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节(2 / 2)

曾经他放不开,穷其前半生都在拼命把想要的东西攥在手心里。

现在他放下了,不再害怕失去,恐惧便成了最无用的情绪。

“还有五年零两个月。”一再被时濛的冷言拒绝,傅宣燎的状态已接近病急乱投医,“我们的合同还有五年零两个月,时濛,你先别……”

时濛听了只觉讽刺,心想这合同真是个好东西,之前被我拿来束缚住你,现在竟反被你用来牵绊我。

以前是我心甘情愿被牵绊着,要是我不愿意了呢?

时濛俯身,从画框背后的卡扣里拿出一叠纸,在傅宣燎惊惧的眼神中,扬手扔向天空。

纸太轻,海风一吹就四散飞舞,飘得太快,快到傅宣燎只来得及抓住一张。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是合同最后一页,上面写着甲方和乙方的名,许是受潮的原因,时濛的名字已经模糊得快看不清。

插在心口的那把刀被拔了出来,里面的流沙般的东西止不住地往外溢。

傅宣燎像是已经知道无法挽回,手上松了劲,垂死挣扎般地看着时濛:“那就不要合同……我们回家,我带你回家,好不好?”

听到“家”这个字,时濛微乎其微地有了点反应。

不过只有短暂的一秒,他背过身去,望着没有了太阳万籁俱寂的海面,面对无边的黑暗,从西装口袋里摸出一个打火机。

平静得像要去点燃一支烟。

他嘴上警告:“别过来。”

心里却想,家是多么温暖的地方。

“你要是过来——”

为什么不早一点,不在我还能等的时候?

“我就带着它一起跳下去。”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与其让我看见太阳又让它沉没,我宁愿从未拥有过。

火苗窜起的瞬间,时濛的眼睛像被烫了一下,久违的痛感,以至于他眼圈泛红,笑容也苍白寥落。

而终究未能阻止这一切的傅宣燎,头重脚轻险些跪在地上,张开嘴却发不出声音,目眦欲裂地看着暖热的火焰将冰冷的火焰吞噬的场面。

扭动的火光在瞳孔中张牙舞爪,他终于明白了时濛的目的——让他得知错失的真相,再眼睁睁看着它消失。

好比为他创造一个虚幻美好的梦境,再亲手将它毁掉。

在他收获真心的下一秒,就让这份藏在不计后果的爱里的温柔与希冀,惊心动魄地葬身大海,从此不复存在。

第36章

风雨飘摇的夜,漫天野火搅碎沉寂。

后来天暗了下去,变成灰蒙蒙的颜色,迷糊间,傅宣燎听到有人在他耳畔轻轻地说:“你走吧,我放过你了。”

他抗拒听懂这句话的意思,下意识握紧拳头想抓住什么。等被摇醒,他懵懂地睁开眼,头顶是碧蓝的苍穹,脚下是踏实的土地,才确信终于自己离开了那片海。

又是一个清晨,与幽静的深海相比,码头热闹得犹如菜市。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傅宣燎身边围了一圈人,蒋蓉和傅启明担忧地看着他,两名医护人员边给他检查边说:“应该是长时间睡眠不足引起的暂时性昏厥,建议送去医院进一步……”

“时濛呢?”待神智稍稍收拢,傅宣燎顾不上旁的,噌地坐起来,“时濛去哪儿了?”

刚过来的警察翻开记录本:“绑架犯吗?放心,他跑不掉,正在那边接受审问。”

原是昨天早上蒋蓉下楼时发现傅宣燎的车停在楼下,人却不见踪影,找物业调了监控看见儿子被人用刀指着带走,慌得立马报了警。

不久后某出租车司机也报案并提供线索,说凌晨送两名男性乘客从枫城前往九州湾海边,其中一名男性乘客用绳子捆了另一人的手,似乎还用刀作威胁。

上车时间、地点与形貌全部吻合,两案并作一案处理。不过由于天色昏暗,监控里看不清,目击者也无法确定绑架者的相貌,众人先来到海边,从租船老头处得知两人已乘船出海,其中一人确实被缚住手腕,才将案件性质定义为绑架。

警方立刻协同码头船家令确定出海渔船的位置,并发出信号调配附近船只前去救援。海上作业响应慢,收到发现那艘船的反馈已是夜晚,再等大船拖着小船回到海岸,天已经亮了。

“绑架犯?”傅宣燎没弄明白,“谁是绑架犯?”

警察指向另一边:“就那儿,他已经全招了。”

跟随其他船只重返岸边,时间倏然流逝,令时濛有种瞬间穿越黑夜的应接不暇之感。

他被两个警察看着,其中一名在询问他事件经过。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他很累,累得好像什么都记不清了,警察说一句他就应一句,低头看着被握得发红的左手腕,坐以待毙般地承认了犯罪经过。

“是不是你胁迫傅先生从枫城来到这里?”

“是。”

“船是从王姓船家手里租的?”

“是。”

“听说早几个月前你就租了这船,目的为何?”

“存放东西。”

“什么东西?”

“……已经没了。”

警察只查与案情有关的,对方不想回答他便跳过这条继续问:“那你的作案动机是什么,为什么要将傅先生带去海里?”

听到这个问题,时濛迷茫了一瞬。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正是此刻,一串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傅宣燎不知何时醒的,摇摆踉跄地冲了过来,一把拉住时濛的手腕,说:“他不是绑架犯。”

别说警察,连时濛都愣了。手腕被握了一整晚的位置似乎产生了记忆,他挣扎几下都没能把手抽出来。

警察理了理思绪:“傅先生你的意思是,绑架者另有其人?可是出租车司机和船家都已指认……”

“不。”傅宣燎说,“我没有被绑架,我是自愿跟他来到这里,自愿上船的,他没有伤害我,怎么能称为绑架?”

随后跟过来的蒋蓉尴尬道:“抱歉啊警察先生,这位时先生是我们认识的人,先前在监控里没看清,才误以为他是绑架犯。”

警察一脸莫名:“可是他已经承认了。”

傅宣燎忙说:“他整晚没睡,精神状态不好,说的话不能作为……”

“我很清醒。”时濛却打断道,“我现在,非常清醒。”

他趁傅宣燎没反应过来,甩脱桎梏:“是我将傅先生绑架到这里,并带到海上。”说着,他把连同包了纱布的那只手一起举向前,“抓我吧。”

两边的说法大相径庭,警察彻底晕了,对该不该上手铐犯了难。

“看样子你既没有伤害傅先生的人身安全,也不是谋他钱财,那你这么做图什么?”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问的还是作案动机。

时濛回首,望向停泊岸边的那艘小船,船尾甲板上有一片被灼烧后的炭黑色,那是爱过的证据被销毁留下的印记。

他又抬头看天,昨天的太阳落下去,再升起的就与他全无关系。

云层逐渐散开,时间快到了。时濛眯起眼睛,用很轻的声音回答:“帮他们实现愿望。”

傅宣燎希望我是恶人,希望那幅画是我偷的;

时怀亦希望所有人都不知道我其实不是小三的儿子;

时思卉希望我吐出股份然后去死;

我的亲生母亲和养母都希望我消失。

他们各有各的偏爱,各有各的打算。而时濛始终学不会温柔,更不懂什么叫服软,能做的只有遂了他们的愿。

由于双方各执一词,案件前因后果尚不明晰,加上疑犯的家人提交了医疗记录,证明他的身体受到重大创伤,不宜被关押,警方松口让其先返回医院接受治疗,并派人看着不让他乱跑。

跑的时候只有时濛一个,回来浩浩荡荡一大帮人,守在医院的高乐成咋舌:“这是什么情况?”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他刚刚才听闻傅宣燎被绑架的事,没想到绑他的竟是时二少。

跑到病房门口伸长脖子看了半天,连时濛的一根头发都没见到,高乐成只好返回去问被抬着回来的傅宣燎:“你俩干吗去了?”

傅宣燎几天没合眼,疲累得近乎虚脱,摇摇头不愿多说。

高乐成实在按捺不住八卦的心:“我听江雪说,时濛才是时家真正的大少爷?”

傅宣燎闭着眼睛点了下头。

“我靠神了!”高乐成还记得除夕那会儿自己扯的淡,激动得一拍大腿,“胡说八道也能让我说中真相?!”

在同一楼层陪床的张昊也来凑热闹。

“什么?时二少叫时濛不叫时沐?……啊?时沐才是时家嫡少爷?……哦他现在不是了……等一下,那那幅画的署名为什么是时沐?”

到这里,傅宣燎和高乐成异口同声问:“什么画?”

突然受到关注,张昊不自在地挠了挠头:“就去年在东方酒店一个什么慈善晚宴上,被高价拍走的那一幅啊,那不就是时二少自己画的吗?”

高乐成倒抽一口气:“那是时二少画的?”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是啊,我朋友拍照给我看了,一团火嘛,那不就是他画的?”

躺在病床上的傅宣燎挣扎着坐起来,摸到手机,从相册里翻出一张照片给张昊看:“是这幅吗?”

“对,就是这幅,我想起来了,叫《焰》!”张昊一拍腿,“听说你俩争抢这幅画,我起初还想不明白,后来再一琢磨,你俩这关系,分明是在玩情趣啊!”

高乐成还是没弄明白:“你怎么能确定是他画的?”

张昊说:“高中的时候我就见过啊,他一个人躲在画室里画的就是这幅,只不过那会儿只有线条没有上色,但咱好歹也是学过几天画的人,同一幅画还能看不出来吗?”

之后的对话傅宣燎几乎没听进去。他的脸色更苍白了几分,是一种猜测被验证的难以承受,也是一种不可挽回的无能为力。

那边高乐成还事无巨细地与张昊确认,从时沐和时濛的长相到性格差别,一个可能出错的地方都没放过。

这无异于一次又一次地提醒傅宣燎,他错得有多离谱。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面容无法更改,他说当时看到在画《焰》的人,就是在鹤亭门口看到的那个,并因为《焰》之后的署名为时沐,才认定他名叫时沐。

且时沐和时濛只在相貌上稍有相似,气质却截然不同,很难弄错,张昊连“不爱说话”这种明显属于时濛的特征都说出来了。

不过也不排除其他可能,比如时沐将未完成的画丢在学校画室,张昊进去的时候刚好时濛在看那幅画……可是五年前时沐明明说那幅画是他刚画完准备用来参赛的,那么出现在高中时期、被张昊目睹的画又是什么?

假设张昊说谎,动机呢?他完全没有必要撒这个对他毫无益处的谎,并且当时在鹤亭门口偶遇,他将时濛错认为时沐的反应作不了假。

那么只剩下唯一的可能——张昊说的都是事实,那幅画的确是时濛所作。

反复验证结论的过程好比头顶砸下道道惊雷,让他在得知时濛的身世后不久,又接连落下一道,将他以为的故事情节劈得粉碎,逼着他直面背后的真实。

双手握拳发力,险些连针头都掉下来,傅宣燎本就不坚定的信念被看不见的雷砸得面目全非。

他想起时濛曾无数次强调《焰》是“我的”。

“我的。”

“这是我的画。”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而傅宣燎当时是什么反应?他轻蔑地笑,凶狠地掐着时濛的脖子,告诉他这不是你的,这是你偷来的。

仿佛也被一只看不见的手勒住了喉咙,傅宣燎在夹缝中艰难地喘息。

原来时濛并非那样歹毒的人,所有因深恶痛绝产生的怒火统统没了去处,连同那些肆无忌惮的发泄都变得滑稽起来。

就在几个小时前,他还在茫茫大海上,理所当然地向时濛承认,我也是你的。

多么无力,多么可笑,难怪时濛一个字也不信。

难怪时濛要将那幅画付之一炬。

傅宣燎便笑了起来,先是低低的,断断续续的,然后垂低脑袋,胛骨耸起,肩膀随着胸腔震动不住地颤抖。

高乐成吓坏了,以为他接受不了弄错人的事实,避重就轻地安慰道:“别这样,不就一幅画吗,以后给他平反,帮他洗刷冤屈,不就完了吗?”

听说画被烧掉的张昊也手足无措地劝:“对啊,时二少画得那么好,再画一幅更好的呗,反正以后有的是机会。”

傅宣燎埋在黑暗里,近乎天真地想,若事情都如旁观者以为的那样简单,该多好。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依稀听见说话声,高乐成弯腰凑近了听:“什么?”

笑累了,傅宣燎视线模糊,喘着气说:“原来……”

“原来什么?”

“原来……可以不用这样。”

原来可以不用弄成这样的,他们之间哪有什么难以消磨的仇恨。

他不过是气时濛窃取他人画作,气时濛手段霸道残忍。如今真相大白,原来时濛才是受害者,剩下的偏执行为就算有错,又何以至于承受那样泼天的恨意?

况且时濛的出发点,是爱。

眼前似有火焰张牙舞爪地窜起,昨夜的在海上场景重现,如临梦境。

可是傅宣燎现在太过清醒,清醒地知道那幅画只是一副没有生命力的躯壳,而时濛烧掉的是内里,是爱着傅宣燎的一颗火热跳动的心。

残火余灰已被海风吹尽,到底还是留了些可弥补的空缺。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确认时濛那边重新检查的结果并无大碍,身体和精神均受到重创的傅宣燎躺下休息了一会儿,等负责之前的案子的陈警官打来电话,他又重新打起精神,强撑着坐了起来。

他握着电话,眉宇渐渐深锁:“您的意思是,那个姓周的只是按令行事,时思卉才是幕后操控者?”

“从目前的调查结果来看是这样。”陈警官说,“在案发前和案发后,他们两人均通过电话有密切联系,并且查到当时楼下前台也与他们事先通过气,但凡有人来找时怀亦,都要先经过他们。”

谜团一下子解开,傅宣燎恨自己迟钝,又恨当时太过匆忙,实际上静下心来就可以想到,能在时家集团大楼里只手遮天,神不知鬼不觉地把一个大活人敲晕带走,除了时怀亦便只剩时思卉了。

既然警察敢通知他这个消息,代表调查方向明确,傅宣燎便问:“那人呢,抓了吗?”

电话那头沉默片刻,说:“时家那边为时思卉请了律师,我们只能简单审问,证据不够确凿,她拒不承认,我们就抓不了。”

挂断电话,傅宣燎拔掉还在输液的针头,披了件衣服就出去了。

他拍开李碧菡病房的门,径直冲进去,二话不说抓着时思卉的胳膊往外拖,时思卉惊声尖叫:“你干吗?快放开我!”

时怀亦也被这突发状况弄懵了,忙站起来:“小傅你这是干什么?”

傅宣燎却不为所动,拉着人继续往外走:“去警局,把你的所作所为,包括怎么伤害时濛,都交代清楚。”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你说什么?我听不懂。”时思卉抵赖道,“跟我有什么关系?是不是那个野种告诉你的?”

时怀亦呵斥道:“那是你亲弟弟!”

时思卉显然已经知道这事,可她并不在乎:“都是挡我路的人,没区别。”

傅宣燎更加确定此事是时思卉一手主导,他已经下定决心将这件事查清楚,为时濛讨回公道,便不留情面地将她往外拖。

见他怒不可遏,时怀亦不断说着诸如“她也只是为了她妈妈”“我已经批评过她了”之类的话,时思卉反而笑了起来。

横竖话也说开了,她仗着父母的庇护得意扬眉:“怎么样,我送你的大礼,满不满意?”

傅宣燎本就不是好脾气的人,手劲儿一点没松:“不走是吧?那行,给你两条路,要么乖乖去警局接受调查,要么在这儿让我揍一顿,照着时濛的受伤程度来,他遭的罪你一样都少不了!”

许是被傅宣燎凶得像要杀人的表情吓到,时思卉原本还想说什么,与时怀亦交换了个眼神,到底没再反抗。

半个小时后,陈警官到场把时思卉带走。

看见女儿被戴上手铐,歪靠在病床上的李碧菡撑着一口气为她说话:“你们别这样,她也是没办法……”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傅宣燎沉着脸:“她差点把时濛弄死。”

不知哪个字触动了李碧菡,她的身体颤了一下,别过脸默默流泪。

解决一桩大事,傅宣燎从高乐成手中接过洗漱包,去洗手间快速刮胡子洗脸,让几天没收拾的面孔至少看上去整洁,然后往时濛的病房去。

结果连面都没见着,就被拦在门外。

“他不想见人。”江雪说。

傅宣燎急道:“我就看一眼,他在海上飘了一天,没吃饭也没喝水……”

“现在吃过也喝过了,正在睡觉。”江雪说着将挽在臂弯的一件衣服递过去,“他让我把这个还给你。”

低头一看,正是时濛离开医院时带走的那件西装。

几个小时前,它还在时濛身上,为他抵挡海上的风浪。

伸出手慢吞吞地将西装接了过来,在江雪关门之前,傅宣燎忍不住问:“他还说什么了吗?”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江雪看着傅宣燎失魂落魄的样子,没来由地轻笑一声。

语气却带着几分落寞:“应该没有了吧。他搞出这么大阵仗,想说的怎么也该说完了。”

同样见不到时濛的还有时怀亦。

傅宣燎回到李碧菡的病房向他们详细了解时濛的病情,毕竟他们是家长。

说是询问,却拿出了逼问的气势。傅宣燎五官偏深浓,笑起来顾盼神飞的和气,板着脸就有一种让人倍感压力的凶悍。

时怀亦正为自家儿子把人家儿子绑到海里差点出事心虚,虽有被冒犯之感,倒也不敢不说。

“自然是没什么事,后脑勺的淤血差不多散了,肋骨也好好的,其他都是小伤。”

这边李碧菡插了句嘴:“那……他的手呢?”

“手还要等下次换药拍片看情况,就算以后不能画画也没什么大不了,我们家又不是养不起他。”

时怀亦说着,转向傅宣燎:“这一点濛濛就不如你了,你还知道看在两家情分上息事宁人,不同他计较,思卉怎么说也是他姐姐,刚才我去找他,想让他在警察面前帮思卉说说话,他竟然门都不给进,实在不懂事。”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听到“不懂事”三个字,傅宣燎先是觉得困惑,而后便有一种荒谬感袭上心头。

时濛安安静静不争不抢的时候,从未有人夸过他一句好,等他受到了伤害,不过举起武器维护自己的正当权益,就被称为不懂事了。

时怀亦还在絮絮叨叨数落时濛不够宽宏大量,说挡在门口那个姓江的小姑娘一看就是图谋时家的财力和权势,不然也不会这么尽心尽力,又说不如把刚签的股份转让协议废了,也好让他有个理由劝时濛放过时思卉……

他把傅宣燎当自己人,说的都是掏心窝子的话,傅宣燎却听得遍体生寒。

在说到让李碧菡去看时濛,亲生母亲亲自上门他总没有拒绝的道理时,傅宣燎终于听不下去,冷声道:“他凭什么不能拒绝?”

屋里其他两人具是一愣。

傅宣燎看向时怀亦:“就凭你给他提供了所谓的优越生活条件,还有时家少爷这个‘光荣’的身份,却不管他被人怎么看待怎么议论,让他活在随时会被捅一刀的水深火热中?”

又看向病床上的李碧菡:“还是凭你给了他生命却对他漠然置之,在得知当年的真相,知道他受了许多委屈之后,还缩在壳子里,不肯接受事实?”

“你们算什么,凭什么让他受那么多苦?”

时怀亦和李碧菡被问得哑口无言。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分明是在发怒,傅宣燎的眼神却冷冽如冰,足令在场的人噤若寒蝉。

最后他强调:“我不是看在两家的情面上息事宁人,而是为他本人,是我自己愿意。”

言罢,他一刻也待不下去,腾地站起来,大步走了出去。

也仅仅走出去几步,就没了力气。冲动过后的傅宣燎像只被戳破的气球,背贴着墙壁,任由发软的身体滑了下去。

他蹲在医院顶层空寂的走廊上,双臂搭在膝盖上,掌心耷拉下垂,脑袋也一动不动地朝下,只有肩膀在随着呼吸时起时落。

看不见的地方,傅宣燎接着刚才没说完的想,凭什么所有人都可以伤害时濛,然后若无其事地忘记?

为了找到罪魁祸首,傅宣燎开始不受控制地追根溯源——

怪时怀亦管不住下半身,和外面的女人发生不正当关系还有了孩子;怪只见过一面的杨女士心肠歹毒,干出调换孩子这等可怕的事;怪时沐偷人画作污人名声还倒打一耙,以致误会越积越深;更怪时怀亦企图瞒天过海,导致时濛凭白受了这么多年苦,导致他们的关系扭曲到如此地步。

然而时濛所受的冤屈和苦难,当真只是由这对不负责任的男女造成的吗?

慌乱平定,傅宣燎吸进一口气,接着缓缓呼出,紧随其后的是铺天盖地的悔意。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他后悔不听解释就给时濛判了死刑,后悔不相信时濛口中的每一句话,后悔没在那天离家之前到床边看时濛一眼……后悔过去这么多年,如今回首才发现,自己从未好好对待过他。

难怪他要跑了,傅宣燎扯开嘴角自嘲地笑。

你们算什么,我又算什么?凭什么接受了一场价值交换,却不愿承担相应的责任,甚至恶言相向,反戈一击?

凭什么让他发疯似的强求,又心灰意冷地放手,一点退路都不留?

原来时濛是会心灰意冷的,傅宣燎扯了扯僵硬的嘴角,心想不愧是搞艺术的,宁为玉碎不为瓦全,哪怕亲手毁掉,也不给一段未得圆满的感情留一丝念想。

双目闭上几秒再睁开,傅宣燎偏头看向走廊尽头的玻璃窗,里面有个比之前镜子里更显潦倒狼狈的人。

他静静地看着,心想,该责怪、该为时濛不得已的偏执负责的,还有这个人啊。

傍晚,时怀亦推开病房门,对上傅宣燎的脸时几乎条件反射地后退半步。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他对白天这个年轻人发的两顿飙心有余悸,虽然傅宣燎不过是个小辈,他还是有点犯怵。

跟随来到走道尽头的窗户前,时怀亦连出声询问都和蔼谨慎:“折腾一天伯父也累了,有什么事不如明天再……”

傅宣燎当机立断:“不行。”

“我就两个问题,答完您就可以回去。”

时怀亦没办法:“那你问吧。”

得到同意的答复,傅宣燎却迟迟不开口。

他望着窗外,落日余晖洒在眼底,却填补不满他心底错失一切的空虚。

不过既已决定,他便不会再逃避。

傅宣燎转过身,面向时怀亦:“我想知道,时沐生前是否知道被调换的事?”

“还有五年前,时沐抢走时濛的画,谎称是自己的,您是否知情?”

第37章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本着不把事情闹大的原则,时怀亦能瞒则瞒,回答得含含糊糊。

“沐沐是五年前得了病之后知道的。因为杨幼兰,也就是他的生母,跑来医院要做骨髓配型,我让她别闹,她非说自己能救沐沐……后来再问,她才承认了自己才是沐沐的妈妈。”

“也是在那个时候,我才知道两个孩子被调换了。后面的事你也听说了,两个都是我的孩子,我也不想让沐沐在地底下不得安生,就选择了息事宁人。”

傅宣燎想了想:“选择隐瞒是您一个人决定的,还是时沐也要求你这么做?”

时怀亦显得有些为难:“我固然是这么想的,原因也同你说过。不过沐沐也不希望这件事大白于天下,那会儿他都快不行了,我实在不忍心拒绝,就答应他尽量不让人知道。”

傅宣燎抿唇。这个结果在他的推测之中,但还是让他感到心凉。

“至于抢画……”时怀亦犹豫地问,“是那幅叫《焰》的吗?那不是沐沐的画吗?”

“不是。”傅宣燎说,“那幅画是时濛的,早在中学时期就画了。”

时怀亦平时极少管孩子们画画方面的事,看样子的确不知情,也不认为这很重要。

他只愣了一下,然后叹气道:“那多半是因为听说我要把股份转让给濛濛……我也很难办啊,手心手背都是肉,无论如何也该给濛濛点家产傍身,沐沐大概是觉得我偏心,又想着自己时日无多,所以一气之下……”

“唉,都是一家人,这孩子怎么能这么对待自己的哥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离开医院前,傅宣燎又往时濛的病房走了一趟。

仍旧见不到人,他退而求其次:“能帮我带句话吗?”

江雪抱着双臂挡在门口,犹豫片刻,问:“什么话?”

“那幅画……就是那幅《焰》,我已经知道是时濛画的了。”

江雪先是一愣,而后嗤笑:“你才知道啊?不过听说那画已经没了,怎么的,还想问濛濛讨一幅?”

“不,不是。”傅宣燎说,“我想向他说,对不起。”

到底是骄傲惯了的人,被拉到鬼门关前走一遭,非但不追究,还几度上门,低声下气地道歉,连江雪的态度都有些松动,毕竟关于偷画的事,他之前也被蒙在鼓里。

然而江雪回头往屋里看了一眼,回过头来又恢复冷漠:“这话你该当面对他说。而且,现在说这个还有什么用?”

傅宣燎不知道她说的“没用”指的是这句道歉来得太晚,还是旁的意思。

想起江雪之前说时濛“总是把所有事情憋在心里”,傅宣燎张开嘴巴半天,只问了句:“他……不委屈吗?”

被误会这么多年,被他百般践踏羞辱,连解释的机会都得不到,为什么不趁机报复回来,打他骂他,或者干脆把他丢到海里去?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时濛越是不搭理不回应,灭顶般的负罪感就越是让傅宣燎喘不过气。

“委屈?”江雪却笑了,“他哪懂什么委屈。”

“被冤枉偷画……怎么会不委屈?”

“可是所谓冤枉,首先得有人相信他无辜,相信他是被诬陷的。”江雪说,“你信他了吗?”

“我……”傅宣燎说不出话了。

那么多年,他确实没有相信过时濛哪怕一次。

实则时濛当年的反应全部都在情理之中——画被时沐信口雌黄说成是被偷去的,时濛的第一反应便是愤怒,着急把画抢回来。

于是他便抢了,也试图告诉别人这幅画是他的,不是时沐的。

可是所有人都相信时沐,认为偷画这种事,只有时濛这个嫉妒时沐才华的卑鄙小人才做得出来。

江雪又扭头看一眼,确认时濛没醒,才说:“刚才他醒着的时候,我问他难不难过,他说他早就不难过了。”

陷在灰暗泥泞的回忆中,傅宣燎的身体蓦地一震。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不难过是因为没人心疼他,同样的,不会委屈,是因为没有人站在他那一边啊。”

晚八时许,时濛从一场短暂的睡眠中醒来,睁开眼就看见江雪坐在床头盘弄笔电。

二人对视两秒,江雪笑说:“是不是被我敲键盘的动静吵醒了?”

时濛否认道:“不是,自己醒的。”

江雪放下笔电走过来,按电钮把床调高,垫了个枕头让时濛舒服地靠在床头,问他要不要吃东西。

“不饿。”时濛还是没什么精神,“雪姐你回去吧,我能照顾好自己。”

“啧。”江雪翻了个白眼,“好不容易等你说一句十个字以上的话,竟然是赶我走。”

她说:“我在这儿待得好着呢,这陪护床比我家的床都好睡,你就别瞎操心了,安心养病。”

见她坚持,时濛便不再多说。

这会儿都没睡意,两人闲聊几句。

“你送我的纪念币,”时濛说,“被我用来换了条船。”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他认为擅自动用别人送的礼物应当给个交代,没想江雪浑不在意:“换呗,送你的时候就说了金子保值可以拿去换钱,那条船应该挺大的吧?”

时濛想了想:“大约十米长。”

“不错。”江雪笑眯眯,“至少物尽其用了。”

停了几分钟,坐在床边削苹果的江雪状似不经意地问:“那画,真的烧了?”

时濛“嗯”了一声。

江雪叹了口气,惋惜道:“怎么说也是一千万拍来的呢。”

静默须臾,时濛说:“以前,他是无价之宝。”

“那现在呢?”

“一文不值。”

“所以你就把它烧了?”

“嗯。”时濛用左手接过江雪递来的苹果,“我和他做了告别。”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江雪不确定时濛口中的是“他”还是“它”,抑或两者兼有,见时濛这回真的放下了,倒是松了口气。

“不过我觉得他对你也不是完全没有……”

大约是想到傅宣燎这些天的举动有感而发,江雪说到一半才觉自己哪壶不开提哪壶,改口道,“算了,现在还提这些干吗。等你出院了姐给你搞个盛大的party,庆祝恢复单身,重获自由!”

时濛认真思考了下:“不用了,本来我和他,也没有在一起过。”

本来也都是他在强求,所以如今的报应和恶果他照单全收。

这话听得江雪心酸,联想到自己身上,她不禁眼圈发热,强挤笑容道:“那敢情更好,我们濛濛一直是单身,初恋都还在呢!”

两人默契地对时濛的身世避而不谈,倒是江雪心疼那些股份,问时濛还有没有办法拿回来。

“那可是时家的股份。”见时濛一副不上心的样子,江雪忍不住操老妈子心,“有了这百分之十,今后就算天天躺在家里睡大觉,钱也哗啦啦往你脑袋上砸。”

时濛很慢地眨了下眼睛,想象不出那个画面。

不过他大致能明白江雪是在担心他今后的生活来源。

“我会画画,可以养自己。”他说着,举起拿着苹果的左手,“右手不行的话,可以用左手。”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见他没有因为手伤产生厌世的念头,江雪又松一口气。

她告诉时濛马老师在他昏迷的那几天来过,他俩早在那时候就探讨过这个问题,还特地找了主治医师谈了谈。

江雪报喜不报忧:“医生说只要好好复健,还是有很大的机会恢复到原先的状态。”

时濛点头,看起来深信不疑:“我会复健的。”

“是好好复健。”

“我会好好复健的。”

“真乖。”

再晚一点,把心放到肚子里的江雪打算回家一趟。

“你是不知道这里的商店卖的东西质量多差,昨天买了条毛巾用来擦脸,今天居然冒了一脸疙瘩。”

江雪边往外走还不忘交代时濛:“我给你把勿扰牌挂上,护士台那边也打过招呼了,这个点应该没人不识相来找你,如果有的话直接按呼叫器,让护士姐姐帮你把人轰出去。”

时濛应下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江雪走后,他靠在床头闭上眼睛,做了一个很短的梦。

梦里有个小孩,背对着他,好像受了很重的伤,抱着身体呜呜哭泣。

他想告诉那个小孩,既然活下来了,就向前走,穿过那扇门,不要再回头。他伸出手,刚要拍小孩的肩,忽闻很轻的几下叩门声。

这回真是被吵醒的。

时濛恍惚以为自己睡了很久,久到雪姐都回来了。他撑着身体打算下床,想起门没有反锁,便冲门口道:“进来。”

生怕雪姐又教训他照顾不好自己,时濛挪回床上,将凌乱的薄毯盖好,再扭头确认苹果有没有啃干净。

这个过程中,他听见门被从外面推开,发出很轻的嘎吱声。

收拾完毕转头,面朝门的方向,时濛被落在视线里与预想中不同的面孔弄得怔住。

进来的是个中年女人,时濛印象中的她不止高挑美丽,还温婉优雅,像天上的仙女。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哪怕她现在穿着病号服,步履蹒跚,原本乌黑的发丝中似也藏了几根白发,时濛还是记得她会做很好喝的汤。

很好喝的汤,哪怕只是随手分他一碗,冰凉的汤底下铺满沉淀的残渣,他也不舍得浪费,每次都喝得一点不剩。

可是他现在不想喝了。

李碧菡站在离床还有些距离的地方,一动不动地看着他。

眼里有颤动的水光,也有时濛曾经无比向往的柔情。

许是里头还有太多叫人看不懂的东西,时濛的手沿着床单向后摸,开始犹豫要不要按下呼叫器。

到底没有按下去,因为李碧菡抢前一步说话了。

“我……就是来看看你。”她的声音都在发抖,“一会儿就、就走。”

时濛并不知道自己离开医院之后发生了什么,但是从傅宣燎在船上同他说的话,以及江雪的刻意回避,不难猜出身世的真相已经暴露。

看来与他的猜想差不多。时濛不知该说点什么,也做不来敷衍寒暄那套,稍一踌躇,就错过了按呼叫器的最佳时机。

李碧菡见他不说话,便当他默认。她慢慢走近,撑着扶手在床边的椅子上坐下,视线继续落在时濛身上。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从八岁到二十五岁,光阴倏忽而过,如今她才第一次好好地看这个孩子。

时濛的脸很小,五官也漂亮,记得当年刚把他生下来的时候,护士就夸这孩子长得好,等退了红一定白嫩又可爱。

可李碧菡当时沉浸在小三找上门和孩子早产的凄惶中,都没来得及多看一眼,不然也不会……

思及时濛刚到时家那阵子,总有不知情的客人凭相貌以为他才是她的儿子。李碧菡不禁苦笑,心说多看一眼又有什么用,自己捂住眼蒙了心,任旁人再怎么说,她也是听不进去的。

二十五岁的时濛虽然长到了近一米八,但是身量单薄,病号服穿在身上空空荡荡,唯有肩胛处被耸立的骨头顶出凸起。

他的脖颈长而纤细,白得可以看见清晰的血管,手腕也细,腕骨突兀地横在手与臂的交界处,袖口露出一片尚未消散的淤青,昭示着衣服下面还藏了许多伤。

未经思考,李碧菡便问出了声:“还疼吗?”

她本能地伸手想去触碰,用最轻的力度抚摸,像每个母亲面对受伤的孩子该做的那样。

就在即将触到的时候,被时濛抽手避开了。

时濛一时转变不过来,显然无法感性到迅速进入理所当然接受的状态。

他把左手也藏在背后,和包着纱布的右手握在一起,手指绞紧,目光落在盖着腿的毯子上。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不疼。”他下意识说,“我不疼。”

似是知道时濛这话违心,李碧菡的呼吸错了几拍,眼底的潮水又漫了上来。

他从小便是如此,为了在时家获得生存的空间,总是那么“懂事”,回答得最多的永远是“不要”“不疼”“不难过”。

“怎、怎么会不疼呢?”李碧菡急道,“我认识一个骨科专家,等明天你就转去那边治疗,手一定可以……”

“不用了。”时濛说,“谢谢您。”

听到时濛对自己生分地道谢,李碧菡心脏又是狠狠一揪。

她记得时濛曾经叫过她“妈妈”,在时怀亦的要求下,还不止一次。小时候时濛怯怯地喊她,她恍若未闻,从不答应,长大之后时濛偶尔应时怀亦的要求喊一声,她也只当做戏,不往心里去。

如今却是想听也听不到了。

李碧菡开始明白自己这两天为什么抗拒与时濛见面,她怕世界彻底颠覆,更怕多年冷漠无视的后果她承受不来。

直到傍晚,她在走廊里偷听到傅宣燎和时怀亦的谈话,才知道自己错得有多离谱,曾经多疼爱时沐,现在就多心疼时濛。

人人都说时濛性格阴郁不讨喜,却没人设身处地想过,不够开朗的沉闷性格是因为没有被好好对待。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还来得及,李碧菡想,现在还来得及,老天待她还算不薄,至少没有让她一错到底。

“妈妈……不,我知道你受了欺负,时沐欺负你,时思卉也……我会帮你教训她的。”她破釜沉舟来到这里,把能想到的所有补救方法都摆了出来,“股份也还给你,我手头还有百分之八,也转到你名下,我的都是你的。”

她想说,妈妈的都是你的,你想要什么妈妈都会为你办到。

可是时濛理解成了别的意思,毕竟他的世界里没有无缘无故的爱,多的是充分衡量后的等价交换。

于是他问:“是要我帮时思卉开脱罪名,还是帮时沐隐瞒偷画的事?”

李碧菡被问得愣住:“不,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

她只是知道错了,恨不得回到从前给自己一巴掌,又恨不得将这些年没给时濛的,一朝一夕间全部补偿给他。

包括母爱。

其实时濛也想起了过去的事。

想起初到时家便对李碧菡产生好感,没理由地想亲近,小学的某个母亲节,他曾亲手画了张贺卡送给她。

因为李碧菡虽然看起来不是很喜欢他,但对他不坏,时沐有新书包他也有,时沐学足球他也可以学画画,每次添置玩具也有他的一份。时濛觉得仙女阿姨很善良,毕竟连杨幼兰都说,李碧菡应该对他很坏、每天不给他饭吃、还动不动就揍他一顿才对。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后来那张母亲节贺卡李碧菡收下了。或许是当着时怀亦的面不好意思不收,总之当天晚上,时濛就在垃圾桶里看到了那张贺卡。

他在垃圾桶旁站了很久,还是没把那张他花了好几个小时做的贺卡捡回来。

从小时濛就被周围的人说笨,不懂人情世故的笨拙,还有讨人嫌而不自知的迟钝。但他知道,如果贺卡是现在给的,李碧菡一定不会将它丢掉。

可是他也没力气再做一张新的了。

他不觉得她有错,他只是不想再被丢弃了。

“这两件事,我不能帮您。”时濛说。

“不是要你帮我,”李碧菡解释道,“是我帮你。”

时濛没什么表情地说:“不必了。”

“那你想要什么,我……”

“你能让时光倒流吗?”不想再纠缠下去,时濛冷声问,“能让欺负过我的人,都受到惩罚吗?”

李碧菡一愣。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时濛已经死过一次了,这个世界对他来说与天堂或是地狱都没有分别,他只是存在于这里,别人怎么样都与他不再有关系。

更何况,“欺负”那个死去的时濛的,又何止他们两个?

不等李碧菡再说什么,时濛宣布:“我要睡觉了。”

面对他如此生硬的赶人,李碧菡心中苦涩,约莫五分钟后,还是站了起来。

时濛背对她侧身躺卧,光凭呼吸起伏看不出是睡着了还是醒着。

透过半掩的门缝最后看了一眼,李碧菡将门轻轻带上。

作为转过身在走廊深吸一口气,将眼泪吞回去的同时,心里已经有了计较。

第38章

这晚,傅宣燎久违地回到家中,却依然没能睡个好觉。

脑袋里的信息太多太满,闹腾了这些天,总算得到片刻的安宁,傅宣燎闭上眼睛,便忍不住开始整理眼下已知的情报。

时怀亦虽然说得含糊,但并不能阻止真相浮出水面。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他说时沐五年前才知道自己的身世,这一点是合理的,因为前二十年时沐一直以时家嫡少爷的身份活着,也的确从未表现出过对自己出身的怀疑。而那位名叫杨幼兰的女士由于收到时怀亦的警告鲜少出现,因此所有人包括产生过怀疑的傅宣燎本人,都没往那方面想。

这也间接证明了时沐抢时濛的画是真。时沐从小不缺父母和亲友疼爱,对外展露的多是活泼开朗的一面,唯独好胜心强得过分,无论在哪方面被别人超过或阻拦都会令他心生愤懑,他会视超过他的为仇敌,然后想方设法抢回第一的宝座。

记得有一次,时沐参加本市的一场青少年足球联赛。半决赛的时候,他切球过人被对面球队一名主力看破招数抢了球,后来他就盯上了这个人,满场围追堵截,直到那名主力被激得做出了拉扯的犯规动作,又在不理智的情况下被时沐的假动作引导着背后铲球,最后被罚下场。

当时傅宣燎只当他太想赢,如今想来,这样一个顺风顺水长大又十分骄傲的人,在病重的时候得知自己原来不是时家众星捧月的少爷,而是别人口中妓女小三生的“野种”,自己最看不起的、从来没有承认过的时家二少爷,会发生什么样的心理转变?

连时怀亦都能猜到时沐大约是心态失衡,觉得自己都没几天可活了,而时濛却可以拿着高额股份,稳坐时家少爷的位置风风光光地活下去,抢走他本来拥有的一切。

所以他也要抢走时濛最宝贵的东西,哪怕违背良心道德。反正他即将离世,大家只会心疼,没有人会追究苛责。

反观时濛,从未有人给过他谅解与宽容,所有的一切都要靠自己争取,连解释都无人愿意聆听。

想到五年前,时沐联合不知情的李碧菡,表面上痛心疾首地指责时濛窃取他的心血,实则上下嘴皮一碰就将偷画的罪名按到时濛的头上……

原本最痛心的回忆,现在成了最令人不寒而栗的一幕,傅宣燎深吸一口气,也难将身体里刮起的飓风压下。

五年前的夏天,收到时沐病危的消息从国外匆匆赶回的傅宣燎,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自己会被以这样的方式利用。

原来时沐早就计划好,先用偷画这件事让他对时濛产生恨意,再用“别忘了我”将他困在原地。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原来时沐才是看似纯净实则掰开全是心眼的黑心莲。

甚至,时沐极有可能知道时濛是喜欢他的。

原因也简单得可笑,不是因为时沐有多喜欢傅宣燎,而是出于好胜心——属于他时沐的东西,别人休想得到。

曾经喜欢过的人的面目一夕颠覆,这种情况下没人能心大到酣睡好眠。

因而第二天一早,傅宣燎还是顶着一双黑眼圈,经过客厅时,把在厨房准备早餐的蒋蓉吓一跳。

不过刚洗漱完,蒋蓉又迎了上来。

她握着手机,好像刚接过电话,神情有些焦虑:“你李姨从医院里跑出去,找那个姓杨的了,这可怎么办。”

待弄明白“姓杨的”指的是时怀亦在外面的女人杨幼兰,傅宣燎问到底怎么回事。

“我也不太清楚,是你时伯父说的,让我有空给你李姨打个电话劝劝她,让她别冲动。”蒋蓉说,“可是我都打不通她的电话,万一真出什么事……”

傅宣燎当机立断:“时伯父那边应该有杨女士家的地址,让他发过来。”

载着蒋蓉往杨幼兰家去的路上,傅宣燎听说时怀亦以工作忙为借口说自己先不过去了,冷笑一声:“他倒是会躲。”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所有事情究其源头,都来自时怀亦在外头沾花惹草欠下风流债,如今这家伙竟拍拍屁股什么都不管,留其他人承担后果收拾烂摊子,简直无耻至极。

蒋蓉还在忧心忡忡:“你李姨年轻的时候脾气就不好,她们不会打起来吧?”

“不一定。”傅宣燎说,“我猜她跑这一趟,是为了寻找真相。”

事实正如傅宣燎所料,赶到那处位于城东的住宅,门牌号对应的家门半敞,下了电梯便能听见屋里的吵闹声。

李碧菡今天显然打扮过,粉底腮红盖住苍白的脸色,盘起头发显得精神利落,脚下踩着的高跟鞋更令她气场十足,与刚起床蓬头垢面的杨幼兰比起来,尽显正室风范。

不过李碧菡这次并不是为了压谁一头,毕竟当年最愤怒的时候,她也没想过跟这个女人斗,一来若要追究时怀亦的责任更大,二来她出身书香门第,和这种上不得台面的女人纠缠,传出去恐落人笑柄。

可她今天不得不走这一趟,为她受了这么多年苦的孩子讨个公道,也给自己一个明白。

站在门口的李碧菡看见蒋蓉母子俩,让他们先不要进来。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没事,我有分寸。”李碧菡笑容很淡,“等下场面如果控制不住,你们再报警。”

屋里的杨幼兰就没她这么冷静了,瞧见李碧菡还带了“帮手”,当即扯着嗓子骂道:“我就知道你没安好心!我也有叫了人,你给我等着!”

不过五分钟,另一位就到场了。

中年男人下电梯走过来的时候,傅宣燎盯着他打量了一会儿,不甚确定地喊:“孙老师?”與。西。糰。懟。

孙雁风着急忙慌地赶过来,冲傅宣燎点了点头就挤进门去,拉着杨幼兰坐下,低声安抚道:“你千万别冲动……”

方才两位母亲已经吵了几个来回,不过没吵出什么有价值的信息。李碧菡问她在这儿住得怎么样,杨幼兰就连讽刺带挖苦地说“没你家里大但是住得舒坦”,问她想不想孩子,她就无所谓地说“他好好活着我干吗想他”。

“知道我为什么能找到这儿吗?”李碧菡犹自镇定,“因为这处房产有我一半,过户的时候才签了协议让他一手代办。也就是说,是我同意他用这房子把你打发掉,这么多年,我一直知道你住在这里。”

杨幼兰瞪圆了眼睛:“那又怎么样?现在这房子是我的,你找到这儿来我也不会还给你!”

“我不是来找你要回房子的,这么个破房子我还没放在眼里。”李碧菡拉下脸,严肃道,“我是来问你,二十五年前,为什么要把两个孩子交换?”

说到重点,杨幼兰的气焰顿时弱了下去。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什么换孩子?”她装傻道,“你在说什么胡话?”

李碧菡此刻正强压怒火,从她垂在身侧握拳的手便可窥知。表面依然沉着冷静:“时怀亦都跟我说了,孩子刚出生就被你调换……”

“是他说的?他这么跟你说的?”杨幼兰又怒了,“这个狗屁男人,当初明明说好会瞒着……”

话没说完,被身旁的孙雁风扯了下胳膊,戛然而止。

眼神飘忽得厉害,杨幼兰深喘几口气,理智恢复了几分:“没有的事,我哪有这本事?你俩怕不是电视剧看多了,编故事呢?”

李碧菡自是猜到她会不认账:“那濛濛病了这么些天,你为什么都不来看一眼?”

“时怀亦不让我看啊。”杨幼兰理直气壮,“当年把他送回时家,我就答应了不再和孩子见面。”

李碧菡笑了下:“可是你也没做到啊。”

说着她转过身,从背后的斗柜上拿起一本摊放的相册,举着质问杨幼兰:“不然,你说说看这是什么?”

这是一本普通的相册,只不过上面的照片从角度看都是偷拍,而且主人公全部都是时沐。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杨幼兰这辈子过得稀里糊涂,对孩子倒是上心,照片从时沐幼儿园时期开始按顺序排列,还在每张下面标注了拍摄时间。

许是昨晚还拿出来翻看,看完忘了放回去,李碧菡今日一进门就看见了这相册,并在两米开外一眼确定照片上的是谁。

怎么说也是她养了二十年的孩子,她不可能认不出。

也正因时沐被她宠了二十年,疼了二十年,她才更接受不了二十年的付出全部弄错了人的事实。

李碧菡忍不住问杨幼兰:“濛濛的呢,濛濛的照片在哪里?”

那二十年,她也给时沐拍了许多照片,比杨幼兰这本多得多。可是她的濛濛呢?她的濛濛因为不讨她喜欢,平时在家里连面都不敢露,她更是从未动过给“小三生的孩子”拍照的念头。

这本相册和房间里的那本画册一样,是杨幼兰的宝贝。宝贝被人拿走,她条件反射地伸出手去抢,李碧菡比她高,又穿了高跟鞋,轻松一举就让她跳起来也够不着。

杨幼兰急红了眼,任凭身后的孙雁风怎么拉怎么劝,都无法再保持理智。

“还给我,把相册还给我!”她气急败坏地拉扯李碧菡,“我的沐沐,我的沐沐合该有好多照片,合该被人捧着长大,你生的又算什么?”

“当年我早就跟时怀亦好上了,我还为他流过一个孩子。那个狗东西为了前途娶你,把我养在外面,我就偏不让你把儿子生在前头!”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虽然还是让你早了两个小时,不过早产的滋味不好受吧?看着自己儿子被抱走很难过吧?”原本只是信口发泄,杨幼兰却越说越解气,整个人都兴奋起来,“哈哈哈报应,都是报应啊,帮我养了二十年孩子,却对自己亲生的孩子冷眼相待,我这些年就指望着看这场笑话呢哈哈哈哈!”

她笑得疯癫猖狂,全然不顾还有其他人在场。

傅宣燎和蒋蓉闻声进屋,就见李碧菡手臂一松,把相册丢在地上。

不过看起来还算正常,至少没有被激得情绪崩溃。

只是心脏抖得厉害,由内向外,整具身体都跟着细细颤动。

“这是承认换孩子了?”嘴唇在颤抖中翕张,李碧菡捂着心口急速喘气,自言自语般地说,“承认就好,承认了,就好……”

场面一度无法收拾,蒋蓉打了报警电话。

警车停到楼下的时候,李碧菡和杨幼兰脸上都挂了彩,要不是傅宣燎和孙雁风一边一个的拉着,说不定真会闹出人命。

就算承认了,杨幼兰认为自己仍是赢家,耀武扬威道:“你这个蠢女人,活该自己的孩子都认不出来!”

李碧菡好不容易缓过来,囿于修养说不出尖酸刻薄的话,便抓紧一切时间逼问:“濛濛的照片呢,总该有几张吧?放在哪里,快拿出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杨幼兰又笑起来:“没有啊,我养了他八年,天天都能看到他,有什么好拍的?”

“你好狠的心。”李碧菡哽咽道,“他做错了什么,他是无辜的啊!你养了他这么些年,难道对他没有一点感情?”

“感情?”杨幼兰笑出了眼泪,“有每次我看着他睡着的样子,都恨不得掐死他!我让他活着,把他送回时家,就是为了等这一天!”

“所以你指使时沐偷他的画?你那样对他,一定会遭报应的!”

“什么偷画?不是他偷我沐沐的画吗?”杨幼兰扬声道,“全世界都知道,是你儿子时濛偷了我儿子时沐的画,就像你偷了我时家夫人的位置一样,报应,这才叫报应啊!

傅宣燎先是惊讶于李碧菡知道了这件事,而后又被杨幼兰的一番话激得怒上心头。

他说:“那幅画出自时濛之手,就是属于他的,有的是办法为他正名。”

杨幼兰愣了下,这才将视线移到傅宣燎身上。

“是你啊。”她揩了把眼角的泪,“你不是喜欢我们家沐沐,恨死时濛了吗?”

傅宣燎坦然道:“我只恨真正偷画的人。”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许是不想时沐的身后名受污,杨幼兰忙将责任往自己身上揽:“画是我让偷的,是我让他去偷的!”

“我的沐沐那么可怜,他多要点东西怎么了,你们不是都说喜欢他,疼他,这点小事都要追究?”

“这不是小事。”傅宣燎说,“在他动了这种歪念头的时候,就已经不再是我认识的那个时沐,就已经不配得到宽恕。”

杨幼兰大半辈子都在为自己争一口气,“不配”二字自是踩了她的痛脚。

“你说不配就不配?我的沐沐天生好命,合该是时家的嫡少爷!”她冲李碧菡扬起下巴,眉飞色舞道,“要怪只能怪你儿子命不好,从你肚子里出来,我的沐沐合该沐浴着阳光长大,你生的就该待在阴沟里!”

可想那八年时濛没人疼没人爱,过得有多苦。想到小时候总看见时濛畏畏缩缩往桌子底下钻,傅宣燎心疼之余,更气得咬紧牙关。

他拉住要上前的李碧菡,怒视面前心思歹毒的女人:“他命好得很,碰到你是他这辈子唯一的不顺利。可是这个坎儿他已经迈过去了,之后的人生便全是坦途。”

“属于他的东西,你们一样都抢不走。”

警察的到来令喧嚣暂时停息。

主要做的是纠纷调停,关于二十几年前的事件追溯,警察只简单记录,预备移交相关部门跟进处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傅宣燎直觉孙老师与这件事脱不开干系,不过混乱的场面不容他多问,想着之后立案起诉时再彻查追究也不迟。

出门的时候,杨幼兰仍疯了似的在身后念叨“为什么死的不是他”,倒是一直默不出声的孙雁风跟了上来,往李碧菡手里塞了个小小的白色纸袋。

李碧菡是从医院打车来的,回去便直接坐上傅宣燎的车。

蒋蓉与她本就是闺中密友,又都是当母亲的,见她弄成这样感同身受地难过,在后座拿消毒湿巾和面纸小心地替她擦拭脸上的伤口,安慰她一切都会过去。

李碧菡不知听进去多少。她自上车后就没说过话,眼泪却一刻都未曾止住,尤其当她从那白色小纸袋里拿出几张一寸大小的照片,上面的主角是一个看起来不过五六岁的男孩。

标准证件照,显然是因为需要才拍的,这些年也没得到妥善的保存,照片边缘都发软泛黄。

等红灯的间隙,蒋蓉递了一张到前排,傅宣燎小心地捏着这张照片,迎着光看了又看。

照片上的小男孩有一双大而漂亮的眼睛,鼻子小巧,嘴唇紧紧抿着,面无表情地看着镜头。不知情的路人见了多半会夸他长得好,或者多嘴一句“这孩子怎么都不笑”。

没有值得开心的事,让他怎么笑?

他不过想要一点阳光,想从别人手里获取零星温暖。那时年纪尚幼的他,可能怎么也不明白为什么周围的人都不喜欢他,都对他不好。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后座的李碧菡抚摸着照片,哭得凄楚:“都是妈妈的错,害你过得那么苦,害你被欺负,被冤枉。”

傅宣燎也想问自己,怎么会不相信他,怎么舍得对他不好?

苦涩从心底蔓延到喉咙里,像吞下一颗剥去糖衣的胶囊,扩散开的每一丝苦味都狠狠碾压着脆弱的感觉神经。

每知道多一点,对时濛的心疼就多一些,痛苦则是翻倍,再翻倍。

傅宣燎长吸一口气,压下呼之欲出的泪意。

他转过头去,举起手中的照片:“李姨,这张可以给我吗?我保证好好保存,不会把它弄丢。”

我会好好待他,再不让他受委屈。

傅宣燎从不胡乱立誓,但凡立下必定遵守到底。

可是照片上的人并不给他补偿的机会。

车载着一行人直接前往医院,江雪仍守在病房门口,说时濛谁也不想见。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麻烦江小姐帮我捎句话,”李碧菡被刚才的折腾弄得元气大伤,如今被蒋蓉扶着,站都站不稳,还是坚持把话带到,“告诉濛濛,我会替他讨回公道,不管哪一边的。”

这话里便包含了不会包庇时思卉的意思。一行人改道前往警局,当着警察的面,李碧菡果然任何要求都没提,只拜托他们秉公执法,还原事实真相。

傅宣燎还是不放心,将长辈们送走后去找负责案件的陈警官。

到楼上刚好碰见人,从对方的表情中傅宣燎猜到不太顺利。

果不其然,陈警官指了指其中一间审讯室,说:“他们大概串通好了,打算让那个姓周的顶罪,她一个字都不肯说,全由律师应对。”

傅宣燎看一眼紧闭的门,问:“可以让我跟她谈谈吗?”

陈警官向上级打了报告,约莫一刻钟后,傅宣燎走进审讯室,捕捉到时思卉眼中的错愕。

不过也只短短一秒,等到傅宣燎在她对面的座位上坐下,她又垂低视线,一脸冷漠地负隅顽抗。

傅宣燎也不急着开口,把玩了会儿面前桌子上的玻璃杯,手指在杯壁上敲出哒哒的声音,在安静的环境中显得突兀而刺耳。

时思卉在这里待了一整晚,被审讯得身心疲惫,没多久就面露不耐,受不了地主动发问:“你来干什么?”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傅宣燎这才放下杯子:“来看看你后悔了没有。”

时思卉先是一怔,继而勾唇:“我又没做错什么,下属私自行事,与我又……”

“我想问的是,”傅宣燎没给她往下说的机会,“伤害了你的亲弟弟,还有信任你的母亲,你有没有后悔?”

这是来问责了。时思卉下意识辩解:“我先前又不知道他是我亲弟弟,再说就算是又怎么样,在集团尽心尽力的是我,他凭什么……”

说到一半自觉漏嘴,意识到这算变相承认,时思卉收了声,咬着唇忿忿地看着坐在对面的人。

确认了动机的傅宣燎却高兴不起来。搞了半天,还真是因为那百分之十的股份,倒应了他早前的那句“怀璧其罪”。

就算时濛什么都不做,也多的是人眼红嫉妒,躲在暗处伺机捅他刀子。

“就算你和他没有感情,也不至于做到这个地步。”傅宣燎迎着时思卉的目光,继续说,“他要是出事,你们都不会有好下场。”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他直接将时思卉划定为犯人,用可能产生的后果吓唬她,这种情况下她要么不回答,不然但凡开口就很难不露破绽。

果然,时思卉不淡定了:“不是没出事吗?就被打了几下能出什么事?”她的理智被情绪打乱,破罐破摔道,“是不是时濛那个贱人告诉你的?他让你别放过我?哼,从前畏畏缩缩屁都不敢放一个,现在摇身一变成了时家的大少爷,就开始排除异己了。”

傅宣燎注意到她对时濛的称呼从“野种”变成了“贱人”,代表她接受了时濛与他同父同母血脉相连的事实。可还是能说出如此凉薄的话,说明她是个彻头彻尾的利己主义者,从前的时沐,现在的时濛,在她眼里都没有区别。

并不想在有限的时间里对她进行人性的探讨,傅宣燎没有正面回答问题,而是将整个事件复盘。

“这不需要猜。那天股东大会,你不知道时濛会来到集团大楼,你以为他是来捣乱的,所以慌了。本来想把他赶走,结果你的属下弄巧成拙把人弄伤,你便顺势借机发泄你多年来的不满。”

“表面上看起来你什么都有,实际上你在时家不受重视,有能力却没有实权,早就看那些明明什么都没付出、却拥有一切的弟弟们不爽了。”

“事情的经过和起因,就是这样。”

没有一个问号,却肯定得犹如亲眼所见,并且字字句句都戳在时思卉的痛点上。

她本想接着辩驳,本想抵赖说我没有,就算刚才说漏嘴也没关系,反正有的是人帮她兜底。可看着面前沉着冷静的男人,她不由得有些恍惚。

等回过神来,争辩的念头早就散尽了。像是想起了年少时的初次悸动,也是因为这人正直磊落,襟怀坦荡,在这喧嚣浮华的名利场中,与自幼便混迹其中的其他人都不同。

他猜的都对,只是起因里漏了一条。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再度垂眸,遮掩其中翻涌的不甘,时思卉无奈地笑:“我是后悔了。”

后悔放你进来,后悔心生妒忌,更后悔一再将你区别对待。

确认完毕,傅宣燎便起身打算走了。陈警官监听了全程,接下来该如何审问他应该已经心中有数。

到门口,傅宣燎听见时思卉在身后悠悠地说:“原来你早就把时沐忘了……不过他本来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傅宣燎转过身去:“你知道画是他偷的?”

“不知道啊,不过猜也能猜出来。”颓丧仿佛只存在了短短几秒,恢复常态的时思卉耸肩道,“跟他那个亲妈一个德行,阴损手段一套接着一套,有其母必有其子咯。”

通过这几天收集的信息和对过去的还原,傅宣燎大致知道时沐并不像他曾经以为的那样纯良,至少在偷画这件事上,时沐处心积虑,全然不无辜。

但时思卉并不知道更多细节,她只管随着性子尽情发泄:“时濛也是个贱货,竟然走别人铺好的路捡漏。”

被问到捡漏的来由,时思卉话锋一转,调侃道:“听说他把你绑到了海上,差点回不来?”

见套不出更多有效的信息,傅宣燎没答话,单手按下门把。

时思卉当他默认,哼笑一声:“都这样了,你还护着他……”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踏出去的一只脚定在原地,讥讽的话语随着并不清凉的晚风清晰地飘入耳朵。

“搞了半天,你对时濛才是真爱,这就叫什么……日久生情?”

“可惜啊,夺股份的事你也参与了,那天他在电话里听得清清楚楚,不如我们来赌一把,就赌他会不会原谅你,如何?”

第39章

在警局磨蹭一下午,回到家中天已经快黑了。

停好车松开方向盘,傅宣燎抬手看掌心,上面有在船上割绳子时被刀锋刮破的一道血痕。

时濛受的伤定然比这严重许多,之前医生说可以恢复到不影响正常生活,画画的话还要看以后的复健情况。

他拥有的已经那么少,如果画画的自由也被剥夺……傅宣燎不敢想象。

而造成此后果的始作俑者,又岂止时思卉一个。之前在医院口头教训了两位长辈,回过头来想,傅宣燎又何尝不该追究自己的责任?

所以当他愧疚也好,出于补偿心理也罢,他必须以一个外人的尴尬身份参与到这复杂的事件里。时濛受的那么多苦都是他亲手施与,可比起自怨自艾,傅宣燎认为自己更该做的,是竭尽所能为时濛洗刷冤屈、争取到应得的东西。

包括心疼与信任,还有他本该唾手可得的爱意。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摆平了一桩麻烦事,连轴转了几天的傅宣燎原以为今晚可以睡个饱,深夜醒来,看到钟才知道不过睡了两个小时。

起来的时候盯着床空着的右半边看了好一会儿,恍惚间好像看到把自己蜷成一团抱住的人,伸手却摸了个空。

把时濛留下的日历翻过一页,看见sat的标志和醒目的红圈,傅宣燎的眼睛感受到了轻微刺痛。

时间过得真快,又是周六了。

他去厨房倒水喝,路过客厅,看到蒋蓉坐在沙发上看电视。

“醒了?”看见傅宣燎,蒋蓉立刻拿遥控器把电视关了,“饿不饿,要不要吃点东西?”

傅宣燎不想吃东西,却没拒绝蒋蓉为他盛一碗甜汤。

“是跟网上学的。”蒋蓉便用勺子舀汤边说,“这些天你忙得没影,我又帮不上忙,你难得回来,我就想着给你做点好吃的。”

傅宣燎没答话,低头看着那碗汤发呆。

像是知道他在想什么,蒋蓉抽了根瓷勺放在碗里:“小濛那边你不用担心,吃的喝的我都有安排人送过去……其实说到做汤,你李姨更擅长,小濛吃了那么多苦,等她想明白了,定然会对他很好的。”

傅宣燎不置可否地接过碗,就这么站着往嘴里塞了一口。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很甜,就是不知道时濛喝不喝得惯。

就是不知道,现在的时濛还愿不愿意接受迟来的好了。

趁傅宣燎喝汤,蒋蓉把烘干机里的衣服拿出来,坐在沙发上叠。

时濛搬来住之后,傅家就很少喊阿姨上门,蒋蓉也习惯了做家务,忙起来总比闲着好。

叠到一件毛衣,蒋蓉拎着两边肩部抻开举起:“宣燎,看看这衣服,是不是你的?”

傅宣燎放下汤碗抬头,通过大小和款式辨认:“是的。不过好像很久没有穿了。”

“是呀,这是好几年前我给你买的了,最近才洗到。”蒋蓉问,“是不是以前丢在小濛那边,忘了带回来?”

这句话提醒了傅宣燎,他回想了下,大概两个月前,时濛说要回时家拿东西。那天周六,傅宣燎便开车接送,他记得时濛当时只带了个背包,回来从包里拿出一件毛衣时,他没看仔细,只笑问时濛天气越来越热了,带毛衣干什么。

现在想来,这毛衣早就在时濛那里了,这么长时间都没有还给他,说不定早被时濛当成自己的东西,陪伴他度过许多个孤单的夜晚。

至于后来都搬到傅家了,为什么还要把这毛衣带过来……傅宣燎也想问自己,当时为什么宁愿在外面游荡也不回家?

就因为解除合同不成,非要赌那口气吗?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冰箱里放着上次时濛买来还没喝完的几瓶酒。

“这孩子死脑筋,我的劝他一点不听,头撞南墙认定了你。”蒋蓉关上冰箱门,转过身,“你也没好哪儿去,一门心思躲他,认定了没办法和他共处。”

傅宣燎洗碗的手停了一会儿:“那您为什么不劝我?”

“你是我的儿子,我能不了解你?越是让你往东,你就非要往西。”蒋蓉有些无奈地说,“从国外回来之后,我跟你提到解约,你起初很抗拒,一直找理由推脱,当时我就察觉你其实并不想解,可后来……”

后来傅宣燎发现了时濛对他的感情并非单纯的占有欲,他开始害怕了,怕被吸引,怕忍不住回应,怕控制不住自己逐渐倾斜的心。

他恨的不是无力解除合同,而是被困在过往的承诺与现实的束缚中,内心明明做出了选择却还要极力抵抗的自己。

听说时濛为傅宣燎所作的画被烧掉了,蒋蓉同样觉得可惜。

她带傅宣燎来到被作为时濛画室的房间:“小濛来我们家这几个月,你都没进去过。”

“如果还不想睡,就进去看看吧,说不定能在里面找到答案。”

顶灯打开,屋内亮如白昼。

傅宣燎进去后,将门轻轻关上,仿佛怕惊扰里面正在酣睡的生灵。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里面的陈设比想象中简单,一张桌子,一把椅子,一个画架。颜料整整齐齐地码放在盒子里,画笔插在笔筒里,已经完成的画作被卷起来堆放在桌子上,还没画完的盖着块防尘布,傅宣燎掀起一角看过,是人物,只有背影。

在时家,傅宣燎就见时濛总是画这个背影,当时以为那是时濛的创作偏好,现在才知道,他不是不想画正面,而是自己留给他的,永远只有离去的背影。

就这样一个狠心的背影,时濛还画了一张又一张,总是不满意。

事实上傅宣燎知道时濛画得好,能够得到市场的认可,便足以说明他的实力。何况这里的每一幅都那么栩栩如生,哪怕画的仅仅是摆在桌子上的一盆草莓。

连草莓都是傅宣燎爱吃的——时濛把“爱傅宣燎”这件事揉进了骨血里,遍布在周遭的每一处角落,以至于如今傅宣燎鼓起勇气正视,才真正意识到自己究竟干了一件多么愚蠢的事。

难怪他的小蘑菇画得那样好,却总是用手臂挡着不让他瞧。

他的小蘑菇还那样漂亮,没有人比他更漂亮。

如今回想,傅宣燎甚至觉得时濛发疯的样子都可爱,明艳上挑的一双眼睛看过来,里头含着两汪水,欲语还休的样子,倒像委屈多过愤怒了。

他其实是会委屈的,只是他不知道那叫委屈。

而让他委屈的人不敢面对,一味逃避退缩,让他这样一个有许多骄傲资本的人,面对无论如何也得不到的爱情,也变得卑微如尘。

不过搬到这里几个月,时濛的画作就积累了不少。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傅宣燎早前就承认时濛画得好,也因此怀疑过偷画事件的真实性,因为时濛根本没有偷的必要。

所以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用最大的恶意揣度时濛的?

记忆倒回到最初,严苛得近乎拷问

细想应该是五年前,那幅《焰》作为起点,紧接着是下药,然后是那份曾被他视作耻辱的合同。

五年来,傅宣燎不断给自己洗脑,用这些事实证明时濛是个铁石心肠、冷血恶毒的人。他拼命给自己找借口——时濛偷画,时濛自私,时濛不值得被爱。

如今这些借口一一被击碎,回过头再看,其中自事实中产生的结论少得可怜。

多的是傅宣燎自以为是给时濛贴上的标签,因为与此同时,他还在不断给自己洗脑另一件事——忘记等同于背叛,唯有守诺才不会受到谴责,才能获得内心的平静。如今所谓的承诺剥开外皮,内里只是一场赤裸裸的利用,而他用攻击代替抵御,让原本美好的东西被下了恶毒的定义,被误解,被怨恨,被瞧不起。

直到一层剥开对时濛所谓“恶毒”的想象,发现内里干净剔透的一颗心。

一切都晚了,可这又该怪谁?

按照傅宣燎有仇必报的性格,得知真相后就该杀上门去,可这件事里人均受害者,就算受的伤并不严重,也摆出了受害者的姿态祈求原谅。

傅宣燎不是圣人,却也不会逃避责任,他希望时濛醒过神来可以恨自己,哪怕把错都归咎到他一个人头上。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毕竟无论爱还是恨,都足以维系一段关系。

他现在唯一的愿望,就是和时濛继续下去。

回到卧房,侧身擦过床尾,放在那里的被时濛还回来的西装不慎落地,咚的一声。

傅宣燎顺着下坠的那一面摸到西装内侧的口袋里,掏出一颗沉甸甸的蓝宝石。

完好无损的宝石晶莹剔透,链子也系在上面,傅宣燎把它握在手中,盯着看了许久,看到眼睛被折射的光刺痛,心口的酸涩如海浪一波一波翻涌。

吸进长长一口气,自责悔恨之后,迟来的疼痛伴着久蹲的眩晕让傅宣燎眼前阵阵发黑。

这心疼虽然陌生,但他很清楚不是为了自己。

那便只能是为了小蘑菇了。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想起时濛收到这颗蓝宝石时眼睛发亮的样子,明明只是一件并不日常、过分华丽的饰品,明明以他的能力买十颗这样的宝石都轻而易举,他却到哪里都要戴着,时不时用手轻轻摩挲,当真把它当做独一无二的宝贝在珍惜。

小蘑菇翻山越岭,披荆斩棘,没晒过几天太阳,却淋了那么多的雨,到头来什么都没得到,现在连一颗别人随手赠与的破宝石都不敢要了。

傅宣燎又想起清晨在海边,警察问时濛这样做图什么。

图什么呢?

他不过是在捍卫自己的正当权益而已。

他不过是对一个胆小懦弱的笨蛋人类动了心……而已。

而这个笨蛋人类,直到经旁人点醒,才迟钝地察觉自己已在不知不觉中给出回应。

夜深人静时分,傅宣燎点燃一支烟,站在窗前,看着手里明灭的星火,和袅袅飘起的白色烟雾。

这包烟还是高乐成很久以前丢在这里的,傅宣燎拿给时濛,时濛没要,丢在床头柜里放到了现在。

以前傅宣燎不懂抽烟有什么意思,若非为了应酬攀谈,独自站在高处吸入这呛人的气味,为的什么?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现在他懂了,为了想念。

仅仅一天没见,他就开始想念了。

空着的手摸到放在床头的钱夹,翻开里面藏着的照片细细端详,照片里的人看着镜头,傅宣燎才重又找回被关注着、偏爱着的滋味。

他想,时濛的烟是为我戒的吧,之前我是有多笨才不敢这么想?

又想,时濛现在在做什么,有没有像我一样做噩梦,开着灯会不会好一些?

还想,时濛既然知道我两次把他错当成别人,那知不知道那两次其实是我动心的节点?

明明对他那么在意,连他爱穿什么衣服、爱用什么颜色的伞、还有畏寒怕冷都记得清,看到他就控制不住地上扬唇角,竟天真地以为把控住了自己的心。

连旁观的人都看出来了。想起几个小时前时思卉口中的“真爱”,刚才母亲蒋蓉欲言又止的表情,还有高乐成无数次的打趣……傅宣燎扯了扯嘴角,眼中却没现出分毫笑意。

难怪会感到痛苦。

因为被时濛吸引、被激发的保护欲都是顺势而为,抵抗他的爱、抵抗去爱他反而都是逆流而行。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他一直在违背本心。

夹着烟的手送到嘴边,傅宣燎学着时濛的样子,抿着烟嘴吸气,然后被呛得头晕眼花,窗外的灯火都看不清。

可他还是吸了一口,又一口,让浓烟充斥双肺,近乎疯狂的折磨自己。

闭上眼睛,梦里的情景还历历在目——黑暗中,他看见一颗火星燃起,掉入野草丛生的荒地,见风就起了燎原之势。

像极了在海上烧毁那幅画的场景。

当时,失去的恐惧和茫然侵占了他全部的心神,迟钝的痛直到这样一个孤寂的深夜,才沿着脊背爬了上来,疼得钻心。

他想,这是报应,是他抵死不承认喜欢,还把人弄得遍体鳞伤的报应。

这世上当真一报还一报,先前嘴硬烧了时濛的画,时濛就用另一幅来让他感受失去的痛苦,在他身上的锁链终于被斩断,再不用自欺欺人的时候。

傅宣燎夹着烟的手指开始不住地颤抖。

随着枷锁一道道解开,意志一层层瓦解,他看见藏起来的名为爱的证据。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他们如涨潮的海浪汹涌而来,全然不管傅宣燎是否招架得住,又如平地炸起的惊雷,每一声都有如山崩地裂。

这让傅宣燎想起自己曾把时濛比作一颗不知何时会爆的炸弹。

现在可不就炸了么,不过炸乱的不是他平静的生活,而是他那一颗剧烈跳动的心。

可惜,他们可以拥有的好时光,全都消磨在那些背叛、恶言,和针锋相对里。

在一切被画上句点的情况下,才让他发现爱意。

这何其残忍。

他又吸了一口烟,像吸进了夏末晚风里所有的凉气。

然后任由烟头在手里越烧越短,直到灼伤皮肤,熏出浓墨般的黑色,企图让这份痛感盖过其他的,让自己保持清醒。

心口随着痛不住地蜷缩,掌心还残留着在海上握着时濛手腕的触感。

那是时濛最后一次为他发疯,从时濛把手抽走的那一刻,或者更早的时候,他就握不住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傅宣燎惊惶失措、却又足够清醒地想,怎么办,小疯子不疯了。

曾经的小疯子总是在发疯的时候抓着他宣布“你是我的”。

现在,我心甘情愿想成为你的,你还要不要?

后半夜,傅宣燎强迫自己又睡了一阵,总算养回来点精气神。

就是咳得厉害,证明烟草的威力不容小觑,至少时濛这烟是戒对了。

清早,傅宣燎一边咳嗽一边给时濛收拾换洗衣物,打算等下送去医院。

这些天消极怠工,公司那边压着一堆事等着他处理,今天无论如何也要跑一趟公司。他先通过电话把能交给下属的都安排好,想着到时候露个面把重要的事处理完就撤,其他还需要商讨的可以安排视频会议。

总之近期的重心全部围绕时濛展开,一是照顾好时濛,二是监督警方那边的进展,三是……傅宣燎不敢往下想。

时濛断得那样决绝,说放手就放手,说不见就不见,如今盲目自信显然要不得。

想起昨天在警局,时思卉同他打的赌,傅宣燎的心不由得沉下去。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原谅二字谈何容易。从前他总觉得时濛含着泪的样子像在忏悔,现在才知道该忏悔的其实是他自己。

光是将犯过的错弥补,就得拼尽全力,还得看当事人愿不愿意。

傅宣燎苦中作乐地自嘲——好好的一颗满眼满心都是你的小蘑菇,你把人气走了,现在又后悔想追回来,老天不折腾你折腾谁去?

收拾好东西,拎着刚要走出房间,视线一瞥,瞧见书桌右手边书架上的几支画笔。

想起去年时濛生日来到这里,看到这几支笔生了一场小气,傅宣燎紧绷的表情稍稍松弛,旋即莞尔。

他走过去,伸手将所有笔一把握住,拿了出来。

扔进垃圾桶的动作毫不犹豫,咚的一声,若说昨晚这声响引导他直面内心,如今这声响就在提醒他挥别过去。

垃圾桶盖关上,他将年少时对时沐的朦胧好感和错位的心动封存彻底。

说来凉薄,傅宣燎自认曾对时沐有过类似喜欢的感情,不过从很久以前开始,他的心就已经在悄悄释放关于时沐的一切。因为一颗心太小了,住进了时濛,哪还有多余的位置。

尤其在得知时沐做过那样过分的事、撒过那样恶劣的谎之后,仅有的一点“背叛”的愧疚也被尽数排空。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傅宣燎从未打算用看错人为自己开脱,他想,就当是我变心了吧,就当我喜欢上了别人,为傅家、为旁人活了那么久,总该轮到我自私一回。

时濛把最澄澈的心交给了他,他也想还时濛一颗同样干净的心。

这是他欠时濛的,也是他心甘情愿掏出来的。

就看时濛什么时候愿意看一眼了。

单从目前状况来看,怕是够呛。时濛住院期间,江雪寸步不离,别说傅宣燎,连李碧菡都没能再见他一面。

也不是没想过用手段强行闯进去,可到底不想打扰他养病休息,于是所有人都等着,一等就是一个多星期。

这天傅宣燎给陈警官打电话询问案件进度,陈警官说由于时思卉的家属并未继续阻拦调查,目前检方已经正式介入,正约谈被害人详细了解事情经过,不日便会起诉。

当得知约谈时间正是今天下午,傅宣燎一把方向盘大转向,刚从医院出来又直奔医院回去。到住院部却扑了个空,护士说这房的病人前脚刚办完出院手续。

傅宣燎知道时濛诚心躲避,却也没想到他能做到这个地步。开车前往检察院的路上,他害怕又生气,怕时濛就这么跑了,气自己盯得还不够紧,这都能盯丢。

好在他脚程快,到了检察院停好车便直奔里头去。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没有预约只能在楼下等,他等不住跑到楼上,挨间洽谈室看过去都没找到人,经提醒打算往公诉处去找,又被工作人员拦住不让进。

傅宣燎正和对方解释自己的朋友在里面,余光忽地瞥见楼梯方向出现两个人。

从楼上下来的正是时濛和江雪。

时濛刚出院,脚步还有点打飘,却坚持左手撑着扶手,自己走楼梯。

他走得很小心,低头专心看台阶,直到前方视线里出现一双穿着皮鞋的脚,才意识到碰见了谁。

四目相对,傅宣燎不动声色地站在那儿,只是看着他。

时濛好像又瘦了,长袖几乎盖住手背,右边露出一截纱布包着的手,不知里面恢复得如何。

头发也长了不少,细碎的一层刘海遮住眉毛,显得他眼睛更大,里头却是空的,没有曾经的期待和渴望,也没有傅宣燎的影子。

让傅宣燎已经落到底的心又塌陷几分,窸窣往下沉。

江雪拉着时濛打算绕开:“我们走,别理他。”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时濛却没跟她走,说:“等一下。”

江雪只好先退到一旁,等他俩把话说完。

静默持续了几秒,傅宣燎开口都怕唐突了他:“案子……我是说时思卉主谋的那个案子,还顺利吗?”

时濛反应了一阵才点头:“嗯。”

过了一会儿,他又补充道:“谢谢。”

即便没说,傅宣燎也知道他谢的是那场海上绑架案,傅家动用关系阻止警方追究。

可是傅宣燎心知肚明这不是绑架,所以他说不出“不客气”,也“嗯”了一声,说这是应该的。

两人以前所未有的正常状态说着无关痛痒的话,平静到傅宣燎恍惚以为事情就这样结束了。

他们吵过闹过,亲吻纠缠过,流过泪,也弄伤过对方,虽然傅宣燎没打算逃避责任,可那么多阴差阳错、命运捉弄,总不能让他一个人承担后果。

他像每个怀着侥幸心理的赌徒,寄希望于这把逆风翻盘,一切以此为起点,重新开局。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出院怎么不告诉我?”傅宣燎问。

时濛不回答。

傅宣燎权当他默认,稳住呼吸,接着说:“那……我们回家吧。”

这回时濛给了反应,在傅宣燎的手即将触碰到他的时候,后退一步,躲开了。

他没有回应傅宣燎的话,而是说:“放在你家的东西,我不要了,扔掉吧。”

语速很慢,每个字都清晰有力,因而更显得时濛曾经的冷静全是强作镇定,而现在的则是毫无情绪波动的冷静。

傅宣燎无法打破的一种冷静。

以致他找不到应对的方法,一时愣在那里,直到时濛自身侧走出去两三米,突然停住脚步。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目睹时濛折返回来,傅宣燎眼中流露出类似失而复得的惊喜,他迎了上去:“我……”

他想说的有很多,最想先让时濛知道的还是——我错了,你别生气。

哪怕暂时不想原谅我,也先不要生气,不要惩罚自己。你那么好,谁都不该让你生气。

可是时濛没给他机会。

时濛从口袋里掏出一叠百元纸钞,递了过去。

傅宣燎正看着这不知是何用途的钱愣神,听见时濛说:“你西装口袋里的,之前被我挪用了。”

用来买了刀,绳子,打火机,还有通往海边的车费。

每一样都是在为那场声势浩大的告别做准备。

所以时濛认为没必要多费唇舌,只将钱塞回傅宣燎手中,用很轻的声音说:“我们两清了。”

第40章

从检察院出来,时濛便坐上江雪的车,往她家去。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我给你煲了猪脚汤。”江雪边开车边说,“吃哪儿补哪儿,到家先喝一碗。”

短时间内两次听到“家”这个字,时濛有点反应不及,下意识道:“不用这么麻烦,我住两天就走。”

江雪一愣:“走?走去哪里?”

“枫城外面。”时濛说,“去其他地方看看。”

“可是你的手还没好。”

“复健在哪里做都可以。”

“那你研究生不念了?”

“和马老师说过了,以后邮件联系。”

“钱呢?股份你不肯要,一时半会儿又没法画画……”

“我把车卖了,还有一些作品,拜托雪姐帮我处理掉。”

时濛显然都打算好了,江雪再没什么可问的,无言半晌,嘟囔道:“敢情你压根没打算征求我意见,就通知我一声呐。”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这是不高兴了。时濛呼出一口气:“雪姐,我不能再帮你赚钱了。”

江雪瞪他一眼:“你以为我对你好是为了你帮我赚钱?”

“我知道不是。”时濛垂眼,“可是我其实已经……”

——已经没有期待了,对任何人任何事。

“好了好了,你知道就行。”江雪对他要说什么心知肚明,生怕他真说出口,匆忙换话题,“不在枫城也好,这里环境污染太严重了,有没有想到去哪儿?”

时濛摇头:“还没。”

“那不如去浔城,我老家。”江雪推荐道,“风景优美空气清新,最适合养病。”

时濛眨眨眼睛,扭头看向江雪。

“这么看着我干吗?”江雪理直气壮,“我也是为了自己,我刚好在那儿买了房,本来打算养老用,现在市场价租给你住,你要还是不要?”

时濛原本没打算再麻烦江雪。

他住院这段时间,江雪忙前忙后地帮他打点,除了回家拿衣服几乎没离开过医院,还帮着他跟进警方那边的调查,不可谓不辛苦。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虽说时濛不太通晓人情世故,但到底不喜打扰别人的生活,按理说现在出院了,无论如何不该再麻烦她,可是江雪性子强势,又热情过头,到了家就翻出照片和视频给时濛看,问他满不满意。

“独门独院,南北通透,采光无遮挡,周围设施一应俱全,又没有市区里那么吵闹……装修可花了大价钱,这些小摆件都是我亲自选的,还有你的画……出门走两步就是河滩,真正的亲近大自然,无论散步还是写生都很方便。”

江雪犹如拼业绩的房产中介,将这房子360度无死角夸了个遍,叫时濛有心拒绝也挑不出什么毛病。

他想找的也确实就是这样一处住所,安静,无人打扰,不需要所谓的意义,就可以漫无目的地活下去。

看出时濛对这房子感兴趣,江雪放出杀手锏:“而且你也知道我多忙,真的除非到退休养老,平时根本不可能去住。”

这一点时濛是清楚的。况且除了工作,江雪最近还和高乐成确定了恋爱关系,除了逢年过节,根本没时间往浔城跑。

“你就放一万个心。”江雪敏锐地察觉到时濛的担心,举起双手自证清白,“男人可以换,朋友不可背叛,就算我跟他结婚了,也不可能给他机会向那个姓傅的通风报信!”

最后的疑虑打消,时濛的去处就这样定了下来。

之后几天,用来收拾行装。

其实没什么好收拾的,时濛不打算回时家也不打算去傅家拿行李,江雪干脆给他置办了几身秋装,又抽时间逛网上家电城,给浔城的养老之家添置了垃圾处理器、洗碗机、扫地机器人等新潮家电。

对此时濛表示没必要:“我的手可以干活。”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江雪竖起食指摇一摇:“这跟你能不能干没关系,我只想做个好房东,让房客真正拎包入住。”

于是当第一片树叶从枝头掉落,枫城人一夜之间迎来秋天,时濛准备出发了。

走之前,江雪把手机递给他:“你的,早修好了,看你不想跟那些人联系,就暂时没拿给你。”

是时濛原先在用的那支手机,上一次用它是在郊区某废弃仓库外的大雨里。

踌躇片刻,到底接了过来。时濛答应道:“有事会打你电话的。”

江雪撇嘴:“有事才给我打电话?没事也给我打,听到没?”

时濛应下了,长按电源键,开机后刚要揣回兜里,手机适时响了起来。

以为是某个不识相的人打来的,江雪凑过去看,见来电显示界面上的“孙老师”三个字,皱眉道:“他找你干吗?”

时濛摇头,表示不知。

铃声响了很久,停下之后又锲而不舍地打来,时濛到底还是接了。

通话时长不过几秒,挂断后,时濛的神情有些茫然。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怎么了?”江雪问。

愣怔好半天,时濛才回答:“杨幼兰,自杀了。”

事情还要从李碧菡上门闹事说起。

在旁人看来,她只是作为正室去到丈夫养在外面的小三面前立个下马威,知情者也只当她是去讨个说法,顺便发泄积压多年的怨气。

谁想李碧菡当天是有备而去,口袋里藏着录音笔,包口塞了小型摄像机,把和杨幼兰争吵的全过程都录了下来,转头就找了个律师,将她告上法庭。

对此时怀亦表示不赞同:“都过去这么多年了,何必旧事重提?”

李碧菡冷笑:“都是你儿子,你当然觉得没必要。可是濛濛是我生的,我必须替他做主。”

“你问过他了吗?他需要你做这个主吗?”时怀亦劝道,“二十多年了,这事根本追究不出结果,我看不如撤诉吧,思卉那边也找几个厉害的律师帮她辩护。这事已经闹得很难看了,你想全枫城的人都来看我们时家的笑话?”

看着这个满脑子“家宅和睦”的男人,李碧菡前所未有地感到心寒。

“这事不需要问谁,是我这个当妈的应该为他做的。”她掷地有声道,“思卉犯了错,就该承担责任,至于二十多年前的恩怨能不能还我儿公道,那是我的事,与你无关。”

自此李碧菡继续调查当年的事,一面起诉一面收集证据。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幸运的是,这件事这么久没有爆发出来先是因为无人怀疑,后来是因为被有心人隐瞒,如今按图索骥,竟发现不少有力的线索。

比如当年就算在同一家医院,凭杨幼兰一己之力的确没办法做到神不知鬼不觉将两个新生儿调换,而作为她的“护花使者”,孙雁风的名字闯入视线的那一刻,众人竟毫不意外。

连江雪都在调查过程中提供了信息,说孙雁风曾在偷画事件爆发时,指认时濛的画风与时沐相似,有意引导舆论让大家认为时濛嫉恨时沐才华,才做出这样的事。

李碧菡势单力薄,傅家主动帮忙参与调查,等他们找到孙雁风的时候,后者正守在杨幼兰家中,像是知道他们的来意,让他们在外面等一会儿,说把粥熬好就去自首。

孙雁风将全部责任揽到自己身上,说换孩子是他一个人的主意。

“幼兰她没读过什么书,跟了时怀亦之后一心想当他的正牌夫人,可惜时怀亦对她从来就没有认真过。后来她流了产,又怀上了沐沐,我看她整天以泪洗面担心孩子过得不好,就动了调换的心思。”

傅宣燎虽听得恼火,但到底没失了理智:“我知道你想将罪名一力担下来,可是到法庭上讲究的是证据,当心护人没护住,反而落个包庇的罪名。”

被问到《焰》的事,孙雁风仍旧是那副淡淡的语气:“两个都是我的学生,问到我头上,我只能如实回答说他俩的画风的确相近。”

显是仗着时沐不在世,死无对证,怎么说都可以。

傅宣燎问:“画上的署名是后加的吧?那墨迹和画作本身不同。”

孙雁风的眼神有些微躲闪,待意识到是在诈他,很快恢复镇定:“既然画已经没了,再追究也不会有结果。我也心疼濛濛,不然何必将他的照片给你们,这些年我待他如何,你们问问他便该知道。”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待他如何?”李碧菡反问,“你助纣为虐改写他的人生,如此深重的罪孽,以为事后补偿便能一笔勾销?”

孙雁风沉默不语。

面对害了自己二十多年的人,李碧菡情绪自是没办法稳定。她上前怒视着孙雁风,问他怎么担得起时濛叫他一声老师,问他午夜梦回怎么不怕恶鬼缠身。

“难怪啊,你对沐沐那么上心那么好,连时怀亦都不知道这事有你一笔,还当你对时家有恩。”李碧菡怒极反笑,“有恩?分明是恩将仇报吧,你和杨幼兰当真一个赛一个的心狠。”

孙雁风又开口替杨幼兰解释,说她其实很疼时濛,就是刀子嘴豆腐心,听得李碧菡咬牙切齿:“濛濛来时家那会儿有多瘦,我没眼睛看吗?她自己都说恨不得濛濛死!”

杨幼兰就是在这个时候自杀的。

当啷一声刀子落地的动静,孙雁风闻声进到房间里,看见杨幼兰一条胳膊垂在床边,地面上一滩血,吓得不复往日镇定,忙把人抱起来送往最近的医院。

在场的所有人都跟了去,并非担心杨幼兰的死活,而是怕她就这么死了,还没来得及受到应有的惩罚。

因而时濛赶到医院时,所有人都很惊讶,包括刚抢救过来躺在病床上的杨幼兰。

不过他其实并不是来见谁的,只是听说了这件事,觉得自己有必要来看看。

他没理会迎上来的李碧菡,没分视线给旁边站着的傅宣燎,也没问孙雁风为什么给他打电话,而是不紧不慢地走到床边,低头看了一眼杨幼兰扎着针的手背。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枯瘦的,孱弱的,让他没来由地想起当年时沐病中,她曾求他救救时沐,又在时沐死去后,哭着诅咒他“怎么死的不是你”。

她还在将他送到时家之后,不断提醒他喊时沐“哥哥”,却又在时沐的祭日因为不能去墓前祭拜,随心所欲地拿他撒气。

同时被记起的,还有年前的那顿一起包的饺子,去年生日前夜她立在萧瑟秋风中目送他的眼神,以及小时候住在城郊漏雨的房子里,她也曾在寒冷的冬夜为他盖上厚被,焐热他冰冷的掌心。

偶尔的温情,和绝大部分时间的冷漠凶横。

如今她落得这般下场,时濛以为自己会快活,会仰天大笑她活该,可真正看到她狼狈至此的模样,时濛心里如同死水般平静,一丝波澜都不起。

他也无心过问她自杀的原因,横竖与他没有什么关系。

“你……也是来看我笑话的?”杨幼兰倒是一点没变,还是那副刻薄嘴脸,“你走,不要你看,跟你有钱的亲爹亲妈快活去吧!”

时濛扭头便走,权当没看到她红了的眼圈。

反正该确认的也确认完了,他对这个好像所有人都亏欠他、都殷切地注视着他、渴望得到补偿机会似的世界,早就没有留恋。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到楼下,李碧菡追了过来,从包里拎出一只小小的保温桶。

“妈妈……不,我给你煲的汤,有利于断骨恢复,今天才有空闲,本来打算亲自送过去的。”

她显得有些小心翼翼,看向时濛的眼神却热切得叫人无法忽视。

她说:“无论你信不信,五年前那幅画的事,我确不知情。”

当年的李碧菡虽怨过自己的儿子去得早,而别人的儿子却好好活着,但从未因此生过歹心,她的教养与道德底线不允许她那样做。

“其他的,那位姓江的小姐应该都帮我传达了。”像是知道时濛要走,李碧菡长话短说,“最近在处理一些事情,等结束了,就去陪你。”

然后不由分说将保温桶塞到时濛怀里。

开门上车,江雪看见时濛手上的东西,猜到是谁给的,反而松了口气。

“也是猪蹄汤吗?”她边发动车子边问,“待会儿分我一口呗,肯定比我做的好吃。”

时濛不置可否地把保温桶放在膝盖上,指腹摸到一片凸起,垂眼看去,是保温桶壁上画着的一只小兔子。

他认识这只兔子,小时候刚到时家那会儿,每天写完作业,他都会窝在房间看这部以这只兔子为主角的动画片。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保温桶显然是新买的,盖子上刻着一个瘦金体的“濛”字,证明是专门给他用的。

时濛便低头看了许久,假装没察觉后头跟着一辆眼熟的车。

江雪也发现了,看了好几次后视镜:“他不会想把你劫走吧?”

好在虚惊一场,傅宣燎的车只跟他们到小区门口,就停在路边不动了。

上楼的时候,口袋里手机振动,时濛左手拎保温桶腾不出空,到江雪家里就给忘了,晚上睡前看时间才注意到有条未读短信。

发件人被手机机主备注为“001”,内容只有三个字——对不起。

001代表第一位,最重要的人,因此这条消息让时濛条件反射地屏住呼吸。

不过只有短短几秒,他便退出界面,将手机放到一边。

约莫三分钟后,他又摸黑拿起手机,打开通讯录,将排在第一的“001”三个数字去掉,直接显示手机号码,并摸索半天,做了拉黑处理。

九月最后一个星期,时濛终于搬进了位于浔城的新居所。

走之前刚去医院复查,右手还缠着固定绷带。他没让江雪跟着来,所幸带的东西不多,一个下午就整理完了,晚上站在二楼卧室的阳台上,任由河边略带湿气的风吹在脸上,时濛深吸一口气,恍如从内到外都焕然一新。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起初几天其实不太习惯,尤其是早上起床身边没有人,也摸不到那件跟了他许多年的毛衣,难免有些不适应。

后来买的画架到了,睡前时濛尝试用左手做速写练习,让身体变得劳累,睡眠质量便会好一些。

忽然拥有了大把时间,时濛开始学做饭。

虽然他本来就会做,但略懂皮毛和游刃有余到底有区别,这回他不再急于求成,开始追求填饱肚子以外的东西,比如色香味,比如精致度。

有时候做出一盘卖相不错的菜,时濛第一反应不是拿筷子开吃,而是捧到画板面前,先来一幅速写,再慢慢品尝。

总之,人要让自己忙碌起来。

李碧菡的包裹,就是在他差不多适应了这样的生活的时候寄过来的。

时濛知道自己的行踪迟早会被发现,只是没想到这么快,所以看到寄件人姓名之后,故意放着没有拆。

不过两三天,又来一个包裹。

时濛把它们放在玄关处的架子上,每次经过都能看到。某天晚上下楼倒水的时候又看到,时濛终于忍不住,把它们夹在臂弯里带到了楼上。

其实里面没什么特别的东西,除了一包长得像虫子的花籽、一袋他小时候喜欢吃的牛肉干,就只有两封信。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李碧菡在成为全职太太之前是语文老师,字娟秀漂亮,读起来也颇有美感。

她会在每封信的开头写“见字如晤”,然后向时濛讲述最近的生活琐事,语气熟稔得像认识多年的老朋友,却又保持着合适的距离,不催问时濛什么时候回枫城,只闲话家常般地告诉他“家中院子里的菊花开了”,还有“我已提交离婚申请,不日将与你一样,恢复自由身”。

时濛从信中得知长相奇怪的花籽来年可长出金盏花,他不喜欢浪费,外面的院子里正好有大片空地,就找来小铲子,将它们埋进泥土里。

第三封信来的时候,时濛刚收到江雪传来的消息。

“那个叫时什么卉的,今天开庭审判,少说要判个五年。还有那个杨什么兰和孙雁风那个臭东西,一块儿被抓了,你那便宜爹才知道姓孙的也参与了当年的事,找人把他揍了一顿,他挂着彩进去的,真是大快人心!”

似在听着别人的故事,时濛嘴上“哦”了一声,脑袋里想的却是旁的事。

这晚他睡得不太安宁,一觉醒来时外面天还黑着。

他下了床,打开灯,拆开今天收到的信。

鹅黄色的信纸,有种初秋的清爽感。李碧菡和往常一样,讲了些身边的事,关于离婚只用两句话匆匆带过,由于涉及复杂的财产分割,看得出来不太顺利。

不过她似乎并不担心,她在信的最后说:我不相信轮回宿命,但我信本该属于我的,总有一天会回到我身边。

属于我的……似有感应,时濛在心中默念。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就在此时,楼下响起敲门声。

时间刚过十一点,时濛蹑手蹑脚地下楼,走到门边时,透过猫眼往外看,太黑了,什么也看不清。

倒是外面的人,知道他在门口似的,出声道:“还没睡吗?我看见楼上亮灯了。”

时濛被突如其来的声音吓得后退,不慎碰到堆在门口的纸箱,发出一阵嘈杂响动。

猜想得到验证,门外的人笑了,声音低而沉,是时濛曾经爱极了的频率。

他没让时濛开门,也没说怎么找到这里,而是先道明来意。

“我后来想了想,道歉还是当面比较有诚意。”他说,“而且再过一个小时就是周六,不连夜赶来,又要错过一个星期。”

第41章

来到浔城之前,傅宣燎去时家走了一趟。

白天时思卉主谋的案子开庭审理,被害人自是没到现场。幸而检方负责,被害人家属也就是李碧菡还请了律师协助,庭审过程很顺利,当庭宣判的结果也与预期相符。

时思卉没再提起上诉,她戴着手铐背对观众席,离场的时候也没有转头往这边看一眼。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傅宣燎知道李碧菡哭了,为了给儿子公道把女儿送进监狱,这种事不是一般的母亲能承受的。

散场后,他主动送李碧菡回家,车上同她说起打算去浔城找时濛的事,虽未得到赞同,却也没遭到反对。

“濛濛离开枫城,应该是想一个人静一静。”既然他已经查到时濛的去向,李碧菡自知阻止不了他,只说,“我这个当母亲的太失败,也不知他现在对你是何种感情。可我终归是个母亲,只希望孩子过得好,拜托你对他若是真心,就依着他点,别再让他难过,若还有哪怕一丝犹豫,都不要再去扰乱他的心。”

傅宣燎郑重应下。

到了时家,经得允许,傅宣燎和阿姨上楼去时濛的房间,看看有什么可以给他带过去。

刚进屋,就听到楼下传来吵嚷声。

原是时怀亦回来了,近期他被离婚官司弄得焦头烂额,听说时思卉被判了刑更是火冒三丈,回到家就同李碧菡吵了起来。

“思卉坐牢了,这下你满意了?要不是你非要把濛濛的股份拿走,哪来这么多事?”

“我承认有做错,可是时怀亦,你摸着良心想一想,要不是当年你……”

“当年你也是接受了的,现在翻旧账?”

“事情弄到如今的地步,你真的一点责任都没有吗?”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我还不是为了这个家!哼,濛濛也是不懂事,自己的亲姐姐都不放过,但凡他不配合检方或者说点好话……”

“他凭什么替伤害他的人说好话?”傅宣燎从楼上下来,“一切按法律程序办事,还请您不要妨碍司法公正。”

似是没想到家中有外人在,时怀亦先是一愣,继而笑道:“你们现在一个个道貌岸然的,联合起来对付我,是不是忘了把濛濛推向绝境,也有你们的功劳?”

一句话就将傅宣燎堵得哑口无言。

临走前,傅宣燎上到顶层阁楼,在时濛常坐的窗台边站了一阵。

家里阿姨走进来,拜托他带些吃的给时濛:“和夫人一起准备的,都是二少爷爱吃的。”

傅宣燎接过纸袋,低低应了一声。

阿姨没着急走,顺着他的目光看向阁楼的窗台。

“以前每个周六,二少爷都会坐在这里。”她微笑着说,“嘴上说着不是在等人,眼神一直往外瞟,还以为自己藏得很好。”

根据阿姨的描述,傅宣燎眼前浮现时濛坐在窗台边,脑袋抵着玻璃窗的画面。看似漫不经心,实则竖起耳朵留心外面的每一丝动静,尤其当听到汽车驶近的声音,他便立刻直起脖子朝道路尽头看,如果出现的是那辆熟悉的车,一双漂亮的眼睛便会倏然亮起。

在一切尘埃落定的当下,这份错失更令人心生酸楚。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似是看出傅宣燎的痛苦,阿姨温声道:“二少爷算是我看着长大的,他对你的感情也不是一天两天积攒起来的,如果还有遗憾,与其后悔懊恼,不如付诸行动。毕竟时间过得那么快,转眼又是秋天了。”

傅宣燎便打起精神,动身前往浔城。

路上接到电话,听说他已经出发了,高乐成咋舌道:“不是白天还在法院?这么赶的吗?”

“嗯。”傅宣燎说,“时间宝贵。”

对此高乐成不发表意见,只提出一个要求:“你家冰美人要是问起来,你别把锅甩我头上,他的行踪江雪可一个字都没告诉我。”

傅宣燎觉得他多此一问:“我自己大费周章查到的,凭什么把功劳算你俩头上?”

他巴不得时濛知道他做了多少,这些都是他爱着时濛的证明。

“嘿,觉悟可以啊。”高乐成笑道,“那我就祝咱们傅总此行顺利,抱得美人归!”

抱得美人不敢想,能见上一面都算走运。

眼看距离周六还有不到五十分钟,傅宣燎有些心急地又敲了下门,声音却全无底气:“还继续睡吗?如果不睡的话……”

来的路上傅宣燎风风火火,等到地方,清晰地知道时濛就在一门之隔的那一边,心里反而萌生胆怯。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他想说如果不睡的话我陪你,怕吓着时濛,临到嘴边还是换成了:“如果不睡的话,出来看星星。”

秋日的蓝天一碧如洗,夜空也璀璨明净,寥落几颗星眨着眼睛,似在远方遥望地球上这个小小角落里的两个人。

可惜,回应傅宣燎的是远去的脚步声,以及楼上熄灭的灯。

仰头盯了半晌,确定时濛睡下了,傅宣燎轻叹一口气。

虽然意料之中,但难免有些失落。

看着黑暗的窗口,他用很低的声音说:“好好睡吧,不要做噩梦了。”

后半夜时濛睡得还算安稳,睁眼天已大亮,刷牙时他看着镜子里头发乱翘的自己,开始回想昨晚是不是做了个梦。

他梦到那个人来了,说来陪他过周六。

这太过离奇,那个人明明恨极了周六,从来没有主动过。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时濛下楼烤了两片面包,就着牛肉干和牛奶对付完早餐,披上外套推开门。

没人,时濛松了口气。

站在门口,仿佛受到某种指引,他仰头看天,被光芒刺得眯起眼睛。

什么都看不到了。

因为太阳出来了,星星只能躲起来。

上午时濛照例出门采购。

附近就有生活超市,菜品不算齐全,胜在新鲜,这是搬来之前江雪就打听好了的,让他买菜可以就近去那边。

十分钟脚程,进超市的时候正看到一群上年纪的叔叔阿姨在排队购买打折猪肉。

时濛只是经过,和队伍中的邻居阿姨打了个招呼,就被拽着胳膊拉进队伍里。

“便宜好几块呢,不买血亏。”姓潘的阿姨说,“不会烧菜就剁肉馅做包子,总比你成天吃面包强。”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前后的几位面熟的大爷大妈纷纷点头附和。

低头看购物篮里的切片面包,时濛抿抿唇,既来之则安之,在队伍里站定。

潘阿姨是住在隔壁的邻居,为人热情爽快,时濛刚搬来的时候她就端着自家新出炉的大肉包,敲门表示了欢迎。

江雪这处房子果真是用来养老的,周边住的多是中老年。拿着退休金养老的日子轻松又简单,无非白天吃饭洗衣,晚上跳广场舞下棋。

慢节奏的悠闲生活让时濛也跟着慢了下来,直接体现在他愿意花时间买打折商品了,放在从前这种事他无论如何也不会做。

队伍移动缓慢,时濛便掏出口袋里的本子和笔,用左手做速写练习。

潘阿姨凑过来看,他不甚习惯地扭身避开,就听一阵清脆的笑声:“画得不是蛮好嘛,干吗躲躲藏藏不给看呀?”

时濛不好解释自己的古怪习性,含糊地回答:“左手不习惯。”

“说起来,你的右手怎么啦?”潘阿姨便顺势问起好奇的事,“怎么受的伤呀?”

冷不丁提到右手的伤,时濛条件反射地打了个寒噤。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他讨厌下雨天,极度不愿回忆那天的种种,因此并没有正面回应,只说是跌跟头摔的。

“骨折了?”潘阿姨瞧着他手上的绷带,眉头都皱了起来,“画画的手金贵着呢,以后千万要小心啊。”

这句提醒,让时濛想起住在傅家的几个月,那个名叫蒋蓉的温柔女人也怜惜他画画的手,不让他拿锐器干重活,见他被猫咬伤,就让他立刻去打疫苗。

事实上时濛并不在意这些,他画画是因为喜欢,至于画得好不好,能带来多少所谓的价值,从来不是外人说了算。

即便如此,他还是希望右手能够恢复到从前的状态。

既然活着,总要找点事情将过剩的时间填满。

回到住处,江雪打来电话问中午吃什么,看着排队四十分钟抢来的一块猪五花,时濛说:“饺子。”

“你的手还能包饺子?”江雪大惊小怪,“还是放冰箱先,等我给你买台绞肉机寄过去。”

“我在网上买了。”时濛说,“一会儿该到了。”

对此江雪甚感欣慰:“学得挺快嘛,之前我还以为你这个原始人接受不了线上购物呢。”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把猪肉放在案板上,调整到一个弧度优美的角度,时濛又有了把它画下来的欲望。

“很方便,能接受。”他告诉江雪,“我还买了个新画架,实木的,很大。”

“多大?当心进不了门。”

时濛想了想:“应该没我大。我能进门。”

江雪在电话里笑岔了气,说没见过拿自己当参照物跟画架比大小的。

末了提醒他:“下午去医院复查别忘了。”

“嗯。”

“如果,我说如果,有奇怪的人跟踪你,不要害怕,直接报警。”

时濛没问“奇怪的人”具体指谁,不过今天去超市和回来的路上,他的确有被人跟着的感觉,连身后的脚步声都能听见。碍于潘阿姨和他一起,不想吓着老人家,他没有回头察看,也没有拨打报警电话。

下午出门只有他一个人,便没了顾虑。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从屋里出来,顺着人行道走到街边,拐个弯就是公交站台。四周无人的时候,时濛突然停下脚步,毫无预兆地转过身去。

与那人四目交接的瞬间,时濛有些意外于自己并没有感到太多意外。

倒是对方,直接愣在那里,表情很是精彩,半晌才快步上前:“吓到你了?”

被吓到的分明是他。

时濛不想说话,确认完毕便扭身继续往前走。

到公交站台站定,那人似乎缓了过来,并把时濛的态度当成了默认,非但行事不再遮掩,还尽量轻松地同时濛搭话。

“午餐吃了什么?看到你买肉了,准备包饺子吗?”

“我今天在附近的一家餐馆点了份便当,味道还不错。”

“今天周六,有想去的地方吗?”

听到“周六”这个关键词,时濛才有了点反应。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他缓慢地眨了下眼睛,心想,原来昨晚不是梦。

而这类似回应的反应,如同一支强心剂,让傅宣燎备受鼓舞。

至少时濛没有对他的出现表现出抗拒。

约莫十分钟后,21路公交车停靠站台,傅宣燎跟着时濛上了车,好在手机还有电,可以扫码支付车费。

从小到大坐公交车的次数屈指可数,傅宣燎待在全是人的车上很不习惯,先是被突然起步的车弄得身体前栽差点摔倒,接着又被车里的味道熏得脸色都黑了几分。

不过到底没发作,时濛找到了座位,傅宣燎便站在时濛身旁的走道上。

问去哪里,时濛还是没应。他歪着脑袋看向窗外,腮帮子微鼓,不像故意不应,反而像是因为坐得不舒服没心情理人。

倒是显露几分从前的脾性。

熟悉的模样令傅宣燎心中柔软,他想,小蘑菇分明简单明了不屑掩饰,这算哪门子横行霸道阴晴不定。

还好,他还有很多时间去慢慢了解,慢慢用晴天的回忆代替连绵的阴雨。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何其幸运。

一只手拉头顶的吊环,另一只手撑椅背,傅宣燎微微弯下腰,形成一个将时濛包围起来的姿势。

“回去我们可以打车,会舒服些。”傅宣燎低头和时濛打商量,说悄悄话似的温声道,“或者以后坐我的车出门,你开也行。”

不过今天周六,一切听你安排。

以后就算不是周六,想去哪里,我都陪你去。

依照时濛的脾气,就算听出了潜台词,也懒得理。

这趟公交车属于城际交接班次,中途还要转一趟车,方可抵达目的地。

下车后,看到医院的招牌,傅宣燎才明白时濛出门是为了什么。

医院普通科室周末只留一两名值班医师,挂号后时濛等了二十分钟才进到诊室里,不到十分钟,就出来了。

傅宣燎迎上去:“医生怎么说?不用拍个片看看吗?”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时濛不说话,只低头盯着右手看,时而屈起掌指关节,似在尝试某种康复锻炼。

傅宣燎问:“是在复健吗?”他急于补偿,急于让时濛好起来,又不得其法,“等我联系看看这边有没有更专业的医师,到时候再开始也不迟。”

时濛轻飘飘撇开视线,态度不置可否,却仍像是没听进去。

回去还是坐公交车。

这回两人都有座位,并排连座,傅宣燎坐在靠走道的位置,看着时濛艰难地活动右手,弯曲,伸展,再重复,简单的动作让他出了满头的汗,痛得唇色煞白。

傅宣燎见了心疼又着急,怕他一直练伤了自己,从口袋里掏出昨天路上买的润喉糖,问他要不要吃点休息一下。

原以为时濛还是不会理他,没想时濛竟抬手,从他手心里拿走一颗。

还没来得及高兴,傅宣燎发现时濛拿走了,却没有拆开包装。他低头看了看自己尚且不能做大动作的右手,把糖捏在左手心里,轻轻握成拳。

后知后觉意识到时濛的手不方便,傅宣燎立刻帮他拆了一颗。

时濛却没再接,别过头看向窗外,握拳的手小幅度抖动,不知是因为体力不支,还是因为公交车驶过颠簸路面,令身体也跟着微颤。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秋天昼短夜长,出门时太阳高悬,回到出发的站台时,霞光已铺了满天。

但很快,快到不过从站台走到河滩边的功夫,夕阳就收敛了大半光芒,四周暗了下来。

时濛走在前面,脚步声很轻,夹杂着流水的细微响动。

他依旧双手插兜,背影修长,影子更长,透着一种莫名的倔强。

莫名让傅宣燎惊觉,自己虽有心理准备,但还是把事情想得太过简单。

哪怕一切都比他想象中顺利,时濛没有生气,没有抵抗,甚至没有赶他走。

可这并不等于接受。

他们之间的关系从开始就是畸形的,后来错位的事一件连着一件,多米诺骨牌似的一塌就是整片,哪是一句对不起,或是一场一厢情愿的付出、自作聪明的接近,就能轻松扶回正轨的?

时濛受的伤那样深,他却不能替时濛痛,就算他可以替,时濛也不需要。

因为……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就在这个时候,在前面走着的时濛忽然停住脚步,转过身来。

隔着五米有余的距离,他终于开口,对傅宣燎说了今天的第一句话。

“你确认完了吗?”

“……什么?”

“你不是来确认,我能不能画画了吗?”

时濛将缠了绷带的手从口袋里拿出来,展示给傅宣燎看,连带着手心里已经化开的糖,黏得让人恶心。

“是的,不能画了。”声音却很冷静,犹如宣读给自己的判决书,“非但不能画画,还不能开车,连拆塑料包装都不行。”

傅宣燎喉咙发紧:“我不是……”

他想说,我不是那个意思,我不是来确认这些。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今天周六,我只是想陪你。

时濛并不给他反驳的机会。

“满意了吧?”似要一口气把今天没说的份都补上,时濛喘息微急,自问自答道,“应该满意了吧。”

一句音调低下去的话语,就让刚才还软着的心被冰雪封锁,连带着仅存的一丝侥幸。

傅宣燎感觉到它在急速下坠,而后轰然一声,发出碎裂般的嗡鸣。

因为,他们一直是敌对的关系。

敌人之间,没有信任,只论输赢。

而时濛受了伤,丢了心,已经举起白旗,将自尊碾成粉撒进海里。

他自然将傅宣燎追到面前的举动,视作一场胜利者的狂欢。

他以为傅宣燎是来看他的笑话,根本不相信傅宣燎对他抱有善意和怜惜。

现在不信,以后也不信。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所以无论傅宣燎做什么都是徒劳,时濛只会说“不需要”,还有:“你赢了,放过我吧。”

分明听到了这样的话,此刻的傅宣燎却觉得自己才是失败者。

失败到哪怕举手投降,哪怕捧上一颗真心,虔诚地表明心迹,时濛也只会恍若未闻,全不当真。

他才是输了。

输得一败涂地,输得惨烈又彻底。

第42章

这晚,时濛真做了个梦。

他梦到自己躺在冰冷的地上,眼睛被蒙住,什么都看不见。

视线以外的其他感官在黑暗中变得敏锐,他听见脚步声走近的声音,旋即感受到右手传来的钻心刺痛。

他想逃跑,可是手脚被缚动弹不得,他想呼救,可是张开嘴却发不出声音。

他痛到清醒过来,举起右手,发现正如梦里那样使不上力,连笔都拿不稳。躲闪不及的恐惧迟滞地蔓延开来,迅速扩大成可以量化的伤口,时濛睁大眼睛看着,呼哧呼哧地喘气,宛如走到绝境又经人提醒前面是死路,他却偏要垂死挣扎向前走。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用来画画的手受了伤,怎么可能无动于衷?

伪装出来的云淡风轻不止是为了给别人看,更是为了蒙蔽自己。

时濛把脸埋进裹着绷带的掌心里,一面唾弃自己落得如此下场还能苟且偷生,一面劝自己既然活了下来,为何不得过且过地活下去。

反正都是欺骗,怎样都没区别。

早上起床,时濛来到楼下,和昨天一样烤了两片面包,用左手慢吞吞煎了个鸡蛋,加一片生菜在里面,咬下去的时候便尝不出焦糊味了。

吃完脸色好了些,身体也不再发抖,像是低血糖得到缓解,他又有了活着的理由。

昨天的肉包完饺子之后还剩下一些,绞肉机弄成肉丝刚好够炒一顿,时濛打算去买些配菜。

打开院门前,时濛隔着铁栅栏左右张望,清晨的街上人烟稀少,几位早起的老人在路边的空地上打太极,一切宁静如常。

浔城比枫城地处偏北,秋天都要冷上几分。经过街边热气腾腾的早餐铺,时濛看着袅袅白烟升起,不由得裹紧了身上的大衣,被热情的老板娘招呼,稍加犹豫后还是走了进去,要了杯豆浆。

店面不大,三五名客人在里头就餐,桌上多摆着包子面条。

老板娘刚给一桌把馄饨端过去,边往收银台走边在围裙上擦手:“不来点主食?”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时濛摇头:“吃过了。”

老板娘了然,将煨在炉上的水壶提起,熟练地抄过一个纸杯,壶身歪斜,冒着热气的豆浆自壶嘴灌入杯中,直到米黄色的液体漫近杯沿,盖上盖,装袋,再塞一根吸管。

递过袋子的时候,老板娘脸上仍带着亲切的笑:“我听潘婶说,你会画画呀?”

时濛素来不擅与人交流,手心握到暖乎乎的东西先是一愣,反应慢了一拍就被对方当成了默认。

看着不过四十来岁的老板娘长了张圆脸,笑起来两个酒窝,无端地叫人说不出拒绝的话。

她抬手指了指面积不大的店铺里空着的那面白墙:“这店面打算翻修,正愁这面墙太空,咱们全家都不懂审美,不如你给我们设计设计,画幅画挂这儿?”

从超市回去的路上接到江雪的电话,时濛把这事同她说了。

“人家拜托你,你就答应了?”

“嗯。”

“谈酬劳了吗?”

时濛报了个数。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江雪用翻白眼的语气说:“他们肯定不知道,你的画在拍卖会上都是七位数起。”

“没关系。”时濛说,“我现在画得没有从前好了。”

废了手的画者,如同断腿的田径选手,再多的抱负也没了用武之地。电话那头沉默片刻,说:“只要还想画就行,接点没什么压力的活儿也好,就当复健了。”

时濛知道江雪常给他打电话是为了确认他安全无虞,虽然他并不知道自己何时有表现过轻生倾向。

他只能说:“雪姐,我在这里一切都好,不用担心。”

江雪装作没听懂他的话:“我现在不是担心你,是担心那个谁没脸没皮缠着你。”

思及昨天的种种,尤其是傍晚的短暂对话,一张失魂落魄的面孔倏然出现在脑海中。

时濛垂眼看地面:“他走了。”

“……真的?”

“嗯。”

“你跟他打过照面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嗯。”

“话说在前面,你的行踪不是我和高乐成透露的,是他自己查的。”

“嗯,我知道。”

像是觉得不可思议,江雪又问:“听高乐成描述,他去的时候挺坚定的……你真报警了?”

“没有。”时濛回答。

知道他不愿提起,江雪也不多问,话题转向了别的:“不过我听说他去之前和你生母见面了,还去了趟时家,这家伙大老远跑一趟竟然什么都没给你捎带?”

怀揣着疑问,时濛回到住处后在院子里转了两圈,窗台前,栅栏边,石桌石凳下,连临时用砖头砌的花圃旁都仔细查看过,什么都没有。

想着昨天那人也两手空空,时濛没多想,只当他心血来潮随便跑一趟。

毕竟今天已经是周日了。

中午做了个青椒炒肉,左手不便放多了盐,不过很下饭,时濛多吃了半碗。

下午过了午睡点,隔壁潘阿姨来敲门,递来一颗圆滚滚的柚子。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我们家伟带回来的,个大新鲜,皮薄汁多,你拿去尝尝。”

家伟是她的儿子,二十出头的年纪,主业浔大研究生,副业玩摇滚,每逢节假日时濛都能听到他撕心裂肺的歌声。

双手接过沉甸甸的柚子,时濛道了谢,潘阿姨笑道:“客气什么呀。话说我也没想到早餐店的老板娘当真开口跟你要画,还以为她说着玩呢。”

原是为了这事。

住在这种只有镇那么大的城中村,最显著的特点就是邻里关系紧密,上午刚发生的事,下午整条街都知道了。

时濛说:“她有给我酬劳。”

“是不是给你发了一沓早餐券抵现?”潘阿姨一看时濛的表情就知道,“老小气了,亏我跟她夸了半天你画得有多好。”

时濛大概能猜到她是觉得不好意思,觉得给他添了麻烦,只好尽力告诉她并不麻烦。

“这么大的画纸。”时濛用手臂画了个圈,比划道,“我已经起草一半了。”

潘阿姨对画画这事没概念,听完他描述咋舌道:“这么大张纸,得画到什么时候啊?”

两个思维习惯截然不同的人你一言我一语,通过耐心沟通,到底把问题解决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你的意思是,这画纸用现在的画架施展不开?”

时濛点头:“是的,不过我买了新的,就快到了。”

潘阿姨这才放了心:“这么大张纸,画架也不小吧?要是不方便,我让家伟来帮你搬!”

时濛说不用,他觉得自己可以搬进屋。

然而等到快递员把足有一人高的纸箱送到门口,时濛尝试用一只手搬起失败,才明白了商品评论里其他买家说的“很沉”具体是什么概念。

已是傍晚,快递员赶时间派件,把东西丢门口就走了。又试了几种方法均未能将箱子提起,时濛转身回屋,打算把小推车取出来一用。

推车也是江雪为他准备的,说手不方便,买个菜逛个街什么的总能用得着。之前时濛不好意思拉着这东西出门,如今实在没法,心想借个力应该可行。

在屋里拾掇了下,把推车上的布袋拆了,给箱子腾地方,拖着走到门口,刚把虚掩的门推开,就见那只他抱不起来的箱子被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扛在肩上,两人脸对脸撞了个正着。

傅宣燎其实是慌的。

他在院外的墙边守着,看见快递员来,时濛开门出来,又看着时濛围着箱子转了好几圈,半天都没能拿起来,早就摩拳擦掌欲上前帮忙,却一直等到时濛回屋去,才敢从墙角走出来。

原想趁门没关,把东西扛进屋放下就跑,谁想时濛这么快就返回,悬在屋外的一只脚慢腾腾地踩在地上,傅宣燎脑袋一抽,没头没脑说了句:“我来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与傅宣燎的惊慌相比,时濛显得极其镇定。他看一眼面前的人,又看向被轻松扛在肩上的箱子,垂眼片刻似在权衡利弊,不过几秒功夫,到底侧身让路,将进屋的通道空了出来。

直到将箱子放在屋子正中,站直身体,傅宣燎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蠢话。

“昨天我在车里凑合了一晚。”理清状况,他连忙找补,“还有东西忘了拿给你。”

时濛没理会,从旁边的斗柜上摸出一把美工刀,蹲下拆包装。

起初傅宣燎担心他割到手,想帮他又苦于找不到工具,在边上看了会儿,确定时濛拆包装的手法还算熟练,告诉他自己去车上拿点东西,就出去了。

傅宣燎的车停在另一条路上的收费停车场里,一来一回就算用跑的也花了十多分钟。好在回来的时候门还开着,时濛还蹲在原来的位置,举着一页类似组装说明的东西看得出神。

总的来说技术难度不高,但需要两只有力气的手。

傅宣燎放下东西,凑过去看了会儿,问:“是画架?”

时濛仍是不答,傅宣燎便不再问,快速扫一遍安装指南,卷起袖子蹲下,拿起地上的螺丝刀。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画架构造简单,只是部分部件重量较大,把装好的框安到架子上时,由于拧螺丝使劲,两边受力不均,傅宣燎腾不出手去按,是时濛走过来,一脚踩住翘起的架脚,方便了他的动作。

不到十分钟就安装好了,扶着框架把整个画架竖起来放平,又调整了几处松紧让它站得更稳,拧紧随后一根螺丝的傅宣燎抬起头,就看见时濛恢复了蹲姿,正低头看放在地上的保温袋。

明明说了是给带他的,他却只是看着,明明好奇里面是什么,却连拉链都没有碰一下。

傅宣燎心脏狠狠一揪。很久以前,很多时候,时濛都是这样默不作声地旁观着,想要也不敢说。

明明这些本来就属于他。

傅宣燎站起来,走过去,把保温袋连同时濛的视线一起提到桌面上,三下五除二打开,把里头的食物依次拿出来摆在桌上。

“是李姨和方姨给你准备的熟食。”他说明道,“车里没开暖气,里头的冰袋也没化,放微波炉解冻就能吃。”

说着把另一只鼓囊囊的包拿起来:“这些是你的秋冬衣物,家里能穿的都拿来了。”

时濛瞥了一眼,又将目光放回食物上,仿佛没听出傅宣燎口中的“家”指的是他们同居过的傅家。

遭遇冷待,傅宣燎也不气馁,问:“画架打算放在哪里?”

根据时濛的眼神指示,傅宣燎将画架抬到了客厅靠近阳台的位置。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阳台朝南,想必日间采光不错。给画架调整到了一个既光线充足又不至被迎面暴晒的位置,傅宣燎满意地直起腰,无意中瞥见摆在窗台上的一只印着卡通兔子的保温桶,还有里面放着的牛肉干,

想起李碧菡曾说过时濛小时候喜欢这些,傅宣燎不禁勾唇,心想他果然没有变。

对一件事的记忆经验在于对两个意象的比较,过去的时濛用每天看同样的动画片、吃同样的东西表达喜欢,现在的时濛用眼神、用行动表达在乎,不同的时空仿佛发生了某种相互作用,让两个看似截然不同的人重叠在了一起。

怎么可以才发现,他其实一直都这么可爱。

为了拖延,傅宣燎待在卫生间,足足把手洗了三遍。

等他出来,闻到食物的香味,抬腕看表,忽而意识到已是晚餐时间。

这里的厨房是开放式,一抹高挑清瘦的背影在灶台前来回忙碌,令傅宣燎不由得驻足。

待到时濛托着盘子转过身来,他才匆忙收回视线,欠身拿起刚才组装画架的过程中随手丢在椅子上的外套,挽在臂弯。

“那我就先……”

“吃吗?”

并非出自真心的一句话被两个字打断,傅宣燎近乎惊喜地抬头看着时濛,后者同样看着他,只是依旧没什么表情。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时濛举了举手中的盘子,又问了一遍:“吃吗?”

虽然被昨天的百口莫辩弄得心有余悸,可面对时濛的邀请,傅宣燎自然没有拒绝的道理。

晚餐是昨天剩下的饺子,又切了刚从保温袋里拿出来的一块卤牛肉,剩下的放在玻璃碗里,封盖送入冰箱保存。

待发现自己盘子里的饺子比时濛盘子里的多,傅宣燎后知后觉意识到被留下吃饭只是因为自己帮忙捎带物资,只是时濛表达感谢的方式。

这场景意外地和去年除夕在傅家的场景重合,想到时濛把仅剩的两颗鸡蛋都打在他的碗里,意在把珍贵的东西留给珍视的人,傅宣燎失落之余,更有一种酸酸涨涨的怀念潮水般地漫上来。

他拿了干净的筷子把饺子夹回时濛碗里,理由是:“我不饿,吃不了这么多。”

又发自内心地称赞:“做的很好吃,卖相也好。你连面条都煮得比我好。”

多半是嫌麻烦,时濛没有推拒。

吃完饺子,傅宣燎主动站起来收拾盘子。厨房安了洗碗机,用手机上网查了使用方法,把锅碗瓢盆一应丢进去,按了启动键,傅宣燎松一口气,转过身来,看见时濛就站在离料理台不远处的岛台旁,摆弄上面的咖啡机。

垂首的姿势让他藏在毛衣领口里的脖颈露出来一截,白皙的,纤细的,傅宣燎曾暴力掐捏过,也吻过无数次的。

应该只亲吻的,他这么好,怎么会有人舍得对他不好?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傅宣燎在心里反复地、无声地质问自己。

就在上前抱住这具单薄身体的冲动即将攀至顶峰之际,他看见时濛扭头,举着咖啡杯,仍是那道清冷的声音:“喝吗?”

傅宣燎不假思索:“喝。”

得到肯定的回答,时濛先是怔了下,而后扯动唇角,露出一个很浅的笑。

其实他很少笑,或者说很少因为开心而笑。就像现在,他清楚地知道傅宣燎有备而来,怀揣着目的和计划,说不定连他动摇的时机都计算得刚刚好。

可他已经输过一次。

一次就够了。

他不打算再给任何人任何可乘之机。

扬了扬手中的杯子,时濛看向傅宣燎,笑容冷漠而讥诮:“你就不怕,我又在里面下药?”

第43章

几乎没有犹豫,傅宣燎说:“你不会的。”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我会。”时濛说,“五年前,你忘了?”

“那不是你下的药。”

时濛被他斩钉截铁的语气弄得措手不及,半晌才再度开口:“不是我还能有谁?”得到这样的回答,他更觉讽刺,“当年,你可不是这么说的。”

傅宣燎解释道:“当年,原本就没有证据能证明是你做的,只是机缘巧合碰到你,才先入为主以为是你。”

时濛“哦”了一声,仍是漫不经心的态度:“那现在有证据了?”

“没有。”傅宣燎如实回答,“但我知道,你不会伤害我。”

如果是你,没必要选在那种时候,更不会用那样龌龊的手段逼我就范——这是来到浔城前的那晚,傅宣燎想通的事。

似是有所触动,时濛眸光微颤,随即逃避般地敛了视线,看向岛台的桌面:“难道你忘了是谁,用一纸合同把你捆在身边?”

傅宣燎缓慢摇了摇头,说:“我只记得是谁,帮助傅家渡过难关。”

和预想中完全不同的走向令时濛愣了一瞬,随即似笑非笑地哼出一个气音:“帮助?原来傅总是这么对待提供帮助的人的。”

合同期内抗拒执行义务,甚至恩将仇报反咬一口。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被用生疏的口吻喊作傅总,傅宣燎压低声音:“是我的错……”

“而且,这不是帮助。”没等他说完,时濛接着道,“是投机取巧占便宜。”

实际施以援手的是时怀亦,他只是蹭了个合同为自己谋利,严格说来,算是趁火打劫。

所以傅宣燎想逃也在情理之中,没有哪个心高气傲的人甘心被束缚。

然而在时濛用正常人的思维终于想通的当下,傅宣燎却说:“那也是我占你便宜。”

“你那么好,我非但不知珍惜,还肆意伤害你,这也是我来到这里,要向你道歉的第一件事。”他沉下一口气,“误会了你,还对你做了那么多过分的事……对不起。”

时濛开始后悔提下药的事了。

他一直在避免回忆过去,然而通往过去的门如同潘多拉的盒子,一旦开启就牵出无穷祸患。

他早该不在乎这些,更不该为旁人态度扭转和所谓的“真相大白”动容,可在当下,他不得不承认原本平静的心绪起了一丝波澜。

语言比文字有力量得多,其中的无条件退让更是昭彰无遗。

可笑的是,他提起这件事原本的目的是为了激怒傅宣燎,借此逼他离开这里,最好别再出现。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而对于傅宣燎来说,则是一件幸事,时濛的主动提及为他找到了切入点,将酝酿许久的歉意道出。

哪怕他知道获得原谅没那么容易,至少从时濛的反应来看,全然没有松动的迹象。

自昨日起,时濛的态度就冷淡不已,表面上全盘妥协接受,听之任之,实则内里竖起了所有的刺,连呼吸都在竭力传达抗拒。

时濛没理会傅宣燎的道歉,拿起被冷落多时的咖啡杯,放在咖啡机底座上。

随着流淌的水声,两杯冒着热气的咖啡摆在桌面,时濛站在岛台的一端,拿起一杯慢慢地啜饮。

傅宣燎走上前去,拿起另一杯。

许是因为距离近,时濛发现了傅宣燎右手食指和中指上两块深色的伤疤,并多看了两眼。

“被烟烫的。”傅宣燎察觉后立刻不问自答,“有点疼。”

但我知道这比起你的疼,还差得远。

时濛似乎没听懂他的话,或者根本不想懂。视线再度垂低,时濛放下杯子,抿着唇,双手置于桌面交握。

这让傅宣燎想起十几年前第一次见到时濛,那时候自己十岁他八岁,面对自己友好的亲近,时濛也是这样,安静而不失礼貌地坐着,紧绞的手指却透露了他的胆怯。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当时应该拉他的手,让他不要害怕的。

现在已然失去立场,傅宣燎的手只伸到即将触碰到缠着绷带的手背,便克制地停住,蜷起手指,悄悄地收了回来。

傅宣燎举起杯子喝了口咖啡,坦言道:“虽然当年,因为这件事对你有了偏见,它是一切恶的开端,可是我仍然庆幸,那天是你闯了进来。”

说着,他呼出一口气,努力让出口的话语不那么沉重。

“要是不愿意想过去的事,那我们就不想了。”傅宣燎偏头看着时濛,“从现在开始,只要是你给我的,就算里面放了毒药,我也心甘情愿喝下去。”

这番无从考证的话,待傅宣燎一走,就被时濛强行抛到了脑后。

他关紧大门,反锁,上楼把起草到一半的画挪到位于楼下阳台的新画架上,抓起旁边窗台的一颗牛肉干塞嘴里,咀嚼间中和了咖啡留在唇齿间的苦味。

这幅画时濛整整画了五天,期间出门买食材都脚步匆忙,在超市偶遇到潘阿姨,聊不上几句就要走,理由是赶着交画。

周五晚上门被敲响,时濛莫名不想去开,通过外头的呼唤声辨认出是谁,才匆匆放下笔,站起来行至门边。

开门后,先闯入眼帘的是一兜黄澄澄的橘子,脑袋从袋子后面探出来时嘴咧得老大扮鬼脸,惊得时濛后退半步。

“有这么吓人吗?”潘家伟边嘀咕边踩着地垫蹭了蹭脚,走进来,把橘子放在桌上,“我妈让给你带的,让你多吃点,吃完家里还有。”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他的妈妈便是隔壁潘阿姨了。时濛道了谢,潘家伟摆摆手说不客气,然后不客气地拖了张餐椅反坐,双臂挂在椅背上,晃悠着问:“听说你一周没出门了,憋在屋里干吗呢?”

家里很少来客人,时濛按自己的想法行待客之道,倒了杯热水摆桌上,就回到画架前坐下了。

回答也言简意赅:“画画。”

“还是给早餐铺挂墙上那幅啊?”见他用左手画得艰难,潘家伟劝道,“那老板娘哪懂这些,说不定以为你画幅画跟小学美术课作业差不多,也看不出个好赖,你这么上心干吗?”

时濛用刚洗过的笔调了个饱和度低的米黄色,涂在包子皮上:“认真和敷衍,通过肉眼可以分辨。”

潘家伟撇撇嘴,从桌上顺了只橘子,悠哉地剥。

“没想到你真是个画画的,先前还以为……”

时濛搬来这里一月有余,早前潘家伟周末回家,就跟着潘阿姨来走动过几回,如今说出这话,自是引起时濛的好奇。

他停了笔,转头看向餐厅方向:“以为什么?”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潘家伟也在看他,突然视线相对,被那双仿佛能洞悉一切的清澈双眸看得没来由一阵心虚,匆忙别开了眼,声音也微弱下来,含糊道:“还以为你是……明星呢。”

过了好半天,时濛才反应过来,潘家伟是在说他好看。

由于常年憋在室内画画,接触的人少,除了江雪偶尔在公开场合拿他的皮相作为宣传卖点,旁的时候时濛几乎没听人当面夸过他。

因此被说像明星,他难免意外,转念又一想,之前总被人说像狐狸精,虽然是贬义,但这里头大约也有认可他长相的意思。

而之所以采用的形容大相径庭,则是因为背景不同。

在枫城,他是时家的私生子,是妓女生的儿子,便理所当然地是大狐狸精生的小狐狸精;在浔城,无人知道他的背景来历,便以貌取人地以为他是隐居于此的“明星”。

参透这层道理,时濛对这个世界的荒谬度又有了新的认识。

不过他知道潘家伟只是心直口快,这么想的便这么说了,没存什么揶揄之心。

“我不是明星。”时濛只能说。

“那你躲在这儿干什么?”

“……我没躲。”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我才不信。”潘家伟掰了瓣橘子塞嘴里,酸得直闭眼,“住在这城乡结合部的,除了老头老太,就是出门躲债的。”

时濛敷衍地“嗯”了一声。

好不容易把橘子咽下去,潘家伟深呼吸缓了缓,追问道:“那是钱债还是情债啊?”

他随口一问,时濛却认真思考了下。

结论是没有债,无论哪种都早已还清。而且他们之间,根本不存在所谓的情。

潘家伟也习惯了时濛的寡言,没等到回答只当他没听进去,吃完橘子拍拍手,站了起来。

“你忙,我先走了。”

时濛再度站起来,把人送到门口。

潘家伟走在前面,转过身来时,神思恍惚不知在想什么的时濛险些撞到他身上。

他这才发现时濛只比他矮一点点,额头齐他眼睛,头发很黑,身上有一种天然的皂角清香。

莫名叫人红了脸。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别开脸轻咳一声,潘家伟说:“下个周末,我带吉他回来,把新写的歌唱给你听听。”

时濛愣了下,像是不知道为什么要唱给他听,不过到底没拒绝,轻轻“嗯”了一声。

走到院门口,潘家伟又回头,交代独自在家的小朋友似的:“我妈说最近这儿总看到外地车,鬼鬼祟祟的不知道干什么来的,你一个人在家小心点,不要给陌生人开门。”

这话时濛听进去了,次日一早,就去街上找锁匠。

江雪这处房子装修得仓促,院门还没来得及上锁,安全起见,时濛打算给她装一个。

几乎是刚出门,他就察觉到身后跟上来的脚步声。

转眼又是周六了。

连夜来到浔城的傅宣燎双目通红,一副没睡醒的样子,几个小时前他还在公司和员工开会,完事饭都没来得及吃就开车出发。

幸好赶上了,傅宣燎赶几步上前,在连续追问“今天打算干什么”“我们这是去哪里”均未得到回答后,他跟着时濛定住脚步,抬头盯电线杆上的小广告看。

还没看出什么名堂,就见时濛掏出手机,拨通了其中一则的电话,迅速跟师傅口头约定了时间,扭头往回走。

“锁匠?”傅宣燎一面跟着他走,一面追问,“门锁坏了吗?要不我先试着帮你修?”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时濛自是不理,等到修锁师傅上门来,从工具包里掏出一把方方正正、看着分量就不轻的锁,傅宣燎才恍然明白过来。

师傅哐哐哐地给院门安锁,傅宣燎问在监工的时濛:“这是为了……防我?”

一切尽在不言中。

时濛连午休都将院门紧锁,中午日头高悬,风却很大,守在门口的傅宣燎被吹得头昏脑涨,盯着高度足以轻松攀越的铁栅栏看了半天,到底不想吓着里头的人,忍耐着没爬上去。

他向来急躁,小时候学钢琴学篮球学画画,统统都没撑过一个星期,可对时濛,他必须拿出十二分耐心。

这个世上也只有时濛,值得他付出全部的耐心。

秋天的浔城翻脸比翻书还快,下午时濛出门去医院的时候,天色已经阴了下来。

他们乘坐的这趟21路公交车空调坏了,风从四面八方都在往里头钻,傅宣燎从大衣口袋里掏出备好的暖贴,递给时濛。

“贴上吧,哪儿冷贴哪儿。”他还是站着,弯腰护住时濛的姿势,“我给你挡着,没人看见。”

从诊室里出来,时濛看见傅宣燎手里又多了个暖手宝似的东西,见他出来就往他手里塞,说这个可以缓解寒冷引起的肌肉僵硬,对手指关节的血液循环有奇效。

回去的路上时濛握着它试了试,热流贴着皮肤往里传递,暖和的手确实比冻僵的手好活动许多,上回来学的几个复健动作,这回做起来都不怎么疼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傅宣燎看见时濛的脸色就知道这东西买对了,高兴地说要买好吃的庆祝。

“还记得你给我买的糖炒栗子吗?”他说,“浔城也有这家的分店,等我给你买回来。”

时濛恍若未闻,沉默地低头玩手。

这次去医院除了接受复健指导,还一并把手上的固定绷带拆掉,伤口已经愈合,医生说今后不用再裹着了。

只是横贯掌心的一条粗疤明显至极,看得人心惊。

时濛却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在座位上甚至把玩起了这道疤,用指腹磨,用指甲抠,让一旁的傅宣燎提心吊胆,几欲出言阻止。

好在时濛玩了一会儿便觉得没劲,手搭在膝盖上,歪靠着车窗玻璃,在公交车的摇晃中沉睡过去。

后来时濛回想起这天,仍觉得难以解释。

性格使然,他从小到大几乎没有过在公共场合睡着的经历,能在走走停停、嘈杂吵闹的公交车里睡着,实在是件稀罕事。

他自然不愿意将原因归类为身边坐着那个人,只当最近太累了,加上车里开了暖气,昏昏欲睡实属正常。

只是没想到不过十来分钟的“松懈”,就让人钻了空子。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从短暂的睡眠中睁开眼睛,先入目的是傅宣燎的侧颜。

很久以前,时濛就知道他生得好。视线缓缓对上焦,那线条流利的半张面孔,就算早已深刻在心里,如今单纯从美学角度再看,也是引人沉醉的迷人。

许是潜意识里觉得这人不该在这里,所以时濛怎么看,都觉得他身上带着一种风尘仆仆的沧桑。

如今这双经历许多的深邃的眸凝视着时濛掌心的伤,实质般地让他感受到热度和分量。

窗外华灯初上,光朦胧地在周身笼罩一层。

时濛一时愣在那里,分不清现实还是虚幻似的,眼睁睁看着傅宣燎轻轻托起他的腕,颔首,用温热的唇覆上那条丑陋的伤疤,虔诚得如同吻着他毕生的信仰。

今天在医院里耽搁了些时间,下车后天已经黑了。

时濛走在前面,步子迈得极快,快到拂过耳畔的风都发出呼呼的声响。

身后的人也加快脚步跟上,好像自打承认输了之后,他就变得没脸没皮,做再丢脸的事也豁得出去。

临近家门口,时濛一面走一面从口袋里摸出钥匙,或许因为天色太暗,对了半天都插不进锁眼。

身后的人上前道:“我来吧。”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时濛扭身避开他,偏要自己来。

折腾一阵总算打开了,时濛侧身进去,反手刚要关上门,就见身后的人撑着门框,不依不饶地说:“我错了,你别生气。”

方才在车上被抓包,他也是这样回答,理直气壮,坦坦荡荡。

时濛不想与他纠缠:“我没生气。”

“你生气了。”傅宣燎语气肯定,“我看得出来。”

“我为什么要生气?”

“因为我……偷亲你。”

两个什么都做过了的人讨论如此纯情的话题,气氛一时微妙,时濛的右手在看不到的地方握拳,掌心似乎还残留着一抹异样的温度。

“其实也不算偷亲。”傅宣燎想了想,补充道,“小时候摔跤或者受伤,长辈都会这样吹一吹。”

“吹一吹,痛痛飞。”

念出这哄小孩般的六个字,傅宣燎迟钝地察觉到窘迫,并从中参悟到,原来喜欢一个人,除了会拥有一腔孤勇,还会滋生胆怯。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原来当初时濛是怀着这样的心情,大张旗鼓地接近他,又在他看不到的地方担惊受怕,唯恐被他嫌恶。

这世间的情爱恩怨当真被锁在一个圆环里,无论怎么变,总会在不经意间转回原点。

而眼下话已出口,骑虎难下,傅宣燎近乎忐忑地看向时濛:“你有没有觉得……好一点?”

第44章

这不是时濛第一次听到这六个字。

刚到时家的那阵子,有次踩空楼梯磕伤了腿,被来做客的傅宣燎看到,一时找不到创可贴,他也是这样凑近了轻吹伤口,自己还是个小孩,就哄小孩般地温声说:“吹一吹,痛痛飞。”

如今再度提及,无论他是否故意,都无疑是在提醒时濛,眼前的人出生在一个幸福的家庭,并在用他的方式让周围的人变得幸福。

他拥有一套完备的对是非善恶的认知体系,始终在做自己认为正确的事。

而当年一无所有的时濛,正是被这一点幸福吸引,放纵自己变成求而不得的偏执狂,一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仿佛一只脚再度踏入泥泞,重心稍稍偏移便会重蹈覆辙,时濛后退一步撤离风暴中心。

“我没生气。”他坚持说,“你也没错,不需要道歉。”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傅宣燎观察他的脸色:“真的?”

时濛硬着头皮:“嗯。”

“也就是说,下次……”傅宣燎的羞窘来得快去得更快,“我还可以碰你?”

时濛一愣,被这人奇特的脑回路惊到睁大眼睛。

然后才想起傅宣燎原本就是这样的人,想什么就说什么,从不遮掩的坦率,曾令时濛无比向往、现在却只想回避的坦率。

“不可以。”时濛断然拒绝。

“哦。”傅宣燎有些失落地说,“那我再努努力。”

说着,他松开了手。

铁门砰地一声关上,时濛转身,听到傅宣燎在身后说:“晚安。”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从前千方百计索要的一句安心,如今唾手可得,时濛却只觉得茫然。

进到屋里,洗完澡上床,时濛习惯性地侧卧着,双手交叉抱住身躯。

他突然有了与人交流的欲望,或者说是希望得到建议。他摸到压在枕头底下的几封信,拆开其中一封,迎着床头灯光逐行逐字地读。

他看到李碧菡对于家庭和爱情的解释,说缘分来临的时候,无人能预料接下来是雪晴天还是暴风雨。

虽然没有找到答案,时濛却无端地感到放心。

他合上眼睛,告诉自己,人人都会遇到这样的问题。

只不过他面对的是一场太阳雨,先是耀眼的阳光不容他躲避,再是夹在其中瓢泼刺骨的雨,待冷气流离去,阳光又炽烈地洒在头顶。

有人在劝他放下伞吧,不要害怕,梦里的时濛不相信,也不愿意抬头看,还是握紧伞柄,抱住自己。

故事在那天的海上已经结束,可总有人驾着小船搅乱海面的平静,试图扭转结局。

周日傅宣燎还没走,许是又在车里凑合了一夜,早上他面容憔悴,疲态尽显,却还是在对上时濛的目光时笑得灿烂,轻快地道着早安。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他以为,傅宣燎应该是还没欣赏够他的落魄,毕竟当年这人曾想拧断他的手,如今得偿所愿,何不多看几眼取乐?

那便让他看好了。

反正,已经没什么可失去的了。

这么想着,时濛竟觉得有些痛快,他做着自己的事,任由傅宣燎跟在后面。

去早餐铺送完成的画,准备离开时,时濛看见傅宣燎踩在凳子上帮着老板娘将画挂在墙上,听他和老板娘异口同声地夸画得好,连包子都画憨态可掬,跟真的一样。

去理发店剪头发,趁忙不过来的老板去另一边帮顾客染发,傅宣燎从等候位站起来,凑到时濛耳边说:“你不用剪短发,也很好看。”

回到家里,听到敲门声,时濛故意装作没听见。晚上出来扔垃圾,就看见院外的平台上摆着一个纸袋,上面硕大的一个“栗”字,下面压着一张纸条,迎着路灯光看,不长不短的两句话。

一句是祈使——栗子趁热吃,或者等下回我来剥给你吃。

另一句也是——隔壁那小子总趴在窗户口看你房间,晚上睡觉拉好窗帘。

后来听说栗子被丢进了垃圾桶,傅宣燎先是黯然,旋即又露出笑颜:“扔就扔了吧,反正都冷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又在时濛扭头走开之后没脸没皮地追上来,说:“今天是我生日,待会儿门口如果有蛋糕,能不能不扔?”

也曾在歪靠着车门上,由于连日的劳累和奔波睁不开眼,揉着额角缓解,又在时濛出现的瞬间,换上一副朝气蓬勃的面貌,问时濛有没有坐够公交,想不想试试越野。

时濛说不需要,他便会因为得到回答而松一口气,笑着说:“以后总会需要的。”

事实上,时濛并不认可那些迁就讨好的话语。

他认为背后一定有目的,却不想确认,更不想被步步为营地攻陷。

可他只能躲闪回避,消极抵抗,一面盼望着阳光晒到阴暗的角落里,一面又自甘待在原地淋着雨。

只有偶尔收到枫城的来信,他可以暂时安心地躲在伞底,多数时候关于前路的抉择,都要他自己拿定主意。

譬如这天接到来自枫城的电话,对方自称是宠物店的工作人员,说您有一只猫寄养在这里,请问什么时候来接。

时濛先是不解,待听说那只猫叫木木,铭牌上写的主人电话就是这个,他才恍然明白过来,大约是杨幼兰和孙雁风被警方扣押,猫暂且被送到了宠物店,如今到超过寄养期限无人管问,电话自然打到了他这边。

听说这事,江雪第一个反对:“还要不要脸了这两个狗东西,先是养了个时沐把你好好的人生搞得乱七八糟,现在又留下一只叫木木的猫来烦你,故意的吧?”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时濛垂眼看向掌心的疤:“不知道。”

“那猫还抓你,亏你命大,没打完疫苗都没事。”

“杨幼兰应该给猫打过疫苗。”时濛说,“所以我才没事。”

对面沉吟片刻:“你想养这只猫?”

时濛没说话,只是突然想起那个下着暴雨的夜晚,他走了许多地方,好不容易找到那只猫时,心底除了麻木的荒凉,还有隐隐涌出的一点庆幸。

又想到某天画画时,被一只猝不及防跳到腿上的猫吓到的惊惶。

“我先去看看。”时濛说,“猫是猫,人是人。”

毕竟有些人还不如猫,不该混为一谈。

时濛本想打一辆出租车,来回五六个小时车程,多贴点油费总有司机愿意跑。

可他忘了今天周日,道路交通繁忙,又逢雨天,在路口等了十来分钟,再走过两条街去十字路口等,也没等来一辆空车。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平时不爱出门的坏处此刻显现了出来,时濛这才想起江雪说过网上也可以打车。他一手撑伞一手按手机,雨点被风吹到屏幕上,手指打滑怎么都点不开程序。

这时,一辆黑色的路虎在路口拐弯转过来,缓缓停在时濛面前。

傅宣燎从驾驶座下来,没打伞,走到时濛跟前:“去市区?”

时濛摇头,继续摆弄手机。

“那是回枫城?”傅宣燎立刻说,“上车吧,我正好也要回枫城。”

时濛抬起头,将信将疑地看了他一眼。

傅宣燎一被他这么看着就没了主意,退让道:“你看现在也不好打车,不如就当征用我的车,按里程计费,如何?”

左右短时间内是等不到车了,这种时候越是推拒反而越显得矫情。时濛自认只是想搭个便车早去早回,没有其他想法,权衡之下便点头同意。

上车后,傅宣燎先抽了几张纸递给时濛:“擦擦脸。”

外面风大雨大,就算有伞身上也淋湿小半。时濛接过来对着脸胡乱一顿抹,扭头刚要找垃圾桶,手上揉作一团的纸巾就被拿走了,换成一条薄毯。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盖着,身上都湿了。”

傅宣燎不慌不忙地安排着,发动车子的同时将空调温度又调高了些,出风口也往时濛那边拨了拨。

或许一切都发生得太快,直到车子平稳地行驶在路上,时濛才意识到傅宣燎这套行云流水的动作其实也是过往的遗留习惯。

就算在他们闹得最凶的那段时间,傅宣燎被他逼得再生气,也会因为下雨走过来为他撑伞,会因为他怕冷调高车里的暖气。

风雨被隔绝在外,薄薄的毛毯将温度锁紧。时濛望向被水迹模糊的车窗外,很轻、很慢地呼出一口气,心也随着寒气排空没了依托,缓缓坠落下去。

出发时是中午,走得匆忙,上了高速傅宣燎才想起来问时濛吃了没有。

时濛怕麻烦说吃了,傅宣燎点头:“那就好。我还没吃,待会儿服务区买点东西对付一下。”

到了服务区,不知是有心还是无意,傅宣燎买了远超一人食量的食物,鸡蛋、烤肠、关东煮,玉米、粽子、烤鱿鱼,手上拎着的塑料袋里还装了各色饼干饮料小零食,种类之丰富仿佛把整个服务区可以吃的东西全都搬来了。

车里的味道一度无比精彩。傅宣燎虽说平时不在意饮食,但到底为了健康鲜少这样不忌口,他抽出一根烤鱿鱼在时濛面前晃了晃:“你闻闻,像不像高中那会儿学校门口烤串的味?”

时濛被迫闻了一鼻子油辣香,抿了抿唇:“嗯。”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尝尝看,说不定味道也差不多。”

都送到嘴边了,时濛便接过竹签,咬了一口。

“是很像吧?”

“嗯。”

有一就有二,接下来十分钟内,时濛在不知不觉中吃下了傅宣燎以各种理由递来的食物,包括但不限于鸡蛋一个,烤肠一根,玉米半根,以及咸味零食若干。

等被填满的胃传来饱腹信号,时濛才反应过来自己刚才分明说了吃过午饭,眼下大半食物都进了他的肚子,不可谓不打脸。

时濛顿时如坐针毡,把手中的垃圾袋团了团,就要下车去扔。

被傅宣燎抢先一步,从他手里夺走垃圾,三下五除二并到一个袋子里,开门下车前只交代了句:“坐着别乱跑。”

时濛自然是不会乱跑的,这处服务区在浔城下辖的一个县里,人生地不熟,周围除了高速公路就是一望无际的田地,他能跑到哪里去?

可傅宣燎似乎真的认为他会跑,扔个垃圾都在赶时间,伞也不撑被淋成了落汤鸡,回到车里甩甩脑袋,水珠都甩到时濛脸上。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抱歉。”

他也知道自己莽撞,拿了抽纸去给时濛擦,被时濛别过头躲开,嘴角还噙着笑意:“要不你去后座吧,还能躺会儿。”

喂饱了就哄睡,仿佛把人当猪养。时濛不动声色地蹙眉,想着远离总比就近好,到底没拒绝这个提议。

早已不冷了的时濛把毯子叠整齐,扭身放回后座。

然后在转回身的刹那,撞上傅宣燎直直看过来的视线。

雨天昏暗,车内没开灯,氛围好似自上车起就已经奠定,与温暖和湿润脱不开关系。

单方面的靠近也足以迅速缩短距离,两人近到呼吸都撞在一起。

而此刻,时濛不合时宜地想,如果当时他留在那片汪洋大海里,是不是就不会再被勾起回忆,不再本能地眷恋对方身上的温度?

就像死气沉沉的东西,总妄想沾染点鲜活的生机。

就像关于那只猫的零星记忆,本不该存在于他死过一次的脑海中,他早该脱离,不该再为这些事烦心。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可他上了车,在还没来得及做好充足预设的情况下,因此除了面对,他别无选择。

就在傅宣燎即将贴过来的时候,时濛抬手按住了他的肩,阻止了他的动作。

下一刻,时濛从傅宣燎黯淡下来的瞳孔里看到了一个近乎冷酷的人。

冷酷到肉眼看不出任何动摇的人。

那人问:“你想干什么?”

我想干什么?

傅宣燎也在心里问自己。

他想做的事有很多,比如表明心意,告诉时濛你赢了,如果先将喜欢说出口的人先输,那么输的必定是我。

我还情不自禁想吻你,拼尽全力想保护你,任外面再大风雨,也无法沾湿你一片衣角。

可时濛却不信。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他对傅宣燎的每一次接近都抱有怀疑。

“你不是想拧断我的手吗?”时濛问,“现在这样,又是何必?”

旖旎瞬间消散,瓢泼大雨裹挟着惨痛的回忆席卷而来,扯痛每一根浸泡在过往里的神经。

而傅宣燎能说的,只有对不起:“我不会再伤害你,利用你。”

心疼、补偿还来不及。

可时濛不能信。

他说:“我们之间,不是应该只有恨吗?”

应该只有你死我活的厮打,层出不穷的猜测,还有连绵不尽的怨恨。

对此傅宣燎回答:“你可以恨我,恨多久都可以。”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这回时濛听懂了,因此觉得他狡猾至极。

恨与爱向来只有一线之隔。

从前时濛靠激怒对方来证明自己被爱着,甚至以为自己不痛苦了,就会失去这份关注。

如今时濛仍然觉得痛苦,却下意识地只想远离。

总不能任他一直这样游刃有余地操纵全局。

咔哒一声,安全带解开,时濛伸手去摸车门拉手。

被傅宣燎按下门锁按钮阻止了:“你去哪里?”

他好像怕极了时濛消失,时濛却自顾不暇,只说:“我要下去。”

门扣怎么也打不开,时濛便扭头望向中控台,慌不择路般地找能打开的按钮,好像再多待一秒都难以忍受。

还没找到,手腕忽然被捉住。

“如果不想看见我。”傅宣燎的声音很低,“你待在车里,我下去。”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说着,刚被握住的手腕一松,待时濛回过神来偏头,只捕捉到傅宣燎开门下车的背影。

秋日里罕见的大雨。

不知是否是降温的缘故,车里分明开着暖气,身体里却浸染凉意,自手心一点一点变冷。

漫长的时间被时濛用来数数,他从一数到一百,又倒着数回头,听着喧嚣的心跳恢复平静,默念数字的速度却越来越快。

雨刮器不再运作,雨丝汇成滴,顺着玻璃向下滑落。

透过这扇湿漉漉的帘幕,依稀能看到立在车外的一道人影。

由于看不清表情,时濛只能胡乱猜测,他应该在生气。

印象中的他总是对自己发脾气,以至于接触多了温柔的他,反而会害怕,会迫不及待逃离。

又数了一遍一百,时濛开门下车,脚底刚触到积水的地面,就见如雕像般岿然不动许久的人大步走过来:“先别动,等我一下。”

傅宣燎跑到驾驶座拿了伞,绕行到副驾这边撑开,等时濛下来,将伞严严实实罩在时濛头顶。

隔着湿润的空气望过去,他的唇被冻得发紫,呵出白气,却全然不见与愤怒或者不满挨边的情绪。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这让时濛心里发空,好像一场戏没演到高潮就落幕,败兴之余,更叫人忍不住思考来到这里的意义。

哪怕早已没了力气,可如果不恨,就会演变成另一种可怕的感情。

时濛身不由己地被推到了舞台上,旁边的字幕显示旁白——报复的快意。

神魂仿佛被抽空,不想重蹈覆辙的念头仍旧占据顶峰,时濛近乎麻木地看着面前浑身湿透、不住发抖的人。

而后听见自己问:“傅宣燎,你贱不贱啊?”

声音盖过淅沥的雨声,还要冰冷。

第45章

面前举着伞的人,身形猛地一颤,濒临倒塌般的。

或许是错觉,因为他并没有真的倒下,连退缩的意图都不曾显露。

只是脸色灰败了几分,若说先前是憔悴,如今便有枯槁之势了。傅宣燎把伞往时濛这边又倾斜了些,僵硬的唇麻木地开合:“要去洗手间吗?我送你去。”

时濛没去。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车内外两种温度,在室外站了一阵,冷热交融,倒平衡不少。

他想找辆车去枫城,在原地等了多久,傅宣燎就给他撑了多久的伞。好几辆大巴车在这处服务站停留,可没有一辆是前往枫城的,途经都没有。

等得有些烦躁,时濛跑去站台里问人。

他不喜欢与陌生人交流,可是没办法,他更不想和傅宣燎待在同一个密闭的空间里。

服务站门口一位卖关东煮的阿姨回答了他,说去枫城的大巴车几乎不会在这里停留。

“浔城和枫城本来就不远,就算中途要停,也会停在枫城县里的服务站嘛。”

听完时濛愣了一会儿,像在消化白等了这么久的事实,然后扭身就往外走。

还没下台阶,黑色的伞又撑在头顶,时濛听见傅宣燎很低的声音:“我开车送你去吧,说好了把我当司机。”

“如果不想看见我,”紧接着,他又一次抛出这个前提,“就坐在后座,我不碰你,也不回头看你。”

虽然这个设想并没有改变共处的事实,但是给了时濛一些安全感。

他没有意识到这安全感来自全然的信任,只想着不用对视,不用接触,就不怕失去控制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时濛同意了,回到车上,坐后座,将宠物店的地址告诉司机。

后半程路,车里很安静。

傅宣燎打开音响,从时濛听不懂的粤语歌调到了他喜欢的节奏规律的轻音乐。

时濛一个人占据整排后座,却只缩在驾驶座正后方的一角,不想被人看到似的。

他表达抗拒的方法向来直接,闭紧嘴巴,合上眼睛,用物理的方法把自己从头到脚封闭起来。

这样看似完美,却也有一个明显的缺点,就是容易假戏真做地睡着。

好在时濛易睡也易醒,不知过去多久,感觉到车在减速,然后缓缓停下,时濛睁开眼睛,透过前视窗看向暮色昏沉的外面。

一条只够一辆车通行的窄巷,闪烁着各色霓虹灯箱,面貌很是熟悉。

“到了。”傅宣燎说到做到,没回头,一只手还搭在方向盘上,“就在前面。”

浔城的雨来到枫城,只剩下细蒙蒙的几滴,时濛下车的时候,地面都没有湿透。

裹着一身从浔城带来的水汽,傅宣燎也下车,把伞递了过去:“天气预报说,枫城可能也会有大雨。”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许是担心他又跟上来,时濛接过了伞。

傅宣燎果然没再跟,只在时濛走刚出去几步的时候说:“有事打电话。”顿了顿,又补充道,“或者喊我名字,我就在这里。”

直到横穿巷道,走进路边的宠物店,时濛才想起自己把傅宣燎的电话号码拉黑了,难怪他要补后一句。

不过这于时濛来说并无区别,也不在他的考虑范围内。他找到了寄养在笼子里的木木,对老板说我是来领猫的。

“本来你们家猫是和别的猫养在一起的,就那个有猫爬架的房间。”

顺着老板指的方向,时濛看见房间里有一块用玻璃隔开的空间,里面有一人高的猫爬架,还有两只懒洋洋趴在高处的品种未知的猫。

老板继续说:“可是你们家的猫太凶了,跟谁都处不好,总是打架,只好把它单独养在笼子里了。”

对此时濛不知该如何回应。他统共养了这只猫不到三个月,许是还没参透它的真实脾性,至少在他眼皮底下,这只猫乖得很,从不让他操心。

猫送来的时候只有一个航空箱,如今被塞回老家,倒是意料之外的乐意,刚把它抱到跟前,它就脑袋一低自己钻进去蹲好。

“这是迫不及待想回家了。”老板笑说。

实际上时濛是要带它回浔城,江雪的家。他先前就发现这只猫和他有许多相似之处,譬如都被人当做替代品,譬如都没有真正的家。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接到猫,时濛没有着急出去,而是留在宠物店里,在一排排货架之间转悠,选了猫粮、猫罐头,还有摸上去很软的猫窝。

他有心拖延,所以选得很慢,慢到江雪开车来到这里,推开门就大呼小叫:“我刚才看到那个谁的车了,你不会跟他一起回来的吧?”

结完账,两人出了宠物店门,在附近找了家餐馆坐下。

饭点客人多,江雪也不嫌吵,高高兴兴点了一桌子菜,说好久没见面,今晚不醉不归。

“我不能喝。”时濛说,“晚上还要回去。”

江雪已经给他开了罐啤酒,推到跟前:“你又不开车。”

过了会儿,试探着问:“他不送你回去?”

时濛摇摇头,不是不送的意思,而是,就算他想送,我也要自己回。

江雪不知懂没懂,反正没追问,趁好不容易见面问起了时濛最近的生活。

在听说时濛和街坊邻居相处得不错时,她松一口气,又为其他事担忧:“早知道当初把房子买在市里了,真怕你在那儿呆太久,忘了怎么画画,反倒学会一身广场舞的好本领。”

这话戳了时濛笑点,他弯了弯眼睛,说:“不会的。”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他笑起来眸底水光粼粼,比没表情时候不知生动到哪里去。

江雪忍不住看了好几眼,然后凑过去瞧他拆了绷带的手,秀眉微蹙,如同惋惜碎了一角的白壁:“这疤应该能去掉吧。”

时濛也看一眼:“去不掉也没关系。”

“怎么没关系?”江雪拍桌道,“要是留了疤,我倾家荡产也要让那个时什么卉在牢里不好过!”

随便说说的,毕竟都是遵纪守法的好公民。

既然提到这茬,江雪顺便提一嘴:“其实能这么快解决,还真亏了那个谁。”

她说没想到那个谁挺有两下子,办事干净又效率,也不囿于所谓的情面,先前还以为他是个标准的商人,只会耍滑头为自家企业谋利呢。

这让时濛想到那天傅宣燎进到屋里帮他装画架,两人在岛台前的对话。

“不算耍滑头。”时濛说,“那些是他应得的。”

江雪并没有帮傅宣燎说话的意思,她只陈述事实,将选择权交给时濛。

“抛开误会,那个谁当朋友还是挺不错的,只是……”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她没说完,时濛却大约能猜到她想说什么。

只是错过便错过了,由不得重头来过。

由于电话通得勤快,江雪的前未婚夫,也就是那个靠吃江家软饭念完博士开始创业的“青年才俊”又开始追江雪的事,时濛也有所耳闻。

“我们俩这小半辈子也算精彩,这种蹊跷事都碰上了。”江雪给自己灌一口啤酒,就着剩下的跟时濛面前的易拉罐碰杯,“敬我异父异母却同命相连的亲弟弟!”

时濛不想扫她的兴,小抿了口酒,问:“那高乐成怎么办?”

江雪笑他傻:“什么怎么办,我又没说要吃回头草。”她竖起食指摇了摇,“在一段爱情里,一切都值得谅解,唯独理智和算计,不可以。”

江雪喝了点酒就开始口无遮拦,听说时濛邻居家有个研究生在读的年轻人,刚还说傅宣燎人不错,转头又开始撺掇时濛问问邻居是直是弯。

“照你的描述,我觉得百分之八十……不,百分之九十九,他对你有意思。”江雪笑得揶揄,“来得早不如来得巧,我觉得你不妨跟他试试,感受一把年下的刺激。”

时濛一向主意大,旁人的建议如风过耳,听完就算。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一顿饭吃到尾声,江雪撑着脑袋望向窗外:“你知道,我当年是怎么喜欢上他的吗?”

她鲜少谈及过去,时濛自是不知。

“有一年,我跟我表姐去a大校园里玩,偶然闯进一片树丛里,那里临近河畔,有一把长椅,他就坐在那把长椅上,捧着本厚厚的书,听见动静,抬头看了我一眼。”

“只一眼,我就栽了。”

“可是最近我才发现,他再怎么看我,我都找不回当初的感觉。这大约就是被背叛的阴影吧,我忘不了他说从未爱过我时的样子,那是我这辈子第一次觉得自尊被踩在脚底下,觉得自己不像个人。”

“还是不够爱罢了,或者我爱的,只是当年河畔的那道影子而已。”

散席走到外面,凉风吹散迷糊酒气,氤氲两颊的红晕也消散些许。

时濛给江雪打了辆车,分别前,江雪非常市侩地说:“你就坐他车回去吧,就当省路费了。”

时濛没应,待出租车驶远,瞥见黑色路虎还停在路旁,未加犹豫地走上前,打开后座车门,把手中的伞丢了进去,转头又打了辆车,坐上去,目的地浔城。

这个时间早就没有大巴通行,两三个小时车程,就算有空载费,时濛也付得起。

高速公路夜行车辆少,因此很容易从后视镜里发现不紧不慢跟在后面的车。时濛假装没看见,开车的师傅却很警觉。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那辆路虎跟一路了,不掉队也不超车,应该是有意的。”他分析完形势,问时濛,“小伙子你认识这车牌吗?”

时濛说不认识,师傅一脸不信。

中途服务站休息,师傅加油,时濛去商店买水,结账的时候旁边站着个人,一身潮湿的寒气还未褪去,打着喷嚏从口袋里摸出钱夹,时濛付钱时不慎瞥一眼,瞧见里面透明镂空的位置夹了张照片。

后半程时濛时不时催促师傅开快一点,倒像坐实了后面有人在追。师傅很上道,下了高速也没松懈,猛踩油门几个甩尾,稳稳停在江雪的养老别墅门口。

本以为这速度已经前无古人,没想后头引擎轰鸣,不出半分钟,来者就车头对屁股停在了路边。

棋逢对手般地发出一阵感叹,师傅收了钱,调转车头扬长而去。傅宣燎把车停在出租车原来的位置,打开车门走下来。

一盏昏黄路灯,遍地雨后积水,两人遥遥对望,仿佛去外面转了一圈,最后又稀里糊涂回到原点。

时濛一手拎猫一手抄兜,看着那个人一步一步走近,忽然想起江雪说的河畔,还有那一眼。

可是不一样,他不是虚幻的影子,自己也早就踩烂了所有的尊严。

在海上被毁灭的是影子,肉体才是容器,毁灭与生存天然相悖,但凡活着,人永远都是记忆的载体。

只有不断将它推远,或者打碎,不给它任何重塑的机会。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你不是回枫城吗?”时濛听见自己问。

傅宣燎在距离他不到一米的位置站定,说:“不回了。”

“为什么?”

“不放心你。”

时濛很轻地笑:“还真是……”

“贱吗?”傅宣燎声音微沉,带着挥之不去的寒气,“是啊,我贱,我要是不贱,干吗跟过来?”

他说得有些急,语气却并非破罐破摔,而是心里诚然这样想,不如干脆说出来。

他的脸色很糟糕,灰里透着苍白,并非出自愤怒,而是因为淋了雨,又没来得及换衣服,生病前摇摇欲坠的那种糟糕。

时濛收回视线,落在虚空的一点:“我没有让你做这些。”

“对,你没有,是我自己要做的。”傅宣燎咬牙,尽量让自己的声音清晰,“所以说,贱的是我。”

“是我,得到了却不珍惜,是我明知没有挽回的余地,偏要自取其辱,偏要强求……一切都是我自愿,所有的后果,也都由我来承担。”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谁要你……”

“我知道我犯了错。”像是怕被打断就没机会再说,傅宣燎提着心,吊着半口气,“可是你不能……连弥补的机会都不给我。”

几个小时前,在刺骨寒冷的雨里,傅宣燎想了很多,又好像什么都没想。

受冻太狠,车门打开的瞬间大脑仿佛被清零,然而当他问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答案依然很清晰,因为时濛在这里。

他是来补偿的,既是单方面付出,就不该对得到回应这件事抱有期待。

所以他迎难而上,被当成透明人也兀自镇定。

所以不需要连篇累牍地解释,只需直截了当地证明。

哪怕他曾无数次近乎疯狂地想把面前的人用来保护自己的壳撕开,看看藏在里面的那颗心,是否一如往昔向着自己。

有多怕时濛不再爱他,就萌生过多少退缩之意。

可他发过誓,会对时濛好,不会再让他受委屈。

“我说过心甘情愿,你可以继续这样对我,尽情地报复,尽情让我疼。”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傅宣燎颤抖着吸进一口气,强弩之末般的,却弥足坚定,“只要是你给的,什么都可以。”

第46章

回到屋里,发现自己刚才的离开称得上落荒而逃,时濛心情很不美妙。

他想,都怪下雨天不好。

猫窝被安排在楼上卧房的床旁边,不过这只猫行踪不定,今天乖乖睡窝里,明天可能就趴在衣柜顶上。

打开一罐猫罐头,拌猫粮猫吃得很香,时濛蹲在床边看它吃,手背撑着下巴,心想人要是和猫一样,得到好吃的就能开心,该多好。

打开电脑,收到马老师新发来的邮件,问他参不参加年底在枫城举办的一场人像绘画比赛,说初赛是网络评审,可以用艺名参加,随便诌几个字就行。

连他顾虑的点都为他想好,时濛自是没有理由拒绝。并且他其实是想参加的,拿不拿奖不重要,他需要一些动力推着他跑。

晚上,时濛靠在床头刚收到的信。这次同信一起寄来的还有一副手套,平平无奇的款式,甚至没分五指,手塞进去就变成一个圆乎乎毛茸茸的巴掌,加一根绳子把两只穿起来,就是冬天小朋友们经常挂在脖子上的防丢款。

不过胜在织线细密,触感绵软,连线头都藏得隐秘,一看便知并非工厂批量生产。

印象中过去的十来年没在家看到过李碧菡做编织。她出生自书香门第,书读过不少,寻常人家的柴米油盐到她那儿却不过闲时雅兴,这种费时费力的活计自是从未干过。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连时沐都没有得到过她亲手编织的手套。

信里说:我动手能力欠佳,练了半月有余,只得这一副能入眼,你若喜欢就出门时戴,若不喜欢就扔在一旁,待我手艺精进,再给你织一副新的。

时濛把手套戴上试了试,大小刚好,并不像信里所说的那样糟糕。

他把手套摘下,却没有扔掉,而是叠放在枕边,侧身躺下便能闻到淡淡的橙香,是李碧菡屋里常有的佛手柑香薰的味道。

闭上眼睛,时濛又翻了个身背对,逃离般的,禁止自己沉溺太久。

他待在密闭真空的世界里太久,还是不习惯得到,还是不习惯别人对他好。

次日清晨,门口黑色的车已经挪走,时濛抱着水壶出门浇花苗,碰上隔壁早起出门买菜的潘阿姨。

“昨天下午去哪儿啦?”潘阿姨上前问道,“我们家伟跑来三趟都没敲开门。”

“去枫城了。”时濛说。

“回老家去啦?这样好,跟家里闹得再僵,也该走动走动。”

“……嗯。”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刚搬过来的时候,潘阿姨曾打听过时濛的来处,并通过他的年纪以及三缄其口的态度推测他是离家出走躲到这儿的,还苦口婆心地劝过他逢年过节回家看看,说毕竟那是家,有生你养你的爹娘。

时濛正好懒得解释,既然潘阿姨给前因后果圆上了,他便将计就计捡了个现成的“身世”。

老一辈人家庭观念重,又劝了几句,潘阿姨眼尖地看见时濛戴着的手套,立马明白怎么回事了。

“哟,手织的啊。”她凑近瞅了瞅,“你妈妈给你做的?”

听到“妈妈”两个字,时濛条件反射地蜷了下肩膀,反应不及似的“啊”了一声。

被潘阿姨当成默认。她替时濛高兴:“你妈妈手艺真好,瞧这手套织得多漂亮。”

不止潘阿姨,她儿子也夸好看。

周一上午潘家伟没课,背着吉他敲响时濛家的门,进屋先就昨天时濛不在家的事表示不爽。

“你知不知道我跑了五趟,足足五趟!”潘家伟抬手比了个五,“想着你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还以为你在家睡昏头了,怕你饿死差点爬窗。”

时濛不明白饿死和爬窗之间的关系,想了想,说:“潘阿姨说你只来了三趟。”

潘家伟没好气:“她记错了,是五趟。”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时濛“哦”了一声。

潘家伟等了半天,瞪大眼睛:“就‘哦’?”

时濛在整理颜料,扭头看他,似在用眼神问:不然呢?

只被看一眼,潘家伟就泄了气,挠着头发别开脸:“没什么,下次、下次别……唉算了,还是留个微信吧,省得我总跑空门。”

虽然不懂加微信和跑空门之间的关系,时濛还是和潘家伟加了个好友。

加上之后潘家伟立刻点开他的朋友圈,确认没有被设置了权限,对着空空如也的页面愕然道:“这不会是你的小号吧?”

时濛眨眨眼睛:“什么小号?”

与时濛的冷清不同,潘家伟的朋友圈五彩缤纷,大到参加音乐节,小到嗦了碗粉,事无巨细,几乎每天都有图文并茂的新动态,评论区也很是热闹,不是学姐学弟就是朋友亲戚,开口就是恭喜恭喜。

潘家伟一边下滑展示给时濛看:“喏,这才是正常人的朋友圈。”

时濛学到般地又“哦”了一声,拿起自己的手机,调出相机模式,把手套摆在膝盖上拍了一张。

“你妈做的啊?”潘家伟也看出这是手工制品,“怪好看的。”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时濛专心研究怎么发动态,没空理他。

潘家伟又问:“话说,你为什么跑来浔城?真的是离家出走吗?”

时濛还是没理。

“难道是失恋治疗情伤来了?”

说到失恋,时濛先是愣住,然后摇头:“不是。”

“哦。”潘家伟学他,得出结论,“你没谈过恋爱。”

时濛好不容易编辑好内容,点了发送,顺嘴“嗯”了一声。

是的,我没有谈过恋爱,也不懂什么叫爱。

只是本能地靠近,又在受了伤之后本能地躲开。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如今才明白,爱大抵是温暖的,柔软的,像这副手套一样,怎么会痛得叫人哭都哭不出来?

潘家伟这次上门,又是来唱新歌给时濛听的。

时濛听音乐只听个节奏,因而每首都说好,得到评价时恰逢刚接过来的猫从楼上下来,慵懒地“喵”了一声,潘家伟指着它问:“如果这猫会唱歌,你是不是也觉得好听?”

时濛想了想:“不是。”

猫不会有节奏地叫。

潘家伟却把这当成承认他的才华,洋洋得意地向猫扬起下巴:“手下败将,还不报上名来!”

猫冲他呲牙:“喵——”

于是时濛给他另取了个名字,叫喵喵。

“这么草率的吗?”潘家伟建议道,“不如叫濛……”

时濛没听清:“什么?”

潘家伟秒怂,手指扫弦发出悦耳声响:“没什么,我说喵喵就挺好。”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下午有课,潘家伟走之前惯例磨磨蹭蹭,一会儿说刚才没发挥好弹错几个音,等下把音乐节现场的视频发到他微信,一会儿又提醒他晚上少出门,说近来这一代不安宁。

“还记得我上回跟你说的外地车辆吗?这回我看清楚了,是辆路虎揽胜。”说着潘家伟指向停车场方向,“今天早上我看见了,那人还在车里呢,都周一了还游手好闲,肯定是来蹲点的。”

对于这番有理有据的分析,时濛不知该如何回应,只好沉默。

把客人送到院外,看到有个人背靠铁栏杆站着,身量很高,背影却显得脆弱单薄,像糟了一场大难,只有时濛知道,是因为病气来势汹汹。

潘家伟也看到他了。这么大个人往门口一杵,很难叫人注意不到,何况傅宣燎无论从长相还是气质都不像会出现在这个城乡结合部的人,这一点和时濛一样。

待看清傅宣燎的脸,潘家伟爆了句粗口,说:“就是这家伙!”

他挡在时濛身前,瞪着眼睛就要上前质问,却被叫住了。

“我认识他。”时濛说。

傅宣燎大概也没想到,他们两人的关系,有一天会被时濛形容为“认识”。

就像互换过名片的合作伙伴,或者隔壁班有过几面之缘的同学,仅仅是认识,叫得出名字,再无其他交集。

实际上他们何止认识,他们接过无数次吻,做过无数次这世上最亲密的事,他们见识过对方不为人知的阴暗面、坏脾气,也看过对方所有狼狈的样子。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看着可以正大光明进到时濛住处的年轻男孩的背影,傅宣燎本就血丝弥漫的眼底顿时猩红遍布,是一种自己的所有物被觊觎,更是一种美好的事物终被世人发现,他将不再独属于自己的恐慌。

时濛关上铁门,即将转身的时候,听见一道声音。

“还有三分钟。”

傅宣燎的嗓音本就低沉,如今添了几分沙哑,震得人心口微颤。

“刚才那小子进去的时候,我就想,半个小时,要是半个小时他还不出来,我就翻墙撞门进去把他揪出来……现在距离半小时,还有三分钟。”

时濛习惯自己的事自己处理,最讨厌牵扯无辜的人,闻言皱眉:“你凭什么?”

得到回应,傅宣燎心下松快了些,灰败的面孔上也扯出一个笑:“就凭我和你不止认识,就凭昨晚……我梦到你了。”

时濛一怔。

能梦到什么呢?时濛想,无非是那些不堪回首的过往。

可傅宣燎说:“我梦到你,又站在那艘船上。”

这是独属于他们两人的经历,只有他俩能听懂的暗语,此刻就算潘家伟在场,也插不进来哪怕一个字。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你看着我,对我笑,按下打火机也只是为了点燃烟火,而不是……像现在这样。”

时濛觉得他烧糊涂了:“现在,不就是你想要的吗?”

我已经放过你了,你还想要我怎么样?

心底升起一种无力的愤怒,想起昨日种种,像是知道自己不可能说得过他,时濛转身欲走,然而一步还没踏出去,他的衣角被拉住,身体忽然被一股力气向后拖拽。

有风掠过,他听见低哑的嗓音响在耳畔:“还好,还好……你还会生气。”

傅宣燎如释重负般地呼出一口气,带着不寻常的热度。

他一只手拉时濛衣角,另一只手穿过栏杆间的缝隙,紧紧环住时濛的肩膀。

好久没有这么近了,近到让人有一种失而复得的喜悦。

如同在干旱沙漠中行走的旅人,终于获得一瓢清水,他贪婪地饮,又珍惜至极,做梦都要抱在怀里才安心。

“会生气就好。”

会生气,就代表还抱有希望,还留有余地。无论如何,都比冷言冷语来得强。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虽然小蘑菇变成了小刺猬,带来的痛感都那么熟悉。

傅宣燎问:“还记得去年你生日,最后的三分钟吗?”

被迫待在原地的时濛,整个人僵住。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不挣扎,为什么不跑,大概是因为身后的人气息虚弱,站都站不稳,仿佛一碰就要栽倒。

可是这与他又有什么关系?又不是他让他淋雨,又不是他让他生病。

至于那三分钟,那曾经让他感受到类似幸福和甜蜜的三分钟……

情急之下,时濛罕见地未经思考便回答:“不记得。”

孰料听了他的回答,傅宣燎更加确定:“那就是记得,我知道你没忘,我也一样。”

好的,坏的,甜蜜的,痛苦的,统统都记在了心上。

隔着一扇形同虚设的门,傅宣燎手臂并未施加过多的力量,靠身体前倾竭力贴近时濛,迷糊并清醒着。

他气息滚烫,看着时濛的眼神同样炙热:“以后我们会有很多个三分钟,所有的三分钟,每分每秒都给你,好不好?”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第47章

皮肤散发的温热如同试探,发尾扫过脸庞时的触感引起一阵酥酥的麻痒。

傅宣燎想起从前长发及肩的时濛,因为听说他喜欢短发,便毫不犹豫地剪掉了。时濛前几天又剪了头发,这其中除了喜欢上短发的清爽利索,会不会保留了一点与他有关?

他不敢自作多情,只偷偷地想,时濛或许也是心疼他的,或者用可怜这个词也可以,时濛到底狠不下心,没有把他当做一个可有可无的东西。

不过傅宣燎也很清楚,那只是没反应过来的时濛。

他刚想凑得更近些,贴上那温软的侧脸,就被突如其来的一记肘击击中腹部。

冲力令傅宣燎后退两步,他用手捂了捂,很快直起腰,一副没被伤害到的轻松模样,甚至笑着称赞时濛:“警觉性很强。”

时濛看到他瞬间煞白的面孔,刚怀疑自己是不是下手太重,见他还笑得出来,又有一种被愚弄的烦闷。

明明说了不让碰,还是被他钻了空子。

“既然傅总有时间,不如去趟医院。”时濛冷声道。

傅宣燎还是笑,抬手指自己的脸:“脸色很难看吗?”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时濛没回答。这种事,自己照镜子就知道。

他只管表明自己的态度:“你的三分钟,我一秒都不想要。”

转身的时候,时濛听见傅宣燎在身后说:“那我明天再来问问。”

与“那我再努努力”有异曲同工之妙。

门被摔得砰砰作响,回到楼上关紧房门的时濛趴到在床面,拿起枕头蒙住脑袋,本意是驱散外界的声音,却不知不觉睡了场回笼觉。

后来是被猫叫醒的。饿了找不着饭,猫的叫声哀怨绵长,时濛迷迷糊糊爬起来,开了猫罐头拌进猫粮,吃饱喝足的喵喵不再喵喵叫,很乖地趴在时濛脚边陪他画画,一直到天黑。

晚餐简单煮了碗面,吃的时候收到潘家伟发来的照片,点开来看,鸳鸯火锅,各色涮菜酱碟摆了满满一桌。

原本没什么感觉,看完这照片再看自己的面,就有些寡淡了。

潘家伟问时濛想不想吃,时濛说还好。

“那就是想吃了。”潘家伟发语音,“你这人我算是看明白了,有十分只说一分,还好就是很想吃的意思。”

他那头很吵,像是在和同学聚餐。时濛想了想还是打字:没有的事。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潘家伟嘿嘿地笑:“反驳无效。”

他问时濛周六有没有空,时濛问什么事,他含含糊糊:“没什么啊,就请你吃火锅呗,这家锅底不错,菜也新鲜。”

时濛问为什么请客,潘家伟更语焉不详:“就……就谢谢你听我唱歌啊,我妈都不乐意听我唱。”

这理由勉强站得住脚。

时濛本不想答应,不过想起之前的几个周六从早起被跟踪到晚睡,几经犹豫,回复道:我请你。

潘家伟回复很快,语调上扬:“谁请谁还不一样?那说好了啊,周六晚上,如果你有空的话,下午可以去浔城街上逛逛,我给你做向导!”

可距离周六还有四天时间,时濛每每出门都要做足心理准备,犹如上战场。

好在那家伙这些天稍有收敛,只偶尔几回让时濛察觉到有人跟着,若不细察,连他面都见不着。

浔城这场秋雨时而走时而停,稀稀拉拉一直下到周五深夜。周六太阳出来的时候,温度非但没有上升,反而下降不少,冷到时濛推开窗,吸进一口外面的新鲜空气,只觉得肺腑都沁着寒凉。

李碧菡的信里用“一场秋雨一场寒”提醒他添衣,时濛想,既然下了这么多场雨,应该很快就要到冬天了吧。

推开门,看见院外蹲着的人身上的单薄着装,时濛不禁又打了个寒颤。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还穿着那身衣服的傅宣燎却不以为然,抬头向时濛道早安,一面用手中的铲子麻利地凿着湿润泥土,一面继续讲电话。

时濛出来看自己种下的金盏花,唯恐它们适应不了浔城湿冷的天气,想给它们搭个棚顶。

无意听了几句通话内容,像是有人在催傅宣燎回去,他不愿意,先说:“公司的事我不是安排好了才走的吗?”

又说:“就准你扔下烂摊子去国外陪老婆,不准我请个假办点重要的事?”

再强调:“重要,当然重要。”

后来语气软了些,许是对面问道他的病情,虽然出口的话仍没好气:“不就发个烧吗,死不了。”

这些日子太过伏低做小,险让人忘了他原本就是这样说一不二的暴躁脾气。

时濛也有脾气,见他又自作主张,懒得问他想干什么,径自走到铁栅栏边,把铲子伸到外面一通乱搅。

傅宣燎急忙挂了电话,伸手去护:“这是蔷薇,会绕着栏杆向上长出藤蔓,开出来的花很漂亮。”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时濛好像没听到他在说什么,三下五除二把刚栽下的几株花茎铲了出来。

他理直气壮,也敢作敢当,既然破坏了东西,自然当下就做好了被责难、被发泄怨气的心理准备。

他迫不及待等着看傅宣燎勃然大怒,甩手离开,迫不及待让生活重归平静。

孰料傅宣燎只在起初拦了几下,后来便垂手放弃了抵抗,愣愣地看着歪倒在一旁的几株花茎。他的脸色还是不太好,被伤病初愈的虚弱笼罩着,那么高的个子蹲在那里,低着脑袋,竟有一种难以言明的孤寂。

他不像时濛认识的那个傅宣燎了,让时濛忍不住想,是谁让他变成了这样?

“你喜欢花。”傅宣燎低声说,“你喜欢的,我知道。”

不然也不会画花,种花,还送花给我。

他伸出手,修长手指触碰蔫哒哒的叶片,只有遗憾可惜,全然没有愤怒或不满。

他口吻轻松道:“秋天本来也不适合种花。”

“等你想要了,我再来种。”

时濛很难不发现,自己用来维持冷静理智的外壳出现了裂缝,并且正在不断扩大。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午休的短暂时间,他闭上眼睛,时间的齿轮倒转,回放了许多似曾相识的片段。他看到那幅被火焰吞噬的铃兰,又看到一捧火红的玫瑰掉落在地,花瓣凋零,被来往的人一脚一脚地踩。

醒来后,排遣不尽的情绪在心里左突右冲,时濛试图否认这些记忆,却又在挣扎的过程中被一次次拉了回来。

因为制造这些记忆的人就在外面,他每次躲开,那人就追上来,哪怕他说再多难听的话,做再多伤人的举动。

时濛觉得傅宣燎疯了,他以前明明不是这个样子的。他应该对自己毫无耐心,自己咬他一口,他立刻就要还回来,让自己更疼才对。

花了些时间思考,时濛心想,不如试试江雪的建议,报警吧。

时濛不是个喜欢麻烦别人的人,几个月前被揍了一顿,在幕天席地的雨里吊着一口气,他都没想过报警。

他已经被逼到角落,身侧背后都是坚硬的墙,别无他法了。

正当时濛按下110,拇指悬在拨通键上,楼下的院门冷不丁被敲响。

来者是一位面容周正的中年男子,穿着正式,站在那里就有散发着一种久居高位的沉稳气场。

由于旁边不到三米的地方有人虎视眈眈地看着,时濛没先开门,而是隔着门问:“您找哪位?”

中年男子递过一张名片:“鄙人姓卫,非常喜欢时先生的画作,此番贸然打扰,还望时先生见谅。”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直到把人请进屋,时濛才想起这张面孔在哪里见过。江雪为购买过他画作的人做过信息采集,有一次发给时濛看,说里头非富即贵,不乏单身钻石王老五,开玩笑让时濛不如在这里面找对象,哪个不比姓傅的强。

名片上的名字更是证明了此人的身份,这位卫先生本名卫良骥,是枫城某上市公司的ceo,曾在拍卖会以高价拍走过时濛的画。

至于拍走过几幅,按照时濛对周遭漠不关心的态度,能记得此人姓名,想来必不会少。

将客人请到客厅的沙发上坐,时濛去厨房翻出上回李碧菡寄来的花茶,撒了一把在杯底,就着热水泡开,送到客人面前。

从前还在画的时候,这些对付外人的事都由江雪一手操办,如今亲自上阵,尴尬忐忑自不必多说。

倒是那位卫先生落落大方,且不好兜圈子,接过茶小抿一口,便开门见山:“时先生,如今不画画了吗?”

一句问话,令时濛掌心的伤处一抽。

他说:“在画。”停顿须臾,又说,“受伤了,画不好。”

卫良骥的视线也跟着下落,很轻的一下点到即止。

“时先生右手受伤的事,我也从江小姐那儿有所耳闻,实在遗憾。不过看到时先生还在坚持创作,我这一趟便不虚此行了。”

他声音平稳,语气平和,让时濛躁乱的心也沉静下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至于画得好或不好,”卫良骥看向阳台的画架,上头挂着一幅速写,正是桌上零散放着的几只橘子,“向来由心而定,每个人的心都不一样,用任何标准衡量判断,都有失公允。”

“时先生只管画是,只要你还在画,我便永远是你忠实的粉丝。”

第48章

时濛很少聆听外界对于他的作品的评价,面对如此真诚的“粉丝”,才知道被信任、被支持是什么感觉。

他有些享受这难得舒适的聊天,虽然他多数时候在听,并不发言。卫良骥也因为担忧的事得到确认而没了顾虑,两人从时濛早期略显青涩的作品说到后来充满颓丧的画风。

卫良骥笑说:“都说艺术创作与心境情绪挂钩,时先生的风格逐渐晦涩暗沉,我还当是由家庭琐碎、柴米油盐引发,今日一见,才知时先生竟如此年轻,难怪能画得那样纯粹。”

这话说得隐晦又明白,就差将时濛尚未受到生活的毒打,只为区区爱情就将自己弄得神形俱灭的事实挑明。

虽然对方言语中只有赞赏,并无看轻,时濛还是不免顺着话题,想到那个地方去。

于是接下来的对话中,他频频走神,连卫良骥都察觉到他心不在焉。

到底是有风度的人,卫良骥主动道:“如果时先生还有别的事要忙,我就先行告辞了。”

时濛回过神来,忙道:“我不是……只是,半个小时快到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思及前几日,傅宣燎在门口发表的一番疯言疯语,时濛很难不有所防备。

没想卫良骥听闻守在门口的年轻人可能会发难,先是一愣,继而便笑了。

是一种过来人面对年轻人处理感情的方式,既看透一切又并不赞同的态度。

他没就此事发表意见,只建议道:“既然已经逃离是非之地,时先生大可尝试摒弃,尝试开始一段稳定、健康的关系。”

好在没等到半小时,就有其他人登门拜访。

是潘家伟,他为了赴约提前从外面回来,自己也没完全弄清楚情况,只大概告诉时濛:“我刚路过早餐店,那儿遭贼了,连你给他们画的那幅画都不见了,警察想请你帮忙参与调查。”

事发突然,时濛赶紧过去。

卫良骥还要赶回枫城,时濛顺便送了他一段。

从两人的围绕着画展开对话中得到重要讯息,潘家伟回到早餐店与老板娘一合计,一致认为这小偷是冲着画来的。

“我这损失几天的营业额是小,画家给画的画没了,才是大啊!”长着圆脸一团和气的老板娘此时愁眉苦脸,“早知道不给画挂在外面了,应该藏在家里的。”

即便当事人这么说,警察还是询问了其他细节,诸如近来周遭有没有发现可疑人物,或者与他人闹矛盾、结仇之类。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老板娘仔细想了想:“没有啊,我们这儿都是邻里熟客,生面孔都少见。”

围观的邻居也证明,早餐店家的夫妻俩做生意十来年,为人甚是和善,加之整条街的邻里街坊都亲如家人,怎么会结怨。

就在调查陷入僵局的时候,潘家伟突然插了一嘴:“要说可疑人物,这儿不就有一个吗?”

顺着他手指的方向,众人看见了站在时濛身后不远处,守护神一样的傅宣燎。

老板娘摆手:“欸不是吧,这小伙子人挺好,先前我个矮够不着,还是他帮我把画挂上去的。”

周围也有觉得傅宣燎眼熟的,不过难免对突然闯入的外地人怀有疑虑。

警察便采纳了围观群众的意见,上前问了傅宣燎几个问题,包括姓名,从哪里来,来干什么,还有住在哪里。

“从枫城来。”

“找人。”

“住自己车上。”

傅宣燎的回答简单明了,只在被问到找谁时,看了时濛一眼,又飞快地收回目光,像是怕给他添麻烦,说:“找一个很重要的人。”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围观者开始窃窃私语。对这样一个语焉不详又来路不明的外地人,换谁都很难给予信任。

可是从他的衣着谈吐来看,又不像会偷东西的。

本着宁可错不可漏的原则,警察接着盘问:“两个小时前,也就是下午十二点半,你在哪里?”

下午十二点,是早餐店老板娘听到窗户被砸破的时间。她忙了一上午刚躺下没几分钟,就匆忙披上衣服赶到前院的店里,还是晚了一步,小偷的影子都没见着。

偏偏此处还是道路拐弯,监控死角,警察刚刚去社区监控室,一整条空荡荡的街,就这块,什么都没拍到。

未待傅宣燎回答,时濛先想起两个半小时前,也就是正午十二点,他在厨房烧水,透过窗户看到傅宣燎在啃面包,就着一瓶矿泉水。

那种速食面包,味道算不上好,胜在方便省时,拆开就能吃。

时濛大概能猜到傅宣燎选择这种面包的原因,他说过,以后的每个周六,都会用来陪伴自己。所以他不可能跑去别处,一分钟都不可能。

然而这件事,除了时濛,没人可以为他证明。

果然,傅宣燎说:“我在街道上。”

警察问哪条街道,傅宣燎说了时濛家出来的那条街的名字,离早餐店很近。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你在那里干什么?”警察接着问。

“等人。”

“等谁?”

几乎与傅宣燎的“这个无可奉告”同时,时濛开口道:“可能是等我。”

话音落下的当时,时濛便捕捉到傅宣燎脸上的近乎喜悦的神情。

只是可惜了,很快,这份喜悦就会被摔得粉碎。

因为时濛脑中已经萌生出一个大胆的想法,与报警可以得到的效果相同、甚至更一举多得的想法。

警察以为他想为傅宣燎做不在场证明,便转向他,提问:“下午十二点半,你和他在一起?”

“不是。”时濛说,“我和他约在十二点,可我有事耽搁去晚了,十二点半他已经不在那里。”

他说的多半是事实,从窗户里看到傅宣燎是在十二点,十二点半的时候,他已经坐在餐桌前,并不清楚傅宣燎是否还在原地。

所以这不算说谎,时濛告诉自己,他只是把当年加诸在自己身上的污蔑,还回去而已。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虽然傅宣燎如他所料地受到了冲击,整个人先是怔住,接着眼底暗色浮动,刚显露的一点笑意也淡了下来,变成近乎透明的惨白。

他看着时濛,视线平直坦荡,似在询问。

至于问什么,是只有他们两人知道的密语。

急促战栗的心跳中,时濛听见有一个声音在耳边说:对,就是这样,还给他,把那些痛都还给他。

被诬陷,背负偷画者的罪名,再被百般轻贱侮辱……若都用命运弄人来解释,未免太轻易,他遭受的这些,究竟算什么?

至此,时濛才真正被激发出一点所谓报复的快意。

他近乎酣畅地想,我这样对你,报复你,你还会觉得我好吗?还心甘情愿吗?

不是说只要是我给你的,什么都可以吗?让你经历我当年遭遇的事,你接不接受?

“请问傅先生,是这样吗?”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伴随着警察的提问,傅宣燎回过神来,一同恢复的,还有他的呼吸。他憋了一口很长的气,在透过眼神确认之后,才缓慢地释放出来。

他也至此才明白,自己口中轻飘飘的一场“误会”,曾带给时濛多大的伤害。

况且那是一场从身到心、旷日持久的伤害,所谓的感同身受、痛他之所痛,又岂能用短短几个朝暮百分百原样还回来?

密集而尖锐的痛中,还掺杂了难以忽视的酸楚。

原来他做的这些,时濛从未放在眼里,更从未相信。

时濛只记得和他在一起很痛很痛,所以要离他很远很远,先是杀死自己,未遂后又试图让他溺毙。

非死即伤,才是他们的命运。

呼吸连带着心脏微微发颤,傅宣燎把这种反应归咎为没经历过这种事,对未知产生的天然恐惧。

他强撑着抬眼,与时濛对视,也是最后一次确认。

你希望我是吗?

他看到时濛眸光颤动,很短暂的一下,或许是不那么坚定的动摇,或许又是恻隐之心作祟……这些在当下并不重要,总之时濛没有摇头,没有表示反对。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傅宣燎将视线收了回来,而后面向警察,回答:“是的,就是这样。”

你希望我是,那我就是好了。

只要你能开心,你觉得开心,就够了。

众人皆是惊讶,一时声讨四起。

“没想到啊,长得人模人样的,竟然是个小偷。”

“我就说吧,外地人……”

“我看到他开了辆豪车呢。”

“偷的吧,为了掩人耳目,说不定车牌也是假的。”

“入室盗窃会判几年啊?”

……

经过多方考量,嫌疑人暂时锁定,碍于此处人多嘴杂,警察要求傅宣燎一起回警局接受进一步审讯。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临走前,傅宣燎请求警察给一点时间,他有话要说。

见他走向时濛,目睹全程的众人都以为他要发怒跳脚、或者质问辱骂,毕竟他刚被证言指认心情必是差极,又沉着脸看起来凶神恶煞。

潘家伟都吓一跳,如临大敌似的抬起手臂挡在时濛面前:“你别乱来啊。”

被走到跟前的傅宣燎轻松推开,简单粗暴得太过理所当然,潘家伟还没反应过来,就让他站到了时濛面前。

接下来的发展,所有人都猜错了。

傅宣燎站在距离时濛一尺左右的地方,在警察及和过路民众的监视下,不紧不慢地脱下自己的外套,抖了抖,展开,手臂绕一圈,落在时濛肩上。

傅宣燎个子高,他的大衣穿在时濛身上显得很宽松,衣襟围拢,厚实的衣领勉强包住纤瘦白净的脖颈。

指尖不慎触到皮肤,有一种被刺扎到的灼烫。

与之相比,傅宣燎面容过分冷峻,甚至带了些森寒,被抽空全身的血液一般。

说的也不是“天冷多穿点”之类的温暖话语,他怕来不及,拣了最重要的说:“麻烦你,帮我照顾好我的宝贝。”

然后又说:“对不起,总是失约。”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这是需要道歉的第二件事。

以后不会了……如果还能有以后的话。

第49章

闹剧散场,潘家伟摸不着头脑地嘀咕:“宝贝……这家伙衣服口袋里藏了什么宝贝吗?”

时濛的手隔着衣服布料碰了碰口袋,里面有一只钱夹,再里面塞了张照片,他上次在高速服务站看到过,自然知道。

也隐约知道,那人口中的“宝贝”,指的并不只有这一件东西。

“我们还去吃火锅吗?”

时濛听到潘家伟问。

他愣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有这么回事。

“去啊。”看着警车驶远,消失在路的尽头,时濛回答,“说好了我请你。”

搬到浔城这么久,时濛第一次来到市中心。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距离饭点还以后时间,先跑了趟医院。

去的是市中心的医院,上周他的主治医师就劝他换到这家医院,说他那位对手部复健颇有经验的恩师就在这里坐诊。

时濛挂号问诊,医师拿了根橡皮筋,让时濛用伤手持续抻开,换做平常人再简单不过的动作,时濛却做得艰难,几个来回手就抖得厉害。

看得潘家伟都出了一身冷汗,进到火锅店旁的不管先点个养生锅底配羊羔肉,说给时濛补补身体。

偏偏时濛口重,太过清淡的食物下不去口,到底还是配了重辣的酱碟。

他吃东西慢,小口小口的,潘家伟在对面看着,自己进食的速度也不由得放慢。

时濛把不爱说话的习惯也完整带到了餐桌上,弄得潘家伟无聊到围观别桌小朋友过生日,把蛋糕上有几朵花都数清楚了。

闲来打算再数一遍,忽闻一道声音:“你不玩手机吗?”

“啊?”潘家伟回头,确定对面的人是在问自己,才答,“不玩,餐桌上玩手机多没礼貌。”

“你玩吧。”时濛却说,“我知道,和我一起吃饭很无趣。”

思及为数不多的几次和那个人在外面吃饭,也是差不多的场景,周遭嬉笑喧闹,唯有他们这桌鸦雀无声,当时没觉得哪里不对,如今想来,这样的氛围换谁都受不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毫无预兆地又想起那个人,时濛回过神来不自觉拧眉。

潘家伟当他自责,忙道:“哪有无趣,之前和同学一起来,都吵得要命,这回安安静静的,才好细细品尝嘛。”

时濛没搭话,低头拨弄碗里的肉片,让另一面也沾满酱汁。

趁着打开话匣,潘家伟轻咳一声,边用漏勺拨了几个丸子下锅,边状似不经意地问:“今天在你家那个老……那个卫先生,是你朋友?”

“不是。”时濛还垂着眼眸,“他买过我的画。”

“哦,这样。”潘家伟点头,像是松了口气,“也对,你是大画家来着。”

沉默了一阵,潘家伟夹起一个包子状的蟹粉包,借题道:“我先前都不知道你的画那么值钱,还以为你是美院在读的学生。”

这样认为也没错,时濛的确曾在美院油画系念过四年,现在也在跟马老师学画。

不过时濛没说这些无关紧要的,而是说:“我比你大两岁。”

许是没料到他会提到年龄,潘家伟先是一愣,而后突然不好意思起来:“大两岁也没什么啊,你看着显小,说是大一新生都有人信。”

时濛今天穿了一件连帽卫衣,不属于他的那件大衣被他脱下来挽在手臂上。方才进火锅店的时候碰到同学,冲潘家伟挤眉弄眼半天,回头就发来一条微信,问带来的漂亮学弟是谁,以前怎么没见过。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潘家伟回了他一个“滚”字。

眼下有些往暧昧方向发展的话题,令潘家伟不禁坐直身体,脑袋里也百转千回,想了一堆有的没的。

他学的是生物专业,周围都是每天哭丧着脸进出实验室的同学,乐队里认识的也都是和他情况差不多的同龄人,因为生活枯燥乏味,才聚在一起狂躁叛逆。

时濛和他们所有人都不一样。

第一次见到他,潘家伟就挪不开眼了,哪怕他只是蹲在院子里种花,穿着一身看上去很软的棉质家居服。

不可否认,长得好看是吸引人的先决要素,可是好看的人潘家伟也没少见,他们乐队贝斯手的女朋友是个拥有百万粉丝的网红,走在路上都有人回头看那种级别的美颜,他承认她漂亮,却也仅仅是漂亮而已。

时濛的美不一样,他是未知的,神秘的,就像不把试剂倒下去,就永远不会知道会出现什么样的化学反应。

这已经足够潘家伟产生浓厚的兴趣,周遭的人都夸时濛画得好,只有他觉得,时濛比所有画作都要美丽,他是鲜活的,灵动的,远远看着都令人着迷。

所以当话题进行到这里,潘家伟理所当然的以为最后一层窗户纸即将捅破。

没想时濛再度开口,说起的却是无关话题:“潘阿姨今天不在家?”与一兮一湍一√。

缓了好半天,潘家伟愣愣地点头道:“是啊,她和她闺蜜逛街去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时濛放下筷子,看向对面的人:“那,她知道你约我出来吃饭吗?”

潘家伟又是一愣,犹豫道:“应该不知道,不过我回去会告诉她……”

“怎么告诉她?”时濛接话,“告诉她你约我是因为我愿意听你唱歌?”

“你觉得她会信吗?”

时濛要么不说话,要么语出惊人,直接把潘家伟问住了。

他知道时濛大概能猜到他的心思,只是没想到会以这样的方式面对面坦白。

“你还想问那个姓傅的,是我的什么人吧?”时濛自下午就憋着的一股气,总算找到出口,“他被我用手段绑在身边的时候,和你现在差不多年纪。”

犹如平静的水面翻起连片巨浪,时濛停不下来地继续说:“你知道我曾经做过什么事吗?”

“我偷过别人的画,我是私生子,把我养大的是个妓女。”

“我刚才还污蔑他,把他送进了警察局,你不害怕吗?”

“所有人都怕我,都躲得远远的,你们……你们为什么还要贴上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随着最后一个问号画上句点,席间的气氛凝结至冰点。

时濛低下头,胸口伴着呼吸剧烈起伏,短暂的冲动过去,紧随而来的是一阵莫大的空虚。

他像走在茫茫沙漠中,被风沙沉甸甸压着,喘不上气,却又走不出去。

他以为说了这些,对面的人总该怕了,总该退避三舍。就算能包容他的冷漠寡言、阴晴不定,也无法忍受他的曾经。

然而没想到的是,时濛再度抬起头,对面的人仍坐在原地。

潘家伟的表情里有惊讶,有担忧,却没有时濛熟悉的嫌恶和畏惧。

他给时濛倒了水,又担心水凉了对身体不好,问路过的服务员要了壶新的。

飘着热气的杯子递到跟前时,潘家伟看着时濛,小心翼翼地问:“突然说这么多话,有没有觉得哪里不舒服?”

直到走在夜晚灯火璀璨的街道边,凉风扑面,时濛才从恍惚中抽离,为方才的咄咄逼人向潘家伟道歉:“抱歉,我……”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欸欸欸打住。”潘家伟没让他说下去,“怎么说我俩现在也是互相揭过老底的关系了,干吗这么客气。”

时濛的老底显然已经交代彻底,至于潘家伟的……

知道时濛在想什么,潘家伟笑嘻嘻:“就是对你有意思呗,我藏着掖着这些日子,还以为你没看出来呢。”

这算表白了。时濛有些不适应地别开目光:“那还是,抱歉。”

潘家伟挠头:“我这是被拒绝了吗?”

时濛答不上来。

“还是再考虑考虑吧,反正不急。”潘家伟给自己拉票,“虽然我没那个开路虎的长得帅,也没那个老……咳,那个卫先生有钱,但我年轻啊,我有无限可能。”

时濛还是疑惑:“你知道了我的过去,不害怕吗?”

“怕什么?英雄不问出处,我老家还农村的呢,也没见瞧看不起我啊。”潘家伟耸肩,“至于你说的什么偷画……说实话我不太信,你都画这么好了,对画画又上心,连给早餐铺画幅包子图都认真得像要送去参赛,怎么可能偷别人的画?”

时濛倏地怔住,被这不需要解释辩白,也可以拥有的信任。

“这其中肯定有误会啦,就像今天那个路虎大哥……”潘家伟说着,又对已知的情况摸不着头脑,“不过既然是你强迫他,那他现在为什么又跑来追你?”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时濛对“追”这个字有天然的抗拒,下意识否认:“他是来看我笑话的。”

“啊?”潘家伟露出惊讶的表情,“不能够吧。”

回想先前与傅宣燎有过的接触,潘家伟琢磨了一番,道:“先声明我不是想替他说话,就是感觉,他应该是来道歉的?”

“他在你面前跟个犯了错的小孩似的,你说什么他都听,手指一勾他就过来了,怎么看也不像被强迫的啊。”

这晚,时濛睡得不太安分。

翌日醒来昏昏沉沉,接到江雪的电话时还在发懵,错把手中的蛋壳一起丢进了锅里。

江雪看不到,自是不知他魂不附体,在电话里直截了当地问:“听说那个姓傅的因为偷东西进局子了?”

问她怎么知道的,对面回说:“那家伙不敢惊动家里,给高乐成打了个电话,让他帮忙找人查点东西。”

时濛没问查什么,只“哦”了一声。

半晌无言,再出声时江雪大胆猜测:“是你指认的他?”

时濛说:“他自己承认的。”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那便是了。

江雪叹了口气:“我就说,他是疯了吗跑到浔城去偷东西。”

时濛不说话,用筷子把锅里的碎蛋壳拨弄出来。

“如果他盯得太紧,让你觉得不舒服,是可以报警,但是指认这种事……”江雪说到一半卡壳,颇有些头疼的样子,“你这样做,不是恰恰证明了你对他还有……”

时濛突然开口,打断她的话:“是他自己承认的,不是我报警。”

他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说完便以还有事为由将电话挂断。

原本有事只是托词,没想上午吃过早餐,竟接到了来自警局的电话。

是昨天见过面的警察,问时濛上午有没有时间,方便的话来警局一趟。

“对于那幅失窃的画,我们还有没弄清楚的地方,希望您配合调查。”

时濛有的是时间,便过去了。

到地方,警察给他做了笔录,全面而细致地了解了给早餐店的那幅画何时动工,何时画完,又是何时挂到店里的墙上。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时濛猜测这次收集的信息,或许将要用来探究那个人的说辞是真是假。

不知他面对警察的盘问是怎么说的,按目前情况看来,他至少没反驳时濛的指认,因为警察并没有追究昨天那番漏洞百出的“证言”。

做完笔录,临走的时候,时濛把手中的纸袋递给警察,麻烦警察转交,里面放着叠好的大衣。

警察看上去很忙,合上笔录本指了指走廊尽头的审讯室:“人就在里面,放在门口就行。”

时濛犹豫了下,还是走了过去。

审讯室的门虚掩着,看样子接班的警察还没到。

放下纸袋抬起头,视线刚好透过门缝和稀疏的铁栏杆,与坐在里头的人碰个正着。

血红的眼睛昭示着一夜未眠,此刻却目光炯炯地看过来,看得时濛猛地瑟缩,所思所想全被看透一般。

“是来看我的?”

时濛听见傅宣燎问。

他坐在一把椅子上,身上的衬衫微皱,没戴手铐,因为顶天立地的坚固栏杆足以桎梏他的行动。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在枫城赫赫有名的傅家掌权人,竟由于涉嫌盗窃被关在囹圄般逼仄的审讯室里,传出去又是一桩茶余饭后的笑料。

分明沦落至此,傅宣燎脸上仍挂着笑。

而这种时候,越是胆怯,时濛越是要命令自己不准逃跑。

他指地上:“你的衣服。”

傅宣燎隔着栏杆看向他:“那我的宝贝呢?”

时濛咬了咬牙,想说没有什么宝贝,我不是什么宝贝。

可他不能说,因为一旦出口,便等于承认知道傅宣燎这次来到这里不是为了看他笑话,而是为了对他好,为了保护他。

他近乎盲目地抵抗着——就算要展开一段稳定、健康的关系,那个人也绝不可能是傅宣燎。

“你的东西我没碰。”

时濛说完便要走,又听傅宣燎说:“等一下。”

被叫住的那一刻,压在时濛心里的石头终于有了下落之势。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他以为傅宣燎该质问了,该发飙了,那么一切都可以回到正轨,他不用再说谎,不必良心不安,更不必担心接下来不受控制的发展。

可是傅宣燎没有。

“院子里种的花,不要那么频繁的浇水,先前下了一周的雨,泥土已经足够湿润。”

说的是时濛种在院子里的金盏花,已经长出半截手指高的花芽。

走道临窗,晨间稀薄的阳光洒在身上。

身后的傅宣燎用再平淡不过的语气,说着最寻常不过的话:“那是一种向阳生长的花,和我的宝贝一样,也不喜欢淋雨。”

第50章

时濛回到住处,路过院子里种的那片金盏花,看了好几眼,到底没把刚搭上不久的顶棚拆掉。

阴天防雨,晴天防晒,一棚两用,有什么不好?

倒是习惯性地提起水壶时,犹豫后还是没出去浇花。秉承着科学严谨的态度,时濛还用手机上网查了下,百科上说金盏花确实喜干燥怕湿润,他便理所当然地告诉自己这个选择是为了花长得好,与其他无关。

随便弄了点吃的对付午饭,时濛便在画板前坐下。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绘画比赛已由马老师代为报名参加,由于主题是人像画,时濛拿着炭笔在画板上勾勾画画半天,也没想好画什么。

他不擅画人像,甚至对此有种天然的抵触。之前和马老师通过邮件探讨过这个问题,马老师的意见是让他试试画周围的普通劳动人民,还原最真实的样子,毕竟越是朴素的东西越是容易打动人。

于是时濛开始在脑袋里搜索最近见过的人。潘家伟刚添了两个耳洞,看上去和朴素完全不搭边;潘阿姨刚烫了头发,得仔细观察下才好下笔;昨天见过的那位卫先生,言行举止全然是个资本家而非劳动人民;早餐铺的老板娘忙着补玻璃,今早都没开门;而上午在警察局见到的那个……

笔尖一顿,在纸上歪出一道弧线,时濛深吸一口气,放下笔。

他在心里告诉自己,一定是复健没做够,手还不稳,而且身边来来去去就这些人,想到他很正常。

这么想着,他从口袋里掏出橡皮筋,回想昨天医生教的,用大拇指和其他四指来回抻开做康复运动。

从食指到小指,做完一个来回,刚要重头继续,外头发出哐的一声,铁门被推开的动静。

循声出去,看见提着大包小包站在门口的人时,时濛下意识眨了眨眼睛,似是不确定自己是否看错。

来人也不太镇定,攥紧的拳透露了她的紧张。

两人对视半晌,李碧菡率先打破平静,温声道:“今天难得空闲,我就想着直接把东西送来,本打算放下就走的,没想到这铁门没锁……”

顺着她的目光,时濛看向铁门。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虽然上了锁,但他平时回来习惯随手一拉,不管它关没关上,反正里面还有一道门。

时濛便“哦”了一声,由于没应对过这种情况,只好像接待客人那样干巴巴地说:“要不要进来喝杯茶?”

喝的还是李碧菡寄来的花茶。

这两天频繁有客到访,时濛把盛了茶叶的小瓷碗直接放在了桌上。

见自己送的东西有被妥善使用,李碧菡抿唇微笑,捧起杯子喝了一口,问时濛:“这花茶没怎么晒干,口感偏淡,你喝得惯吗?”

时濛给自己也泡了一杯,闻言把脸从杯子里抬起来,点头道:“嗯。”

他想,既然收了东西,总不能将人家拒之门外,虽然从小没人教他,但这点礼貌他还是懂的。

李碧菡又提起院子里种的花:“是我给你寄的种子长出的花芽吗?早些种也好,明年春天就该开花了。”

这话无端地令时濛想起那几根被他铲掉的蔷薇花茎,如果生根存活,明年春天是不是也会开花?

喝完茶,李碧菡站起来道:“这回带的东西多,我帮你拿到厨房去分个类。”

时濛也跟了进去,看着她从比上回那个人带来的保温袋大很多的袋子里拿出一个个精致的便当盒,有的是透明的,有的印着小兔子图案,和放在窗台上的一样。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这是牛肉酱,我和你方姨新研究的配方……这是柚子茶,我自己随便捣鼓的,你试试看,要是不合口就丢掉……这是腊肠,平时没空做菜放在锅里和米饭一起蒸,熟了切片就能吃,记住切的时候慢点,小心烫……”

李碧菡一边将瓶瓶罐罐推到时濛面前,一边尽可能详细地介绍。时濛的关注点却没放在这些吃的上,而是落在李碧菡的手上。

这双曾经十指不沾阳春水,养尊处优的手,如今也因为细纹的出现沾染了沧桑,上头甚至有几道细小的伤口,像是切菜时不小心碰的。

都这样了,还给时濛织了副新手套。

这回是五指款,右手掌心处特地做了加厚处理,对此李碧菡说明道:“入冬了,手不能着凉,尤其患处,这副活动方便些,可以在家里戴。”

时濛接了过来,手套触感很软,针脚比上次那副整齐很多。看了一会儿,他抬起头:“那你呢?”

李碧菡先是一愣,待明白过来时濛问的是她的手,发红的指尖不禁颤抖几下,她忙道:“我没事,我是坐车来的,挨不了冻,不用担心。”

说完才意识到时濛说不定只是随口一问,并没有担心的意思。

到底是出事以来时濛第一次主动跟她说话,李碧菡仍然有种受宠若惊般的喜悦,手脚都不知该往哪儿放似的,试探着同时濛商量:“还带了点新鲜猪骨,我给你煲个汤?就借用一会儿厨房,你忙你的,我不会打扰。”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直到回到阳台,坐在画板前,时濛才反应过来自己答应了什么。

他有点后悔,却不是因为不敢把厨房交给李碧菡,他怕有一次就有两次,等到他习惯了,再想脱离就会变得困难,这跟温水煮青蛙是同样的道理。

时濛拿起炭笔,在纸上涂了只蹲着的青蛙。

画板前是时濛的安全领域,因此他画了一会儿,躁动的心便平复下来。

青蛙画好了,缺点背景,时濛用笔在下面铺了张荷叶。

荷叶,荷花,菡就是荷花的意思。如同受到某种指引,时濛的视线又往厨房门口飘去。

从这个角度可以看到李碧菡站在料理台前,正低着头处理食材,西斜的暮光为她周身笼罩一层光晕,朦胧得很温柔,微微佝起的肩背是岁月雕琢的痕迹。

浓黑长发被她束起来搭在一边肩上,挺括的大衣将她的背影勾勒得纤细高挑,让时濛想起有人夸他身材比例好,长得像明星,还借此推测他的妈妈一定很漂亮。

妈妈……

这个不常出现在时濛脑海中的称呼,却有着足以撼动人心的效果。

不由自主的,时濛将一张新纸铺在画板上,握着炭笔,一面看着,一面在纸上描画出映在他瞳孔里的景象。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猪骨不容易炖烂,李碧菡一忙就忙到了天色昏暗。

出来的时候看见时濛抬手挡住画板,她微笑着道:“别怕,我不偷看。”说着指向厨房,“汤炖好了,要不要尝尝看?”

本着尊重别人劳动成果的原则,时濛接过冒着热气的小碗,尝了一口。

面对李碧菡期待的眼神,他点点头,无声地给予认可。

起初的忐忑一扫而空,李碧菡终于发自内心地笑了出来,眼睛里都有了神采。

她急于接近时濛的同时,又深知过犹不及的道理,待时濛喝完一碗汤,她便起身摘下围裙,打算告辞。

临走前交代了几句类似“一个人住注意安全”“多喝热水不要贪凉”之类的话,往门口走的脚步因为踌躇逐渐缓慢。

时濛把她送到门口,见她似乎还有话要说,也不催促,只默默站着,一言不发。

门打开,外面的凉风灌进来的时候,李碧终于菡下定决心,从拿出很多东西之后仍鼓囊囊的包里扯出一件衣裳,转身微微踮脚,往时濛身上披。

“羽绒服,买了好一阵了,怕邮寄不稳当。”她说,“过两天你生日,那边官司打到紧要关头,也许抽不出空过来,就先把礼物带给你。”

时濛没太注意听,只觉得身上一暖,紧接着便闻到那股熟悉的柑橘香,是李碧菡身上常有的味道。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他曾经向往过的,羡慕过的,如今离他这样近,近到触手可及,他却不知该做何回应,傻愣愣站在那里,由着厚实的衣服将他密不透风地裹紧。

大小正好,还够里面加件秋衣。李碧菡拍了拍时濛的肩,接着后退两步欣赏,笑得眯起眼睛:“我们濛濛啊,穿什么都好看。”

心尖狠狠一颤,是比收到信时更剧烈的一种确信拥有的感觉。

这让时濛有些惶恐,他连谢谢都忘了说。倒是李碧菡,看到他一副无措的样子,不知怎的红了眼眶。

“我们濛濛啊,值得拥有这世界上最好的东西。”

她又抬手给时濛整了整衣领,怕他有负担,强忍泪意哽咽着道:“这不是补偿,而是把本就属于你的,还给你。”

晚点时候,时濛从口袋里摸到一封信。

人们经常通过文字委婉道出难以通过语言直接诉说的事情,李碧菡也不例外。

她在信中写道:从前待你不好,是我时至今日都觉得后悔的事。若你还怪我,就不要理我,或者骂我也好,若不怪,也别轻易原谅,让我再为你多做些什么。

看完,时濛呼出一口气,无声地说,我从来没有怪过你啊。

他是任性固执,但非蛮不讲理,尤其在经历过生死之后,更觉得谁都有难处,都会有疏忽犯错的时候,如果总是围着过去打转,活着未免太艰难。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可是放下不等于接受,放下不需要勇气,而接受需要很多很多,比初次拿起的时候还要多,时濛早已没了力气,拿不起来,便只能颓废地待在原地。

同样的,冷静下来之后,时濛确定自己也没有怪过傅宣燎。

只是被逼到了绝境,兵败如山倒,他情急之下用攻击代替抵御,为了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狼狈,不总是被他牵着跑。

待那股由被动攻击激发的冲动过去,时濛开始频繁去早餐店走动,协助老板娘调查小偷的去向。

其实用不着协助,这一代来来往往就这么些人,老板娘趁闭门歇业躲在暗处稍一观察,就抓到了蛛丝马迹。

这天时濛照例上门探听情况,老远就听见小孩哇哇的嚎哭声,伴随着老板娘洪亮的骂声。

走近才看清,挨打的是老板娘的小儿子。

这个男孩算是老板和老板娘的老来子,全家上下都十分宠爱他,听说店里的肉包子馅都是按他挑剔的口味调制,这包子也因此成了远近闻名的招牌,来用餐的客人无论吃面还是馄饨,总要点上一笼搭配。

见时濛来了,老板娘暂时收手,把孩子从条凳上拎起来提到跟前,满脸歉意道:“对不住啊大画家,熊孩子干的好事,让你朋友背了锅。”

原是小朋友想买玩具爸妈嫌贵不让,他想起每天早上自家店里都会收到好多钱,便动了偷拿的心思。

至于为什么连画一块儿偷了,熊孩子还挺委屈:“画得太像真的了,我想照着描一幅来着,爬凳子上刚摘下来,就把桌子碰倒了……一不小心还给窗户砸碎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时濛这才明白了,难怪小偷来去自如,一跑就无影无踪,原来是自家人作案。

把被小朋友叠成方块的画纸铺开,重新挂回墙上,时濛又协助老板娘在店里装了监控。

最后是被老板和老板娘千恩万谢地送出来的,手上拿了厚厚一沓早餐券。

时濛觉得太多了,一年都吃不完,老板娘笑出两个酒窝,豁达道:“带你朋友来吃啊,正好给个机会让我给他赔个罪。”

这句话时濛自是不会主动传达。

听说警察已经来过,除了教育小朋友还告知人已经放了,时濛便放心地回去了。

街坊邻居还有就这事讨论不休,时濛也左耳进右耳出当没听见,潘阿姨上门来八卦,他也只含糊说是一场误会。

“是误会就好。”潘阿姨嗑着瓜子道,“那派出所拘留室哪是人待的地方,听说那儿没得吃没得喝,连张硬板床都没有,这个天气再多待几天,非得折腾出病来。”

直到晚上,时濛听见雨声下楼关窗,又听见铁门哐哐响,出门打算将它锁上,被不知何时埋伏在墙角的一个人冲出来从背后抱住,才对“折腾出病来”这件事有了大致的概念。

而在被抱住的刹那,时濛就通过气息分辨出来人是谁,因此下意识松了口气,然后开始挣扎。

“别动,别动。”傅宣燎似乎累极,声音沙哑得如同含了把砂砾,“就这样,让我抱一会儿,一会儿就好。”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时濛不确定他说的一会儿是多久,一秒还是一分钟,便没听他的,双手掰开他的手臂往后一推,身体前倾,脱离了他的怀抱。

而傅宣燎非但腾不出力气将时濛抱紧,还被推得踉跄着后退,要不是身后是栏杆,险些摔倒。

借着屋里透出的灯光,时濛看清他颓败的脸色,以及不过几天功夫就消瘦一圈的身形。

天那么冷,他还穿着那身单薄的衣裳,呼出的热气都断断续续变得稀薄。

仿佛一一验证了潘阿姨说的话,时濛观察完毕,也不知自己出于什么心态地问:“那里面,没有饭吃吗?”

傅宣燎手撑着墙壁缓缓站直身体,听到这个问题先是怔忡,然后扯开唇角很轻地笑。

“你关心我?”他先是发问,而后看着时濛,确定道,“你关心我。”

“我就知道。”

熟悉的背后拥抱,熟悉的场景和话语,让时濛恍惚一下子穿越到十年前的平安夜。

这个人也是用这样咬牙切齿、却透着股委屈的语气,对他说:“我就知道……你也喜欢我。”

第51章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还有那天的雪,那天萦绕鼻间的酒气,虽然过去了很久,时濛依然记得很清晰。

他像一个丧失了遗忘功能的超忆症患者,脑袋里塞满了这些本该打包丢在海上的记忆,突如其来的唤醒令他有些懊恼:“你不知道……你才不知道。”

想起那时被误认为别人,时濛顿时丧失了同傅宣燎说话的兴致。

也不想知道傅宣燎有没有吃饭了,就算饿晕在门口,与他又有什么关系?

他扭身便往屋里走,院门也顾不上关。

傅宣燎追了上来:“还有什么是我不知道的?”

时濛不答,他便不依不饶地说:“那就当不是关心吧……你不好奇我是怎么出来的吗?”

显然不知他被放出来也有时濛的功劳。

时濛也不想他知道,一声不吭地摔门欲将他关在门外。

然而门板受到阻力,时濛试了几次都关不上,瞪圆了眼睛从一掌宽的门缝里看傅宣燎:“你到底想干什么?”

“这话该我问你。”许是发现越是服软退让,时濛就越是逆反心高涨,傅宣燎对症下药地质问,“作伪证,让我被当做疑犯抓紧警察局,你到底想干什么?”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时濛被问得愣住,就这一会儿功夫,竟让傅宣燎推开门,从身侧空档挤进屋。

门“砰”的一声关上,傅宣燎在离厨房最近的那把椅子上坐下。

从派出所出来就马不停蹄感到这里,强打精神撑到现在,最后一点余力也在刚才的拉扯中消耗彻底。

他精疲力竭地闭了闭眼睛,不抱希望地问:“有能吃的东西吗?什么都行。”

或许真当傅宣燎是来兴师问罪的,时濛去冰箱里找了晚饭吃剩的食物,放在微波炉里加热完,端到桌上。

傅宣燎也当真饿极,半眯着眸,也不看是什么东西,用筷子夹起就往嘴里塞。

这回时濛没心情挑衅,没问怕不怕里面下了药,傅宣燎也不再急于表明自己的态度,没说什么就算下了毒也心甘情愿吃下去的话。

一切都慢得像一场无声的电影,又快得如同夏日里的疾风骤雨。

无论快或慢,都不足以叫人轻易忘记。

时濛热过饭菜就坐在桌边,离傅宣燎不远不近的一个位置。

因此傅宣燎刚放下筷子,他的开口接得很及时。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我作伪证,是为了报复你。”时濛说,“你以前污蔑我偷画,我就还给你。”

是在回答进门前傅宣燎的问话。而傅宣燎听完却愣了半天,像是忘了自己有这么问过似的,反应过来之后说:“我知道。”

或许怕又被时濛用“你不知道”堵回去,他接着说:“所以我才承认了,是我自己愿意的,不算作伪证。刚才我胡说的。”

“……胡说的?”

“嗯。”傅宣燎点头,“太饿了,饿晕了,说胡话呢。”

“……”

时濛半晌无言,似在琢磨自己是不是被套路了,付出的代价是一顿饭。

潘家伟之前告诉他,渣男最擅用装傻充愣这招,让你一拳打在棉花上,有气都撒不出。

渣男的意思,他还是后来上网查询才知道。只是“玩弄对方感情的男人”,时濛觉得傅宣燎担当不起,至少要像时怀亦那样才算够格。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但是憋气的不适感做不得假,时濛闷了半天,说:“我不信。”

傅宣燎有些惊讶于今天时濛的反应。

先前时濛对他的出现表现出强烈的抗拒,甚至不惜说谎让他远离,如今竟能坐下开诚布公地谈及往事,哪怕态度依然强硬,至少不再拒绝交流。

老实说傅宣燎心情很糟,虽说心甘情愿进的派出所,面对审讯盘问也顶着压力撑了下来,可碰上这种有理说不清的祸事,他护着时濛的同时又要将无辜的自己摘出来,精疲力竭倒是次要,被困住手脚无能为力的痛苦才是煎熬。

这让他想起当年的时濛,即便不曾受过牢狱之灾,缚在他身上看不见的绳索,也远比看得见的道道栏杆沉重得多。

那时候,他是怎样对待时濛的?

他不听解释,不由分说认定就是时濛偷的画,他恨到抓着时濛的手企图将其拧断,他还为了那幅画一次又一次伤害时濛,让时濛坐在窗台上迎着风,让时濛把那幅画当成救命稻草般抱在怀中。

这样百口莫辩的痛苦,日复一日的折磨,难怪时濛绝望死心后,会毫不犹豫地将那幅画付之一炬。

时濛烧掉的不仅是痛苦的来源,亦是纯净鲜活的一颗心。

而傅宣燎直到今日,才有机会当面对他说:“我知道,《焰》是你画的,是你为我画的。”

时濛置于桌面的手指往掌心瑟缩了一下。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当年往我课桌里塞画的是你,去教室找我的是你,来医务室看我的是你,圣诞夜把我带回去的……也是你。”

时濛听完却说:“不是我。”

傅宣燎被他的反驳弄得一愣。

“那个人,已经死了。”时濛看着他,一字一句道,“死在了那天的大雨里。”

心知肚明是一回事,被当面提起又是另外一回事。

当时在医院看到浑身是血奄奄一息的时濛的恐惧感仿佛卷土重来,当事人用如此淡然的语气谈及生死,更有如万箭穿心一般,傅宣燎痛到呼吸凝滞,从此怕极了“死”这个字。

他甚至怀疑当时的自己疯了,居然能说出那样冷漠的话。

若是有机会回到过去,又无法阻止事情发生,他说不定会选择直接把当时的自己掐死。

时濛是因为他才放弃了求生,他亲手按灭了时濛心底燃烧的火焰,现在又企图令它重燃,世上哪有这么好的事,凭什么任他呼风唤雨为所欲为,又给他反悔和凭吊过去的机会?

就凭他迟来的歉意和深情,就凭他受到报复的感同身受?

可他仍然不死心。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那也一定有办法。”傅宣燎低声道,“一定有办法,让他复活。”

自欺欺人般的话,令时濛扯开嘴角,仿佛看着当年偏执的自己,心中唯余空寂的荒凉。

他说:“当然有。”

听了这话,傅宣燎灰败的眸底重又现出光亮。

而时濛要做的是毁掉最后的希望。

犹如置身事外的人说着事不关己的话,时濛视线飘向虚晃:“只有把那幅被烧掉的画,恢复原样。”

静默良久,傅宣燎问:“只有这一个办法?”

时濛看着他眼里的光再度黯淡下去,沉下一口气,肯定道:“是的,只有这一个。”

这场雨只下到半夜,晨起时,昨天闯进屋的人已不知去向。

碗洗干净放在橱柜里,没吃完的菜也用保鲜膜封好,空荡荡的餐厅只剩下一只伸懒腰的猫。

说来奇怪,这猫自被时濛收养后就变得极乖,从前上房揭瓦到处乱跑,如今家里来了人就躲得影子都见不着,除了上回被潘家伟挑衅时溜出来一通呲牙,旁的时候都静悄悄,要不是墙根放着食盆,根本不会有人知道家里养了猫。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似是察觉到人类的视线,改名为喵喵的猫扭着屁股走过来,竖着尾巴亲昵地蹭时濛的裤脚。

时濛蹲下去摸它油光水滑的毛,喃喃道:“他应该不会再回来了。”

喵喵“喵”了一声。

无人的时候,时濛偶尔会把猫当做倾诉的对象,不管它能不能听懂,说出来总比憋在心里强。

“你也觉得,我狠心吗?”

这次没有回应,喵喵不明所以地看着时濛,显然没听懂他在说什么。

时濛便自顾自地想,我好狠的心,明知不是他的错,还让他淋雨,让他坐牢,看似给他指了条明路,实则斩断了所有的可能。

这样也好,时濛转念又想,与其拖泥带水纠缠不清,不如早早分道扬镳。

他和傅宣燎本就不是一路人,他偏执成性,傅宣燎骄傲要强,勉强凑作堆的结果只有两败俱伤。

如今报复的事已经做了那么多,不仅没有想象中的快感,还凭空生出几分杂芜的迷茫。

遑论旧伤未愈又添新伤,这无解的恶性循环自当由他亲手终结。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时濛缓慢地呼出一口气,望向昨天傅宣燎坐过的那把椅子。

被从背后抱住的感觉仿佛犹在,时濛望向窗外熹微的晨光,自言自语道:“幸好他没进来。”

幸好,他不知道。

之后,时濛的生活回到了刚来浔城时的模样,按部就班,独来独往。

也有些许不同,比如偶尔出门同他打招呼的邻居多了,众人用好奇又敬畏的眼神看他,又满脸堆笑极尽讨好,原是听说时濛是画家,都存了结交的心思,连先前介意他是外地人的也改变了态度。

这天又有带着孩子前来拜师学艺的邻居,被时濛婉言拒绝后送出门,隔壁潘阿姨在院子里嗑着瓜子感叹:“再有些日子,小时怕是记不得咱们的好咯。”

时濛忙说不会,刚到这里时受过她不少照顾,他永远记得潘阿姨做的包子的味道。

潘阿姨说:“说着玩呢,看大家都跟你亲近,阿姨高兴还来不及。当初看你一个人搬到这里,我就在想,这是谁家的孩子呀又乖又漂亮,家里人怎么舍得让你一个人跑到这里来?”

时濛想了想,说:“是我自己跑出来的。”

潘阿姨被他的认真逗得咯咯直笑,一摆手说:“那肯定也是受了欺负,才会离家出走。嗐,不提那些不开心的了,明儿个晚上来阿姨家吃饭,五花肉买多了,正愁吃不完。”

时濛没答应,因为明天是他的生日,江雪说好了要过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最后满满一大碗红烧肉还是被送到了家里,配着江雪千里迢迢从枫城带来的蛋糕,又做了几个小菜,两人吃了一顿丰盛的晚餐。

“原本高乐成也要跟来。”江雪正在减肥,一面往嘴里塞红烧肉,一面拼命喝水缓解负罪感,“我没让,这是我们姐弟俩的聚会,他掺和进来算什么事。”

时濛舔掉嘴角的奶油,点了点头:“嗯。”

吃完两人蹲在地上拆快递,都是时濛收到的生日礼物。

李碧菡寄来一双新鞋,在信里说可以配着上回的羽绒服穿;马老师寄来一套绝版画集;在学校忙着做实验的潘家伟通过同城速递送来一盒颜料;连仅有一面之缘的那位卫先生,不知从何得知时濛的生日,也寄来一件颇具观赏价值的艺术摆设。

看得江雪连连感叹世风日下:“我们小濛濛都学会脚踩两条船了。”

时濛百口莫辩地说不是,江雪忙笑着宽慰道:“好好好,我都知道。我只是高兴,现在有那么多人喜欢你,待你好。”

她和时濛许久未见,刚到这里就发现时濛相较过去性情温和了许多,至少不会在面对别人的接近时下意识躲避逃跑。

后来江雪再一想,其实这才是时濛的原本的样子,犹如冰山的尖锐棱角在暖流中一点点化开,露出柔和恬淡的内里。

拥有爱的人才会变得柔软,没有人生来就带着一身刺,也没有人生来就喜欢孤独。

江雪看着跪坐在地毯上,将礼物一件件细心收好的时濛,笑着笑着眼眶酸胀,她别过身逝去眼角水液,久违地觉得活着是这样好的一件事。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第二天工作日,晚上江雪还赶着回去。

道了别坐上车,到底没忍住,江雪降下车窗探出脑袋:“你过生日,那家伙没来?”

时濛“嗯”了一声。

“不是被释放了吗,怎么……”

“他不会来了。”时濛说。

见他这样肯定,江雪纵然想劝也寻不到切入口,思及前阵子时濛将傅宣燎送进去之后的反应,沉默片刻还是妥协道:“你决定了就好,我先走了,有事记得打电话。”

目送江雪的车驶远,看着车尾灯在漆黑幽长的道路上明明灭灭,直至消失不见,时濛裹紧了身上崭新的羽绒服,转身回屋。

浔城的初冬来得也比枫城早一些,夜里起了雾,能见度低,因而看见院门口站着的人时,时濛险以为自己眼花。

似是急于告诉时濛没看错,那人迈步上前,路灯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

几日不见,傅宣燎看上去比走时更显憔悴,加上风尘仆仆人困马乏的模样,让时濛很难不猜测他是不是离了自己就吃不上饭。

傅宣燎自是不知时濛在想什么,他嘴角扬起浅笑,开口先为自己正名:“谁说我不会来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第52章

没想方才和江雪的对话被他听了去,时濛蹙眉道:“你偷听。”

“不是偷听,正大光明听的。”傅宣燎摊手,“我刚到这儿,你俩正好出来。”

“你来干什么?”时濛问。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上次分别前他告诉傅宣燎,“复活”的方法有且只有一个。

而那件事,根本不可能办到。

果不其然,傅宣燎丝毫没有提起那件事的意思,而是指了指天上:“来看星星。”

几乎是条件反射的,时濛抬头往天上看。

就在这个时候,已经走到他面前的傅宣燎抓住他的一边手腕,抬起,迅速挂上了一件沉甸甸的东西。

回过神来的时濛忙抽回手,低头一看,是条有些眼熟的手链。

说眼熟,是因为那剔透漂亮的蓝宝石,无法确定,是因为原本足有鸽子蛋大小的宝石变成了好几块,由一条银色的链子穿起,过分华丽的造型被低调日常的款式取代,倒显得适合平时佩戴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也因此,耀眼夺目的一整颗宝石像被打散,星罗棋布地环绕在手腕之上,细细闪烁的光芒令时濛不禁怔忡,仿佛真看到了星星。

恍惚间,他听见傅宣燎的声音很近。

“生日快乐。”

傅宣燎抬起手臂,手掌悬空在他头顶,形成一个为他遮风挡雨的姿势。

“希望今后的每一个生日,小蘑菇都淋不着雨。”

时濛不承认自己是蘑菇。

哪怕他曾经很想知道傅宣燎为什么给他取了个蘑菇的外号,还想看看傅宣燎笔下的自己究竟长什么样子。

他也不相信傅宣燎能将那幅画原样恢复,毕竟这件事连他自己都做不到。

可是傅宣燎还是不屈不挠地跟进了屋,厚着脸皮说饿坏了,给点什么吃的都行,倒真应了时濛的猜测。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不过时濛这回虽然还是没守住门,却不打算再理他,想着他觉得没趣自会离开。

进屋后时濛径直走向厨房,将晚餐剩下的厨余垃圾处理掉,再把用过的锅碗瓢盆扔进洗碗机。

烧热水的时候想起那手链还套在腕上,时濛洗完手之后边把它摘下来边往外走,刚要把它还回去,抬头发现傅宣燎趴在桌上双目紧闭,走近几步,依稀能听见平缓均匀的呼吸声。

竟然睡着了。

时濛一时两难,理智告诉他应该把人叫醒赶出去,可又有一个声音在脑海里劝他说,你看这个人这么可怜,都累得睡着了,就让他休息一会儿吧。

许是困倦也会传染,犹豫的短暂功夫,时濛竟也开始犯困。

和略显暴躁的脾气不同,傅宣燎睡相很好,躺着一觉到天亮,趴着的时候脸只朝向左边,桌子下的长腿松弛岔开,和他上学时趴在课桌上的姿势如出一辙。

唯一的不同大概是眼前的眉眼染上沧桑,凝着一抹挥之不去的郁结。

是谁让原本随性开朗的他变得忧郁无常?

如此思考着,神智与视线愈渐模糊,记忆中的画面却慢慢清晰,直到与眼前的景象重叠。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不知不觉间,时濛伸出手去,像许多年前在午后的教室里那样。

好在理智尚存,在即将触碰到的前一秒,时濛从幻梦中怔然回神,指尖剧烈一颤,飞快地收回手。

他近乎仓皇地站了起来,头也不回地往楼上跑去。

傅宣燎醒来的时候天已大亮。

趴在桌子上睡了一宿的后遗症在睁开眼的那一刻显现,整根脊椎都因长时间维持同一姿势变得僵硬,一动就如同强行拧动生锈的齿轮,酸痛到龇牙咧嘴,几欲落泪。

身体也因为长时间饥饿变得虚弱不堪,光是站起来这个动作就让傅宣燎打了好几个摆子,要不是有桌子可扶,说不定已经瘫坐在地。

唯一值得高兴的是,时濛并没有趁他睡到昏死过去,将他像垃圾一样丢到门外。

为了保证生存所需,傅宣燎遵循本能去到厨房找吃的,随便挖了块昨晚剩下的蛋糕送到嘴里,就听门口传来动静,去到院子里晾衣服的时濛回来了。

着急忙慌将蛋糕咽下肚,傅宣燎举着沾满奶油的勺子,很不体面地向时濛道了声“早上好”,时濛看了看他,又看一眼放在料理台上的蛋糕,没搭理他,转身就走。

这些日子被无视惯了,傅宣燎丝毫没有受到打击,眼看时濛忙完在画板前坐下,吃饱睡足的傅宣燎凑上去,搬了张凳子在旁边坐。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他记得时濛不喜欢被人看着画画,找了个侧对画板的位置,嘴巴却闲不下来,一会儿问时濛想不想知道自己这几天去哪儿了,一会儿又说这附近的便利店老板欺生,上回他就买了几样日用品,结完账核对发票才发现有几件商品趁他不备扫了两次,多收不少钱。

“如今我偷东西的事闹得人尽皆知,以后他们岂不是更有理由欺负我?”

傅宣燎说着,偏头瞅时濛一眼。

时濛还是那副不甚关心的样子,画笔在调色板上蘸取颜色,专注的表情让傅宣燎不由得怀疑他根本没听进去。

无奈地扯了下嘴角,傅宣燎对目前平和的相处模式不敢有异议。

他百无聊赖地看向门口堆着的礼物盒,感到欣慰的同时又问时濛:“现在你有良师,有益友,还有疼爱你的亲人,就缺一个爱人了。”

“你看,我可以试试争取这个位置吗?”

大言不惭的话放出去还不到一天,傅宣燎就在门口碰上了同样觊觎这个位置的人。

潘家伟忙了一周,周五下午没课,便早早地乘车回家,到家放下东西就去隔壁找时濛。

碰到拦路的,一辆停在路边的路虎冲他响了两声喇叭,他绕过去往前走,那车又嘟嘟响了两声,车灯也唰地亮起,晃人眼睛。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没办法,潘家伟拉开副驾车门坐上去,叹着气问道:“干吗啊大哥?”

傅宣燎一手搭在方向盘上,另一边手肘撑车门框,皮笑肉不笑地说:“不干吗,找你聊聊。”

潘家伟不屑地“切”了一声:“谁想跟你聊。”

嘴上这么说,身体却诚实地留在车上。

潘家伟说自己只有五分钟时间,很欠地问傅宣燎是干什么的,傅宣燎敷衍说上班的,他就幸灾乐祸地嘲笑:“被炒鱿鱼了吧?难怪这么闲。”

又问这车睡起来舒不舒服,傅宣燎说挺好的,他说:“再舒服能有床舒服?”

后来还推荐傅宣燎在附近找个活儿干:“这条街尽头左拐过两个路口右手边有家富婆最爱的夜店,以你的长相和身材条件说不定能挂头牌。”

被如此挑衅,傅宣燎非但没生气,还歪着笑意盈盈地听着,一副“我看你还有什么招”的架势。

到底年轻,一来二去潘家伟就没了耐心,忍不住开始打听。

“你不会真是干这行的吧?”他试探着问,“之前听说你被强迫……什么的。”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他这么问,傅宣燎心里就有了数。显然是时濛这么告诉他的,目的多半是为了让他放弃。

然而看这状况,年轻人挺坚强,还敢继续肖想。

“是啊,强出真感情了。”傅宣燎将计就计地说,“现在我离不开他,他也离不开我。”

潘家伟先是震惊,而后又觉得扯淡:“得了吧,我怎么没看出来他离不开你?”

傅宣燎悠悠地问:“所以你想撬我墙角?”

“这不叫撬墙角,这叫公平竞争。”

“哦。”傅宣燎了然地点头,“公平。”

说着,他抬手按下锁门,猛踩油门发动车子。

发动机的轰鸣声中,潘家伟目睹完他的动作,扭身发现打不开车门,立马慌了。

“干吗干吗,你别乱来啊!……停停停,你要带我去哪儿?”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车子急速蹿出去一截后猛地停下,惯性让潘家伟猛地向前栽,又重重弹回来。

好不容易坐定,双目对焦后瞧见面前就是一堵水泥墙,潘家伟吓得腿都软了,抖着嗓子道:“你你你不要命了?”

傅宣燎犹自镇定,说出口的话却令人胆战心惊。

“如果他要我死,我现在就敢撞上去。”

傅宣燎收敛了漫不经心,变得煞气外露,眼神都带了股霸道的、理直气壮的不讲理。

虽然他不喜欢欺负小朋友,但是……

转脸看向坐在副驾不敢动弹的人,傅宣燎问:“你呢,敢吗?”

“现在,还觉得公平吗?”

等到这番“争风吃醋”的出格行径传到时濛耳朵里,自是引来一场不小的风波。

晚上,客厅里,时濛冷冷看着以蹭饭的名义敲开门的傅宣燎:“你闹够了吗?”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傅宣燎也看着他,说:“还没。”

“为什么吓唬他?”

“为了让他知难而退。”

“谁想要你死?”

“我不想死。”傅宣燎坦言道,“但想让你知道,你为我死一次,我也能做到。”

无力感再度席卷,时濛觉得很累:“你究竟想怎么样?”

到底还要我躲去哪里,退到什么地步?

几乎没有犹豫,傅宣燎说:“想和你复合。”

似是被句末两个字刺了一下,时濛反问:“复合?我们在一起过吗?”

“当然。之前,我们一直在一起。”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时濛没忍住笑了:“你所谓的在一起,就是我用手段绑着你,你不情不愿地履行合同?”

“不是。”

傅宣燎想说不是的,起初因为误会不情愿,后来又因为害怕沦陷才竭力抗拒,我们的纠缠是双向的,爱也是双向,怎么能用一纸合同掩盖一场两情相悦?

可是现在说这些已经晚了,晚到提起“爱”这个字,换来的只有冷笑和讽刺。

来不及,回不去,做什么都无法挽回。事到如今,傅宣燎才真正体会到被推上绝境的滋味。

他深吸一口气,拿出从时怀亦那里弄来的合同原件,摆在时濛面前。

“本合同自签订之日起生效,未经任何一方的允许,不得随意终止。”

傅宣燎将注意事项其中的一条念给时濛听,然后作为其中一方表态,“我不同意,所以合同继续履行。”

时濛这才知道,他消失几天,把自己弄得筋疲力竭,竟是为了这个东西。

一种难以言喻的荒唐漫上心头,像是走进一座巨大的迷宫,四周都是路,却不知哪条通往出口。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时濛不允许自己往后退,负隅顽抗般的低着头:“我不要,你走。”

没坚持多久,就被傅宣燎轻轻捏着下巴抬起视线,去看他手中另一件东西。

一张纸,展开是一幅画,线条粗劣,色彩搭配亦算不上纯熟,风格却很鲜明。若是那幅《焰》还在,和这幅放在一起,说不定会被认为出自同一人之手,或是有心模仿复刻。

哪怕画的主体并不相同,那幅画的是火,这幅画的是雨。瓢泼的雨浇灭燎原野火,本该是一场本能的主权争夺,那看似强势的火却主动敛去声息,由着雨将它扑灭,将它包围,心甘情愿的,毫无怨言的。

如果说《焰》是渴望,那么眼前这幅,诉说的便是臣服。

时濛本不想解读这幅画的内容,可傅宣燎太过粗暴直接,在用所有行动诠释他立下的承诺。

“你不是说,只要能原样恢复,就可以吗?”傅宣燎说,“你给我的没办法复原,但我给你的,掌控权在我手里。”

言下之意便是——现在,我把我的心交给你。

而爱与恨,本质是一场零和博弈,一方的进攻和胜利,必然造成另一方败退与损失。

听到心里传来的类似零件松垮的声音,时濛抽走傅宣燎手中的画,拿起窗台边的打火机,拇指转动砂轮,让火焰吞噬那张薄薄的纸,以最快的速度将它烧毁。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一切发生得太快,色彩绚丽的画瞬间化作一摊灰烬,傅宣燎望着眼前的景象,张了张嘴巴,似乎呆住了。

时濛却松了口气。

历史重演就算威力不再,就算无法让时濛感受到快意,也至少会给一点逃出生天般的轻松。

“我不需要补偿,我什么都不要。”捻了捻指尖的一撮余灰,时濛宣布道,“已经没有了,你可以走了。”

他以为这样总该够了,没理由再继续强词夺理,孰料下一秒,傅宣燎突然大步上前,扯过时濛的胳膊,一使劲,将他按在墙壁上。

还没反应过来,灼热的气息伴着铺天盖地的吻,落在时濛的脸颊、唇角,还有不知何时变得通红的耳廓旁。

每逢此刻,势均力敌的关系总会变成单方面压制。傅宣燎一面压着时濛柔软的唇,一面毫不费力地用一只手将他两个手腕制住,图方便地压在头顶,再倾身过去,将这个吻不断加深。

他们太久没有亲密接触,以致忽然间的皮肤相触都堪比电闪雷鸣,能量巨大到霎时唤醒许多个夜晚身体交融、不知餍足的记忆。

暌违已久又过分熟悉的唇齿纠缠绵长而彻底,像急于把缺失的那些日子一次性补回来,所有感官为贪婪让路,两个人惯性地闭上眼睛。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犹如置身沼泽,越是挣扎就越是被缠得更紧,时濛绷着神经在紧握混沌中微薄的一线清醒,才找到机会张开牙齿,狠狠咬下去。

血腥味蔓延的瞬间,随着一声吃痛的倒抽气,身体的压制转换为眼神的禁锢,傅宣燎微微弓着背,自上而下地看着刚咬他一口的人,呼哧呼哧喘着不知是兴奋还是愤怒的粗气。

不,没有愤怒。

时濛看见那双他描绘了许多次的深邃眼睛里,除了稠密的怀念,唯有泛滥的痴迷。

好像一只被关在笼子里的野兽,压抑许久的天性终于迎来释放,他嘶吼着、近乎狂热地在自由的天地里撒欢奔跑。

“我不走。”傅宣燎的眼神和呼吸同样炽热,“我知道,你不想我走。”

如果说之前的判断都是推测所得,这次便是经由过往实践得出的肯定。

面对他的逼近,时濛大可像之前那样无动于衷,冷漠抗拒,可时濛选择了抢夺和销毁,正是仍然在意的证明。

总算在这场难熬的拉扯中获得正向反馈,傅宣燎迫不及待地扯松左边衣领,拽到胸口处,让时濛看皮肤表面印刻的痕迹。

还是那场雨。

时濛慢慢睁大眼睛,看着刚被销毁的那幅画活了过来,落在一个连着心跳、渗进血肉肌理、只要活着就不可能磨灭的位置。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嘴唇翕张,半晌,时濛颤声道:“你疯了……”

见他终于给予反应,傅宣燎呼出一口气。

“是啊,我疯了,以前是你疯,现在换我。”傅宣燎扬唇,“你看,我们是不是绝配?”

先是你偏执地强求我一场,再是我偏执地非要把你抢回来,这才叫公平。

他松开时濛的手腕,握住其中一只手,让柔软的掌心准确抵在自己起伏的胸膛。

“我把恢复完整的一颗心交给你。现在,轮到你兑现承诺了。”

第53章

时濛从身到心都在发着抖,触着灼热皮肤的掌心尤甚。

他想不明白,明明表达了抗拒,甚至为了佐证态度说尽难听的话,做尽过分的事,眼前这个人为什么还是可以坚持如斯,不屈不挠地黏上来?

难道他知道了?

这个想法刚冒头,就被时濛摁了回去。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不,不可能,他不可能知道,他甚至都没有走进来过。

喧嚣的心跳暂且被安抚,时濛垂眼咬唇,用舌尖舔去不属于自己的味道,却意外地让铁锈味在口腔弥漫。

他这一口力道十足,直将傅宣燎嘴角都咬裂。鲜红的血顺着嘴角向下淌,被傅宣燎用手背揩去,另一只手还抓着时濛的手腕不放,高大身躯笼罩在上方,是一种听不到回答就不放人走的架势。

最后的底牌亮出,他的心也在狂跳,期待与害怕并行,如同等待审判的罪人。

可是时濛却说:“你不用这样。”

“不用做这些。”

不用变成疯子。

“你本来就没做错什么,所以不需要求得原谅。”

我本来就不该把恨倾倒在你身上。

傅宣燎的心悬了起来:“那你,不再……”

甫一出口,他就意识到不能这样假设,这样约等于给对方提供破局的方法。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果然,时濛顺着他的话,替他补全未尽之言:“是的,我不爱你了,也不恨你。”

傅宣燎忽地怔住。

他没想到,从未将爱宣之于口的时濛,先说出口的却是不爱。

不再爱,也不再恨,一切都成了比过往云烟还要虚渺的空荡。

抬起头时,时濛眼底的迷惘失措已然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比先前更加理智的沉静。

“对于过去的所作所为,我也该对你说声对不起。”

对不起,像个疯子一样缠着你。

“不,你没有……”

眼看傅宣燎着急反驳,时濛一改疏于开口懒得多言的习性,抢先一步将主动权握回手中。

“我没有承诺能给你。”他终于回答了那个问题,“也不想要你给我的任何东西。”

一场来势汹汹的危机化解于无形。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许是受了打击,之后几日,傅宣燎没再步步紧逼,却也不曾愤然离去,偶尔时濛出门采购生活用品,或者去医院复诊,还是能在不经意的回头时看到他的身影。

安静得连潘佳伟都不适应,有一次问时濛:“那个大哥……就是从事特殊职业的那位,是回去工作了吗?”

时濛这才知道他俩之间还有过关于背景来历的交流。

答不上来,时濛说:“不知道。”

“唉。”潘家伟叹气,“看他那么生猛,还以为能多坚持一会儿呢。”

言语中大有棋逢对手、英雄惜英雄的意思,分明前两天刚经历完“生死时速”的时候还骂骂咧咧,说傅宣燎简直不是正常人,亏他还帮他说过话。

过了会儿,时濛问:“他告诉你的?”

指的是职业这件事。

潘家伟想了想:“也不算吧,是我猜的,他没反驳,你之前不是说你和他以前是……那种关系?”

“嗯。”时濛低头看一眼掌心。

人们都爱用有名无实来形容貌合神离的契约关系,他和傅宣燎也是契约,却是有实无名。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不过本来就是一段从皮肉交易开始、难以启齿的纠葛,所以怎样定义都可以。

过完生日,一年也差不多走到尾声。

通过这些日子的复健,时濛的右手已经恢复到可以正常用筷子的程度。

先前因为不方便,江雪给他买了双儿童用的训练筷,两根连在一起,手指可以套进去,顶端还镶了小动物玩偶的款式。

时濛不觉得哪里丢人,用了好久,现在已经可以用这筷子顺利夹起花生米。

这天,他试着把一整盘新炒的花生米从一个盘子夹到另一个盘子里,只花了不到五分钟,并且手部关节仅有些微酸痛,他忙坐到画板前,久违地用右手画了幅速写,模特就是那盘花生米。

画完拍照发给江雪和马老师,江雪直呼明天就开始给他准备复出的画展,马老师也很欣慰,说:“照这个恢复速度,说不定能赶上决赛。”

时濛用左手绘制的那幅人像画,已经高分通过初赛预选。不过他没有乐观到认为自己左手的画技已经炉火纯青,能得到评审青睐,多半是因为题材恰当。

想起那幅画上的主角,时濛犹豫一阵,到底还是遵从内心,将这幅代表他有所恢复的画仔细地卷起叠好,放在垫满泡沫纸的箱子里,寄往经常给他寄来东西的那个地址。

响应速度超乎想象的快,寄出去的第三天,时濛就收到回信。

李碧菡在信中说:从小到大你都是个坚强又果断的孩子,无论别人说什么,都可以坚持自己的热爱。为你高兴的同时,我亦感到惭愧,为之前二十多年的得过且过,如果我早些下定决心,现在就不用在这里为身外之物奔走忙碌,实在自找麻烦。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随着来信增多,李碧菡写信的语气也越发熟稔,起初还有些拘谨,如今似乎已经把时濛当成相识多年的老朋友,无论是掏心窝子的还是家长里短,什么都说。

见她把离婚官司形容为自找麻烦,时濛抿唇一笑,心里自是知道她努力维持和时怀亦的婚姻,很大程度上是为了孩子。

如今摆脱这段婚姻,也是为了孩子。

她有着小学课外读物上所有描述的母亲的特征,是一种无视岁月更迭历久弥新的美丽与温柔,柔到时濛心脏发软,盯着信末留的那串号码看了良久,到底还是拿起手机,点开微信界面的加号。

不到三分钟对面就验证通过,正当时濛手指悬在键盘上,犹豫着该怎么打招呼,对面先发来一张照片。

是刚寄过去的花生米速写,用质感很好的木头裱了框,挂在一面空白墙上。

紧接着,李碧菡发来一条文字信息:最遗憾的莫过于没有看着你长大,幸好现在开始还来得及,我为你准备了一间房子,从现在开始,里面会挂上你所有的练习作品。不要急着进步,慢慢的也可以,妈妈永远陪着你。

几天后,在潘家伟的指导下学会了视频通话,时濛本想打给江雪试试实操,江雪在忙工作没回复,他鬼使神差地点开了和李碧菡的聊天框,问她有没有空。

视频很快播了过来,时濛还没准备好,就手一抖按了接通。

画面出现,今天李碧菡打扮干练,看背景正坐在车里,去往哪里的路上。

即便如此她仍然兴致很高,看见时濛的脸出现在屏幕里,眼角眉梢都浮起笑意。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时濛今天穿了她给买的羽绒服,戴着兜帽,像个刚出社会的大学生。

就是太瘦了,不知送去的食物都补到了哪儿,李碧菡心疼道:“我这边再有几天就能处理好,到时候就有时间了,每天煲不同的汤给你喝。”

时濛还是不习惯接受无条件的照顾,也不太习惯和李碧菡如此靠近。

“不用。”他别开眼说,“我可以照顾好自己。”

通过这段时间的来往,李碧菡知道他就是这样的性子,因此也不急于将两人的关系修补到正常母子的状态,而是像写信那样,借着视频的机会同他聊了些日常。

说到原本属于时濛的那份股份已经拿回,将连同李碧菡本人的一起转到时濛名下,包括还在谈判中但已经板上钉钉的部分时家资产,时濛摇头道:“我不需要那些东西,你不用这样……”

不用这样为我奔波操劳。

似是听到了未尽话语,李碧菡先是一愣,继而微笑。

“无论你要不要,该属于你的,一样都不能少。”

她看着小小一方屏幕里的时濛,罕见地展现出作为疼爱孩子的母亲固执的一面:“或许与过去和解这件事,只有等到一切回归原位,我才能做到。”

经由提醒,后来,时濛曾无数次问自己是否真的放下了,是否真的表里如一,与过往达成了和解。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答案是不知道。

他躲在一具坚固的壳子里,任凭外面的人敲门告诉他天已放晴,他依然不敢轻易出去,除非觉得足够安全,才会探出脑袋四下张望。

他怕一旦感受过阳光,就再也不想回到阴冷潮湿的地方。

悲剧往往都是由固执和贪婪造就,他宁愿未卜先知死于绝望,而不是被岁月慢慢吞噬,活回从前的令人嫌恶的模样。

所以他拼命否认过去,否认记忆,为的就是防患于未然,不给悲剧重演的机会。

哪怕现实总是枉顾他的意愿,发生一些措手不及的意外状况。

今年的冬天来的比往年早一些,阳历十二月刚去过一半,浔城的温度就降至负值。

虽然屋里有地暖,李碧菡还是担心时濛受凉,抽空购置两床新的羽绒被寄来,让时濛楼上楼下各放一条,这样平时画累了懒得上楼,可以直接去沙发上躺躺。

买的时候还特地问一句:“现在就你一个人住吧?”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时濛说是的,李碧菡便没再多问。回头想起,时濛才明白过来,李碧菡大约是在打听他有没有谈恋爱。

时濛一时半会儿没这个打算,但想到那个人还没走,心里总是不定当。

周末潘家伟约时濛出去看画展,他答应了。

即便潘家伟说普通朋友吃个饭逛个展很正常,让他不要有负担,时濛还是有种莫名的愧疚感,周六特地去超市买了些零食,挑的都是年轻人喜欢的膨化食品和碳酸饮料。

拎着东西回去的时候碰上快递员,从枫城寄来的被子就在这趟车上。

李碧菡提前交代过被子是晒好了的,比较蓬松,但时濛也没想到会蓬成如此巨大的体积。

赶时间的快递员依旧把东西丢在门口就走,足有大半个人高的箱子分量不算重,只是不好搬。时濛把购物袋挂在臂上把箱子抱起来,就看不见前面的路,打着晃往院子里走,被围花圃剩下的一块砖头一绊,身体重心登时往一边歪倒。

没倒下来,被不知从哪里伸出来的另一双手扶住了。

低沉的声音隔着箱子传到耳朵里:“你松手,我来吧。”

紧接着手上一轻,那箱子被横空扛了起来,时濛回过神时,只看见一道挺拔的背影。

这回是正大光明进的屋,站在客厅正中,傅宣燎问:“要送去楼上吗?”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时濛手握钥匙,没听清地“啊”了一声,傅宣燎便明白了,扛着箱子往楼梯走去。

他大概能猜出这里面装的是被褥类的东西,却也没想到是如此扎实的两大床。时濛把箱子打开,被压实了的被子弹到脸的时候也有些懵,先抱出一床放到卧室的床上,剩下的就不知该如何处理。

傅宣燎猜测:“这些,弄回楼下去?”

时濛背对着他,将铺开的被子翻过来又折回去,不发一言,像在等他自行离去。

傅宣燎有意拖延,问:“是李姨寄来的?”

时濛仍是不答。

倒是对面邻居家的窗户打开,潘阿姨冲这边喊:“家里做了年糕,小时你过来拿些回去吃!”

应了一声,时濛直起腰,面向傅宣燎时的神情冷淡,就差把“赶客”两个字写在脸上。

“能借洗手间用一下吗?”傅宣燎举起沾满灰尘的手,“洗完就走。”

时濛着急出门,看一眼他因为搬快递弄得灰扑扑的手心,到底没说什么,扭头下楼去了。

这便是同意了。傅宣燎径直走向连着主卧的卫生间,洗个手足足花了五分钟时间,都快把洗手液背面的配料表背下来了,时濛还没回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其实他也不知道还能对时濛说些什么。

仿佛面对一座坚固的堡垒,炮弹打不穿,所有进攻都失效,他拼尽全力也不足以撼动分毫。

那天之后,傅宣燎很是失魂落魄了一阵子,因为时濛非但不再爱他,也不恨了。时濛亲口说的,由不得他不信。

加之他熬了几个通宵绘制的画,被时濛眼也不眨地烧掉,任是铁打的心脏也会痛。

最后的底牌也宣告无效后,傅宣燎甚至想过,不如就拿着那份合同,强行要求执行上面的条款。横竖还有五年,五年不够再续五年,总能熬到时濛松懈退让。

可他无所畏惧敢做这种疯事,时濛却不一定受得了。

他的小蘑菇遭过一场大难,刚拼凑完整的身体还不够牢固,一碰就要碎了,此刻既需要一剂猛药,也需要适度的温和调养。

不如先离开一阵吧,傅宣燎想,反正待在这里也没什么用,徒惹人白眼。

想起正大光明偷听到的关于潘家伟约时濛明天去看画展的事,傅宣燎咬牙,克制住了跑到隔壁把那小子揪出来揍一顿的冲动。

他不想公平竞争,因为本来他就该赢在起跑线上。

他不怕被人嘲笑胜之不武,哪怕能仗着一点点余情,哪怕时濛对他还有一点点……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还没来得及陷入懊恼,傅宣燎一脚踩到一个软绵绵的东西。

且听一声凄厉的猫叫,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就见一团白色的球状物从床底下窜出,撞在床头柜上,又急急忙忙从傅宣燎两腿之间穿过去,眨眼间便跑没了影。

原来是那只猫。

弄清情况的傅宣燎松了口气,惊魂未定地放下手中的被子,视线偶然触及挨着床柜放的一个小盒子。

是个纸质盒子,约有他一个巴掌大小,本来在角落放得好好的,被刚才仓皇逃窜的猫打翻,盖子也掉落一旁。

傅宣燎蹲下,低头看向地上的蓝色纸盒。他没有偷窥的打算,但这盒子太轻,里面的东西也不重,猫撞一下就散了一地。

想着帮时濛收拾好,傅宣燎伸手过去,先将那有些破旧的纸盒捡起,刚对上面已经褪色的纹理感到熟悉,目光又被盒底放着的东西吸引了去。

一张薄薄的铜版纸片,上面印着摩天轮图案,来自枫城某游乐园。

下面是张一模一样的入场券,连日期都相同,去年的11月21日,时濛的生日,傅宣燎还记得那天下了场雨。

再下面是几张纸条,其中两张出自他放在家里的那种便签本,一张写着“我上班去了”,另一张写着“有事打我电话”。

后面两张字迹较新,写了两句混不吝的话,一句说要剥栗子给他吃,一句让他关好窗户,小心隔壁的“色狼”。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自己的字迹,傅宣燎不可能认不出。

最底下,是一张对折叠起来的a5纸。傅宣燎只记得那时候自己困得睁不开眼,面对时濛的要求极尽敷衍,草草几笔就画了个蘑菇递回去。

他自己都不知道画成什么样的东西,竟被时濛留到了现在。

而因为有几分重量散落在地上的,更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一串蓝宝石手链,一株没能存活的蔷薇花茎,还有两瓣干燥的栗子壳。

这些便是时濛所有的宝贝了,被擦得干干净净,存放在无人知晓的角落里,若不是方才无意,说不定永远不见天日,只会在夜深人静的时候,被时濛偷偷拿出来,抱在怀里。

一时间,傅宣燎连呼吸都滞住,心底酸酸麻麻泛开的,是劈头盖脸砸下来、几乎让他灭顶的震撼。

他浑身战栗,五感失灵般的,以至上楼的脚步声都没听见。

直到时濛推开门,看见蹲在床边的人,再看向他拿着的东西,手一松,装满食物的袋子应声落地,傅宣燎才缓慢地转过头,对上那双倏然睁大的眼睛。

那里面有惊惶,有无措,还有事发突然来不及遮掩的浓烈情绪。

与之相比,傅宣燎此刻的心却变得很空,像被抽光了氧气,空到只来得及想两件事。

原来他给时濛的只有这么轻,这么少。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原来时濛给他的全都是言不由衷,悄悄藏起来的,才是一份沉甸甸的、从未熄灭的爱意。

第54章

把掉在地上的东西放回盒子里,还没来得及盖上,就被冲来的时濛劈手夺了过去。

“谁让你碰我的东西?”时濛抱着盒子,欲盖弥彰地侧着身,“你不准看,你走。”

可是傅宣燎已经看到了,将他不曾诉之于口的珍惜和欢喜,看得清晰又分明。

“我不走。”傅宣燎说,“我走了,你又要难过。”

脑中的弦崩断的声音,震得整具身体僵硬,时濛如灵魂出窍般地呆立原地。

他知道了,全都知道了。

这盒子里的东西犹如一柄剑,砸开了他的躯壳,微薄的尊严碎裂一地,如今再辩驳只会显得可笑至极。

“你走……”腾出一只手扶着门框,时濛让出一条道,“我让你走,你走啊!”

傅宣燎从未见过时濛如此激烈的反应,他的嘴唇都在哆嗦,扒着门框的手指关节也泛了青。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可傅宣燎还是说:“我不走。”

他亦未从震惊中完全抽离,只知道一旦走了就再难有机会翻盘。

他近乎咬牙切齿地说:“除非你告诉我,为什么藏着这些东西。”

时濛不想说,哪怕被抓住了软肋,就算不问,答案也已经很明晰。

“这些,本来就是我的东西。”时濛喘着气,“……我没藏。”

“那为什么不让看?”傅宣燎向他伸出手,“拿过来。”

都说因果轮回报应不爽,上回他揪住傅宣燎的冲动失言扭转局面,傅宣燎这回就依葫芦画瓢,反将一军。

傅宣燎走上前,作势要去抢,时濛抱着盒子转身就跑,到楼下窗台边拿起打火机,高高举起。

时濛面向跟过来傅宣燎,显露威胁之意:“你别过来,再过来,我就把它……”

“烧掉?”傅宣燎早就识破了他的想法,笃定道,“你舍不得。”

连《焰》都舍得销毁,却将这些东西留到现在,分明就是不舍。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因为《焰》代表了时濛对傅宣燎的爱,而这些东西是傅宣燎曾给过他的温暖。

时濛惯于苛待自己,为了击退别人甚至不惜伤害自己,所谓杀敌一千自损八百也不过如此。

而“舍不得”三个字好比毫不留情地将最后一层遮羞布揭开,时濛双目失焦,茫茫然地说:“都是你不要的东西,我就留了一点点……一点点。”

就这一点点,你都容不得,都要收回去?

哽咽的嗓音让傅宣燎心尖猛地一颤,时值此刻他才知道,追回的过程再难再苦,也远远比不上看着时濛难过更让他痛得钻心。

“我不会拿走。”傅宣燎忙举起双手表明态度,“非但不会,以后还会给你比这更多,更好的。”

重逢以来,时濛所做的都是为了抗拒,为了不大动干戈,他甚至收敛了脾气。

然而越是压抑,爆发时就越是尖锐彻底。

时濛从嗫嚅着说不要,到放肆地大喊:“不要,我说了不要!”

他踩着散落一地的自尊节节后退,每一步都发出清脆的碎裂声,似在告诉他——你在傅宣燎面前,再无秘密。

伪装的洒脱被揭穿,而东躲西藏、竭力否认,恰恰是他在意极了的证据。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信念崩塌扬起无数灰尘余烬,四无着落,被逼到绝境的时濛没办法坐以待毙,更不允许自己对上傅宣燎炙热的眼睛。

如果给了他希望,那我怎么办?那些撞得头破血流的过去,又算什么?

手指慢慢松开,将装满腐朽回忆的盒子丢在地上,时濛在濒临崩溃之前,推开门跑了出去。

浔城的冬天也比枫城冷上几分,尤其太阳被飘来的云遮住,风也来凑热闹的时候。

不过时濛并不觉得冷,他难得地浑身燥热,身体里攒着的一股气催着他走得很快。

他沿着道路向东走,一直走,实在没路就拐个弯继续,经过临街熟悉的商铺,穿过人群熙攘的菜市,在天色渐暗时抵达霓虹闪烁的街头。

他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只知道眼前的景象一直在变,由宁静变得吵闹,由白天走入黑暗,最后目睹一盏盏灯接连亮起来。

他像一个飘荡在这个世界的魂灵,冷眼旁观正在发生的一切。有时吵闹喧嚣,有时静如止水,任是变化多端,对他来说都无区别,都是悬崖峭壁,稍一失足便会落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或许他已经站在了悬崖底下,这样垂死挣扎不过是自诩聪明。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他只能走,一直往前走,哪怕没有目的,没有方向,因为一旦停下来,那些足以令他狂暴的念头便会顷刻占据脑海。

他也不回头,因为不用回头也知道,那个人跟在身后。

望着远处的钟楼,时濛不着边际想,如果我变成了鬼魅,那他一定就是来逮捕我的鬼差,等到两个大小不同的指针合并重叠,他就要将我带往地底十八层。

那样也好,横竖他们的开始就是错误,他没有资格逃跑,只能选择继续纠缠,不知疲倦,不死不休。

夜晚,风大了起来。

时濛选择了一条向北的路,凛冽的风将他稍稍留长的头发吹起,露出一片光洁的额头,和映着灯火的瞳孔。

燥热褪去,凉意渗入毛孔肌理,似是发现了他的冷,跟在后面不到五米的人快步上前,将刚脱下的大衣披到他肩上。

被时濛挥动手臂挡开,附赠冷冰冰的一句:“别跟着我。”

傅宣燎自是不会听的。从前的时濛有多固执,现在的傅宣燎就有多一意孤行。

他知道时濛受到刺激,需要静一静,却没办法放任他跑出去,无论如何也要看着他,不让他伤害自己。

实际上,时濛哪里还有伤害自己的力气?他走了那么长的路,无非是为了发泄无处安放的躁郁。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眼下躁郁随风散去,一种不具名的空虚袭了上来,时濛停下脚步,举目四望,发现不知何时离开了光怪陆离的闹市区,又进入了另一片安静的地域。

和住的地方不同,这里临近市郊的工业园区,处在休息时间的工厂只亮了几盏守夜的灯,掩映在大片茂密的树林之中忽暗忽明。

对面一家24小时便利店成了最显眼的存在。时濛回头看了一眼来时的路,余光扫过几米开外的人时几乎没有停留,然后便抬脚穿过马路,推开便利店的门走进去。

堪称跋山涉水地走了这么久,早就饥肠辘辘。

时濛从货架上拿了杯面,结账的时候看到后面排队的人将差不多的速食摆在收银台旁,视若无睹地别开眼。

室内外截然两种温度,灌上开水等待泡面的过程中,时濛搓了搓冻红的手,有点后悔没把手套带出来了。

不过当时走得太急,别说手套,要不是手机本来就在口袋里,现在可能连泡面都吃不上。

这么想着,时濛又觉得庆幸。

他始终没有去想另一个人,可能无暇顾及,又或许是害怕再暴露什么。

哪怕他所有的样子对方都亲眼见过了,包括强词夺理和负隅顽抗。

不知怎么回事,这三分钟过的仿佛比长途跋涉的几个小时都要漫长,长等到时濛撕开杯面的纸盖,发现里面多了一根火腿肠和一颗卤鸡蛋,思绪才陡然卡壳。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等到续接上,时濛已然想不起是什么时候让他钻空子往里面加了配菜,如同想不起自己究竟从何时起,可以坦然接受他的照顾一样。

他给过他的东西,只有那一点点,也远不止那一点点。

他把他从黑暗里背了出来,让他看到这个灰黑色的世界里还有阳光那样美好的东西,赋予了生命另一种意义。

时濛也曾问过自己,真有这么多吗?

回避这个答案的原因,正是因为这个答案肯定且唯一——有的,有这么多。

因此他做的所有事情,归根结底都奔着同样的目的——

从前把傅宣燎绑在身边,是为了继续拥有下去。

现在把他推开,是怕抓不住,难长久,得到过又只能眼睁睁看着他远走。

还不如从未拥有。

这餐饭吃得简单,却叫人胃里舒暖,全身的血液都顺畅流动。

处理掉垃圾,时濛又走向收银台,要了包烟。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应是太久没抽的关系,拆包装的动作有些生疏。尤其时濛习惯右手拿烟,如今右手伤未痊愈,动作少了点灵敏度,亦欠缺准头,好不容易将烟抽出一支,夹在食指和中指之间,一摸口袋,没有火。

听得傅宣燎丢下一句“等我一下”,紧接着脚步声远去,玻璃门开合,时濛扭头,透过玻璃窗看见他立在收银台前,一道修长孤寂的侧影。

时濛视力尚可,因此能看到傅宣燎嘴角那片被咬破的伤口,结了深红色的一层痂,看上去有种被欺负了的可怜。

时濛知道他没在装可怜,他也确实抱了在自己这里尝尽所谓“等量”的苦的打算,毅力超群到让人心惊胆战。

等到傅宣燎用买来的打火机,用手笼着火给时濛点上,时濛夹着烟,盯着上头的火星看了会儿,才送到嘴边。

他很慢地吸了一口,还是因为不适应被呛得咳嗽。

他不记得突然想抽烟的原因,却记得当初戒烟是为了谁,于是抬起头,看向和他一起伫立在冬夜寒风中的人。

傅宣燎也看着他,用一种迷恋的、近乎贪婪的目光。

时濛先是愣住,而后忽地扯动唇角笑了一下。

“哦,我知道了。”他说,“你还想跟我上床。”

当下时濛是麻木的,不知是因为天太黑,风太冷,还是因为刚刚直面了一场令人绝望的自我剖白。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而这种程度的调侃,对经过大风大浪的傅宣燎来说,无异于挠痒痒。

“是的,我想。”傅宣燎坦荡地说,“从前想,现在也想,以后还会继续想。”

这回答又超出了时濛的预估,他一时羞恼,又觉得抓到把柄不用可惜,便道:“那说明我和你之间,只有最原始的身体依恋。”

换言之,其他的感情都是由此产生的幻觉。

对此,傅宣燎不认同地发出疑问:“那你为什么留着那些东西?仅仅因为身体的依恋?”

时濛一哽,没想到话题又绕了回去。

他开始没办法地编瞎话:“搬家的时候,混在行李里面,忘了丢掉。”

“是吗?”

“……嗯。”

“时濛。”傅宣燎忽然喊他的名,“你抬头,看着我。”

时濛不肯抬,又被那只温热有力的手捏住下巴,扳成面对面的姿势。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时濛只好闭上眼睛。

然后,他又听见傅宣燎用很近很轻的声音唤他,叹了口气,问他:“时濛,承认还喜欢,就这么难吗?”

那声音很沉,里面有疲惫,有痛苦,还有浓重到要将人压垮的哀伤。

是一种无能为力,也是这些日子来傅宣燎第一次在他面前展露负面情绪。

时濛看不到,便当做没听清,直到闻见一阵古怪的焦糊味,不得不睁开眼睛。

自从刚才在路上将外套脱下来要给他披,即便被拒,傅宣燎也没再把衣服穿回去,而是挽在臂间。

因此他此刻只穿着一件单薄的衬衫,时濛无意识抵在身前的手,令尚未熄灭的烟头烫穿那层布料,直直戳在他胸口上。

移开已经来不及,烟头将那衬衫烫出一个焦黑的洞,窜起袅袅黑烟。那洞很深,显是烫穿了皮肤直达血肉,可以预见不久的将来,会愈合成一个圆形的、深红色的疤痕。

和文身一样不可逆,是但凡活着就永不磨灭的印记。

时濛因为目睹到的场景心跳攀升,呼吸暂停,被烫的人却一副浑不在意的样子,或是迟钝到来不及出声,只被生理的不适感弄得微微皱了下眉。

倒是看见时濛被吓到失语,傅宣燎上前握住时濛的手腕,不让他再乱动:“小心烫到手。”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可惜没什么说服力,因为他的手上已经落了两处烟疤,时濛早就看到了,在他刚来到浔城的时候。

时濛最后的垂死挣扎,也是在这一刻,才有了土崩瓦解的迹象。

“你不怕吗?”他感觉全身的重量都在向下滑,枯萎般的颓败,“我做过什么,你都忘了吗?”

时濛一面说着,一面心想真奇怪啊,这些话,最后竟然由他说出来。明明早该被吓跑,明明不该留到现在,更不该再受到伤害。

许是听出他声线中的微颤,傅宣燎看向时濛,语气依然笃定:“应该我问你怕不怕。”

“我说过,以前是你疯,现在换我。”他不再小心、缓慢地组织字句,而是直截了当地问,“你把疯病传染给我了,怎么办?”

时濛有些懵懂地抬头,撞进傅宣燎那双血丝满布,却还含着笑意的眼眸。

和许多年前一样,只一眼,就拽着他陷了进去。

夜深人静,月朗星稀,寒雾自空旷的地表升腾而起,让人有一种置身浩瀚海洋的错觉。

恍惚间,时濛机械地重复:“怎么……办?”

而等待他的,是一句梦里也不曾敢肖想的告白。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傅宣燎看着时濛,只看着时濛,心无旁骛的认真。

他说:“我爱你。”

然后提供了唯一的解决办法,“所以,我要你也爱我。”

让我很痛的那种,也可以。

第55章

回到住处,被丢在地上的东西已经不在原来的位置。

开门的时候喵喵正用爪子拨弄地上的栗子壳玩,看见时濛身后跟着的人,见了鬼似的扭头就往楼上跑。

时濛的注意力全在那盒子上,他上前去捡。本就软蔫蔫蔷薇花茎已经被猫蹂躏得直不起来,栗子壳沾了灰,他拿起来放在嘴边吹了吹。

把东西都收拾好了,才想起身后有人,手上动作停顿了下,时濛讷讷地将盖子盖上,转身试图故技重施,溜之大吉。

被傅宣燎拉住胳膊的时候,他还以为又要被困住,又要身不由己地逼问,然而傅宣燎只是牵着他,把他带到卫生间门口。

“先洗个热水澡吧。”傅宣燎捏了捏他冰凉的指尖,“我给你做好吃的。”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时濛绷着最后一线严防死守,顺势借洗澡遁逃。

密闭的空间里水汽蒸腾,令置身其中的人有一种朦胧的不真实感。

迄今为止,今天发生的一切,都太过离奇。

离奇到他反应不及,在梦中迷路般地抬起手摸向心口,摸到胸肋那处手术后凸起的疤,确认自己还是自己,心跳依然规律,才定当下来。

洗完推开门,傅宣燎意料之中的还没走,衬衫开了几颗扣,正低头看着胸前新鲜的烟疤,似在思考该怎么处理,表情略微苦恼。

听见动静,忙将衣襟合拢,怕吓着时濛似的,别过身问他:“洗完了?要不要吃点东西?”

家里有什么可吃的东西,没人比时濛更清楚。

因此看到傅宣燎完美无视了冰箱里成堆的熟食,以及昨晚吃剩的炒饭,选择解冻鸡翅,辅以奇怪的配料做了两盘菜,时濛抿抿唇,一时无语。

傅宣燎把盘子往他面前推:“尝尝看,可乐鸡翅。”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用糖就可以,他偏要倒光一瓶碳酸饮料。

接着又将另一个盘子推上前:“薯片鸡翅,咸脆口的。”

面包糠厨房也有,他偏要碾碎一袋膨化食品,也不嫌麻烦。

许是也知道自己的意图过于明显,且干的又是借花献佛的尴尬事,傅宣燎硬着头皮说:“两种……任君挑选。”

时濛从不跟自己的胃过不去,夹起一个咬了一口,味道竟然还不错。

“跟我妈学的。”傅宣燎读懂了他的微表情,兴致勃勃道,“你要是喜欢,以后我经常做给你吃。”

时濛没吭声,默默将一个鸡翅吃完。

饭毕,傅宣燎适时递上水杯,顺便问:“明天有什么安排?”

“看画展。”时濛说。

“我和你一起……”

“我约了人。”未待傅宣燎说完,时濛便接话道,“零食也是给他买的。”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傅宣燎登时有点上头:“他对你另有企图……”

“那你呢?”时濛问,“你没有吗?”

“我当然没有,我只是喜欢……”

这回是傅宣燎自己收声,因为他想起了由那百分之十的股份引起的如同追尾的一连串灾难。

然而时濛参透了他的招数,掌握了他的套路,未待他反应过来,就将先机占领。

“喜欢我?”时濛笑得很冷,打碎好不容易攒起的一点温情,“我怎么记得你说过,永远不可能喜欢我?”

如同被一记钟杵敲在脑袋上,嗡嗡鸣响的同时,傅宣燎这才恍然明白过来,时濛不相信的原因,或者说症结所在。

时间不等人,他噌地站起来,追着时濛的脚步到楼上,在卧室门即将关上的前一秒,一手撑着门板,一手捉住跑得比兔子还快的人,借着身高和体力的优势将人困在他两臂之前。

“对不起。”他对时濛说,“对不起,我一直不知道……那是你。”

从外头带进屋的冬夜凉气仿佛犹在,甫一接触到温暖的东西,令时濛哆嗦着打了个激灵。

用双手推,扭动身体,都挣不开,身后就是墙壁。时濛咬了咬唇,好不容易平复的心潮再度波澜四起。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你本来就不知道。”虽然是说过的话,时濛还是忍不住重复,“你什么都不知道。”

没有什么力度的嗓音让傅宣燎的心也跟着发软,紧随其后的是绵延开的酸涩。

刚才进门的时候,他就想起来了,那个装满陈旧物品的蓝色纸盒,正是九年前的圣诞夜,他用来包礼物的那个。

而这份挂在圣诞树上的礼物,是送给时沐的。最终时沐拿走了里面的手表,丢在垃圾桶的无用包装盒却被时濛捡了起来,珍藏到现在。

傅宣燎恨极了当时的自己,也恨后来明明已经有所怀疑、却没有追问下去的自己。

他不断地重复着“对不起”,倾身上前,贴着时濛的面颊、耳廓,将歉意和温度一并传递过去。

“现在知道了,我知道了。”傅宣燎的声音不自觉地带了颤意,为那些错失的心动,更为自己的眼瞎心盲,“我知道是你,我喜欢你,我爱你。”

可他越是表达,就越是让时濛有种无处藏匿的恐惧。犹如将他种在心里数十年的树连根拔起,下面埋着的事溃烂已久的泥浆,每一滴都曾浇灌过他的卑微与绝望。

双手按住傅宣燎的肩膀,时濛拼尽全力将他推开一段距离,而后瞪圆眼睛,像要凭借肉眼看清他的心。

“你看清楚,我是谁。”既然躲不开那就硬碰硬,时濛信手将一道伤口撕开,“我不是你的沐……”

“你是时濛。”没有犹豫,傅宣燎将视线锁在面前的人身上,将他的名字道出,“你是时濛,我的宝贝……我的小蘑菇。”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眼底那潭抵死不动的水猛地翻涌,时濛张了张嘴,失语似的愣住,良久才哑声道:“可是你说,我不配。”

又撕开一道,鲜血淋漓。

刺骨扎心的话从时濛口中原样复述,无疑让傅宣燎更直接、更清楚地感受到从前的自己有多混账。

这已然不是单纯的“恶劣”或者“过分”可以概括,也无法用“误会”二字轻易为自己洗脱罪名。那是一柄尖锐的刀,自前往后贯穿时濛单薄的胸膛,为他早已千疮百孔的心脏再添足以致命的一道。

扎得太深,拔不出,血也止不住,唯有抱住他,让这把刀子同样捅在自己的心口。

傅宣燎便抓住时濛的手臂,拽向自己,将他稳稳抱在怀中。

“是我不配,我才不配。”

那刀子终于把傅宣燎也扎了个对穿。可是不够,远远不够,他欠时濛的,远不止这么一点。

他六神无主地乱给自己出主意,“我该还你,我该怎么还给你……”

时濛叹息般地笑了一声,像是也觉得自己难伺候,还冥顽不灵,任是好说歹说都不听也不信。

“你是不是在想,这个人真是麻烦啊,要是当初死在那里,就好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身体剧烈一震,傅宣燎厉声道:“不是!”

他急喘几口气,怕极了这个假设成真似的:“你不麻烦,一点都不麻烦,你好不容易、好不容易才活下来,是我害的你。”

“你没有害我。”时濛的声音出奇平静,“路是我自己选的,你也说了,我的生死,本来就与你没有关系。”

好似被拽回那个下着大雨的傍晚,落地窗被雨水打湿,凉意浸透身体,傅宣燎眼睁睁看着自己接到来自时濛的电话,以为对面又在玩什么威胁的把戏,拇指毫不犹豫地按在挂断键上。

雨声停息,傅宣燎伸出手,试图抢过那部还能与时濛取得联系的手机。

可是回不去,往事和伤害一样不可逆。

刚从惨痛的回忆中挣脱出来,又被拖进一个愧疚夹杂着莫名恨意的漩涡,傅宣燎不受控制地语无伦次:“不,和我有关系……你活着,你好好活着,该死的是我。”

大概时濛不会相信,他对旁人说这样荒唐的话的时候,是真的存了可以随时去死的决心。

他不认为这是献祭,至多算是交换。

一场等价交换,只要时濛觉得痛快,只要时濛可以发自内心地笑出来。

以为终于找到有效的偿还方法,抱着付出一切的信念,傅宣燎深吸一口气,松开禁锢时濛已久的手臂,咬着牙向后退开。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你要是希望我死,那我就去……”

没能走掉,手腕被抓住了。

被一只掌心微微湿润,却冰冷的、甚至在发抖的手。

“谁让你去死了?”时濛问。

声音压得很低,叫傅宣燎分辨不清其中的意义,究竟是嘲讽,还是真的不想他去。

于是时濛换了更直接的方法,另一只手也圈上来,合力将他桎梏住,命令道:“不准去。”

久违的霸道语气,怔然间,傅宣燎以为从前的时濛回来了。

那个会用各种方法让他跑不掉、会要求他只能看着自己、会霸道得蛮不讲理又可爱至极……会爱他胜过爱自己生命的时濛,回来了。

轮到傅宣燎不信。

他浑浑噩噩地转过身去,看见时濛直直望向他的眼眸时,心中才犹如被风吹到高空的羽毛,在茫无目的的飘荡后,慢慢落定。

此前无论他做什么,时濛都在回避,直到此刻,才真正愿意面对自己。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时濛说着“不准去”,竭力睁大的眸中却不见几分凶狠,其中打转的水光,是藏匿于平静之下的欲泄山洪。

岌岌可危的,眼眶终是承托不住,先放跑两颗豆大的泪珠,让它们顺着脸颊滑落下去。

这是傅宣燎第一次看见时濛哭。

心脏几乎是条件反射地绞痛,傅宣燎想让他别哭,想抬手帮他擦拭,还想说你不让我去那我就先不去了……那么多要做的事,最终还是决定先道歉。

“我……”

他想说,我错了,你别哭,然而只来得及吐出一个字,唇就被覆上来的柔软封住。

时濛的手不知何时转移到了傅宣燎的衣领上,使劲拽着衬衫的两边,用力逼他低头,自己则仰面凑上去,围追堵截。

像是被逼得没办法,只能通过这样的方法,让他把乱七八糟的胡话都吞回去。

一切都出自本能,大脑尚未发出指令,身体已经先一步。

本能的吸引,本能的迷恋,本能的汲取温暖……以及本能的想要他活着,而已。

第56章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而傅宣燎,唯有本能的迎合。

到后来,与其说是吻,不如将这拼尽全力的交缠形容为毫无保留的粗暴发泄。

时濛唇齿并用,每一下都力道十足,要将傅宣燎生吞活剥,啖肉饮血一般。

后者非但生受着,还弯下腰侧过脑袋,方便时濛痛快地咬,狠狠地堵住他的嘴。

痛并痛快着,描述的便是此刻。

分开之后,两人几乎需要依靠对方的支撑才能站稳。傅宣燎抬手按旁边墙壁上的开关,顶灯亮起的瞬间,两人最狼狈、最凄惨的模样,尽数落入对方眼中。

傅宣燎嘴角渗血,尚未愈合的伤口被咬开更深。

时濛则缺氧般剧烈喘息着,倾闸而下的泪道道斑驳,流了满脸。

“你不想我死。”胸口尚在急促起伏,傅宣燎就迫不及待确认,“你不想我死,对不对?”

听到这话,时濛才好像从激愤中拉回一丝理智,并察觉这场冲动的起因有多荒唐。

他竟然说出那样呷醋无异的话,争的对象还是个死人。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说好的忘记,说好的不在意,都成了空话。

可做了就做了,时濛咬住在刚才的厮磨中蹭得发麻的下唇,嘴硬道:“你想去就去,和我又有什么关系?”

“好,那我现在就去。”

言罢傅宣燎松开环在时濛腰间的手,这回连身体都没转过去,就被时濛扯着衣角拽了回来。

落在灯光下,时濛的眼睛现出一种被逼急了的红,凶巴巴的却没太多威慑力,尤其浓密的睫毛被泪水湿濡成一簇一簇的,轻轻眨一下就挤出更多泪来,看得傅宣燎的心软得要命,时濛说什么他都愿意答应,收到更多的痛他也甘之如饴。

再度将小蘑菇软绵绵的身体揉进怀里,傅宣燎咬紧牙根,亦红了眼睛。

“你不想我死。”这回是肯定的语气,“我就知道,你舍不得。”

一次次因为心软冲动落入骑虎难下的境地,时濛既恨极了傅宣燎的狡猾。

又挣动几下,仍是逃不出去,不想听这些的时濛鼻翼急促翕动几下,双手握拳,无处发泄般地狠狠捶打傅宣燎的肩背。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你凭什么,凭什么不放手,凭什么……这样逼我?”

“凭什么,要我也……”

要我也爱你。

喉咙里像被塞了块棉花,泪腺仿佛不受控制,时濛拼命咬着牙,不让自己继续掉眼泪。

哭是弱者惯用的伎俩,他现在拥有一切,什么都不缺,有什么好哭的?

或许不是恨傅宣燎,而是气自己懦弱无能。

他早该没有期待了,面对傅宣燎的步步紧逼,也早该心如止水,从容应对,可在听到那三个字的刹那,他同时听见心里发出松动的声音。

垒得高耸入云的山峰,如同被地震摇撼,簌簌掉下几块碎石,原本稳固的山体也晃动得厉害。

而傅宣燎,就是一切的始作俑者。以前他冷眼旁观,甚至在关键时刻给几欲崩塌的山体致命一铲,如今却疯了似的站在山脚下,敞开怀抱接住坠落的碎石,哪怕被砸得遍体鳞伤,也要用自己的力量将它悉心保护。

然后重新堆砌起来。

“是啊,我凭什么。”傅宣燎也嘲讽自己。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迟来的后悔和深情百无一用,可他除了驻守原地,别无选择。

“可能是我运气好吧。”傅宣燎说,“整整好了两辈子,上辈子是你在等,这辈子换我来。”

他收紧双臂,将错失许久的珍宝牢牢抱在怀里,无声地诉说着害怕失去。

“我怕我的好运用完,没有下辈子了。所以这辈子无论你要不要,我都会给你,不会再让你逃走。”

最后,哭到没力气的时濛是被傅宣燎抱到床上的。

他们回来的时候已经很晚,再一通折腾,天边都已泛起灰白的亮光。

时濛歪着脑袋盯窗外看,抬手摸到开关,将头顶唯一的光源灭掉,屋里也变得灰蒙蒙的,黎明前冷色调的宁静。

傅宣燎洗澡很快,也许是刻意加快速度。匆忙将身上的汗渍冲去,他胡乱套上衣服疾步回到房间里,看见床上隆起的一团,才把干毛巾搭在头上,边随手擦头发边慢吞吞走进去。

“我用了你的毛巾。”傅宣燎说,“白色那条。”

黑黢黢的头顶从被窝里全探出来,一张白白净净的脸。时濛看他一眼,没什么表情地“哦”了一声。

傅宣燎便走到他旁边,坐在床沿,和他一起看向远处界限分明的屋顶和天空。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看了一会儿,把毛巾搭在肩上,忽地出声道:“我经常梦见你,从很久以前开始。”

蜷在被窝里的时濛眨了下眼睛。

“梦里的你和现实中一样,漂亮,可爱,还温柔,总是对我笑。”

时濛懒得开口,在心里说,从来没有人用“温柔”形容过我。

果然,傅宣燎下一句就是:“可是你对我,一点都不温柔。”

“你把我捆住,大吼大叫地命令我,还总是咬我。”说着,傅宣燎抬手摸了下嘴角,又渗出丝丝缕缕的血,“让我觉得很丢脸……还很痛。”

时濛不知道傅宣燎为什么要说这些,理所当然地以为他在翻旧账,在兴师问罪。

一个巴掌拍不响,这段关系之所以弄到如此地步,时濛从不认为自己全然无辜。

可是傅宣燎接下来说的话,超出了他的预料。

“后来我才明白,其实你本来就该是温柔的,很久以前的曾经,你就是世界上最温柔的人。后来,那么多本不该由你承担的灾祸落在了你身上,你被逼到走投无路,才不得不伪装自己,把温柔藏起来。”

“是被我、被我们,逼到的这一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心脏的震颤后,是像要把灵魂抽走的空茫。时濛无意义地扯了下嘴角,说:“没见过你这种人,非要把罪名揽上身。”

针对的是傅宣燎的一番话,颇有含沙射影之前他认罪被抓进局子里的事。

傅宣燎自是听出来了,因此也笑了下,却没有抱怨也不含自嘲。

“我乐意。”他说,“我还怕不够,再来一波也照单全收。”

在时濛再次骂他疯子之前,傅宣燎转头看向床上躺着的人,主动回答了这样做的原因:“梦反应了我潜意识里的愿望,我想要你的温柔,想要你对我笑,因为你是时濛,是我喜欢的人。”

所以他记不得时沐的样子,因为那只是一具皮囊,他真正执着的,是那个爱着他、给他温柔美好的虚幻影子。

而真相浮出水面后,那些让他心动的节点与时濛一一重叠,黑白变成彩色,他喜欢的人,才有了生动具体的样子。

真正的爱,从来不是突如其来,而是与日俱增。

“那时沐呢?”

歇斯底里后的时濛,有一种破罐破摔的冷静,冷静到非常介意的事也不再耻于问出口。

反正已经被翻了个底朝天。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时濛甚至将这个问题具体化:“你说过只会喜欢他,不可能喜欢我。”

沉寂几秒,傅宣燎才说:“不是不可能,是不能。”

当时他身上套着枷锁,所有人都提醒他不可以忘记,他越是害怕忘记,就越是急于远离。后来他才知道,时濛对他来说并非只是诱惑,更是赖以生存的氧气。

他早就该面对自己的心。

不确定时濛能否明白他的意思,傅宣燎将复杂的事情做了简化:“总之,我喜欢的是你,只有你,以前是你,以后也是你。以前你没了我不能活,现在是我没了你活不下去。”

似是回想起与“活”相对应的那个字,时濛哆嗦了下,即便还是将信将疑,到底没再咄咄相逼。

“你现在说什么都行。”他累了,没什么力气地说,“你就是仗着我还……”

说不下去,由厚脸皮的傅宣燎替他补全:“对,我就是仗着你心软,仗着你对我……还有爱。”

傅宣燎都觉得自己卑劣,可他必须、也只能这么做。

他可以坦荡地承认是喜欢的,是渴望的,是错了想要纠正和挽回的,只求时濛承认是恨的,是计较的,是想要被爱的。

在他们这里,爱可以全无理智,也可以互相算计。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而被“屈打成招”的时濛,面对傅宣燎将他藏匿了许久的心迹就这样挑明,暴怒之后的无奈也渐渐散去,取而代之的是另一种罕见的情绪。

他不想让傅宣燎瞧见,便偏过脸,面向墙壁。

然后启唇,缓缓道:“天没亮的时候,在便利店对面的那条街上,我回头看了一眼。”

刚过去没多久的事,傅宣燎自然记得。时濛走了多久他就跟了多久,他还记得那时起了一阵风,时濛转过头,给他的第一个眼神却并不冷冽,淡然中有种莫名的安心。

“其实可以不用回头看的。”时濛接着说,“但是我回头了。”

由于时濛鲜少挑起话题,傅宣燎摸不清他的路数,也不知道他提起这件事的目的为何。

是让我猜他为什么回头吗?

不过时濛亦有不说废话的习惯,把问题丢出来,关子也不卖,就主动告知答案。

拧着脖子的别扭姿势让时濛的声音有些模糊,哽咽中是一种由不得他隐瞒的无可奈何。

他说:“因为想看看你还在不在。”

傅宣燎一时怔忡,不知是为了时濛终于在他面前露出类似委屈的情绪,还是这短短一句话里巨大的信息量。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处在混乱和讶然的交织中,他还是先将这句话“翻译”出来。

其实不用回头,却还是回头了,时濛想说的是——

我嘴上说着让你走,可身体和心,却诚实地希望你留下来。

第57章

天像被轻轻抹开水汽的玻璃窗,一点一点释放光亮。

屋里的人却甘愿待在黑暗中,用棉被盖着头,摸黑啄吻彼此的脸,像两个绝望的人,互相抱着取暖。

被窝里被体温熏得暖热,刚洗过澡的皮肤表面又变得湿黏。起初时濛还推了几下,让傅宣燎滚出去,后来花光了刚积攒起的一点力气,连他最擅长的疼痛吻也丧失了威力。

傅宣燎还穿着那件衬衫,着急出来扣子都没顾上系,时濛纤长的手指越过垂落的前襟,触到他胸前的那片纹身,以及落在正中凹凸不平的疤痕。

这会儿傅宣燎知道疼了,倒抽一口气,说:“好准头,正好按在文身上。”

说的是那燃烧的烟头。

时濛抿抿唇,闷声道:“我不是故意的。”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嗯,我知道。”傅宣燎安慰他,“下回我重新画一幅,文在背上。”

时濛说:“不要。”

“为什么?”

“……丑。”

傅宣燎先是一愣,而后胸腔振动,忍不住笑起来。

“是嫌我画的丑还是文在身上丑?”他追问,“难道是都丑?”

时濛不想理他,偏过脑袋作势要睡了,傅宣燎扣着他的下巴不让他躲,他气急败坏地又去拽傅宣燎的衣领。

这回不是吻,而是警告。

“你不准死,我不让你死。”看着近在咫尺的人,时濛双目圆瞪,这才有了点凶狠的意思,“如果死了就能解脱,我是绝对不会让你死的。”

说着要互相折磨一直到老到死的威胁话语,其中意义却并非如此。

傅宣燎听懂了,因此他非但不怕,还十分乐意继续受“折磨”。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他眼眶发胀,却故作轻松地扬起嘴角:“那我得长命百岁了。”

为了偿还,为了被你折磨。

为了我们彼此都不再孤单。

时濛在清晨时分终于合上眼睛,沉入睡眠。

他睡了多久,傅宣燎就托腮看了多久,几次被清浅的呼吸和阵阵扑鼻的体香弄得心痒,到底没敢造次,最过分的动作,不过用手轻轻捋了捋时濛柔软的鬓发。

晨雾散去,自然光洒进屋里,怕光线影响时濛休息,傅宣燎起身去把窗帘拉上,抬腕看表,刚过七点。

他没有乐观到认为经过昨天,时濛就可以向他敞开心扉,他们俩的关系就可以走上正轨。还有很多事等着他去处理,他只是按照轻重缓急处理,并没有将该做的忘到脑后。

走回床边,傅宣燎弯下腰,将一个亲吻落在时濛的眼皮上。

昨天这里流了许多眼泪,原本薄薄的眼皮都微微发肿,即便如此,上面青蓝色的血管依然清晰可见,浓长睫羽随着呼吸起伏,如同振翅欲飞的蝶。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傅宣燎没忍住,又低头亲了一下。

到楼下,傅宣燎先给时濛做了早餐。

他厨艺不精,能做的只有把昨晚没吃完的鸡翅热一热,温在烤箱里,再用切片面包夹煎蛋蔬菜做个粗糙的三明治。

煎鸡蛋的时候差点被溅起的热油烫到手,傅宣燎一面拿锅盖挡在身前左闪右躲,一面暗下决心这次回去好好向母亲请教掌控厨房的方法。

临走前,他找来纸和笔,留下一张便签,放在蓝色纸盒里。

他怕时濛看不到,放在这里面最保险。

一切安排妥当,傅宣燎拿起外套往外走,想着早去早回,脚步都匆忙了几分。

没想打开门,撞上抬手正欲叩门的李碧菡。

始料未及的照面令两人都有些尴尬,傅宣燎喊了声“李姨”,顺着李碧菡的视线垂头看去,才发现自己衣冠不整不说,白衬衫上烫出烟洞还蹭了血迹,加上刚结疤的唇角和一夜未眠的疲累,可想看上去是何等落魄。

心里咯噔一下,傅宣燎忙将披在身上的外套拢紧,挡住那堆诡异的痕迹,而后打起精神重新道了声早上好。

李碧菡点点头,露出一个勉强称得上温和的微笑:“原来是宣燎啊。”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见李碧菡手中的大包小包,傅宣燎主动帮她拎到屋里,并告诉她:“时濛还在睡,昨天太累了,可能要中午才会醒。”

不知这话哪里说的不对,李碧菡听完淡淡瞥了傅宣燎一眼,颇有些审视的意味。

傅宣燎被这一眼看得汗毛竖起,心说奇怪,从前怎么没觉得李姨有点可怕呢。

好在李碧菡没再多说什么,一面收拾带来的东西,一面问傅宣燎要去哪里。

“回枫城一趟。”傅宣燎说,“处理点事情。”

李碧菡“嗯”了一声:“是该处理好再来。”

这话傅宣燎听明白了,是在不认可他莽撞冒失地跑过来求和的行为。

不过对此傅宣燎并不后悔,他做事求稳的前提,是先遵从内心的选择。

晚一天来,时濛就有可能多淋一天雨。

听说李碧菡这次过来有打算多住一阵,傅宣燎更放心了。

道过别走出门去,恰逢一道阳光穿过云层洒下来,亮得晃眼。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仰头驻足看了一会儿,傅宣燎转向二楼卧室的窗户,用很轻的声音告诉里面沉睡着的人:“别哭了小蘑菇,太阳出来了。”

回到枫城,即便被傅启明叫他回公司的电话催得手机都快没电,傅宣燎还是先跑了趟马老师的家。

星期天没课,马老师又出门遛弯去了,回来的时候看见门口杵着的人,登时拉下脸,变成一个凶巴巴的小老头。

“马老师。”傅宣燎恭敬地迎上去,“上回说的那件事……”

“上回不就跟你说了没戏?”马老师掏出钥匙开门,“你这年轻人,怎么这么固执。”

傅宣燎跟到门边:“事关时濛的声誉……”

马老师笑了一声:“所谓声誉,不过是俗人在意的虚名。时濛这个学生我了解,他不图名不图利,画画是他的兴趣而已。”

门打开,傅宣燎跟了进去。

“您说得没错,真正热爱画画的人,都能分辨出那幅作品的出自谁手,也的确不在乎虚名。”他说,“可我是一介俗人,我在乎。”

马老师哼了一声,不置可否。

稍作酝酿,傅宣燎说:“说出来不怕您笑话,那幅《焰》,是时濛为我画的。”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闻言,马老师眉梢一挑,才偏头给了傅宣燎一个正眼。

傅宣燎来过这里不少趟,之前每趟都败兴而归。他想,或许艺术家和凡人之间本就有壁垒,就像他总是弄不懂时濛想要什么,只能凭自己的猜测和感觉胡乱地给。

哪怕弄错了方向,给的东西并不是他心底最在意的那个,至少付出的真心,不会白费。

“说是笑话,并非指时濛的画,而是这幅画竟然是给我的。”说着,傅宣燎自嘲地笑,“可我,竟然以为是别人给我画的,还自诩大义凛然地让他还给人家。”

“如今回想,除了觉得自己眼瞎,更觉得自己不配。”

“他那么好,我算什么,凭什么得到他的青睐,凭什么被他喜欢,还喜欢了这么多年?”

想到那颗一尘不染向着自己的心,还有那注视着自己的纯粹目光,傅宣燎刚缓过来不久的心脏又隐隐作痛。

他深吸一口气,接着说:“所以,为了配得上他的喜欢,我必须要这样做,为了他,也为我自己。”

“我不想他继续背着这个如同大山一般压在他身上的骂名,想他摆脱这么多年的阴影,也想拉着他的手,把他护送到充满鲜花和掌声的地方去。”

到最后,傅宣燎的语气近乎哀求:“这件事,只有您愿意帮忙才有可能办到。”

毕竟画已经被烧毁,仅凭留存下来的照片,辨识难度更上一层楼,出具这种认证需得圈内足够权威的艺术工作者,这块是傅宣燎的盲区,他只好三番五次上门拜托马老师,期待以此为切入口找到可行的方法。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许是被这番话打动,马老师沉吟良久,终是叹了口气。

他先回了趟屋里,出来的时候手上拿了张纸条,上面写着一个电话号码。

“这个也是我的学生,画画静不下心,又不想离开这个行当,后来去做了书画鉴定。”

将纸条递给傅宣燎,马老师说,“他现在的老师,是业界最有名望的鉴画师,等联系上了,你报我的名,我学生也会帮着说说看,至于大师肯不肯接这活儿,就看你的造化了。”

郑重的口气,令傅宣燎莫名有种受托的责任感。

他接过纸条,整齐叠好,放进口袋里。

前脚从马老师家出来,后脚傅宣燎就拨通了这位学生的电话。

一听是恩师介绍来的,那头的学生二话不说就答应了。只是和马老师猜想的一样,学生也说他得先探探口风,这种鉴定并出具证明的事关乎信誉,他现在的老师也不想砸了自己的招牌,必得谨慎。

傅宣燎体谅他们的难处,奈何心急,问了地址干脆上门跑了一趟,带着让高乐成提前备好的厚礼。

这回总算轮到傅宣燎坐主场,他虽不擅长提笔画画搞艺术,谈判桌他却上得比饭桌都勤。

到地方见到老人家,先来一番不着痕迹的恭维,然后从面子到里子给足诚意,承诺要是出了什么状况他这边一力承担,签合同都没问题,任是再固执的老人家,也经不住这金钱和情分的双重夹击。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出来的时候接到高乐成的电话,听说搞定了,他也很高兴。

“江雪正筹备让你家冰美人复出呢,碰上洗刷冤屈,这不正好双喜临门。”

这话傅宣燎听了舒坦,紧绷多日的神经也稍稍放松。

他开着车,行驶在通往郊区的路上,难得有闲心听高乐成讲和江雪的恩爱日常,什么见家长买房子,尽是些傅宣燎先前从未想过、现在却也蠢蠢欲动想去想的事情。

听说他办完事就要回浔城,高乐成疑惑地问:“他那便宜姐姐已经铁窗泪了,良心被狗吃了的养母和老师没个十年八年也出不来,连那畜生不如的亲生爹也落了个老婆儿子带着财产跑光光的下场,还有什么事要处理?”

车拐了个弯,进入一条人迹罕至的道路,向上绵延逶迤,没入幽深山林之中。

傅宣燎对着电话简短回答:“处理过去。”

冬日的风将道路旁常青的杉树吹得哗哗作响,下车时,傅宣燎回头看一眼来时的路,想着昨晚时濛说的“回头”,不由得加快脚步,想着早些回去。

这是一片坟地,依山傍水位置极佳,据说最偏的位置也能卖到七位数。

抛开金钱不谈,每个矗立的墓碑背后都是一段不同的人生故事,傅宣燎面前的这座也是。

这是他第一次抱着坦然而平静的心情来到这里,因此看到墓碑上的名字,他脑袋里有一瞬间是空的,不知道该说点什么似的。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其实本来也不必说出来,不必跑这一趟。

但是傅宣燎认为需要给时濛、给自己一个交代,如果不当面说,便显得不够坚定。

就当他赶个潮流,也追求一次仪式感吧。

傅宣燎记得自己上次来到这里,由于怀着“变心”的愧疚,连正眼都不敢看。而现在,他看着墓碑上的黑白照片,只觉得这面容越来越面生,早就不是他记忆中的样子。

或者说,正因为他以前见到的是假象,所以当真相来临时才崩塌得那样快,那样彻底。

换个角度想,应该感谢躺在这里的人,让他最后的一丝愧疚烟消云散,缚在身上的绳索也被解开,得以重新拥抱自由,审视自己的真心。

傅宣燎在冷风中启唇:“这是我最后一次来这里。”

“不是为了看你,毕竟我不欠你,时濛更不欠你。”

照片中的人像是没听到他说的话,笑容灿烂如斯,和从前别无二致。

倒是傅宣燎忽然有一种冲动,想上前撕开他的笑容和伪装,问问他为何如此狠毒,临死还要将时濛害到那样的地步。

时濛又做错了什么?凭什么被命运折磨得伤痕累累,百孔千疮?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凭什么他们要错过这么多年?

可是眼前的人已经死了,说什么都传不到地底下去。

至此,傅宣燎才明白时濛当年那句“可是他已经死了”的真正含义。

因为他死了,所以你不可能忘记他;因为他死了,所以我永远无法独占你的心。

看似挑衅,用自己还活着耀武扬威,实则卑微至极,仿佛除了活着这件事,拿不出任何足以和死人匹敌的优势。

是一种绝望到底的无能为力。

深深吸进一口山间凉气,刀子般冷冽地刮在喉间,牵起足以将神经麻痹的铁锈味。

“我这次来,是想告诉你,被你抢走的一切,都将回到时濛那里。”傅宣燎一字一顿地说,“包括那些年,被你冒领的爱意。”

想到那些年本该属于时濛和他的美好片段被破坏得七零八碎,恨自己识人不清的同时,也恨面前这个笑得一脸无害,实则歹毒无比的人。

这人走得倒是清净,就算以后被提起,也可以用一句“年纪轻轻就得了绝症难怪心里不平衡”轻描淡写揭过去,可他做过的事像针一样扎在他们心上,让他们互相怀疑,就算拔出来也不可能毫无罅隙。

可现在不是抱怨的时候。强压下翻涌的暴怒,傅宣燎冷笑:“现在,我可以保证不会忘记你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我永远不会忘记你对时濛做过的事,即便你死了也不可能一笔勾销,犯下的罪孽必须一个一个给我还回来。”

说到这里,傅宣燎又觉得庆幸。

幸好他还活着,幸好他们都还活着。

活着,不仅是为了当做优势与死去的人对比,更是为了向死去的人彰显生命的力量。

活着才有希望。

“如果你还觉得不够,还想报复,就来找我,我命硬。”

傅宣燎直起腰,将吸进肺腑的寒气狠狠呼出来。

“而他,会带着所有人的爱,所有人的祝福,长命百岁,健康快乐地活下去。”

第58章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一百多公里外的浔城,时濛睁开惺忪睡眼,起床拉开窗帘,被高悬得日头刺得眯起眼。

走在楼梯上就听见楼下的动静,在厨房忙碌的李碧菡也闻声出来,见时濛愣愣的还没睡醒,笑着说:“先吃点东西再睡吧,胃不能空太久。”

刷完牙来到餐桌旁,面前摆着两份餐食。

“左边是小傅留下的,他说回枫城办点事。”李碧菡说,“右边是我给你准备的,你根据胃口,想吃哪个吃哪个。”

刚起床就面临选择,时濛看看这个盘子里的三明治,再看看那个碗里的鸡汤面,到底担心面放久了坨掉,拿起筷子开始吃面。

现煲的老母鸡汤配着软硬得当的细面,泡在汤里的整块鸡腿也浸透了汤汁的鲜香,吃到胃里暖洋洋的舒服。

时濛吃了多久,李碧菡就在旁边陪了多久,视线很轻地落在身上,一种不至负担的关心。

有了食物下肚,大脑恢复供氧。时濛放下筷子刚想问李碧菡怎么来的,对方像是知道他要问什么,说:“官司打完了,接下来会有很长一段时间的空闲。”

她穿着印着小兔子的围裙,笑容温婉,“来陪你过年。”

时濛一向没太多时间观念,从前的日子对他来说只有白天和黑夜、周六和非周六的区别,如今被提醒,才想到原来春节快到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难怪潘阿姨叫他去拿年糕。

说到潘阿姨……时濛猛然想起和潘家伟约好今天去看画展,拿起手机发现电量耗尽自动关机,插上电源勉强打开,涌进一串未接电话,均来自潘家伟。

回电话过去没人接,不知是不是因为他的无故爽约生气了,时濛忙披上外套,打算去隔壁走一趟。

打开门就看见潘家伟站在院外,双手插兜漫无目的地来回踱步。

看见时濛出来,他露出哀怨的表情:“刚醒?你也太能睡了吧。”

时濛十分愧疚地表达歉意,说如果方便的话可以换到下周,门票饭食他全请。

潘家伟本来也没生多大气,听他这么说当即表示既往不咎,然后提出下一顿要吃烧烤的要求,时濛自是答应。

凑近了发现时濛的眼睛有些肿,潘家伟好奇地问:“昨晚去哪儿了?”

“工业园区。”

“去那儿干吗?”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散步。”

潘家伟嘴角一抽:“好家伙,马拉松散步。”

又问起旁的事:“你一个人?还是那个疯子大哥和你一起?”

时濛如实回答:“一起。”

“哦。”潘家伟不由得低落,“你们俩复合了啊?”

时濛摇摇头。

“那……我还有机会吗?”

停顿片刻,时濛又摇摇头。

意料之中的回答,反倒令潘家伟有种终于了结的轻松。

他把手从兜里拿出来,无所事事般地互搓:“也好,我也觉得还是当朋友比较好,长久,也更稳定。”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时濛也松了口气。潘家伟是他来到这里交的第一个朋友,他也不想因此失去。

两人在院子里盘弄了会儿花草,时濛怕种下的金盏花冻伤,打算用玻璃砌一个小花房。

潘家伟主动申领了画图纸的活儿,捡了根枯树枝在地上比划,告诉时濛这儿是门,那儿是窗,靠南摆张摇椅,冬天还能躲里面晒太阳。

时濛听得入神,并职业病地在脑内构建起3d图像。

中场休息,潘家伟吃着时濛给他的仅剩的一包薯角,压低声音问时濛:“窗口边的那位姐姐,好漂亮。”

时濛偏头望去,李碧菡坐在靠近院子的窗台前,低头摆弄什么东西,如同有心灵感应般地抬起头,正好对上时濛看过来的视线。

她弯唇冲他笑,下意识的,时濛也弯起唇角。

“她不是我姐姐。”时濛告诉潘家伟。

“那是阿姨?婶婶?不是吧,她看上去好年轻啊。”

再次从时濛口中得到否认的答案,潘家伟大胆猜测:“难道她……是你的妈妈?”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时濛愣了一下,然后没来由地低下头,看那泥土中冒出的绿芽,很轻地“嗯”了一声。

几月不见,李碧菡的手艺越发好了,不过半天功夫就织成一条围巾,傍晚给时濛试了试,觉得短了点,说晚上就能弄好收边。

“我跟那位江小姐打过招呼了,她说借住几天没问题。”将带来的行李提到楼上主卧旁的房间,李碧菡说,“平时我就做做饭,洗洗衣服,你该干嘛干嘛,不用管我。”

她能把自己当保姆,时濛却做不到。饭后李碧菡收拾碗筷,时濛就擦桌扫地,两人分工合作,本就不多的家务活很快处理完毕。

眼看时间还早,李碧菡拿起毛线和棒针继续编织,时濛则坐到画板前,用右手做速写练习。

一张纸刚翻过去,听见李碧菡适时出声:“明天,有时间吗?”

时濛抬眼,略显疑惑地看过去。

“也没什么事。”李碧菡不问自答,“之前跟你说过,我认识一个骨科方面的专家,想带你去看看,说不定他那边有更好的方法,能让你的手伤更快恢复。”

时濛思考了下,点点头,说:“好。”

似是没想到时濛会这么快答应,李碧菡惊喜之余,还有些手足无措。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这天晚上,她里里外外忙着收拾明天要用的东西,衣物、毛毯、饮用水,连带到路上吃的水果点心都准备了两个便当盒,让时濛有种他们明天不是去就诊,而是去春游的错觉。

那家医院离这里不近,来回一趟约三四个小时。

次日起大早出发,李碧菡坐驾驶位。时濛被厚实的围巾裹得低不下头,摸了半天找不到安全带,李碧菡倾身过来帮他戴上。

离得近了,时濛总是能闻到李碧菡身上的柑橘清香,是他小时候就经常闻到的味道。

是小时候老师布置作文题目“我的妈妈”时,首先会浮现在他脑海里的味道。

他下意识屏住呼吸,却被李碧菡视作紧张。

“别怕,虽然我不常开车,但技术还行。”李碧菡冲他眨了眨眼睛,“也别当目的地是医院,就当去个好玩的地方。”

因着这句话,时濛进到医院里,倒真不似平时那样局促不安,被护士带着拍片,再给医生检查,整个过程简单又轻松。

李碧菡全程陪在他身边,只在检查完毕后,让时濛到外面玩一会儿,说要跟老朋友叙叙旧。

时濛便在外面的长椅上坐下,百无聊赖地盘弄手机。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里面的人没聊多久,脚步离门口越近,说话声也听得越分明。

“画画这事,对手部动作的精准度要求高。”李碧菡的声音,“麻烦您多费心了。”

接着,那医生说了些例如“好好复健就有望恢复”之类的安慰话语,忽然问道:“我怎么记得你的小儿子叫沐沐?这是改名了?”

时濛心头一突,里头的脚步声也顿住。

不多时,他隔着一道门板听见李碧菡说:“不,之前那个不是。”

“您刚才见到的濛濛,才是我的孩子。”

“我从前做错了事,现在只想他好好的……只要他好,让我折寿我都愿意。”

这座医院位于郊区,周围群山连绵,空气清冽,只是温度较城区低一些。

中午两人索性前往医院食堂,配着李碧菡带来的点心水果,也算色香味俱全的一餐。

回去的路上,时濛看向车窗外灰沉沉的天,和海浪般起伏的山峦,置身其中,忽然觉得自己很渺小。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似有通感,李碧菡也发出感叹:“都说造化钟神秀,也只有身临其境,才会有令人心胸开阔的效果。”

时濛“嗯”了一声。

他想,过往很渺小,未来亦然。离开那潮湿阴暗的壳,他才发现人的一生不过沧海一粟而已。

越是狭小的空间,越是会让人甘守原地,并不由自主地放大那些爱与恨,让原本可以解决的困难演变成一场灾难。

这便是受害者心态了。

而事实上,这个世界没有绝对的受害者,也没有绝对的加害人。

从前他站在受害者的位置,被四面八方涌来的加害人误解、伤害,变得不懂委屈,不会流泪,只会用强硬的手段获取想要的东西。

而现在,处境调转,即便他没有伤害别人的主观意愿,也从未有过报复的想法,别人仍因为他感到挫败,甚至痛苦。

他从物理上的受害者变成了精神上的加害人,他让旁人活得战战兢兢,也让自己背负压力,疲累不堪。

无怪乎先前医生总建议他出去走走,到处看看。巍峨的大自然总会不期然给人类一场精神普渡,让人发现自己的不值一提,并在今后的处事中学会将自己渺小化。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所谓执念,不过是自己加诸到自己身上的一场严酷刑罚,运气差的自我折磨到死都走不出来,运气好的重来一次,除了不过如此,更会发现——就算还是如此,又如何?

这个世界糟糕的样子他已经很熟悉,熟悉到无需睁开眼睛,都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因此他从现在开始目及的每一份美好,都是新鲜的,前所未见的。

大到隐忍克制的爱、不顾一切的追寻、承认错误的挽回,小到长途跋涉后的一碗泡面、装在便当盒里的水果、院子里的金盏花,还有车里正在播放的轻音乐。

那么多,多到时濛长长舒了口气。

经过前二十多年的坎坷,他头一次觉得,自己的运气也不算太差。

回到住处碰上散步回来的潘阿姨,她大惊小怪地夸李碧菡漂亮,说:“家伟那小子回来告诉我说小时的妈妈像他姐姐,我还不信,如今百闻不如一见,这哪是姐姐啊,分明是仙女下凡!”

李碧菡二十岁之前是大家闺秀,二十岁之后是贤妻良母,平日里打交道的都是些书卷气浓的,头一回被人这样当着面朴实地夸,时濛看见她脸颊烧红一片,连句客套话都讲不出,化繁为简地只说回头请吃饭,感谢他们一家对时濛的照顾。

天气阴沉,恐要落雨,潘阿姨进屋前提醒他们把车挪到库里。时濛刚要下车去把车库门打开,手中的钥匙就被李碧菡拿了去。

她迅速开门下车,向时濛交代了句“在车上等我”。

看着她离去的背影,时濛鬼使神差地喊出了那个字。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李碧菡身形一颤,反过身来还有些不确定:“你叫我……什么?”

由于鲜少说这个字,时濛不太习惯地干咽一口空气,才复又开口。

“妈。”他用有些生硬的语气,发出关于未来的邀请,“下次,我们还一起出去玩吧。”

李碧菡应下了。

她飞速转过身去,时濛却还是看到她倏然变红的眼睛。

约莫数到一百,被交代在车上等着的时濛坐不住,想着自己的手如今应该能握方向盘,他把车开到车库门口,便能省得李碧菡来回跑了。

于是时濛也开门下车,脚刚触地,鼻尖陡然一凉。

接着是额头,脸颊,然后是手背,唇角。

时濛仰起头看天,灰色的天幕如同破开无数个小小的洞眼,任由白色的雪片钻挤而出,洋洋洒洒降落地面。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原来不是要下雨,而是初雪。

时濛想起去年初雪的时候,自己正在栗子铺前排队,从嘈杂人声中捕捉那人叫自己的名字,以为是幻听。

还有很多年前的初雪夜,他爬上高高的圣诞树,取下那件无人认领的礼物,结果脚一滑摔进那个人怀里。

每一种气象,都承载了独属于它的回忆。

而初雪,总是与那个人脱不开关系。

正想着,天地仿佛被一个巨大的罩子盖住,冰雪被阻隔在外,是一把黑色的伞挡在头顶。

举着伞的人气喘吁吁,近来不知怎的,每次碰面他都火急火燎,不知从何处赶来。

倒应了他如太阳般炽热的名字。

开口也是没头没脑的着急:“不是让你在车上等着吗,怎么下来了?”

竟然又是偷听。

时濛掀眼睨他,不出两秒,傅宣燎就短了气势:“我也刚到,看见你俩回来,打算等你们进去我再敲门。”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毕竟又不是这里的主人。

对于他罕见的自我认识清晰和遵纪守礼,时濛有些无语,仿佛之前频频不请自来强闯进门的不是眼前这个人。

傅宣燎也后知后觉地不好意思起来。

并且他隐约察觉到自己和时濛之间的气氛发生了改变,应该换一种与之匹配的相处模式。

说到相处,若是从头捋起,他们最早是普通朋友,后来是契约情人,再后来一个追一个躲,眼下小蘑菇刚有松动的迹象……

正思考着,时濛推开傅宣燎,嫌他挡路似的,绕行至驾驶座门边。

傅宣燎忙举着伞跟上,看见时濛手握方向盘,惊道:“你的手可以开车?还是我来吧。”

车窗开着,时濛没好气道:“我能开。”

“那、那我留的那张纸条。”傅宣燎抓紧时间问,“你看到了吗?”

时濛说:“没有。”

傅宣燎有些失落,又想着纸条不会跑,早晚能看到。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他弯腰面向车里的人,用伞挡开可能被风吹进去的雪。

“那我待会儿……可以敲门吗?”

明明已经做了决定,偏要多此一举地先问一问,傅宣燎也觉得自己有点毛病。

可是他想知道,想确认,如果这种事也存在打分机制,时濛便是唯一能验证他的努力是否有用的最权威的鉴定师。

三顾茅庐初见成效,昨天离开马老师家时,傅宣燎才第一次享受到被主人送到门口的待遇。

交代完鉴画的行规后,老神在在地讲了些别的:“我这个徒弟木讷又固执,给他纠个毛病,他能半天不吭声,问就是没听进去。眼光倒还不错,无论看画还是看人,我想他会选你,必定有他的原因。”

傅宣燎迫切想知道这个原因是什么,他好摆脱抓瞎的现状,扬长避短,牢牢抓住时濛的心。

他不知道的是,在他离开后不久,时濛手机上也收到一条来自马老师的消息。

历尽千帆的老人家说:虽然我说过别困住自己,别把自己吊死在一棵树上,但是如果这是一棵聪明的、知错就改的树,吊一吊也不是不行。

等这树长大长高,说不定坐在上面的人,能看到更多更好的风景。

眼下傅宣燎杵在车门外,倒有几分“树”的样子。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为人遮风挡雨,也需要沃土施肥,给点鼓励。

于是时濛在他看不见的地方浅浅扬唇,告诉他:“等你敲了,再说吧。”

第59章

最终,傅宣燎还是如愿以偿地敲开了门。

正赶上晚餐,李碧菡做了一桌子菜。以前在时家规矩多,众人在餐桌上都不敢出声,这会儿没事了,傅宣燎便放肆地大夸特夸,从卖相到口味再到营养搭配,夸得李碧菡这样宠辱不惊的人都笑容满面。

“这鱼,在屋外就能闻到香味,我妈做的都没这鲜。”

“小心我告诉你母亲。”李碧菡说。

“我说实话。”傅宣燎用公筷给时濛夹了块鱼肚子肉,“不信您问他。”

时濛是无论在哪里都不爱说话的性子,画画时一心不能二用,吃饭时一嘴也不能两用,莫名被拉进这场吹捧中,愣愣地“嗯”了一声,傅宣燎当他认可,道:“看,我说的吧。”

李碧菡本来心情就好,吃了顿饭被两个小辈围着夸,更是喜上眉梢,吃晚饭还停不下来,钻厨房里研究饭后甜点。

时濛画画去了,不让围观,傅宣燎百无聊赖地坐在沙发上休息,半个小时后李碧菡从厨房出来,看见他歪靠在沙发上睡着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时濛犹豫要不要喊醒他,李碧菡轻声说:“这两天奔波劳碌怕是累坏了,让他睡会儿吧。”

“他去干什么了?”时濛问。

李碧菡摇头:“他走前没说,可能是家里的事,他很久没去上班了。”

时濛稍一琢磨就明白了,毕竟不是人人都可以像他这样在家里工作。

怕傅宣燎这么睡着凉,时濛拿起一旁的棉被往他身上盖。盖的时候手指碰到他的下颚,不同寻常的热度让时濛愣住。

李碧菡见他发呆,问:“怎么了?”

时濛摊平掌心,按在傅宣燎额头上,然后摸摸自己的额头,比对后露出迷茫的神色:“他又发烧了。”

傅宣燎从小自诩身体强健,除了呼吸道有点陈年旧疾,平日里连感冒都罕有,如今在不算长的一段时间内连续发烧,像个体质虚弱的小朋友,他自己都害臊得慌。

时濛将他摇醒,说要送他去医院,他坚决不去。

好在家里备了退烧药,就着热水吞服,放下杯子,傅宣燎看见时濛坐在旁边看着他,问:“要不要去床上躺着?”

傅宣燎自是要去。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时濛把病号安排在自己的房间,每隔半小时来量一次体温,真把傅宣燎当小朋友照顾了。

虽说傅宣燎不是故意让自己生病,但被这样照顾……还挺受用。

只是时濛有时候太较真,想知道什么,就要打破砂锅问到底。

“前两天,你去上班了吗?”时濛问。

傅宣燎不想让时濛知道自己去了什么地方,含糊道:“嗯。”

“你的父亲叫你去的?”

“嗯。”

“他不知道你病了?”

“……不知道吧。”

“你自己也不知道吗?”

“就这两天忙了些,我也没想到……”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没想到淋雨着凉会发烧,过度疲劳导致的抵抗力低下也会。

对此时濛说:“你已经不是小孩子了,我也不需要你总是围着我转。”

傅宣燎心头一跳,以为时濛把这当成了“苦肉计”。

“我没有……”

然而话没说完,时濛就站起来就走。

气呼呼的,连手上一勺没动的甜品也一起带走了。

到楼下,李碧菡还没睡在织毛衣,看见时濛手上捧着的碗,问:“他不吃?”

时濛摇头:“不给他吃。”

李碧菡先是一愣,随即笑了:“闹别扭了?”

时濛还是摇头。

“那就是……心疼他?”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时濛不摇头也不点头。

指了指单人沙发让时濛坐,李碧菡泡了两杯花茶端来,热气蒸腾氤氲,顿时有了几分谈心的氛围。

原以为李碧菡会问他和傅宣燎之间的事,没想她开口问的是:“以后打算就住在这儿了,还是另有安排?”

时濛怔了下,而后如实回答:“没想好。”

“没事,这个不急。”李碧菡温声道,“做个假设,如果现在我,或者宣燎,希望你回到枫城,你会答应吗?”

话音落下良久,时濛都答不上来。

李碧菡对此早有预料,她笑着说:“正是因为知道你犹豫,知道你有心结,我们才不会逼你做出选择,而是来到这里陪伴你。”

“可是,我不想你们这样。”时濛挣扎许久,才说,“你们会生病,会痛苦……会不幸。”

他习惯了被人亏待和无视,对接受这件事始终无法坦然适应。

他甚至觉得他们在一起就该是痛的,是不幸的。

李碧菡却问他:“那你爱着他的时候,会痛苦吗?”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时濛点头。

“会觉得甜蜜吗?”

时濛想了想,又点头。

“那就对了。”李碧菡笑道,“会觉得痛苦,甚至痛苦比甜蜜还要多,但仍会为了那一点甜,甘愿承受这份痛。”

“这一切你都曾经历过,我们是一样的。”

都在坚持自己认为对的事,愧疚,补偿,付出爱和关怀。

处在感情漩涡中的人都逃不过这样的痛,重要的是,换来的那点甜是否值得。

当时濛抬起头,才发现面前温婉美丽的女人眼中,再度盈满了泪。

“外面人人都笑话我,说我帮时怀亦的情妇养了二十年儿子,却对血脉相连儿子置之不理,我因此悔恨过,消极抵抗过,可事实证明,我还是幸运的。”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李碧菡不闪也不躲,就这样直直看着他,“至少我看清了他们的真面目,不再抱有侥幸。至少我认回了你,往后还有许多年时间可以对你好。”

“幸或不幸,并非天定,而是由你自己决定。”

自幼时起,就有人告诉时濛,你活该是个见不得光的私生子,活该被所有人讨厌,这是第一次有人告诉他,没有一个人、或者一段关系生来注定不幸。

时濛沉默了很久,久到桌上的半杯花茶都放凉,才开口道:“那,时沐呢?”

他想问的有很多——你还爱不爱他?想不想他?来找我是不是因为失去了他,是不是为了填补内心的空缺?

思绪太杂,出口便只剩一个人名。

好在李碧菡懂他,当即便说:“如果他不知道那件事,他现在还是我的孩子。可他分明知道,连可能导致的后果都一清二楚,却还是选择隐瞒,甚至利用我以达成他险恶的目的。”

说的是偷画并栽赃的事。提及晦暗过往,李碧菡深吸一口气:“从他决定骗我的那一刻开始,他就不再是我的孩子。”

她说得轻描淡写,时濛却无法想象从接受到完成这样地动山摇的心理转变,需要多大的力量和勇气。

她还为了他,把女儿送进监狱。

时濛垂低眼帘,低声道:“不这样……也没关系。”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他承认恨过时沐,可是每当他想到这个人已经死了,那份恨突然很轻,然后慢慢飘起来,变成无处着落的浮萍。

所以他不介意李碧菡还惦记着他们,这是人之常情,他应该学会用正常人的方式看待。即便他其实是个缺惯了的人,无论什么,都希望自己拥有的是独一无二的一份。

可是李碧菡说:“怎么办,我现在只有你一个孩子了。”

她看到了他善良的本性,为此欣慰,更有一种意料之中的欢欣。

“以后我会一直跟着你,还会叫你宝宝。宝宝吃饭啦,宝宝画得真棒……宝宝长宝宝短的,把从前缺席的都补齐。”

李碧菡拉过时濛的一只手,握在柔软的掌心,另一只手抚上他的侧脸。

轻轻地,颤抖着,是自出生那日分别后,第一次这么近。

她戴着母亲滤镜,也发自内心:“我的宝宝,怎么这么漂亮,这么可爱。”

看到她落下眼泪,时濛顿时手足无措,慌乱之下喊了声“妈”。

笑容同样发自内心,李碧菡弯起唇,哑声应道:“欸,妈妈在呢。”

沉睡的夜晚总是过得很快,睁开眼看见蒙蒙亮的天,傅宣燎脑袋里好一阵反应,才想起自己身在何处。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皮肤没那么烫了,头晕的症状也有所缓解,傅宣燎坐起来想找水喝,扭头便看见趴在床边的一颗毛茸茸的脑袋。

时濛的头发又长了些,许是睡姿不当的原因,几根软绵绵的呆毛翘在头顶。傅宣燎忍不住伸手去按,按下去又竖起来,再按一下还是如此,和时濛本人一样,固执且有自己的脾气。

被这么一折腾,浅睡的人自是缓缓苏醒。当惺忪睡眼对上满含笑意的眼睛,时濛先是发呆,而后确认般地“哦”了一声,说:“你醒了。”

傅宣燎被他一脸正经的犯傻逗笑,笑出声,笑到岔气咳嗽,即刻收获时濛一枚眼刀。

喝完水喘匀了气,时濛问:“还难受吗?”

身体还有点酸软乏力,傅宣燎将发烧的原因归咎于昨天百忙之中回了趟公司,被老傅押着处理工作伤了元气,仰面靠在床头,叹息道:“死不了。”

时濛记得这三个字,傅宣燎上回发烧的时候,也这么说过。

后来他差点晕倒。

因此时濛格外警惕,又拿温度计给傅宣燎测了体温,甚至学电视剧里挤了湿毛巾搭在傅宣燎脑门上。

做完这些刚直起身,就被傅宣燎拉住手腕。

“再睡一会儿吧。”傅宣燎拽他坐下,自己往边上挪了挪,“就当陪我。”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当时濛意识到“陪睡”这个逻辑哪里怪怪的,他已经陷入柔软的床铺,和傅宣燎并排躺在一起。

又是一个清晨,窗帘的缝隙中透进微微一点亮光,空气静悄悄地流淌。

傅宣燎却偏要打破这份平静,问:“还生气吗?”

时濛看着天花板:“没生气。”

“那……我还能继续追你吗?”

“等你好了,再说。”

想到先前那句“等你敲了再说”,傅宣燎笑了一声:“学坏了,是不是隔壁那个臭小子教的你?”

时濛说:“不是。”

“行。”傅宣燎说,“饶他一命。”

过了一会儿,时濛开口:“我也有事情要问你。”

傅宣燎本就不困,闻言更是打起精神:“你问。”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好不容易等到时濛愿意主动,傅宣燎在很短的时间内模拟了许多种可能,包括但不限于当年夺股权的事,《焰》的事,以及关于时沐的一切。

孰料他心如擂鼓地等了半天,紧张到唾沫都咽了几波,时濛都没有发问。

直到他以为时濛睡着了,舒了口气,被子下面的手刚要去偷牵时濛的手,时濛忽然动了一下,翻身侧过来,面向傅宣燎。

像是经过长久的思考,终于做下了坦诚面对的决定,时濛直视傅宣燎的眼睛:“去年生日,我许了三个愿望。”

这个开头让人始料未及,傅宣燎回想当时,最清晰的便是时濛在雨中等他的场景。而他,因为不讲道理的好胜心和自我绑架的愧疚,连蛋糕都没为时濛准备。

可是时濛依然许下了三个愿望,对着游乐园的冰淇淋,碗中的煮泡面,或者陡然落下又匆匆离去的暴雨。

一是——

“希望傅宣燎可以别再恨我。”

二是——

“希望傅宣燎可以爱我。”

三是——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希望傅宣燎可以像爱时沐那样,爱我。”

相同的开头,甚至连意义都重复的三个愿望,却是时濛全心全意爱着傅宣燎的一颗心。

人们都说先爱上的先输,在时濛这里等同于爱就要抛却自尊,把自己丢在地上,任由别人踩进泥里。

昨晚受到李碧菡的鼓励,她说:“你介意的事,何不自己去问他?”

时濛思来想去,还是用了最丢脸也最蠢笨的方法,将过去剖开,连骨带皮摆在傅宣燎面前,告诉他——我无可救药,无法既往不咎。

纵然我死过一次,爱情这件事在我眼里仍具有排他性,越是付出过真心,眼里就越是容不得沙子。

旁人风声鹤唳,草木皆兵,在嫉妒中挣扎数年的时濛只想确认,傅宣燎究竟在透过他看时沐,还是真的爱上了他。

他不是不能接受别人对他的好,而是只能接受对名叫时濛的人的好,掺杂了其他内容的,都不可以。

而傅宣燎给他的答复里,也有不可以。

唯恐他又躲避,傅宣燎一不做二不休翻身压在时濛身上,让他无处可逃,让他继续看着自己。

然后逐一回答:“可以,可以,不可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听到“不”字的瞬间,时濛睁大了眼睛,接下来的解释,又让他重归平静。

一是——

“本来就不该恨你。”

二是——

“我爱你。”

三是——

“非要找个参照物的话,爱你可以超过爱我自己的生命。”

即便已经看到了证明,时濛却直到听见他亲口说出来,才真正觉得饱受震荡的心落回原地。

时濛又确认了一遍:“真的?”

傅宣燎点头:“真的,当年弄错了,其实我一直都……”

时濛竖起手指按在傅宣燎唇上,剩下的话语霎时没了声音。好像只要那一句斩钉截铁的“真的”作为肯定,他就可以什么都信。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嘘——”时濛打了个小小的哈欠,挤出半颗生理的眼泪,“我困了。”

如同在最兴奋的时刻被迎头浇了盆冷水,攒了满肚子话没讲完的傅宣燎懵在那里,直到时濛挪开手,才一脸不可置信地问:“就、就困了?”

被笼在身下的时濛翻了个身,同时默念到一百,心说能撑着胳膊这么久没倒下,看来恢复得不错。

“嗯。”嘴上却说,“我的床,你要霸占多久?”

“那当然是……越久越好。”

如同开启了某种自我保护机制,经年的痛苦暂时被掩埋进地底,上面覆了一层沥青,防腐防潮,再大的雨也渗不进去。

接受带有甜味的东西,也不怕被蛀坏,不需要强词夺理。

手臂从背后圈上来、环在腰间的时候,忙活一夜的时濛已经快睡着了。

他听见傅宣燎略显哀怨的声音:“那今年生日,你许了什么愿望?”

时濛又打了个哈欠,嘟哝道:“不告诉你。”

第60章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雪下了一整夜。

时濛睡得晚起得晚,下楼时已是正午。

李碧菡从厨房出来,见时濛站在客厅里环视四周像在找人,便道:“他在外面堆雪人呢。”

时濛走到窗户前往外看,果然看见傅宣燎蹲在院子里,背对着不知在捣鼓什么。

正看着,一件外套从后面披到身上。

“去玩吧。”李碧菡走上前,也看向窗外,微笑着说,“我们可以晚点开饭。”

时濛便出去了,顺便给傅宣燎也捎了件外套,随手盖在他脑袋上。

傅宣燎堆雪人堆得入神,脚步声都没听见,被从天而降的衣服蒙住眼睛时吓一跳,扭头见是时濛,又笑开了:“早上好。”

时濛当他笑话自己睡过头,不爱搭理地走到另一边,蹲下扒弄地上的雪。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傅宣燎担心他着凉,把小铲子递给他,又把自己的围巾摘下来裹在时濛脖子上,被时濛冷冷瞥一眼。

还以为着装有问题,傅宣燎低头检查仪表,疑惑地问:“怎么了?”

时濛别过脸去,继续折腾雪:“再发烧,没人管你。”

听似嫌弃,却被傅宣燎刨根究底理解成了关心。

“没事,我身体好得很。”说着就是一个喷嚏,傅宣燎尴尬地揉揉鼻子,有心转移话题地指向堆好的雪人,“看,像不像你。”

时濛早就看到那雪人了。

与其说是雪人,倒不如说是个雪做的蘑菇,矮胖胖的菌体上顶着个圆咕隆咚的伞状菌盖,由于头重脚轻显出倾倒之势,刚才傅宣燎就在摆弄菌体使其稳固。不知从哪儿来的两根枯枝插在上面当胳膊,让本就奇形怪状的蘑菇更添几分傻气。

时濛看不下去,闷声道:“幼稚。”

傅宣燎被骂也不生气,回到门廊下拿起昨天的那柄伞,撑开放在地上,让雪蘑菇躲在下面。

“这是我。”他指着伞说,“你看像不像?”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时濛觉得傅宣燎可能被烧傻了。

当天下午,他就向自己展示了幼稚的下限。

起因是上次来过的那位卫良骥先生再度登门拜访,说是从江雪那里听说时濛即将复出,特来道贺。

李碧菡以前在枫城的酒会上见过这位卫先生,听说他是时濛的“忠实粉丝”,更是感叹缘分妙不可言,忙把人请进屋。

“昨夜枫城也下了雪。”看着窗外雪景,卫良骥说,“不过没有浔城下得大,只草地树杈上有些积雪。”

说着拿出手机,给时濛看晨起时拍的照片。

时濛许久不曾回枫城,被这熟悉的街景勾起几分怀念,不由得多看了一会儿。卫良骥见他目不转睛,试探着发出邀请:“周六晚上有场画展兼跨年晚会在枫城举办,如果时先生有空,不妨……”

“他没空。”

突如其来一道声音,时濛抬头,将傅宣燎拧眉不悦的表情收入眼底。

卫良骥亦是一愣,回过神来后打量抱臂站在一旁的傅宣燎,问道:“这位是……”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时濛刚想接话,还是慢傅宣燎一步。

“您好,我姓傅。”好在他没完全失智,上前伸出手,皮笑肉不笑地说,“我们在枫城见过。”

经提醒,卫良骥想起来了:“原来是傅总。”

两人握手,客气中敌意涌动。

卫良骥到底年纪大,阅历深,还能犹自镇定:“那下周六的晚会,傅总不妨携家人一同来参加。”

“那倒不必。”傅宣燎慢悠悠道,“跨年,还是得留给重要的人。”

这话说得隐晦又直白,一来提醒卫良骥只是客人,并不“重要”;二来暗示时濛赶紧拒绝,那可是周六。

“这样。”卫良骥笑容温和地看向时濛,“那时先生意下如何?”

在两道目光的注视下,时濛抿唇片刻,开口道:“我考虑一下。”

五分钟后,隔壁潘家的门被敲响。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正在家里打游戏的潘家伟问是谁,没听到回应,趿着拖鞋走过去打开门,和门口的人大眼瞪小眼,半天憋出来一句:“你来干吗?”

“借你家窗户一用。”

傅宣燎边说边穿好鞋套,显然没打算告告知来意,便一阵风似的闪身进屋,往楼上跑去。

潘家伟莫名其妙地跟上楼,就看见傅宣燎站在二楼客厅处的窗台边,伸长脖子往对面看。

“看什么呢?”潘家伟也跟着看,然后“卧槽”一声,“那个老男人怎么又来了!?”

傅宣燎也想问,奈何当着面不方便,现在只能像个偷窥狂在对面观察情况。

“老男人不会真对他有意思吧?”潘家伟还在十万个问号,“是来带他走的吗?”

傅宣燎听着恼火:“要走也只能我带他走。”

潘家伟撇撇嘴:“嘁,那你还被赶出来?”

“我……”确实是被担心他语出惊人的时濛请出门的傅宣燎无言辩驳,“我出来透透气。”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行,透气。”潘家伟看破不说破,还给窗户打开了,“正好我也觉得热。”

两个肝火旺盛的年轻人在落雪后的冬季开着窗户吹冷风,吹着吹着冷静下来,终于有机会好好聊上几句。

“大哥,你也喜欢他啊。”潘家伟问。

傅宣燎一脸看智障的表情:“你说呢?”

“他也喜欢你,对吧?”潘家伟惆怅了起来,“他告诉过我,以前对你……用过强。”

说来奇怪,曾经让傅宣燎觉得很丢人的事,如今被人当着面提起,竟让他有种莫名的骄傲。

他忽然觉得自己没必要如此劳师动众,什么老男人什么男大学生,时濛只会对他另眼相待。

“是啊。”傅宣燎挑眉,“只对我用过强。”

潘家伟闻言,果然表现出羡慕之情。

甚至扼腕自己没早出生几年:“唉,好想也被这么对待一次啊。”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傅宣燎:“……”

花了点时间劝大学生把逐渐危险的思想拧回正轨,傅宣燎功成身退时,碰上逛街回来的潘阿姨。

热心的邻居一见到他就大惊小怪:“哟,小伙子出狱啦。”

傅宣燎又花了些时间解释自己没坐牢,只是被拘留接受调查,潘阿姨摆摆手:“嗨,都差不多,按咱们老家的规矩,从牢里出来是要跨火盆的。”

然后就真支了个火盆,摆在时濛住处的院子门前,招呼大家都来跨一跨。

姓卫的已经回去了,傅宣燎带头跨了个来回,反身在时濛跨的时候稳稳接住他,口中还念念有词,什么趋吉避凶变祸为福晦气统统远离,全然不像一个接受过高等教育的现代人。

不过吉利的事,大家也不过为了讨个好彩头,对着瑞雪中熊熊燃烧的火焰,乞求来年风调雨顺,远离烦忧。

既然碰上头,两家人顺便一起吃晚餐。

潘阿姨从家里拿来刚腌好风干的卤味,李碧菡大展身手做了几道拿手菜,不大的圆桌摆得满满当当,香气扑鼻,馋得众人早早入席,窗户上也覆了层温热水汽。

寻常人家好在吃饭时谈天说地,时家母子也渐渐融入了这个习性,你一言我一语,才将来历底细坦白了个分明。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听说时家就是传说中建筑行业的龙头,浔城这边的不少房地产项目都有时家一笔,潘阿姨惊道:“不得了,敢情小时是豪门继承人啊。”

并借鉴电视里看到过的情节,以此推测:“原来小时是因为家族内斗,所以跑到这里避风头?”

时濛不知该如何作答,李碧菡替他解释道:“不是,濛濛来这里是为了散心。他是画画的,不管生意场上那些事。”

潘阿姨点头,继而转向傅宣燎:“那小伙子你呐,大老远跑来就为坐个牢?”

傅宣燎差点噎住,在潘家伟揶揄的笑声中强作镇定:“我是来陪他的。”

潘阿姨感叹道:“多好的朋友啊。”

“我和他不是普通朋友关系。”傅宣燎说。

“那你们是……?”

接收到来自时濛的警告眼神,傅宣燎悠哉地喝了口汤,到底没说出什么石破天惊的话。

“我们从小一起长大。”傅宣燎看着时濛笑,“你一直把我当哥哥,对吧?”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酒过三巡,时濛去洗手间。

脸颊还是有些烫,用凉水拍了拍,好转少许。

看着镜子里的面孔,他想起小时候刚到时家,不知该如何称呼这个非亲非故却总是出现在眼前的人,的确在阿姨的指导下叫过哥哥,后来关系疏远便直呼其名,要不是方才被提醒,他都快忘了。

时濛把这种类似害臊的感觉归咎于被占便宜,心说这人还比我大两岁,怎么二十年如一日的不正经,哪里有当哥哥的样子。

刚在心里腹诽完,出门就碰到更不正经的。

傅宣燎不知何时守在门口,见时濛出来一把拉过他的手,拐个弯将他带到僻静的走道里。

时濛还没来得及出声,就被竖起的食指压在唇边。

“嘘——”傅宣燎压低声音,“有人来了。”

当意识到这里是自己的住处,并且傅宣燎此举分明是在模仿他,时濛羞恼之下却又不敢乱动,因为确实有人过来了。

是潘家伟,用完卫生间恰逢电话响,他便在这无人处接了起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先是说了些学校的事,项目实验什么的,尾声闲聊了点别的,许是被问到感情问题,潘家伟颓丧道:“没,人家拒绝我了。”

过了一会儿又说:“不过他答应了下周跟我一起去看画展,还给我买了零食。”

“要不是那疯子大哥横插一杠,说不定还有机会呢。”

直到脚步声远去,傅宣燎才松开手。

“横插一杠?”他笑了一声,“明明是这臭小子横刀夺爱。”

时濛没理会他的醋言醋语,扭身就要走。

又被傅宣燎拉了回来。

“纸盒里的东西看了吗?”他又一次发问。

时濛梗着脖子:“没看。”

傅宣燎似乎叹了口气,退而求其次说:“那下周,我们一起回趟枫城。”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回去干什么?”

“给你看样东西。”

“不看。”

“……”

傅宣燎心急:“难道你真要跟那小子去看画展?”

时濛点头:“嗯,说好了的。”

“可那是周六。”

“周六怎么了?”

“说好了周六都归我。”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谁说的?”

“合同上白纸黑字写着的。”

“你以前总是失约。”时濛抬头看着傅宣燎,“凭什么要我遵守?”

一句话就把傅宣燎给堵了回去。

小蘑菇变回从前那个倔强的小蘑菇,欣慰之余,傅宣燎又难免心酸。

“也没有……总是吧。”他掰着手指算了算,没什么底气地说,“就两次。”

时濛撇开视线,咬了咬嘴唇:“是三次。”

生日一次,草莓园一次,还有一次是用生病威胁他才肯回来。

傅宣燎不知道时濛曾为他包下过一整个草莓园,只记得时濛喂他草莓的那个晚上,他因为再度受到威胁气急之下说了很难听的话。

哪怕后来时濛报复回来了,问站在雨中的他贱不贱,他也只觉得自己活该,恨不得时濛多骂他几句,最好拳打脚踢。

傅宣燎终于败下阵来:“那,我再等等。”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他很慢地上前,抱住时濛,埋首在他颈窝里,“以后没有你等我,只有我等你。”

两人在黑暗处站了很久。

傅宣燎在思考该怎样道出迟来的歉意,时濛在胡乱地想何为一段“稳定、健康”的关系。

后来,傅宣燎又说了“对不起”。

时濛说不想听,他又开始不断地重复“我爱你”,在耳畔,在心上,一遍又一遍。

多到时濛觉得这辈子收到的所有爱,都集中在了这个萧条的年尾。

多到他认为就算此刻死去也没关系。

可是他不能死,因为书上说过,肉体是记忆的容器,如果死了,所有关于爱情的记忆就消失了。

他好不容易得到,怎能甘心失去。

时濛觉得自己的疯病好像真的复发了,疯到明知不该这么快心软,明知该高高在上若即若离,却还是想回应,不让面前的人因为深陷回忆而伤心。

他甚至已经开始惴惴不安,害怕失去。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似是察觉到他的挣扎和恐惧,傅宣燎的手下移,握住时濛两边窄瘦腰际,然后发力,将他举了起来。

抵着墙的后背不足以支撑整具身体,时濛抬腿圈在傅宣燎腰上,双脚在身后交叉。下意识的动作过分熟练,引得傅宣燎勾唇浅笑,像从前许多个周六那样。

他扬起脖子,下颚到喉结绷成一条利落的线,唇却是柔和的弧形,轻轻碰了下时濛的唇角,唯恐亵渎般地很快退了开去。

拉开距离,时濛蓦然发现,傅宣燎也有一双很亮的眼睛。

亮到时濛怀疑这次换了招数,是美人计。

傅宣燎自是知道这幅皮囊有点用处,至少入得了时濛的眼,会让他流露痴迷。

除此之外,他更要倾尽所有,让时濛安心。

书上还说,太容易得到的爱情,会让人俯视,会让人轻贱、瞧不起。

时濛已经输过一次,他却不怕一退再退,颜面扫地。

所以傅宣燎亲自调换了两人的位置,仰起头。

这一刻,他这才知道自己堪称盲目的骄傲与自信来源于何处。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别怕。”傅宣燎告诉垂眸与他对视的时濛,“以后没有我俯视你,只有你俯视我。”

那么多人喜欢你,只有我明白你的胆怯和心惊。

也只有我甘心臣服于你,奉你为永远的神明。

作者有话说:

书是《野棕榈》

第61章

后来,画展还是没去成,因为潘家伟临时接了个项目,要跟导师去外地。

电话里的潘家伟快要哭出来了,电话外听说这事的傅宣燎却笑得开怀,被突然转身的时濛逮个正着,忙垮下嘴角,轻咳一声:“既然票都买了,那……我们俩去?”

傅宣燎最终如愿以偿地去了。

不过是当司机。

时濛邀请了李碧菡一起,傅宣燎到现场补了张票,保镖似的跟在后面,只能趁李碧菡不留神悄悄碰一下时濛的手,说句“这幅没你画得好”之类的悄悄话,还被时濛用看流氓的眼神瞪,好不委屈。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逛到下午开车回去,路上说起卫良骥邀请的跨年晚宴,李碧菡看了看时间,笑着说:“现在过去说不定还来得及。”

下车刚走进院子,时濛就被某人故技重施拽到廊下。

“真要去?”傅宣燎难以置信地问。

时濛说:“赶得上就去。”

傅宣燎又急了:“那家伙一看就对你不怀好意。”

“他欣赏我的画。”

“那干吗总是盯着你人看?”

“明明是你总是盯着我。”

“你不看我怎么知道我在盯你?”

“……”

无言之余,时濛甚至觉得这段对话有点熟悉。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傅宣燎还振振有词:“喜欢你才总是盯你看,我表过白的,和那些不表态就想跟你搞暧昧的老男人不一样。”

想到傅宣燎常挂在嘴边的那三个字,时濛脸颊一热,更说不出话了。

两人曾是契约床伴的关系,对对方的身体比对自己的还熟悉,却是初次触碰对方的心,初次谈及感情。

如同第一次谈恋爱的毛头小伙,傅宣燎后知后觉地害起臊来,然而遁逃丢面子,只好硬着头皮:“你想想……是不是这个道理。”

时濛垂着眼看地面,半晌才闷声开口:“你才不讲道理。”

刚要问问时濛自己哪里不讲道理,忽闻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刚进屋的李碧菡走了出来。

看见站在廊下的二人,她握着手机上前,脸色凝重。

“晚宴怕是去不成了。”她对时濛说,“时怀亦出了车祸,情况不大好,我们得回去看看。”

一行人赶到医院时已是晚上八点。

夜晚的枫城万家灯火,医院虽也亮如白昼,却掺着一丝冷气,地板倒映着惨白的灯光,长长的走道里回荡着突兀的脚步声。

刚下电梯,时怀亦的助理就迎了上来,边引着众人往重症监护室去,边交代详细情况。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说来并不复杂,时怀亦乘车去市郊某工地视察,因为时间紧张车速较快,路遇酒驾奔逃的司机闯红灯,是两辆急速行驶的车相撞引发的事故。

据说那酒驾司机没系安全带,当场就没了气。时怀亦坐在后排,加之司机刹车转向还算及时,车身侧面迎接撞击,即便如此,被抬进医院时仍头破血流,至今昏迷不醒。

经过抢救,如今暂时脱离生命危险。这个时间重症监护室不开放探视,众人只能在外面隔着玻璃墙远远看一眼。

时濛与时怀亦感情并不深厚,对他为保全自己知情不报的事也无法谅解,看见这个平日里八面威风的“枫城大人物”如今安静地躺在那里,戴着氧气罩,脑袋包着厚厚的纱布,苍白得仿佛一具尸体,也只生出些微的怜悯,就像自己躺在病床上时他对自己一样。

倒是李碧菡很难无动于衷,毕竟那是她孩子的父亲,和她家人般生活在一起数十年的人。

离开重症监护室,李碧菡长舒一口气,闭了闭眼睛。

时濛上前扶住她的胳膊,她顺势拍了拍时濛的手背,似在告诉他,妈妈没事。

母子俩脚步缓慢地走在医院冷清的走道上,李碧菡的语速也很慢:“这个人啊,真叫人伤脑筋,还是夫妻的时候他就成天给我出难题,一会儿外面有别的女人,一会儿带个孩子回来,一次一次打碎我重新修补好的镜子,让站在镜子前的我,连自己都看不分明。”

时濛知道她其实很讨厌一次又一次选择原谅的自己,也知道她作为母亲的难处,所以从不听信外面的风言风语。

能为了孩子忍耐,也能为了孩子决绝离开,任由那面镜子碎在原地,李碧菡的坚强是世上大多数人不能企及。

可惜时濛不擅安慰人,想了半天,只说:“不怪您。”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是啊,不怪我。”李碧菡却因这三个字,自疲惫中挤出笑容,苦中作乐道,“要怪也只能怪,二十二岁的李碧菡挑男人只看脸,太肤浅。”

这话不像是对儿子说的,反倒像对认识多年的好友。

时濛却很适应这样的相处模式,认真思考了下,总结道:“容颜易老。”

恰逢零点,远处钟楼敲响,预示着新的一年到来。

李碧菡忽地叹了口气:“是啊,又老了一岁。”

这回轮到时濛劝她:“每年都是一段新的旅程。”

扭头望去,傅宣燎正守在不远不近的地方,看见他回头,便露出微笑。

碍于长辈在场,他只用嘴型无声地说了句什么,时濛假装没听懂,转回去,继续向前走。

然后也弯起唇角,在心里默默地说,新年快乐。

时怀亦车祸重伤入院的消息,新年的第二天就传遍枫城的大街小巷。

如今时家没了主心骨,李碧菡不得不替时濛出面,帮忙安排各项事宜。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时濛自是不能袖手旁观,他在附近的酒店住下,白天李碧菡在公司处理公事,时濛就抱着小小本本在外面画画,时间久了,集团上下都晓得这个漂亮的年轻男孩是时怀亦唯一的儿子。

对于外界的声音,时濛向来不闻不问,只在感受到来自集团员工们过分殷勤的招待后,减少了跟去公司的次数,多出的时间去找江雪,或者去马老师家坐一坐。

最近时濛的生活重心放在年后的人像画决赛上,两人讨论了几个来回,都没能把出赛的题材选定。

“还画妈妈,不行吗?”时濛问。

马老师戴上老花镜,翻开比赛章程指给时濛看:“上面规定,初赛和决赛不可以画同样的主题。”

这让时濛犯了难。他本就不擅长人像绘画,自己不愿意画的人更是无法下笔,可决赛迫在眉睫,除了李碧菡,还能画谁呢?

带着这样的难题,时濛连午饭都没吃好。

回去的路上,傅宣燎下车给他买了份糖炒栗子,开口的那种,很容易剥开。时濛接过去慢吞吞往嘴里塞,吃着吃着没了动静,扭头一看,竟是阖眼睡了过去。

后来是被傅宣燎叫醒,本来懒得动弹想装睡到底,孰料傅宣燎使出杀手锏,凑到耳边说:“再不睁眼我就抱你下去。”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时濛在慌乱中还要扮演刚醒,慢吞吞对上傅宣燎含着笑意的眼睛,无端生出些起床气。

“干吗呀?”他望向外面,觉得这地方似曾相识,“这是哪里啊?”

傅宣燎被时濛无意识的撒娇弄得心跳都快了几分,好不容易克制住在这里吻他的冲动,拉着他的手带他下车,温声道:“带你去看个好东西。”

进到酒店模样的建筑内部,看见熟悉的装饰吊顶和桌椅摆放,时濛才想起,这里是当初拍卖《焰》的场地。

一起涌入脑海的,还有当时周围的冷嘲热讽,以及自己的画被署上别人的名的痛。

几乎是下意识想逃离,可时濛还没来得及转身就被抓着手腕拉了回来。

“相信我。”傅宣燎说,“我不会伤害你。”

即便他这样说,时濛仍然畏惧。

此处正在举行一场与美术有关的宴会,舞台的大屏幕上出现一幅幅画作,许多圈内的画师和鉴赏家围坐在一起欣赏、点评,时濛只在旁边听着,不敢加入,就算有人认出他过来敬酒,他也不知该作何表情。

何况他们说的话,时濛一句也听不懂。

先是一位有过几面之缘的鉴赏家,笑容和蔼:“当时我就说,你不可能做出那种事。”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谁也不想碰上那种事。”再是某位画界前辈,宽容豁达,“好在一切已经水落石出,今后好好创作,让不愉快随风而去吧。”

还有素未谋面的媒体人员,怀着打探的目的:“请问时先生您这次来到这里,是为了亲自为自己的画作正名吗?”

被傅宣燎拦了下来。

带着一头雾水的时濛往场边去,找了处人群稀疏的地方让他坐下,傅宣燎指向舞台:“看,开始了。”

时濛懵懂地抬头望去,只见一道光倏然亮起,打在屏幕之上。

而屏幕正中,正是那幅出自他手、如今已不见踪迹的《焰》。

后来发生的事,时濛都记不太清。

只记得好像做了个梦,有人将他的画的照片展出,并根据权威鉴定师出具的鉴定结果,更正了该画作的作者姓名。

醒来后时濛不信,看见画的下方赫然署了“时濛”的名,声音和画面通过感官传递到心脏,引起震耳欲聋的跳动,才有了一些实感。

台上面熟的主持人在为主办方曾经弄错画作的作者表示歉意,然后再隆重介绍这幅出自新生代画手时濛的匠心与灵气并存的作品。

他的每一笔沉浸,每一根线条倾注的心血和感情,都被看到,都得到认可。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那么多溢美之词落入时濛耳中,所有掌声和赞扬为他响起,恍惚间,时濛又回到那个为他铸造的梦境。

不同的是,这次的美梦,永远不会醒。

宴会结束,喧嚣散场,时濛走在通往外面的走道上,忽然歪了下身体。

被傅宣燎眼疾手快地扶住,皱眉道:“让你少喝点。”

时濛扯开嘴角,眯起眼睛:“我高兴。”

千金难买小蘑菇高兴,傅宣燎便随他去,心想等下说不定有惊喜。

等车行驶在路上,才发现想多了。时濛醉归醉,神智却还清醒,甚至还有力气掏出小本本,画了幅还原度高达百分之九十九的钟楼夜景。

他把画举到傅宣燎面前,问:“好不好看?”

傅宣燎说好看,他不信,又问:“真的?”

“真的,你要是不信,可以问问别人。”

“我就问你。”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好。”

傅宣燎应了一声,把车停在路边,把本子接过来在灯下细细打量,然后由衷地说:“很棒,比当年画室的老师画的都要好。”

时濛还是怀疑他的鉴赏水平:“可是,你只学了不到一周。”

“那又怎么样,好坏我还能分不清?”傅宣燎指了几处,“看这几根线条,没个十几二十年的勤学苦练,怎么画得出来?你这些年有多用心多努力,我都看在眼里。”

“你想想,刚才那些人每幅画都会鼓掌吗?还不是因为你画得好,特别的好,不然他们正眼都不乐意瞧。”

话音落下,车内一时安静。

接着,时濛在寂静深处,抬手抹了下眼睛。

把傅宣燎吓得不轻,以为自己哪里说错,想哄又不知该从哪里哄起,只好抽了纸巾,扮了时濛的下巴让他转过来,轻轻为他拭去眼角溢出的泪,说:“我错了,你别哭。”

笨拙得连家猫都不如。

时濛骂不出口,心里百转千回,启唇唯余一句:“你好烦。”

傅宣燎一愣:“我、哪里烦?”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时濛不想说,他就追着问,一副虚心求教的样子,仿佛只要时濛说了,他就能原地改正。

被追问得没办法,时濛只好说:“总是随便道歉认错。”

明明有很多事情并不是你的错。

“这也不算……”傅宣燎说到一半改口,“行,我改。还有吗?”

当然有。

可是时濛摇头,是不打算告诉他的意思。

时濛流着泪,在心里默念,你好烦啊。

总是在我接受了自己很渺小的现实之后,又告诉我——你很棒,也很伟大。

你渺小的心愿在我眼里,是比任何事都要重要的存在。

很久以前,时濛以为自己丧失了哭的能力。

现在他才知道,哭这件事也需要天时地利。从前面对命运不公,面对千夫所指,他可以坚强到冷漠以对,因为他孤军奋战,流泪也没人看见。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而现在,他才敢袒露自己的脆弱和委屈,这是不同于心死神灭时的痛快发泄,而是一种因为被珍惜着,疼爱着,有人会痛他之所痛,才会流下的泪。

是故作坚强那么久,终于甘心示弱的泪。

见时濛的泪非但没止住,反而有愈演愈烈之势,傅宣燎彻底慌了神,丢掉纸巾用手去揩,凑上去用唇去堵,眼泪流进嘴里,咸中带着苦涩。

他好像明白了时濛为什么哭,却依然不知该如何安抚,只好侧过身,手忙脚乱地将时濛搂进怀里。

时濛亦回抱住他,手指陷入肩背绷紧的肌肉里,抱得很紧。

曾经徘徊在许多个命运的岔路口,时濛顽强挣扎,也企盼有谁来将他拯救。

如今等到了,他又怕握不住,怕一个不留神,又让他溜走。

稍稍喘匀呼吸,时濛仗着酒给的勇气问:“你会走吗?”

“要是你走了,我怎么办?”

“等你发现不该是我,怎么办,后悔了,怎么办?”

仓促地问了一连串,先得到的回应竟是一句迷信。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傅宣燎粗声道:“大好的日子,不准说这种晦气话。”

接着,他狠狠心推开时濛,让他与自己面对面。

“不是你,还能是谁?”傅宣燎说着,睁大已经泛红的眼睛,“你看,一直是你,从开始到现在,只有你。”

他用每一个行动验证说过的话,时濛也确实在他眼里看见了自己。

满满的,都是名叫时濛的自己。

两人对视良久,待时濛喘息平复,情绪逐渐稳定,傅宣燎呼出一口气:“等回去,慢慢说给你听。”

“虽然你可能不信,但是我一定要说给你听。”

时濛这回没说“不”,而是闭了闭眼睛,挤出最后两滴泪水,任由脱力瘫软的身体落回面前的人怀里。

再次将时濛抱住,傅宣燎贴在他耳边:“还有什么我不知道的事,以后你也慢慢告诉我,好不好?”

又得寸进尺,借打商量的名义引他道出真心。

可现在不是计较的时候。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因为听见温柔话语的同时,时濛还捕捉到另一个声音。

他抬手按住心脏,感受掌心之下破土而出的震颤。

是低入尘埃,也能开出花的声音。

第62章

回到酒店,傅宣燎给时濛叫了醒酒汤。

酸甜的口感意外的开胃,时濛晚上光顾着喝酒没吃什么东西,喝着喝着就有点饿,把下午在车上没吃完的栗子拿来继续吃。

这会儿傅宣燎不用开车,卷起衬衫袖子帮忙剥。本来剥好了放在小盘子里,后来放到时濛手心,再后来图方便,直接送到时濛嘴边。

温软的嘴唇好几次碰到指尖,权当今晚的福利。

一边投喂,一边讲那过去的事情。为体现公平,傅宣燎拆了酒店房间里的扑克牌,打乱背面朝上,每轮两人各抽一张比大小,点数小的先讲。

第一轮时濛小,他耍赖说再来一次。

第二轮还是时濛小,他把牌塞回去说拿错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第三轮时濛很谨慎,从左往右取了个吉利序号,翻开一看是个数字3,傅宣燎举着手中的数字10朝他耸肩,模样十分欠揍,时濛气呼呼地把牌丢回去:“你出老千。”

闻言傅宣燎笑得肩膀直抖:“还知道什么叫出老千。”

时濛不想告诉他,小时候他跑到时家用影碟机放香港电影的时候,自己也跟着偷瞄过几眼。

又来一轮,终于是时濛点数大,傅宣燎放水放得心甘情愿,当即愿赌服输,将如何得知真相,以及两人无数次的错过娓娓道来。

时濛静静听着,一瓣栗子壳捏在手里抠了十来分钟。大多都默认下来,唯有傅宣燎提到九年前的圣诞夜,他憋着一口气,说:“那不是我。”

“嗯,不是你。”傅宣燎顺着他的话,“是一只小蘑菇。”

时濛否认道:“我不是蘑菇。”

傅宣燎摊手:“呐,我可没说你是,你自己往上套。”

时濛更恼,抄起盘子要砸,被傅宣燎逮住手腕,换成了枕头。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轻点儿。”傅宣燎劝道,“赔偿事小,要是楼下的住客举报到前台,大家都来看热闹怎么办。”

“让他们看。”时濛硬气道。

“那人家看见我们两个男人住一个大床房,肯定稀奇,到时候还说我是你哥?”傅宣燎佯作思考,然后提议道,“也不是不行,你先叫一声哥哥,让我适应适应。”

时濛咬牙,把手中的枕头狠狠砸在他脑袋上。

晚些时候,两人闹够了,躺在床上发呆。

时濛手上还在摆弄那副牌,按照大小顺序整理着,漫不经心地问:“你是怎么知道的?”

话题又倒了回去,说的是圣诞夜的事。

彼时傅宣燎年纪轻不胜酒力,醉得彻底倒也余一丝神智,他说:“我就记得背着我的人个子不高,我脚都擦着地了。”

见时濛又在到处找趁手的“兵器”,傅宣燎笑着去拉他的手:“开玩笑的。我后来找方姨确认过,她告诉我当年是你把我扛回来,还喂我喝汤……我也真是,几瓶啤酒都能喝断片。”

时濛在意的并非他不记得,而是:“你把我当成别人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对此傅宣燎长长叹了口气:“其实,是我把他当成了你。”

回顾从前,从塞到桌肚里的画,到医务室的悄悄探望,再到那具有关键意义的圣诞夜,他所有的心动时刻,对应的都是时濛本人。

他是因为这些积累起的瞬间喜欢一个人,并非因为一个人而认为这些事都与心动有关。

傅宣燎告诉时濛:“如果不是因为弄错,我不会对他产生那种感情。知道他做了那样的事,也不可能继续跟他来往,说不定连朋友也做不下去。”

说出这些话,对傅宣燎来说才需要勇气。

因为他心知自己这样说,落在旁人眼里可能并非坦荡赤诚,而是识人不清,甚至是铁石心肠,十几年的交情也能一朝撇得干净。

可是他必须坦白:“你知道我的脾气。”

时濛当然知道。

傅宣燎这个人,可以在所有人都嘲笑他是私生子的时候站在他这一边,让他别把那些话放在心里,还背着他走出漆黑的山林。

这个人有着这浑浊世间难得的正直,连时思卉倾心于他都是因为他永远那么清醒,永远善恶分明。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想到时思卉,时濛很难不记起多年前那场关于下药的乌龙。

虽然这场乌龙很长一段时间横在两人之间,抹不去也解不开,造成更多的误解与麻烦,可时濛仍庆幸当时是自己走上阁楼,和傅宣燎肌肤相亲,而不是别人。

莫名其妙又呷起醋来,时濛陡生闷气,丢了牌转过身去,扔下一句:“臭脾气。”

傅宣燎忍不住发笑:“就你倔得跟石头似的,还说我?”

两人半斤对八两,针尖对麦芒,不然从前也不会非要争个高下,弄得两败俱伤。

如今好了,都懂得退让即是珍惜,最好的守护就是不让对方受伤。

傅宣燎过完嘴瘾立马投降:“好好好,就我臭脾气,你不臭,小蘑菇最香。”

“我不是小蘑菇。”

“行,你是奇诺比奥。”

“奇诺比奥是什么?”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一个很厉害的国王。”

傅宣燎从牌里摸出一张,抬手举到时濛眼前,时濛瞥一眼,是张红桃k。

“跟这个一样,特别厉害。”傅宣燎的声音很低,说什么都显得郑重其事,“你就是统治我心的王。”

等到不久之后,时濛从江雪的对象高乐成口中得知,奇诺比奥是个白底红点的蘑菇头,至多算是拥有蘑菇王国的皇室血统,不知第几次陷入无语。

江雪还特地上网查了这号人物,指着图片笑得前仰后合:“他以前画的你,就长这个样。”

又劝时濛,“男人至死是少年,你不也还喜欢小时候看过的动画片里的兔子吗?”

气得时濛抄起小本本画了十只兔子,都叫傅宣燎。

这天年初一,恰逢李碧菡那边的事也处理得差不多,众人对了下时间一拍即合,决定发扬传统,去山上烧香祈福。

到地方人山人海,光排队挤进去就费了好大功夫。

请了香,依次进佛堂,时濛看见李碧菡低头默念着什么,又看见傅宣燎有样学样,左手在上右手在下举着香,虔诚地阖眼祈祷。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出来之后江雪做东请大家吃饭,李碧菡说自己是长辈就不参与年轻人的聚会了,然后掏出手机约蒋蓉一起去喝茶。

长辈前脚刚走,年轻人后脚就开了几瓶酒,推杯换盏,划拳打闹,还玩起了真心话大冒险。

问来问去不过是围绕着刚才在佛前许下的愿望,江雪大大咧咧告诉大家:“当然是赚更多的钱啦。”

高乐成也坦白:“娶妻生子,走上人生巅峰。”

收获江雪一枚白眼。

到另一边,就开始磕磕巴巴。

傅宣燎宁愿喝酒受罚,摆手道:“这是秘密,说出来就不灵了。”

时濛也不肯说,理由很牵强:“我忘了。”

江雪大有受骗上当之感,埋怨高乐成道:“你看你,都交的什么朋友。”

高乐成摊手:“你也不遑多让。”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游戏有游戏的规矩,到底不能轻易放过。江雪临时换了个问题:“如果有得选,你会选有他的人生,还是没有他的?”

要换做旁的情侣,这简直是道送分题。可放在时濛身上,就变成了让傅宣燎大气也不敢出的送命题。

傅宣燎的答案是一个字,有。

时濛却思考了很久,决定后利索地站起来:“我选择大冒险。”

然后扣住身旁傅宣燎的下巴,低头吻了下去。

原以为随着这个吻化开的是时濛冰封已久的心,没想年初二时濛就搭上了前往南方的飞机,理由是比赛在即,去外面寻找灵感。

傅宣燎心说有什么好找的,灵感不就在这儿么?行动上却不敢逾矩,之前逼得太紧,是时候让小蘑菇喘口气。

就是急得要命,被老傅抓回公司也无心工作,成天抱着手机,对话框里的字打了删删了再打,问不出口的无非那一句——纸盒里的东西看了吗?

他不确定时濛是真没看到,还是看到了故意不给回应。

这天收到时濛发来的消息,问他有没有空,傅宣燎噌地从座位上跳起来,衣服也顾不上收拾就往机场奔去。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路上接到傅启明的电话:“公司你是不打算管了?”

“我不是安排好了才走的吗?”

“你只管安排,不管执行?”

“拜托,当初是谁扔下烂摊子给我收拾,自己跑去国外陪老婆?”

傅启明似有心虚地咳了一声:“我那是为了家庭不得不……”

“您是为了自己。”傅宣燎说,“我现在也是为了自己。为傅家活了那么久,我也想为自己活一次。”

电话那头沉默一阵:“认定他了?”

想到刚才回复短信,问什么事,时濛回复“来看星星”,傅宣燎的目光变得柔和。

“嗯,就他,没别人了。”

经历两个多小时的飞行,傅宣燎来到了温暖如春的南方城市。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匆匆赶到时濛居住的民宿,下车时天公不作美竟下起了雨。星星是看不成了,待到雨势减弱,两人去海边溜达一圈。

天是黑的,海也是黑的,阵阵不知从何而来的涛声入耳,踩在沙子里的脚步声也很清晰。

时濛没带拖鞋,湿漉漉的沙子灌入鞋口往脚心钻,傅宣燎见他走得别扭,大步上前矮身蹲下,捞住他两边胳膊,就把人背了起来。

时濛因为双脚忽然离地倒抽气,问他:“你干吗?”

傅宣燎说:“背你啊。”

“谁要你背了?”

“那我放你下来?”

肩膀被捶了一拳,傅宣燎“嘶”了一声:“当年在山上迷路,你可没这么凶。”

时濛默认他说的是最早的那个“当年”,心说那会儿不熟,当然凶不起来。又想,看来还没被咬够。

似是也想起后来的事,傅宣燎低笑一声,说:“还是凶巴巴的比较可爱。”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回到酒店,时濛就向他展示了什么叫凶得可爱。

他拉着傅宣燎进到淋浴间,打开头顶的花洒,让两人淋了场室内雨,浑身湿透。

傅宣燎比他高,他就踮着脚去够,要亲也要咬,呲着牙像只没吃饱的小花猫。

地下没铺防滑垫,生怕时濛跌倒,傅宣燎干脆又将他抱起来,抵在墙上,仰头配合他的肆意玩闹。

闹够了,傅宣燎不肯放他下来,抹一把脸上的水,问道:“纸盒里的东西,看了吗?”

时濛被他问得烦,倾身又要去堵他的嘴,被傅宣燎抻开的虎口卡住两边腮帮,继续质问:“想要有我的人生,还是没有我的?”

时濛被迫噘着嘴,艰难摇头,“就是不告诉你”的意思。

傅宣燎又使出威胁的招数:“不回答就不放你下来。”

听了这话,时濛却眯起眼睛似乎在笑,然后软在傅宣燎身上,呼出一口湿热的气,说:“在这里,也好。”

直到镜子前台面上的东西被扫到地上,发出叮呤咣啷的声响,傅宣燎才想起自己曾用妖精形容过时濛,在床上。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如今的时濛又与之前那个不一样,更大胆,也更诱人,蛇一样攀附在他身上,红唇微启,喘息着问他:“你不想?”

怎么可能不想?

很久以前起,傅宣燎就对时濛抱有许多不堪的想象,想按着他接吻,想和他在任何地方。

这是藏在每个男人心底深处不足为外人道的卑劣心思,也是爱着他,渴望他,最直接的生理现象。

原来从来没什么强迫之说,从来都是出自本能。

也从来不需要忍耐。

将时濛抱坐在台面上,两人坦诚相对,抚摸对方胸前的图案,拂过荒唐事故留下的伤。

时濛第一次觉得自己没那么讨厌自己,没那么讨厌下雨。

他摩挲那算不上精细的图案,和其中突兀的烟疤,喃喃念道:“我在你身上。”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傅宣燎低头,亲吻那原本纹着火焰,如今还如火焰般炙热的皮肤,低声说:“你还在我心里,只要我的心还在跳。”

时濛抱着他的脖颈,感受动脉一突一突的碰撞。

手指插进他的头发,慢慢收紧,时濛忍不住问:“如果不跳了呢?”

“那就赶紧投胎,转世,来找你。”埋首在时濛怀里,傅宣燎将疯魔话语说得如祷告般平静,“不管你想不想要,你的人生,我必须参与。”

作者有话说:

这边有一小段对话和47-48重复,那边改了一下,不是重点,无需回顾

第63章正文完

这晚,两人从卫生间到外面的落地窗,再到床上,一刻都没分开。

天快亮的时候,时濛精疲力竭,眼睛都睁不开,傅宣燎虽尚有余力,倒也不想一次就把小蘑菇累坏,歪靠在床头,臂膀给时濛当靠枕,闲不下来的手指拨弄他的头发玩。

“我去剃个寸头怎么样?”傅宣燎突然说。

时濛动了动,调整了个舒服的位置:“为什么?”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你都能为我剪头发,我也得表示表示。”

“不是表示过了吗?”

“什么?”

时濛抬起软绵绵的手,戳了戳傅宣燎胸口文身的位置。

“这个不算。”傅宣燎说,“画得又不好看。”

“好看啊。”时濛却说。

傅宣燎当他开玩笑:“我就学了一周绘画。”

时濛拿出了业界大拿的架势:“我说好看就好看。”

傅宣燎愣了下,而后笑了:“行,好看。”

仿佛被小蘑菇纳入菌盖下,心想原来相爱是这样的感觉,甜蜜,又有一种被另眼相待的安全感。

如果这个时候没有外人煞风景的话。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时濛睡不着,拿出手机翻看,收到一条昨晚的消息。

来自卫良骥,对方不知从何得知《焰》更正了作者名的消息,因为人在外地出差只能通过短信表示祝贺,并借此邀请时濛共进晚餐。

时濛看消息的时候没避讳,傅宣燎跟着瞄了一眼,当即嗤道:“阴魂不散。”

“他是好人。”时濛说,“他告诉我应该舍弃过去,发展一段稳定、健康的关系。”

傅宣燎第一个举手报名:“我姓稳定名健康。”

把时濛逗笑了,他弯起眼睛:“你是兔子。”

“稳定健康的兔子。”

“是火兔子。”

“火兔子那不都熟了吗?”

“嗯,香。”

“……该不会是饿了吧?”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时濛点头:“嗯。”

傅宣燎立马从床上起来,穿衣服下楼买吃的。

这个点外头早餐店都没开门,只能在24小时便利店买点熟食对付着。

没吃上兔子肉的时濛咬了傅宣燎好几口,傅宣燎问香不香,他说臭。

傅宣燎以为身上有汗味,便去卫生间冲澡,刚进去时濛又跟了来,困得哈欠连天,哼唧道:“也不是很臭。”

被他的口是心非弄得没办法,傅宣燎带着时濛一块儿冲了个澡。

顺便趁时濛神志不清讨便宜:“你是不是有什么东西忘了给我?”

时濛甩甩脑袋:“没有啊。”

“有,你再仔细想想。”

时濛想不出来,询问地抬头看傅宣燎,湿漉漉的眼睛里满是不设防的依恋。

傅宣燎的心又软成一滩水,他弯腰,凑到时濛耳边,贴得太近,唇都蹭到耳廓。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名分。”他用只有两个人听见的声音问时濛,“你打算什么时候给我一个名分?”

过来人都说,不要在不够冷静的时候做决定,时濛当时只觉得耳朵热得厉害,心脏也扑通扑通狂跳,可以说是非常不冷静了。

于是时濛没回答,不为男色所动地歪到傅宣燎肩上装睡,然后听到那人低笑一声,很无奈似的叹了口气。

次日天晴,又去海边闲逛,看见渔船驶入港口,两人都觉得熟悉,却很默契地什么都没提,而是牵紧对方的手,在海滩留下两串脚印,回头看它们被涌到岸上的海水抚平。

回到枫城后,傅宣燎又被傅启明抓去上班,时濛一面准备比赛一面陪李碧菡四处溜达,参加了几场老友聚会。

许是先通过气,现场氛围都很好,没有人用好奇的目光打量,也无人在背后窃窃私语。李碧菡急于让全世界知道时濛是她的孩子,也存了给时濛的将来铺路的心思,大大方方地将他介绍给身边的所有亲朋,请他们以后多关照。

还带时濛去了趟娘家,在那里,时濛第一次见到外公外婆。

隔老远时濛就看到一对满头银丝的老人,互相搀扶着站在门口,听见时濛喊外公外婆好,老太太当场掉了泪。

外公退休前在大学任教,儒雅气质历久弥新,将时濛带到书房,亲手为他写了副字,祝他平安顺遂,在画界大展宏图。

母子俩留下吃了顿饭,饭后李碧菡陪父亲出去散步,外婆则拉着时濛的手说了些话。

多是让他以后常来、把这里当自己家的体己话,后来才说到时家的事,听说时怀亦已经醒了,老太太哼道:“当初我就不同意碧菡嫁给他,看看,这些年他干了多少坏事。”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在外婆眼里,李碧菡的悲剧婚姻和时濛前二十多年的不幸,皆因时怀亦而起。

事实也的确如此,许是经历生死看透了些什么,醒来的时怀亦第一个要见的就是时濛。

虽然戴着氧气罩说不出话,但时濛至少能从他颤动的眸光中看出几分懊悔。

因此后来,收到来自时怀亦的股权转让书,时濛也不觉稀奇。

李碧菡也收到了,本来冷声骂着马后炮,待听说这场车祸让时怀亦元气大伤,后半辈子可能都要在轮椅上度过,她又于心不忍,到底没将那文件当场撕毁,而是交给时濛,让他一并处理。

时濛没什么好纠结的,将两份没签字的文件一起寄了回去。

对于这样的处理,江雪直呼大快人心。

“孙雁风也给我寄东西了。”时濛拿出一封没拆封的信。

被江雪眼疾手快地抽走:“不准看,说不定这家伙又跟你打感情牌,说那个姓杨的是爱你的呢。”

江雪料事如神,时濛在监督下拆开粗略读了一遍,果然三句离不开杨幼兰,字里行间都透露着拜托时濛去看看她,解开母子间的误会。

“母子间?还误会?”江雪语调都拔高了,“真够不要脸的,简直脏了母亲这两个字。”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时濛大概知道孙雁风说的是什么误会。在许多个难眠的夜晚,他也曾身不由己地回想从小到大的种种,那到处漏水的平房是他记事以来最初的记忆片段,那个将他养到八岁的女人,对他也不是完全没有感情。

他记得那年将他丢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后来又红着眼回来找他的杨幼兰,也记得冬天寒风凛冽,家里只有一床厚被,杨幼兰嘴上骂骂咧咧,深夜里还是将被子裹在他身上的温暖。

哪怕是一种情感转移,他甚至能理解杨幼兰对他的恨和敌意。可路是她自己选的,打着爱的名义伤害,比坦荡直言的恨意更令人不齿。

因为记忆中最深刻的,是不断受到打骂和诅咒,却不知自己做错了什么的茫然。

“唉。”江雪的一声叹息将时濛的思绪拉回现实,“就是可惜了时家的股份。”

竟还在为时濛退回去的文件遗憾。

时濛说:“我有钱。”

“钱哪有嫌多的?”江雪劝他,“你也是时候给自己置办房产了。”

时濛想了想:“有房子。”

江雪猛拍桌子:“好啊你,买房子都不告诉我一声。”

时濛摇摇头,似有些犹豫:“不过,我还没想好要不要搬过去。”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比赛在即,时濛自是没去探监,他回到浔城闭关练习,连傅宣燎都只有周六能和他见上一面。

这天又听到敲门声,时濛本不打算理会,傅宣燎一个电话打进来,委屈巴巴:“我都来了,就让我看一眼呗。”

时濛下楼开门,瞧见门口头发很短的人直接愣住,傅宣燎也不太习惯地抬手摸了摸短得扎手的发茬,有些忸怩地问:“应该……不算太难看?”

事实上傅宣燎脸好头型佳,任何发型都影响不大。

时濛却没夸他,而是问他干什么来了。

“想你了。”傅宣燎有问必答,“来刷一波存在感。”

顺带洗衣做饭,为忙于拼事业的画家释放欲望,带来灵感。

事后,傅宣燎攥住时濛在他身上作乱的手,咬他指尖:“时先生对本次提供的上门服务可还满意?”

时濛给出及格分:“还可以。”

“那纸盒里的东西……”

没等傅宣燎说完,时濛就脑袋一歪,佯装昏睡。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傅宣燎拿他没办法,继续摆弄他柔软的手,将吻落在他掌心。

随着坚持不懈的复健,时濛的手伤好转许多,伤口的疤痕都消减下去,嘴角蹭过只感觉到微微凸起。

傅宣燎配合时濛演戏:“小蘑菇乖乖,把盒子开开。”

用说的,比唱的还奇怪。

“睡着”的时濛嘴角动了下,没给反应。

傅宣燎得寸进尺,又亲了一下:“宝贝宝贝告诉我,他什么时候会把盒子打开?”

时濛忍无可忍地睁开眼:“我到底是蘑菇,还是宝贝?”

“都是。”傅宣燎计谋得逞,笑得开怀,“你想当什么都行。”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只要伤口在愈合,一切在往好的方向发展。

后来嫌吵的时濛表示想和傅宣燎当一段时间的陌生人,一直到他比赛完。

傅宣燎坚决表示不可,然后乖乖降低存在感,给足了时濛空间和时间,等到比赛当天才开车来接,并当着时濛的面给自己的嘴拉上拉链,意思是绝不会影响他。

决赛是现场作画,傅宣燎像个在考场外等孩子出来的家长,看见时濛出来,立刻迎上前:“怎么样?”

时濛不说话,表情看不出喜忧,只垂头盯着自己的右手瞧。

傅宣燎忙安慰:“没关系,这次没发挥好还有下次,等手好了……”

时濛没理他,转脸招来一辆出租车,丢下一句“我先走了”,然后扬长而去。

留下傅宣燎在原地一脸莫名,心说这陌生人难不成要当到比赛结果出来?

郁闷之下,傅宣燎跑去找老朋友诉苦。

高乐成听说他重新拟了份合同,除了生效时间拉长到生理死亡之前,以及将周六改成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其他内容与先前的差不多,咋舌道:“这不等于把自己的一辈子套牢了吗?作茧自缚,诚意满满,真会玩。”

傅宣燎叹气:“可是他都不肯打开看。”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他是不是还在气你啊?”

傅宣燎愁容满面:“新仇旧恨加起来一卡车都装不下,有得气了。”

嘴上灰心丧气,行动上丝毫不曾懈怠。

喝了两壶消愁茶,傅宣燎开车往城东去。

那里有他年前买的一套房子,今天阿姨发消息说把日用品都送去了,让他没事去清点一下,看看还有没有缺什么。

车子拐进小区大门,停到地下停车场。

也是一套大平层,因为傅宣燎记得时濛先前去他家时在落地窗前站了很久,城市的璀璨灯光映在他眼里格外漂亮。

乘电梯往上时,傅宣燎还在想明天要不要抽空跑一趟家居广场。时濛在审美上挑剔,他没敢把软装这块全交给装修公司,打算亲自去选,必要的时候还想联系几个买手,去国外弄些别具一格的装饰品回来。

他把这里当做和小蘑菇未来的家,自是尽心尽力。

只是时濛连那纸盒都不肯打开了,更不可能……

这么想着,傅宣燎蔫头耷脑地掏钥匙开门,玄关的感应灯亮起时他还没察觉到什么,直到低头,看见鞋柜旁摆着的一双鞋。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时濛畏寒,屋子里必须有暖气,房子刚买下水电还没进场,傅宣燎就计划好要在里面铺设全屋地暖。

而眼下,地暖显然已经打开多时,傅宣燎脱了鞋踩在地板上都不觉得冷。

他近乎踉跄地跑进去,福至心灵般地推开主卧房门,只见入目之景皆覆了一层暖色调的黄。

床头灯也亮着,一道颀长身影背对着他跪坐在地上,光着脚,正弯腰将衣服从摊放的行李箱里一件件往外拿。

听到开门声,那人扭头望过来,是一张傅宣燎魂牵梦绕的面孔。

时濛冲他弯唇,眼睛里也落满星星般细碎闪耀的光。

“我住这间,行吗?”

注定不平静的一晚,两人光是拥抱就花去不少时间。

傅宣燎呼吸急促,连声音都带了哽咽,抱着时濛一会儿说“谢谢”,一会儿“对不起”,语无伦次。

好半天才平复情绪,傅宣燎弓腰趴在时濛肩上,像个难哄的大小孩。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被问到什么时候看到的,时濛轻轻拍傅宣燎的背,说:“早就看到了。”

在他回枫城处理事情的当天。

傅宣燎哼了一声,有不满却不敢发作似的:“那现在才来?”

时濛说:“比赛结束了。”

“哦。”傅宣燎故作冷漠,“忙的时候不理我,不忙了才想到我,那叫什么……召之即来挥之即去?”

时濛看穿他的故意,心说幼稚,却遂了他的心愿,说:“钥匙一直带在身上,比完赛时间还早,就先回去收拾……”

没说完,就被傅宣燎接过话去。

“我知道,我都知道。”他说,“你不需要解释。”

你什么都没做错,你那么好,我可以自己发现,解释这件事对你来说,从头至尾都不需要。

而这话,令时濛想到从纸盒里找到的另一样东西,来自傅宣燎的一封信。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傅宣燎显然没什么写信的经验,格式乱七八糟,字倒是方圆端正,一笔一画。

他在信里絮絮叨叨说了很多,最近发生的事,梦到的人,还有期待的未来的生活。

他说:不知道你会不会后悔放我进来,希望你不会。你不需要后悔,而且后悔这件事不适合你,交给我来就好。

他还说:你可以不那么快原谅我,可以让我有危机感。我会有所准备,这样被丢到水里时,就不至像不会游泳的人一样徒劳扑腾,而是会飘起来,游回岸边找你。

如同替时濛解决关于“想过有他的人生还是没有他”的难题,傅宣燎强硬回答——无论哪段人生,我都会把你找到。

时濛觉得这人真是一如既往的不讲理。

抱够了分开,两人一起收拾衣物,不知谁起的头说到距今已有十二年的那次冬令营,傅宣燎好笑道:“人家都是初三或者高中生参加,你一个初一新生,凑什么热闹?”

时濛像是为在山里迷路感到丢脸,半晌才吭声:“当年,要不是因为你……”

傅宣燎当他埋怨自己,解释道:“我没想到你会跑到那么偏僻的地方,在山脚下转了好几圈,才耽误了时间。”

时濛听进去了,然后盯着他看了一会儿。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接着出口的不是“没关系”,而是带着笑意的两个字:“笨蛋。”

晚上躺在新床上,两人都有点睡不着。

干脆续接下午没说完的话题,傅宣燎问时濛比赛画了谁,时濛掀眼看他:“你。”

惊喜来得太突然,傅宣燎不敢相信:“真的?”

“嗯。”时濛说,“寸头好画。”

傅宣燎又泄气,抬手摸了摸扎手的脑袋,自我安慰:“也算发挥作用了。”

后来是傅宣燎先入睡。

他睡相很好,摆成什么样就什么样,时濛侧身枕在他手臂上,空着的手也去环他的腰,紧贴的姿势。

然后闭上眼睛,从一数到一百,睁开眼,那人还在。

像雪后天晴,随着积雪融化,疼痛渐行渐远。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像万物复苏,心跳也活了过来。

傅宣燎总是千方百计地打探时濛对他的爱,不惜牺牲尊严交换。

可是时濛有那么多的小秘密,三天三夜也说不完。

比如下午的那场比赛,原本定的是画自己,马老师说自画像容易出彩得高分,时濛苦苦钻研了几个月,上场拿起画笔却改了主意,将那天推开门看见的刚剪了头发的傅宣燎画了下来。

因此变数,时濛气自己的手不听使唤,也气傅宣燎用美色扰人心乱,所以出来的时候没给他好脸看。

再比如,几个小时前提到的那场冬令营,时濛压根也没在怨他没早点找到自己。

时濛想说的是——要不是因为你,我根本不会报名。

要不是因为是你,我不会收下那把钥匙,更不会出现在这里。

夜深,时濛做了个有关假设的梦。

假设没有那些坎坷的命运劫难,他们相识于幼年,那傅宣燎必是他的英雄,脚踏七彩祥云而来,化解最后一丝阴霾。他们会一起长大,一起经历人生路上的酸甜苦辣,离合悲欢。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而时濛也不会在半途要求下来,让自己留身在无边的黑暗,只要趴在他背上,保持依赖,就可以安然走到故事的结尾。

毕竟每个梦,无论是好是坏,所有浓墨重彩的部分,都与他有关。

醒来后,时濛看见傅宣燎撑着脑袋侧卧于旁,笑得比外面的太阳还要灿烂。

没等时濛说话,他率先开口:“我忽然想到,昨晚少说一句话。”

时濛眨了下眼睛。

谢谢,对不起,还有……

“我爱你。”傅宣燎深深看着时濛,不厌其烦地重复,“我爱你,我爱你。”

时濛则抬起右手,轻轻抚上他的眉眼,让每一根线条、每一处棱角都与画纸上的重叠,仿佛经历风雨,走错过路,兜兜转转,最终还是觅得妥帖的圆满。

一个吻不偏不倚地印在傅宣燎的脸颊上,安静片刻,傅宣燎挑眉:“就这样?”

时濛知道他在等什么,还是扬起唇角,说:“早安。”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然后在清晨肆意倾洒的阳光下,在交织的呼吸和心跳声中,轻声应道——

“我也是。”

作者有话说:

完结啦!

这篇文的更新过程中出现诸多困难主要是自己的身体,还有家里的事情,中途甚至推翻大修过一次,谢谢大家包容至今。

另外这篇实际上不是普遍意义上的追妻火葬场,我想写的就是一个爱恨纠缠互相折磨的故事,一个很疼但还是走到圆满的爱情故事。我自己很喜欢这个故事,但个中感受人人不同,如果没能符合您的预期,我只能说很遗憾,咱们的脑电波没对上,下篇再试试看。

休息几天开始更新番外,承诺过的免费番外会有,不存在误会的平行世界番外也会有。关于他俩想写的还有很多,一个个慢慢来。

总之感谢相逢,感谢陪伴,有缘下本再见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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