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兄,还未问此次上京是为何事?”
大大方方的开口问师父,宋故神色局促却也有得意在眼底。师父慢慢放下筷子,面色仿若遭遇极大的困苦,他偷偷看向我说:“冰,我说了你要有所准备。”我笑着颔首,他才继续说:“凝,凝他……没了。”
不知说什么好,我倒吸口凉气,引得师父紧张的抢过话接着说:“你听我说,听我说。我有听你的话暗中跟着保护他,却不想……”“凝死在冬月,你为何现在才来?”我打断他,笑面如花柔声问,师父显得很窘迫,目中含泪,他深吸一口气抬起头坚定地看着我说:“我,收到了师妹的信,说莲儿身中剧毒命不久矣,便于八月走去一趟。”
得以身中剧毒,这莲儿想必在江湖朝纲上有些作为势力,师父的师妹所生养,一定不是泛泛之辈。
“那莲儿情况如何了?”
我说这话时身侧筷子掉落在盘上,发出不重不轻的声响。回想起来,将军也称作莲。好巧。
“寻不着解药,我虽解了他性命之忧,却埋下隐疾,不能动气哀愁,否则呕血不断。偏他又刚顽霸道,怕是日后因那性子误了命。”
“看他造化了,”放下碗箸,酒足饭饱之后我转身面向师父,笑问他:“师兄不觉得冰比以前有何不同么?”
师父手执酒杯停下看我,我尽量笑的从容一些,师父仔细看过我之后,说:“没什么不同之处。”
“在你眼里,一丝一毫不同之处都没有么?”
我追问,师父一副不知我所云的样子,我起身离座,厅堂门口唤来一旁的小厮引我回去,身后的三个人寂静无声,但由我去。
自襁褓中我便与叔父一家住在大兴城,不敢说师父与宋冰二十年未相见,但我十岁认识师父;师父与宋冰二人之间十年不曾晤面也是有的,这一句“没什么不同”不是出尽了问题么?
时间推移,孩童会长大,人会变。大兴城里的我可谓玩物丧志,终日与几个富家公子厮混一起,尽管不知天高地厚,却也乐得个开心。而今几历生死,看尽花开花落,行路于夜月下只觉漫漫无终,疲乏身心。
被迫看开,被迫以笑做掩,被迫孑然一身行走于世,今竟被人视作他人。我父宋冰,师父是否也经历了这些事情,才会落得同我一样的落魄心。
独自坐在屋里,看着窗外小厮来来去去地忙活着,忽然想起宋故于宴上玩味的表情,这才反应过来,他又对我动了杀心。得想办法离开相王府,去跟五皇子会合。
想着日后的出路我渐渐入睡,眠浅,至夜中觉有人进屋,佯装不知假寐,那人在床前立身不久后,又默然出去。
会是谁?师父吗?席间师父有言保护叔父,那师父是有些身手的,也有可能是将军。与其在此雾里看花,还真不胜当时起身与其对峙。罢了,睡吧。
第二日起身时师父已坐在我屋里,半倚在桌边看我,见我睡醒,音无波澜道:“你睡了很久。”我有些无奈,没仔细看他的神色就从床上爬起,套上衣服坐在他身边。气氛很冷,我二人坐在一起却因各自的缘由而保持着沉默。
接下来的几天都是如此,我早晨睁眼便看得到师父,两人再一同坐进院子里,什么都不说。宋故来找过我几次,无非是为了试探我是否恢复记忆,我总能巧妙的掩饰过去,这令他多少有些不满。
“我看你病症似是有些好转。”宋故在送我回房的路上低声对我说,我没去看他,微偏转过头答复他:“承蒙王爷照顾,我无以为报,既然能使王爷之师父得以安定,我自当出绵薄之力。倒是心怀一问还望王爷明示,我与王爷您,究竟是何关系?”
宋故斜眼看了我,鼻音中带有冷笑的意味答:“聪明如你,怎会连这点小事都猜不到?”我也笑,毫不遮掩的转过头问他:“不是猜不到,是不敢猜。论谁有胆量在当朝相王爷面前班门弄斧妄自攀附关系?”
冷哼一声后,宋故回身旋走,几步又回头看我一眼,那一眼又将我拉回十几年前。马上的少年郎,如今的望相王,世间之事难话定。宋故走后,前路从树后绕出了将军,我看着他,强挤出微笑伪声说:“你在等我?”
他点头,在他说话前我抢言道:“你这是易容术么?若不是的话那可真奇了,世上竟会有如此相似的两人。莫不是,你与我本是兄弟?”他面无表情,本欲跨出的脚步停在原地,怔怔地看着我。收了笑,我正色问他:“我究竟是谁,若你是宋听,那我是谁?为何相王将我困养于此,为何他说我是宋听?你是知情的,告诉我如何?”吁一口气后,我放慢了语气再问他:“你又是我的谁?”
将军始终没说话,站在那里看着我,我先转身离开。他想我记他一辈子,对于忘记他的我,他会作何感想?随他去吧。那日之后再不见将军,可见到了又令我心中不顺。
某夜我已安寝,有人将我摇醒后捂住我口鼻不让我发出声响,月光下看清那人面目,竟是申作玉!
“是我,我带你出去。”
我点头,随意套上一件外衣穿上鞋便跟申作玉一路畅通无阻的走出了相王府。
“这……”
“放心,上下能打点的已打点通,不能打点的直接除掉了。快上马车!”
黑布蒙罩的马车在夜里更为显眼,本想就此发表评论,却给车帘后伸出的手拽了进去。
“汝可是令人好等啊。”
踉跄着稳住身子,我迎着那略带戏谑意味的声音抬头,五皇子笑中得意尽显。
“五殿下别来无恙啊。”
申作玉在外赶车,我坐定后任由着不掩笑意的五皇子上下打量我,却也终于沉不住气问他:“五殿下遣人来接便可,亲自来迎,宋听受宠若惊。”他眼中神采飞扬,听我一言后双眼一闭,仍是满面春风的样子。
我这才思虑到,他一旁国皇子竟能逃过相王和望帝的眼线将我从王府中带出,这对相王是莫大的挑衅和羞辱!又或者,宋故身份地位已经今不比昔?与外隔绝一年之久,妄自沉湎于情爱悲痛中,竟忽略了朝中变节,真是失误!
正想着,马车忽然停下。我看向五皇子,他依旧闭目养神,申作玉掀起帐帘的一角,本想禀报却看到五皇子双目已合,最终悄悄的对我说:“先生,外面那似是宋御察使。”
将军?
见申作玉不阻拦,我想外面应该安全,下了马车顺着申作玉有些不自在的指向,那场面令我震在原地。
两个衣着鲜丽的富家模样的公子拉扯住将军,满嘴污言秽语的对将军上下其手,将军全然不挣扎反抗。我站在原地看着他们,找不到理由上前,也不愿就如此回去车里。心中万千情绪,疑惑他为何不反抗,好奇他为何夜里出外,无奈世风日下,还有一丝丝的快意和一丝丝的烦躁。
忽然将军从那二人中挣脱出来,上衫被撕剥的一干二净,他扶着墙,背上的伤疤令那两位公子直道可惜。
“先生?”
“啊,申将军别客气,宋某无职无功,你直管唤我名字便可。”
疑是我声音过大,将军猛然转过头看我,这时的他被那二位公子捉在怀里玩弄着,面泛红潮气喘吁吁,眼睛死死盯着我。
那神情在我眼里完全一副哀哭的样子……
我回首冲申作玉笑笑,转手抽出他的佩剑拿在面前查看,“申将军这把剑取了什么名字?借我一用可好?”
不经他答应我提着剑阔步上前,两位公子直到我走至跟前才察觉出。
“你他妈谁啊?没看见老子正忙吗?”
“啊,我也不知道我是谁,”我笑着用冰凉的剑身拨开他们的手,“不过还请二位公子借一步说话。”见到利器那两位公子霎时间从情爱的余韵中跳解出来,有些哆嗦的站在我剑指的地方。
“呐,相逢即是有缘,还请教二位公子尊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