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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部分(1 / 2)

>  纪姜望着锅中沸腾的汤水,下过肉,汤面起了一层血泡子。看起来有些脏污。

如今内阁和司礼监,一内一外抬着自己弟弟的龙椅,之前因为青州叛军的缘故,还算是同心协力,但自古官不容宦,拉锯出血来是迟早的事情。西平侯弹劾梁有善,一定是拿住了要害,但却被梁有善先下手灭了口,那这个要害,很有可能是在邓瞬宜的身上。

想完这一层,纪姜忙道: “那你找到他了吗,他现在在什么地方”

顾有悔短促地笑了一声,“他来青州了”

“我本来在杭州府找到了他,准备带他回琅山,谁知道,宋简的人在半路上截住他了,结果,他听说了你在杭州的事,就死活不肯跟我走了。”

纪姜怔住。

汤已经要烧干了,沉底萝卜几乎被煮成了泥巴。

外面突然跑进来好多人,顾有悔侧头朝外面看了一眼。

“哟,下雨了。”

青州开春后的第一场雨,就这么毫无预兆地来了,不多时,头顶的油布就被淋得噼里啪啦地作响。狭小的摊位上瞬时挤满了人。

顾有悔起身走到她面前,将她和人群隔开来。

“公主,下回打死我也不带来你这种地方了。”

纪姜仍旧没有应声,顾有悔回过头来,“你怎么了?”

“顾有悔,就算是拖,你也该在杭州那边把邓瞬宜拖回去!”

她突然提起声来,目光也冷了下来。

顾有悔想起邓瞬宜但是那绝决地要和他拼命地模样,脖子一哽,顶道“我到是想拖,那小侯爷,细胳膊细腿的,拿着把刀逼我放他走,我有什么办法!”

纪姜抬起头,抿唇盯着他的眼睛。

顾有悔被她看得背脊发冷,“诶……我错了,我不该这样跟殿下说话。我……”他手足无措,在顾有悔的眼中,父亲也好,纪姜也好,这些在政治旋涡里如腌菜一样打旋的人,活得精致又疲倦。

“你别这样看着我,你这个眼神,和林师兄知道这个消息时候的眼神好像。”

纪姜吐出一口气,垂下眼来:“你师兄有什么话要跟我说吗?”

顾有转过身,不可思议道:“奇了,公主怎么知道师兄有话对你说。”

话音刚落,摊子主小心的走到顾有悔身边,弯腰低头在他耳边道:“这位小爷,宋先生来了,要找……这位姑娘。”

听到这话,纪姜忙站起身来。

宋简亲手撑着一把伞,一步一步走近暖锅摊子。雨下得有些大,他的袍衫一角已被濡湿了。眉目间看不出什么情绪。

“爷……我……”

“这是你该说话的地方吗?”

宋简放下手中的伞,拖过一张椅子,在她身旁坐下。一旁的张乾连忙接过来,倚在椅旁。

躲雨的人似乎也意识到了此时气氛诡异,面面相觑。

张乾道:“你们看什么,还不快走。”

说完,将一枚银锭子抛给摊子主“换锅,再给我们爷切一盘羊肉。”

众人连忙拔腿散入雨中。

纪姜正要上前,顾有悔却一把把她拽到了身后。“跟她无关,我拽她来的,你别和他过不去,你若非要罚他,我把我这身皮肉拿给你去打。”

宋简笑了一声,抬腕挽起袖口,又从筷筒里抽了一双筷子。

摊主上来换锅子。又将新切的一盘羊肉也端了上来。宋简夹了一片,投入沸腾的水。而后用筷子点了点对面的桌面儿。

“顾有悔,顾仲濂口吐锦绣,你一点都学不到。先坐。”

他们是两个做派的人物,虽然年轻时也曾在一个酒桌子上聊过女人和国政,但年岁已久,一个在仕途为官,一个在江湖做草莽,到头来,明明相互看重的两个人,现在谁也欣赏不起来谁。

顾有悔见他没发坐,便撇了撇嘴,把剑倚在他的伞边。撩袍坐下来。

宋简新取了一个酒杯,推到顾有悔的面前。起身,亲手拿过了酒壶。纪姜伸手想要替他,谁知他却避开了。

“不用,你跪着。”

第27章 菜根

将近二月的天,宋简也把厚重的大毛氅子弃掉了,但他还是怕寒,添满顾有悔与自己面前的酒后,便放下酒壶,撑开手掌,靠近暖锅底下的火炉子。

炉子是新换的,炭正烧得红,宋简半张脸烘在明亮的炭火旁。世俗的温度度给他一层可怕的人情味。但他腕上的沉香珠,却在含着雨气的羊肉腥膻味中,散出沉重又优雅的隐香。

纪姜缩回自己的手。

“能回去跪吗?不要在他面前。”

宋简端起酒杯,喝了一口,辛辣浑浊的酒入口,不免皱了皱眉。

他侧头看着纪姜。

“你知道我最恨你的地方,一二再,再二三地犯。临川,你要别处一时的暖可以,顾有悔出得起价钱,我就把你卖给他,我身边,不缺奴婢伺候。”

顾有悔捏紧了拳头,他一把撑着桌子站起来,“宋简,你当着我的面羞辱她算什么,她若要跟我走,早在长山就走了,还会被你和宋意然作践到这个地步。”

宋简仰起头,迎上顾有悔愤怒的目光。

“你既然知道,你还找她做什么。看她犯……”

他轻咬住舌头,最终没有忍心把最搅她心肉的那个字吐出来。

汤水煮沸腾,咕噜咕噜的声音和着顾有悔与宋简的话声灌入纪姜的耳朵,这是在讨论什么呢?这是在翻她的心!宋简轻而易举地捏住了她不肯言明的要害之处,她可以受辱,但她不肯被宋简在顾有悔面前如此剖白。

她低头看向宋简,宋简也将好侧过头来看她。隔着水汽的这么两相一望。两个人的心都是透亮的。纪姜闭上眼睛,屈膝在宋简身边跪了下来。宋简的目光随着她的身子一道低垂膝盖触地的那一刹那,他的膝上也隐隐一阵寒疼。

焚琴煮鹤,以及碾碎梅花做马肥。

宋简曾经是琴,是鹤,也是梅花,如今,他是焚琴煮鹤的火焰,也是碾碎梅花的那一只手。轮转之后,他在高处,纪姜在低处,他是想她把自己经历的痛全部经历一遍的,可人和人,如何能重叠彼此的人生呢?

他并不十分开怀啊。

“好了。”

他收回目光,放下手中的酒杯,“顾有悔,你坐,咱们把这一巡酒干了。”

顾有悔坐不下来。

“顾小爷,你坐吧。”

她换了一个称谓。

顾有悔一下子莫名地松开了捏地发白的拳头。

他颓然地坐回凳子上。宋简已经举起了酒杯。“现在,你可以告诉我,你师兄有什么话要对她说的。”

顾有悔没有端酒,也没有开口。

宋简没有在意,他仰头独自饮尽一杯,“没事,你什么时候说,她就什么时候起来。”

顾有悔呛笑了一声,他抬手指向宋简的额心。

“你利用她来逼我啊,宋简,你可真卑鄙,她做错什么了!”

“她利用我,灭我满门的时候,比我如今到是要磊落得多。但我宋家到底做错什么!”

这话像是在回答顾有悔,却明明是说给纪姜听的。

纪姜心里一阵软疼,她伸手悄悄抬起手,捏住了他膝上的衣料。

“别说了。”

她声音很细,几乎融进外面淅淅沥沥的雨声当中。宋简的眼睛莫名一阵发红,他仰起头来,望了一眼头顶的油布棚子,沾在上面的油花子已经发黑了,星星点点,一路蔓延至她背后,她就跪在这脏污的地方,不反抗,也不责怪,一身高贵的骨头像是被汤水煮软了一样,而他这因为煮骨而竭力沸腾的水却疲倦了下来。

“顾有悔,我怎么对她,是我的事情,你插不了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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