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被按在台子上动弹不得,脊背处的皮毛微微发痒:“医生”好像在那里发现了什么。
“它这里有寄生虫——看到没,吸血虫,还在动……”
——吸血虫?这个星球上的虫类根本不能靠近我的身体,更别说吸血……等等,我好像忽略了什么……
“赵哥,这东西怎么办?”
“我用镊子拔出来吧,之后你帮它做做驱虫就好了。”
“行。”
“可能有点疼,帮我按着它点。”
我的后颈被按住,脊背被湿漉漉的东西擦拭,传来一阵凉意……脊背?脊背!
我的生物电脑!!!
该死!一旦进行拟态伪装,电脑就会自动模拟成与拟态相匹配的物体。电脑之前一直从我的血液中获取能量,拟态的时候当然会变成吸血类的寄生虫——这么重要的事我居然一直忽略了!
“我要拔了——”
“喵嗷!”
我拼命挣扎。
“别动别动!很快就好了,没事的!”
“!”
一阵尖利的疼痛,如同脊柱被抽出一样——我的大脑在那一瞬间完全空白!
等到意识渐渐恢复,我连动弹的力气都没有了。
“……”“……”统治者们在我身边说话,没有电脑我无法获悉他们的谈话内容。
我勉强抬起头:电脑被丢弃在一个小小的金属托盘中,托盘就放在我眼前。
被强行剥离的生物电脑受到重创,如果就这么丢着不管,它立刻就会死亡。我没有设备对它进行修复,如今只剩下一个办法了。
——一个非常糟糕的办法。
我颤抖着站起身,猛地向电脑扑去——
“哎!那个不能吃!”
在我咬碎电脑的瞬间,我听见我的庇护者如此尖叫道。
3。
【20XX年5月13日 再续,这是漫长的一天】
生物电脑的味道很糟,更糟的是,吞掉它的时候我忍不住想到了这个行为的本质:
我在吞食自己的一部分——说得更确切一点,我是在吞食自己的大脑。
根据使用者个体的基因信息培育而来的生物电脑,从生物学角度来看就是这个使用者自身的克隆体,只不过由于对神经组织的极端定向进化和对其他功能的刻意弱化,育成品的外观已经看不出原型了——从基因革命到现在,这东西还被称为“电脑”,只能说是一种无聊的、自欺欺人的心理暗示罢了。
大多数使用者并不在意生物电脑究竟是什么东西——实用便捷、与使用者亲和度高、绝对不会像那些硅基生命一样忘恩负义,有这些优点就足够了。
使用者拥有对其生物电脑的完全处置权,但很少有人会尝试吃掉它。
味道是一方面(伦理道德的影响倒是不大,在意这些的人根本不会花钱培育自己的电脑),而另一方面就是这么做的后果:融合。
几乎是在我咬破电脑保护层的同时,融合就开始了。这个过程非常短暂,电脑的功能瞬间加载入我的神经系统——虽然出于保护使用者未进化神经元的目的,大部分功能都已经关闭,但运行中的几项基本程序就已经让我觉得头晕想吐了。
非常、非常糟糕的感觉。
可我别无选择。我不可能放任电脑死去,无法修复,就只能让它暂时融合进我的体内,然后借由重组程序和我的体细胞重塑外形。
相对于融合的迅速,从重塑到分离的过程极其漫长,或许直到我获救回到母星,电脑都还在我的体内。
这真是太糟糕了。
“它不会真的把那虫子吃了吧?”翻译程序的运作让我又是一阵恶心,但我不能关掉它。
“我看看……啧,不知道它到底吃没吃。回去做体内驱虫做仔细点吧。”
“它看起来不太舒服啊。”我的临时庇护者似乎看出了我的状态不好。
叫做赵哥的雄性也表示赞同:“先别洗澡了,省得再受凉拉肚子。”
“行,那我先带它走了。麻烦赵哥了。”
“嗐,你跟我客气什么。”
我又被抱了起来。我的庇护者很好地控制了动作的力度和幅度,没有让我太难受——这让我多少平息了对这些落后物种损害我电脑的愤怒。
他们不是故意的。
我被抱在庇护人的胸前,上方就是他的咽喉:这种袒露弱点的姿态也表达了他的友好。
作为高等文明的成员,我决定原谅他们的过失。
更何况,融合带来的负面状态需要我在安全的环境内尽快适应,庇护者提供的巢穴正是我需要的。
我们又回到那个安全的巢穴,他把我放在质地柔软的天然纤维织物上,然后摸了摸我的头顶:“真的没什么精神啊……你在家好好休息,我去给你买吃的和猫砂。”
说完他就离开了。
我没有精力仔细打量这个巢穴,整个身体处于一种脱力的状态,只有大脑在飞速运转。这让我觉得疲累异常,但神经系统的极度兴奋又让我无法用休眠来获得喘息的时机。
实在是太糟糕了。
除了生理上的种种不适,融合还导致能量消耗的骤然增大。之前通过食物摄取的那一点能量已经消耗殆尽。
我需要食物,更多的食物。
不知过了多久——严重的眩晕让我失去了对时间的概念——我的庇护者回来了。
开关门的声音之后,是重物放下的响动。一阵刺耳的呲啦声过后,我闻到一种疑似食物的味道。
接连不断的细小敲击声持续了片刻,我的庇护者拿着一只碗向我走来。
“买了点猫饼干——刚才倒是忘了让赵哥看看你多大了,也不知道你能不能吃。先来吃吃看吧,如果咬不动,我再用热水帮你泡。”
碗被放在我面前,里面是许多有着规则形状的褐色颗粒。我勉强站起身,凑过去闻了一下:就是我刚才闻到的味道,看来这确实是食物。
我尝试性地叼了一颗咬碎。
味道还不错。
急需食物的情况下能获得这样的食物,我已经相当满意了。
“你喜欢吃?”庇护者的语调很轻快,我认为这是愉悦的表现,“太好了,肯吃东西就好。”
他又开始抚摸我的头部和背部。
这对我的进食造成了一定程度的妨碍,我躲闪了几次也未能躲开——我有预感,教会他理解不同种生物的肢体语言会是接下来一段时间里的一个重要课题。
不过现在,还是让我尽可能多的补充能量吧。
4。
【20XX年5月14日】
我和对我提供庇护的雄性生物在一个问题上产生了严重的分歧——我开始怀疑自己接受一个野蛮种族庇护的决定是否正确。
事情经过如下:今天我刚从休眠中醒来不久,就被强行按进一只盛满被称为“猫砂”的矿物加工颗粒的盆中,并被要求在庇护者的面前进行排泄。
这个极具侮辱性的命令让我很愤怒——虽然我还没有开始系统研究庇护者所属物种的活动模式,但是可以肯定,尽管文明程度很低,这个种群已经有了“隐私”的概念:从昨天回到巢穴到现在,庇护者三次走进那个叫做“厕所”的房间,每一次他都会关上房间的门以隔绝我视线。
这样一种懂得保护自身隐私的生物,究竟是出于怎样的心理才会如此恶劣地践踏其他物种的隐私权?
是为了向弱小物种展示和强调自身的统治地位吗?
我无法理解。
我不清楚自己所伪装成的物种——“猫”——在这种情况下会如何反应,同时,我也并不打算在他面前暴露真实身份,所以我选择了最平和的方式来表达自己的反对:
一动不动地和他对峙。
不久,统治者表示了退让,他松开手让我自由离开那些矿物颗粒。
这一次的纷争让我清楚地意识到和一个落后种族共处会有多么困难,就算这一次我成功让对方放弃,但下一次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