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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部分(2 / 2)

顿珠回过头来,盯著繈褓里的婴儿,不说一句话。

因为生孩子生了几个小时而过度疲劳的宗嘎,看了看顿珠一眼,突然出了声:“起个跟他名字相似的名字吧?”

男人缓缓站立起来,想了一想,但是仍然拿不出主意。

帮忙接生的年轻女人插嘴,说:“叫顿月吧?顿珠顿月,两兄弟这样叫,最好了。”

男人没有什麽文化,觉得听起来不错,就下了决定,让婴儿以後就叫顿月。

过了一年、两年,当顿月渐渐地会自己走路,会自己说话的时候,顿珠终於释怀,把他当亲兄弟一样看待,甚至在顿月叫他一声‘哥哥’时,他无比高兴。

顿月的父母,也遵守著承诺,依然对顿珠──这个自小就失去亲生父母的孤儿,疼爱有加。为了让两兄弟都能一起去读书,大人们更加卖力地干活赚钱。

两兄弟一起玩耍,一起学习,一起帮大人分担家务活,睡觉也睡在一起。

不过,两个人在性格和特长上,却不相同。比如,顿珠比较强壮,打架也很厉害,而顿月却只有被别人欺负的份儿,好在和顿珠是同校生,每一次被同学欺负,顿珠总能替他报上一仇。

比如,顿珠的数学成绩很优异,对数字尤为敏感,而顿月比较会画画。

不过,他们也有共同点,并且是唯一的共同点,那就是:都喜欢打篮球。

夏天的时候,他们趁天气很热很热的时候,一起去河里洗澡。宽而长、水又缓的长河,附近静静的草原,只有他们两个少年在这水里打闹嬉戏。

每每看到他们形影不离,关系越来越亲密,身为母亲的宗嘎总是忍不住叹息一声,喃喃著这两个没有任何血缘关系的兄弟恐怕以後很难分开。

这样的判断倒是不假。

当两兄弟开始进入青春期的时候,只有顿珠频繁地与葛莎其其格来往,顿月却丝毫不喜欢跟姑娘一起玩耍,对於葛莎其其格,这个当年为母亲宗嘎接生过的女医生的女儿,他更是每次见到她,都下意识地转身走开。

他对兄长顿珠的依赖程度,让父母很不放心,但他自己却一点也没有觉得自己这样过分的依赖兄长有什麽不对的地方。

葛莎其其格,虽然跟随父亲为藏族,但母亲不择不扣是世代住在这里的蒙古人,蒙医学和藏医学完美的结合,是她的父母结婚并生下她的目的。

因此,葛莎其其格从七岁开始就学习医术,到了十六岁的年纪,已经是父母亲得意的小助手了。

顿月老早就看出她喜欢顿珠,对她的缔结总是有的。

‘你们兄弟两个人,早晚都要娶老婆,早晚都要分家的,你总不能娶了老婆以後还带著老婆跟你哥哥两口子又挤一张床吧……’周围没有别人的时候,宗嘎最常对顿月说的,就是这样的一句话。

因为这句话,这个暗藏在他心里的缔结越来越深。

他曾在入睡之前,建议顿珠不要与葛莎其其格走得太近,觉得女孩子会影响兄弟之间的感情。但,顿珠的反应让他很失望──没有答应,而只是烦躁地说他很奇怪。

直到有一天,他走到屋子後面,看到葛莎其其格拉著顿珠的手,听到她很正经地建议顿珠跟自己一样也来学医,出於本能维持自己的占有欲,他跑了上去,打断他们的谈话,指责葛莎其其格,语气禁不住地很冲。

理性的顿珠把他拉开了,说葛莎其其格的建议并没有错,并考虑和她一样去学医。

占有欲受到了威胁,这令顿月心里控制不住地几近发疯,一股恨怒袭上头顶,偏偏理屈词穷,唯有转身跑开。

因为生气,怒气在心里打转著不去,顿月随便骑上家里的一匹蒙古马就出走。

谁都没有想到,这样冲动的举措竟然带来了灾难。

顿月竟然坠马,身躯滚下了山坡,撞到了石头。

虽然最後很幸运地被救回去,葛莎其其格也和父亲一起过来治疗,但当晚,突然出现的发烧,让顿月的伤情恶化了。

葛莎其其格的父亲再一次前来为他治疗,两日以後,高烧是退了,但顿月从此再也无法自己行走,这位医生在屡次医治之後,不得不遗憾地宣布:

顿月的双腿瘫痪了……!

顿月听说了以後,知道自己以後不能行走,不能和顿珠一起打篮球,不能和顿珠一起上学,心里受到前所未有的打击,发了疯似的嚷嚷著要去自杀。

顿珠一向把他当亲弟弟一样,当成自己的手足,看到他因为绝望而没有活下去的坚强,决定承担他以後的生活。

为了照顾顿月,顿珠最终辍学。不过,机缘巧合之下,他遇见了一位活佛,虽然对方是出家人,但是却精通藏医学,也研究著蒙医学以及西方医学,他便打算拜他为师,希望靠三种医学的结合能治好顿月的腿。

坛城有多远 2

第二章

第一次拜师,并没有那样顺利,毕竟,佛家讲究的是缘分和慧根。

葛莎其其格听说了这件事,亲自去见这位活佛,和对方谈聊了一下午的医学。

第二天,顿珠再去拜师时,因为葛莎其其格的原因,这位活佛竟然接受他当自己的第一个门徒,专授医术。

活佛法号雀倍琼布仁波切,是阿布雨堪寺住持,这是他第一次收一个未出家也未皈依的普通世俗少年为门下学生,授予的也是与佛法无关的东西。

正如葛莎其其格所说的,为了治疗弟弟残废的腿,顿珠很卖力地学医,不管住持吩咐什麽样的任务,都很耐心并且尽全力地做到。

每天,顿珠早早地就出去了,回家的时候总是傍晚。漫长的白天,都是身为母亲的宗嘎在照顾顿月,料理他的日常生活,只有晚上才替换成顿珠。

一整天,顿月躺在床上,不是真睡觉就是假装在睡觉,当听到脚步声靠近时,他偷偷瞥了瞥门口,看到厚厚的门帘布动了一动,一角被掀起,露出顿珠的脸庞,才用臂力撑起上半身,懒懒地坐著。

顿珠来到床前,一张口,就关心道:“中午有没有好好吃饭?”

顿月轻轻点了一下头。

顿珠在床沿坐下来,抬起一只手,轻轻揉他的头,“没事就记得让阿妈带你出去晒晒太阳、看看风景,整天窝在床上对身体不好。”

这只手收回去的刹那,顿月忽然把头埋进他怀里,像一只温驯的小动物,只是,一句话也不说,闷闷的样子。

因为是亲密的兄弟关系,顿珠没有排斥这样的举动,甚至很自然地用手臂环过顿月的肩臂,就这样保持沈默。

过了许久,从楼下传来一声嚷,说的是‘吃饭了’。

顿珠第一个双脚著地,站起来,掀开棉被,把顿月打横著抱了起来,抱著他缓缓走下楼,到客厅去,每天都是如此。

顿月并不沈,对顿珠来说的确是这样。

以前,在顿珠看来,顿月太瘦了,看起来显得很单薄。现在,反而因为这个原因,让顿珠减轻了负担。

他们的父亲,才旦升格,比他们早先端起饭碗拿起筷子吃饭,抬眼就瞥见顿珠抱著顿月慢慢靠近。这是他第十多次看到顿珠这麽带顿月下楼的,每每都觉得他很辛苦。

在顿珠把顿月轻轻放在椅子上以後,才旦升格对顿月慢条斯理地说:“抽空,我到城里去给你买一把轮椅吧,省得天天让你哥哥受累。”

顿月几乎没有思考,马上坚定地反对:“我不要!每天看到它,坐著它,只会让我觉得自己以後永远都站不起来……”

才旦升格明白他心里的感受,眼眸里满带无奈,缓缓垂眸,继续吃饭。

宗嘎看了看顿月一眼,心里有话,但没有说出来。

晚饭过後,顿珠把顿月送回了卧室,过了很久很久,从里面出来,捧著两个人的干衣服准备要去浴室,宗嘎走过来,拦住他,吃晚饭时想说的话这时候才说出来。

她低声说:“你劝劝你弟弟啊……买轮椅给他是为了让他方便,他不能总让你每天都这麽累这麽辛苦。”

顿珠很平静,听完这句话,就马上答应一声:“我知道了。阿爸这个建议很好,有了轮椅,顿月就不用整天呆在床上。”

宗嘎一下子放心了,说:“最好是能让他听我们的建议啊……”然後,缓缓转身,缓缓走开了。

顿珠回头,看了一眼卧室的门,缓缓下楼去。

把衣服挂在了浴室,他又缓缓回到卧室,一样是抱起顿月,带顿月进浴室。

在他脱完衣服以後递毛巾给顿月时,顿月没有马上接过毛巾,只是带著沈思忽然这样问他:“阿爸的建议,你觉得怎麽样?”

顿珠愣了一下,依照直觉回答:“很好呢……”

这一次,顿月只是微微低头,没有生气。面对顿珠,他沈默了几秒锺,才又问道:“要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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