,传外头等着的一起子妃嫔。
宝音端坐殿上,娥眉间略显疲倦,却也不失国母威严。殿下桃红柳绿,环肥燕瘦的,皆屈膝行礼。昨儿个皇帝驾临坤宁宫,一夜之间便在紫禁城传了个遍,董鄂云婉的脸色很是难看,生怕是再出了第二个静妃。
钮祜禄氏因着前些时日出言侮辱皇后,现下亦是惶惶不安。董鄂若宁眸光自三人身上一一扫过,坐山观虎斗,呵,看来,还真是变了天儿了。不过两三月的光景,董鄂云婉这厢对付的人又换了。殿上蟒缎加身的女子看似温和懦弱,心无城府,可若是玩儿起手段来,只怕与她董鄂云婉是不相上下,许是更胜一筹。
“恭喜皇后娘娘。”先开口的是丹姐格格,话将将出,便遭的旁人挑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