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识(1 / 2)

尹辞一阵眩晕。

在他眼中,地面升起,屋顶压下,墙壁从四面八方朝内挤来。无边的恐惧从记忆深处漫出,他的寒毛竖起,血液凝固。所有知觉霎时蒙了灰,只剩口鼻中浓重的血腥气。

火光渐渐远去,万事万物扭曲而黑暗。如同那时……

“不错的招式。”尹辞抬起眼来。

纵然陆逢喜行走江湖几十年,杀生无数,看到那双眼睛,他仍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他的对手非但没有倒下,杀意反而更上一层楼。那双眼睛——那不再是厉鬼的眼睛,厉鬼至少曾经为人。此刻站在他对面的东西,更像是生于幽暗的纯粹魔物。

陆逢喜鼓起双眼,惊骇地望向对手。他刚想说些什么,却发现自己已然失去了嘴唇、舌头和牙齿。

那人立于血花之中,清隽的面孔上尽是戾气,眼眸比祭洞还要空虚百倍。冰冷的视线越过了他,停留在某处虚空。

下个瞬间,陆长老什么都看不到了。

……

尹辞在血泊中给了自己一巴掌,这才清醒些许。可惜清醒来得太晚——陆逢喜被他撕成了碎片,别说扔进祭洞,铲都很难铲起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好在他留了一丝理智,惦记着时敬之的狐狸鼻子,没往身上溅太多血。

“忧怖音,名字倒贴切。”

用声音术法激出人的恐惧之情,他还没见过这种新鲜招式。看来自己不在江湖这些年,陵教又搞出了些怪东西。

尹辞拾起血肉中的杵棒,这回他搞清了它的材质——它由人骨拼接而成,看软硬程度,用的八成是加工过的孩童骨骼。

陵教还是那个陵教,百年间未曾改变。

尹辞冷笑一声,拆开提灯。他费了会儿工夫,把杵棒捏成碎片,又仔细烧作灰烬。

随后他拎起那三个陵教弟子,随手拔了把佩刀,再挨个扔下祭洞。石柱发出隆隆声响,降下一大截。

还差两人的重量。

尹辞走向昏迷的见尘寺僧人,给那和尚调了个更自然的躺姿。他又确认了下鬼皮衣的干燥情况,将它挂上更通风的高处。

做完这一切,尹辞坐到祭洞边缘,望向深不见底的坑洞。

只见寒光一闪,手起刀落。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尹辞的左腿被自己斩断,坠下深坑。不多时,断面处伸出血树根似的东西,它们纠集成团,细密包裹,形成新的骨头和血肉,直至左腿新生。

尹辞面无表情,抬手又是一刀。刚刚长好的左腿再一次被斩落,大量鲜血顺着坑边流下。

如此重复十余次,终于,石柱颤动起来,彻底降下。尹辞把刀丢下祭洞,刀身在岩壁上撞出一路脆响。

万事俱备。接下来,他只需穿好鬼皮衣,将和尚带出去,再扯个圆满的谎——他们遇到了身份不明的高人。高人打晕了和尚和自己,不知用什么法子降下石柱,没了踪影。

那和尚吃了他一记乱心掌,记忆混混沌沌,说不出什么所以然。

只不过在那之前,他得尽快把柱顶宝物取走。

尹辞跃上石柱,柱顶果然放了颗佛珠。只是佛珠周遭灰尘古怪,像是有什么东西在这放过一阵,中途被置换成佛珠。

考虑到没什么妖物的登仙殿,鬼墓状况越发怪异。

……也不知道他那便宜师父,能不能活过这一遭。

不久前,另一间石室。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时敬之啪地一声砸上石面,声音清脆响亮。他哼哼唧唧了好一阵,才摆脱麻药的控制。火光燃起时,他还坐在地上揉腿。

“药到病除”旗太长,从液泡内戳出一截,被湖水溶去,只剩“病除”二字。时敬之拄着旗杆站起身,心疼地连抽几口气。

房间中央竖着石柱“别离苦”,他是认得的。再往外几步,容王府的人安静站立,轿子也恢复了原状。

除了轿中人、四个容王府高手,还有两个独行侠悠悠醒转,正四处张望。

加上自己,房内一共八人。别离苦需要五人左右的重量,如果算上那个……

他刚想到一半,容王府的高手们瞬时暴起,直接把两个独行侠丢下祭洞。一阵静寂后,祭洞下传来不似人声的惨叫。

石柱颤悠悠地下降了一截。

四位高手转过身,看向时敬之,眼看准备动手——

“且慢,我先和他说两句。”轿中人终于发了话,听声音是个年轻男子。

一把折扇挑来轿帘,轿中人自行走下,露出脸来。那张脸五官端正,称得上一句风流公子。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那人用折扇敲敲手心,话语里透着挖苦:“怎么,又换了个木头面具?”

“每次碰到集市,我都会买一个,权当纪念品。”时敬之爽快地取下傩面。

轿中人长相中上,只是和时敬之一比,顿时成了陪衬红花的绿叶,还是带叶斑的那种。

那人似乎也意识到了这一点,反手展开折扇,遮住小半张脸。扇面上“波澜不惊”四字笔走龙蛇,一看便是名家所书。

他盯了时敬之一会儿:“你还有没有什么要说的?”

“有啊。”时敬之笑嘻嘻道,“你居然敢亲自来,那轿子挺值钱吧?我最近囊中羞涩,能不能借点……”

“疯话。”那人显出一丝怒色。“我是在问你,你马上要死在这了,还有没有什么要说的?”

时敬之叹了口气:“你还是那副急性子。我说,过了登仙殿,你还没觉出不对劲?”

“什么意思?”

“鬼墓太温和,不是阎不渡的风格。”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轿中人无语地看了眼石柱:“……你管这叫‘温和’?”

“一层本来就不难,所以保留了相对完整的设计。二层么,登仙殿太过空旷。如果只想设置尸爆咒骨、沉水液团,没必要修建那么精细的迷宫。”

那人皱起眉:“……继续。”

“最重要的是,尸爆咒骨可以削减人数,‘别离苦’也是用来削减人数的,当中就隔了一层液团机关,着实缺少美感。”

时敬之干脆往地上一坐,右手托腮:“陵教教主把陵墓视为圣地,就算要设计引人争斗的局,这样也太本末倒置——鬼墓应当塞满虐杀机关,而不是暧昧的引导游戏。”

轿中人:“……我还是第一次听人嫌机关少。”

“换做是我,我会在迷宫里藏大量的妖物、咒法,将闯入者分散开来,慢慢杀死。等幸存者降到固定人数,天地再颠倒,液团随机出现,全看运气。”

“每个房间改成两人配对,别离苦的重量要求调成一个半人。若想逃离,不留下点肢体是走不了的。等第一个人出了房间,其余房间全部封闭——最后的幸存者可以进入第三层。两手空空,多半缺手缺脚,只能绝望地死在目的地。”

说完,时敬之笑得更灿烂了:“这样是不是更像‘鬼墓’一点?”

轿中人冷笑:“像不像鬼墓不清楚,你和那姓阎的是一类人,我倒看得相当明白。”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别急嘛,我还没说完。”

时敬之举手示意,语气轻佻。

他衣衫散乱、动作随意,一双凤眼带着笑意,像极了民间传说中的邪仙。与以往不同,时敬之身周的柔和氛围彻底散尽,只剩张扬的威压。

“阎不渡一代枭雄,不会比我天真。我斗胆一猜,佛珠是阎不渡在鬼墓建成后才放入的。为保证足够的高手活下来,他杀净了登仙殿的妖物,又改了所有术法规则。确保众人既能围绕佛珠起争斗,又不至于全军覆没。”

对面气势太强,轿中人有些急躁:“所以呢?归根结底,他不就是想让佛珠流出鬼墓,引发动乱么?”

“不错,他拿鬼墓当了踏脚石——也就是说,陵墓对他来说不再重要了。”

那人蓦地止住呼吸:“你是说……”

“阎不渡不在墓中。视肉真的存在,佛珠极有可能是线索。”

时敬之伸出食指,点点自己的下唇。

“我那佛珠不在我身上。我能保证,若我死了,你绝对拿不到它。”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为了买鬼墓信息,你给魔教砸了不少银子吧。怎么,打算亲自收集佛珠,讨好大哥?……不成套的东西,你送得出手?”

“放肆!‘大哥’也是你能叫的?”那人面色一白。

“都是血亲,我怎么叫不得?我当面叫他一声,他也得应着。”

时敬之漫不经心道。

“怪了,明明是你不知礼数在先。我好歹也算你的兄长,小七。哦,你喜欢严肃点的称呼……那叫声哥哥听听,容王殿下?”

轿中人——容王许璟明被狠狠噎了下,目光混合了戒备与厌恶,半点欣赏也无。

时敬之无视他的态度,又冲他笑了笑。

许璟明当场退了两步,一段熟悉的记忆再次涌进脑海。

那时他尚且年幼,不该记得多少事情。但初见这位“兄长”的那一日,许璟明记得十分清楚。

那天太子牵着他,远远站在园外。园内,时敬之坐在凉亭里,正冲湖水发呆。过了会儿,像是察觉到两人,时敬之转过头来,脸上挂着与孩童完全不符的沉静。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当年时敬之年纪也不大,一张脸出奇的精致,精致到有些不似真人。打眼看去,他与周遭格格不入,如同被生生剥离出来。

“哥……哥……?”年幼的许璟明指指凉亭。

“璟明,不是‘哥哥’。”

太子低下头,冷静地应道。

“那是怪物。”

※※※※※※※※※※※※※※※※※※※※

时敬之:我先脱一层小马甲放在这里。

这可能是两个洋葱对撕吧……

【明】本文只有少量朝堂相关作为历史?背景,正文和朝堂没啥关系,更不会有夺嫡之类的情节。为了明确文章类型,还是提前解释一下。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太子那时的话,许璟明深信不疑。

这并非出于盲信。对于危险生物,幼童本来就格外敏感。每次捱近时敬之,许璟明都能感受到那股子鲜明的反感。

上一代国师说他八字轻。他母妃怕他早夭,隔几日就把他送到国师身边待一天,美其名曰“辟邪”。因为这个,许璟明常偷听到些有的没的。

比如父王与国师的对话。

关于自己这位恐怖的兄长,上代国师曾说过这样的话——

【陛下,此子不除,必成倾国之灾。】

就结果来看,他的父皇并未听进去。时敬之走了狗运,成功苟延残喘到今天。等到他大哥许璟行即位,许璟行嫌国师一脉分权,更不会对国师唯命是从。

许璟明自诩为人严谨,封王之后,他寻遍天下高人,拎着时敬之的八字测算。那些高人货真价实,答案也大同小异——此人是个大祸害,若放着不管,定生灾殃。

大允常年风调雨顺,百姓富庶。许璟明过得舒服畅快,压根不想体验乱世。国师的话成了一根刺,刺在他的骨缝里,时不时痛一下,让他无法安眠。

时敬之还是死了好。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只是皇帝似乎有自己的考虑。时敬之没皇姓,没封地,甚至连王府也没有,却仍留有一条命在。许璟明要在明面上动手,怕是会触怒皇帝。

可要是时敬之死在鬼墓,任谁都挑不出错。

“杀了他。”许璟明啪地收起扇子。

时敬之嘶地抽了口气:“你佛珠不要了?”

许璟明:“我来鬼墓,一为了寻宝,二为了找机会除去你这妖邪。哪怕只杀了你,这趟都是值的——你我在这相遇,此乃天意。”

“至于佛珠,就算你说得头头是道,也不过是猜测。我会蠢到相信你的话?退一步,就算佛珠宝图不全,东西也未必找不到。”

时敬之沉默不语,慢慢显出些悲伤的神色。

许璟明嗤笑道:“少跟我扯兄友弟恭那套,你——”

“不是。”时敬之难过地说。“你知道造血绳,也认得别离苦。光买这些信息,你得给魔教花了上千两白银,还要冒险下墓……到头来,佛珠拿不全,只想要我的命。”

说着说着,他更悲伤了:“你早说啊?哪怕打个对折,把银子给我,我也愿意独自与你见面,让你杀杀看。小七,虽然你脑子不好不是一天两天,可这也太……”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许璟明气得两眼一黑,拿扇子的手哆嗦起来:“还等什么,快杀了他!”

四位高手一拥而上。

只有大门派精心培养、身世干净的好苗子,才能有幸成为皇家侍卫。哪怕是皇帝挑剩的,实力也差不到哪里去。

时敬之站起身,活动了一下腿脚:“可惜,我本来还想多休息一会儿。”

他用脚尖踢起地上的半截旗杆,旗子一卷,长剑般握在手里。木杆上金火大盛,有些刺眼。旗杆划过空气,在黑暗中留下一串光痕。

时敬之不笑了,身周压迫感更甚。高手之一刚接近,便被带火的剑风扫到。虽说他及时避开剑气,衣角却沾了一点火星。

阳火不是凡火,很难熄灭。那人注意力一分,时敬之闪到他的身后,将人拦腰斩断。随后他抓着那人上半身一转,挡去同时刺来的三把利剑。

趁众人没收剑,时敬之使出新步法,将尸首利落地一拧一收,连剑一起抛入祭洞。

“小七,要是你派他们和赤勾教一起追杀我,我肯定已经死了。”

紧接着,他下腰躲去一记踢腿,又顺势一拍——又一人头颅粉碎。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我离开弈都时,江湖上能杀我的至少有五千人。时至今日,应该只剩千人之数了。这千人之中,可没有你身边这几位。”

“果真妖邪。”许璟明啐道。“就为了藏点实力,你故意做出一路的丑态……”

“我是真的害怕,我为什么要装?”

时敬之语气平静。

他揪住剩余两人前襟,将他们狠狠撞在一起。又挑了满脸横肉的那个,一掌拍扁脑袋。

“你当然可以强作镇定、隐藏性情。来日方长,要是再见面,那些人也会高看你一头……可我没有来日方长。连真假都看不透,你还不如我那小徒弟。”

许璟明看向满身血的时敬之,竭力维持住表面的平稳:“你自己就是怪物,还怕鬼么?”

“这你就不懂了。”时敬之没杀最后一人,任由他晕在地上。“既然我这种东西存在,厉鬼也说不定存在。活人妖邪都能杀,可要是撞到鬼……”

他向前几步,裹满血的手掌重重压上许璟明的天灵盖。

有那么一瞬间,许璟明以为自己也要来个脑浆飞溅。他双膝一软,瘫坐在地下。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时敬之垂下眼,又笑起来:“……要是撞到鬼,就会生出这种‘惧意’。”

随后他退了一步:“放心,你要死在这,大哥又得找我麻烦。你看,我还给你留了个侍卫。”

许璟明半天才找回神智,他咬紧牙关:“你不抢我佛珠?”

“现在就抢,我要怎么给徒弟交代?一会儿记得陪我演戏,否则——”

许璟明咽了口唾沫:“否则?”

“我还没想好,总之你看着办。”时敬之大大咧咧地挥了挥手,把许璟明的轿子拆成数块,扔下祭洞。

时敬之故意的,绝对是故意的。许璟明痛苦地望向轿子残骸——地上尸体够数,姓时的偏要扔他轿子。

输人不输阵,许璟明人输得一塌糊涂,嘴没闲着:“大哥念你时日无多,才准你出宫。我知道你立了门派,你若敢偷养私兵……”

“我没那么闲。世间种种情谊,你还有的是时间尝,我可只剩一年了。”

时敬之望向徐徐降下的石柱,语气平淡。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亲情么,我不指望你们。若说思慕之情,哪怕我撞了大运,能遇见命定之人,也做不到在奔波求生的同时认真待她。友谊也不错,只是与人长相交,需要时间沉淀……我没有时间。”

“人们都说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收徒是个好主意。只是小孩子忘性大,命也脆,很难随我深入危险之地。现在这个么,就刚刚好。哪怕一年后我死了,他也能记我一辈子吧。”

许璟明愣了愣,半天才硬着头皮道:“愿意跟你下鬼墓,不是太傻,就是别有用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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