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若是没有风吹停,也许我会爱上将军也说不定。但事实是,有风吹停,且我爱的是风吹停。且,将军的确抢杀了风吹停,这件事我会记一辈子,那样血淋淋的场面卷着我的绝望与痛苦会跟着我一辈子。某些方面来说将军的确赢了,他做到了让我记他一辈子,他赢得轻松而我输得惨重,惨重是因我的年少无知,而如今,一切今非昔比。
出门即见米回迎面寻来,不及我吩咐他先报说琉兹皇子邀我去亭中一坐。硬着头皮只好前往,几步出去才想起指使米回备些茶点,到时我也好充充饥。然走近亭子时,石桌上已是点心齐桌,琉兹的三个主使围桌而坐,聊天中等我,见我来,作势起身相迎被我拦下。
“府中不必拘礼,都自在些好。”
那小皇子拉住我手邀我在他身旁坐下,接着他向国师讲述着方才猜谜的事细,我颔首应几声,目光却被那始终沉默的琉兹使者吸引。自那次在马上的不经意接触后我便很少再看到他,像是在刻意躲我。
我毫不避讳地盯着他看,他则是一副未察觉的样子看着琉兹皇子,这目光终于引来了国师的询问:“命王何故一直盯着我徒儿看?”
正想措辞,那小皇子抢在我之前道:“国师难道不知命王好男色?”
本想解释,后一想,我“爬床王”声名远扬,解释只能是欲盖弥彰。笑着摇摇头,道了声失礼,正欲换个话题却看见范亦垂手立在不远处。我见他是有话要说,招呼他来到跟前询问,范亦老实答我:“命王,秦家的公子求见。”
他这时候不好好服丧跑来找我何事?
“请。”
秦鸿不过九岁,料及也不是大事且童言无忌,我便没遮着掩着。待秦鸿一身黑服红着眼睛出现在我面前时,心里不自觉地一疼。
孩子忍着哭跪在地上,拱手道:“见过命王、琉兹皇子殿下及国师各位大人,秦鸿着孝而来,还请谅扫了各位大人的雅兴。秦鸿今日来只有一事问命王,还请命王直言。”
秦鸿说着抽着气,磕一个头,我忙去拉他起来。孩子小心翼翼从我手中挣开,用手背擦了把不停垂泪的脸问我:“秦鸿想问,命王是如何看待先父的?”
他这一问问得我不知如何是好,一来我与秦怀章之间在外人看来是水火不容的劲敌;二来隔墙有耳,有些话还真不好在此刻告诉秦鸿。看这小人不过九岁行事说话有模有样,不由又在心里骂起了不争气的宋礼来。
到最后,在孩子期盼的眼神中,我只能说:“秦大人为人正直豪爽,本王很是欣赏他。只可惜与英豪殊途,不然本王真的很想与令尊把酒言欢,以友相唤。”
“原来如此。先父自猎场归来曾唤人笔墨伺候,念是留书一封以慰后人。今日家母发现此书封后并未提名致睡,思量后擅自拆阅,反复考量却不得其意,还请命王帮忙看看。”
秦鸿老成的说话令我想起秦怀章在朝堂上的样子,稍怔后接过那孩子递来的信封,从中取出书信,并未多想念出声来。
“心陪炉火烬,客着玄衫来。还问徘徊者,道是为君在。”
“命王本是望人,应是不知道在我大夏,黑服为丧服罢。而先父生前常去汲水楼,命王也是时常与先父见面的。先父临终前为等命王一直撑着最后一口气,见过命王后便撒手人寰。今日秦鸿,便是想问问……”
我蹲在地上,抬头看着那孩子强忍着哭泣的样子,拉过他一只手,我尽量柔声对他说:“我与秦大人,并非世人想的那样。秦大人忠君爱国,教子有方,是我所欣羡不及的。你既是他的独子,请务必听我一言。”
秦鸿点点头,抬起一臂遮着嘴,我为他擦了眼泪继续说:“跟你娘离开京城,随便去哪儿都好,经商或务农,哪怕是当个教书先生替人代笔也好,总之不要当官,不要再踏进朝廷里来。你爹已经牺牲了他自己,你们秦家出的力足够了,所以珍重你自己,别使你秦家后继无人。”
看着孩子颤颤巍巍牵着范亦的手离开,一种落寞感向我袭来。我再也听不到那句调侃似的“哟?命王”,也不会在进入汲水楼后不用抬眼便知道秦怀章一定坐在哪里。
望国的来客身着玄衫,悬职王爷,而他则常在汲水楼占座等那人,看上去这二十个字像是写给我的情诗。玄衫客虽指的是我,只不过我并非那个“君”。
四殿下啊四殿下,你眼里只看着你五弟,该是不会想到也有人像你爱云莲一样爱着你罢。为你焚纸时那人的心便陪你而死,弥留人间只因放心不下你的子嗣与江山。真是应了你那句话,爱人难。
将信收好回到亭内,琉兹皇子看我面色不好为逗我开心为我介绍着桌上的点心,我正肚饿,一边听他讲着一边提筷夹起一块糕点送到嘴边。咬下一口来反复咀嚼,却怎样也咽不下去。
“不合命王口味?”
国师追问,我摇头,放下筷子,浅笑回答:“不,味道很好。只不过本王不吃豆沙。”
“可这几样都含豆沙。”小皇子嘀咕着,我笑:“那便是宋某没这个口服罢。”
与琉兹使者聊了一会儿琉兹风俗,才见将军姗姗来迟。加座同席客套了几句,忽听将军问:“怎不见世子?”
“一早便出去了,不知在哪里耍着呢。”
眼瞅着时间快到饭点,却还不见礼儿回来,该不是遇到什么意外罢。他孤身一人又涉世未深,若被人骗去可如何是好。不,比起被人诓骗,若是遭人伏击……
“命王?”
我抽回思绪看向将军,因担心而木然谓他说:“将军若无他事,便留下吃饭罢,我去一趟宫里探看圣上,就不必等我了。”
与琉兹使者道别后,我骑马驰走在蛇街上饿得头晕加上心急,几次险些掉下马来。夏皇寝宫外请人通报,获许后进去看见皇后正捧着粥碗求夏皇进食,后者则是一脸不悦地半躺在床头。
行礼后我走近些,皇后仍然苦口婆心地规劝夏皇“多少吃一点”,十年前那张端庄漂亮的脸堆满了疲惫与失落,气色不比卧病在床的夏皇好。
从皇后手里拿过粥碗,连我看着那张憔悴的容颜都觉心疼,夏皇却是无动于衷。
“皇后莫要心急,臣来劝劝圣上罢。”我欠身同她道,她抬起头看了看我,轻叹一声后带着她的婢女起身离开。她一走,夏皇下令遣散了宫人,偌大的寝宫这剩我二人,这话便更好说些。
“圣上不饿?”我舀起一勺肉粥放在嘴边吹凉,他看着我答:“饿,但是看到她就吃不下。”勺子递到他嘴边,他乖乖吃下,我问:“为何?”
“你刚也看到了,那张脸。”我再喂他一口,看他吃着答他:“别说女人,就是男人,也都有人老珠黄的一天。”
他笑,有气无力地说:“不是那个意思,孤是指,孤有愧于她。”
“若觉得有愧于她,给她个儿子便好。皇后乃后宫之主,统领后宫,为皇室开枝散叶。身为皇后,不能为皇室留下男嗣,她的压力要比圣上大得多。”
夏皇听后缄默不语,一碗粥吃了一半,我再端起勺子时直直送入口中,令夏皇大为不解:“那是孤的粥。”
“半碗粥而已,回头你来命王府,要多少有多少。今日一早开始便因你不进一米,时至晚膳又因命王未曾探看只好空腹而来,途中我晕得险些落下马来,我还吃不得你半碗粥了?”
吃罢唤来宫人命再端一碗来,那少年刚回过身又被夏皇叫住,恢复了精神的夏皇不重样地点了七八个菜,吓得小公公哆哆嗦嗦地问:“圣上,那粥?”
“端来。”
我与夏皇异口同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