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天不言不语,还只能和男子眼瞪眼,实在是乏味的很。”他曾经苦着脸,十分认真的抱怨过。
每逢寒食,官员皆放假四日,又恰逢冬去春来,正是出游的大好时光。
今早天才没亮多久,浑厚激荡的晨鼓声才刚刚从远处慢悠悠的传来,段容西就被一阵敲门声扰到。他昨夜查找资料过了半夜,这么清早,自然是尚未清醒。本打算不搭理那敲门之人,没想到那“笃笃”的敲门声一直坚持不断,段容西没办法,只得起床开门。
“段兄,踏青吗?”一开门,就见李瑾斜倚在门口,微笑着说道。他穿着淡青色的圆领长袍,腰间系着玉坠,清晨的阳光从他的背后照射过来,使他看起来仿佛是风度翩翩的贵公子,段容西不由愣了愣神。
李瑾甚至连马都帮段容西牵来了。面对对方灿烂得过分的笑容,段容西心知就算拒绝也会被找理由反驳,于是顺着李瑾的意思,与他一起策马同游。
他们朝着长安城的东南方向,准备往曲江而去。
曲江位于长安城的东南角上,一半在长安城内,一半在长安城外,因为南北长而东西短,西面弯曲的形状而得名“曲江”。原本是一个天然湖泊,不过当今陛下因它风景秀美,于是下令进行了人工改造,引来了更多的水流。如今水域面积广大,颇有烟波浩淼之势,十分壮观。
曲江沿岸修建了许多行宫别院,不仅有芙蓉苑,慈恩寺,还有以食闻名的杏园,更有供皇家观赏有望的紫云楼。每年一到春天,曲江边上赏春人群络绎不绝。
果然,一路上人群大多往同一个方向而行。不多久就到了曲江池旁,水岸两边刚冒出新绿的嫩草,沿河垂柳,草木之间,海棠花,迎春花,桃花都开始绽放,花红柳绿,好一片盎然春意。
抬头望天空一看,碧蓝的天空中也熙熙攘攘,许多人家都买来了风筝。制成花燕子模样的纸风筝,只要稍微跑动两步,就能轻易的放飞起来。在曲江池旁,三三两两的文人聚在一起,半晃着脑袋喝酒吟诗,似乎已经被春意熏醉。不远处稍大一点的平坦地面围满了人,人群中不时发出欢呼声,凑过去一看,原来是在玩蹴鞠。
而那些官宦人家的郎君娘子,则是文雅的多,他们到稍微远离人群一点的地方,用帷幕隔出一块空间,摆上桌椅,饮酒行歌。有人被其间传出的丝竹雅乐吸引,想一窥究竟,但只能看到随风舞动的柔软帷幕。在隔绝视线围城的小小天气里,是另一番的欢乐景象。
李瑾平时交友甚广,曲江一半还没走完,已陆陆续续碰到许多人。
“这不是李郎君吗?来来来,吃酒吃酒。”游玩途中,总是会有领着酒壶的人突然窜到他们面前,不由分说拉着李瑾就是举杯。
李瑾的脸上看不到半点生疏的表情,别人拉他喝酒,他就爽快的喝下去。段容西站在一旁,望着李瑾仰头喝酒时上下滑动的喉头,有些明白李瑾在平康坊受欢迎的原因了。正在他微微出神时,李瑾把手中的酒杯递到他面前,笑道:“好酒,段兄也尝尝。”
“来来来。”冒出来的那人随即把酒杯倒满。
段容西看了一眼李瑾,也仰头把酒喝完,“好酒。”他说。
听到段容西这么说,李瑾和友人又大笑起来。
被李瑾拉着到处闲逛,穿着华贵的富家公子,豪迈粗犷的习武之人,娇柔艳丽的平康名妓……不断有人寻上前来,不多久,段容西就觉得脚步有些虚浮。他放慢了脚步,跟在依然看起来精力十足的李瑾身后。
虽然平时也有饮酒,不过像今天这般乱来,恐怕还是第一次吧。段容西望着眼前倜傥的身影,脑中模糊的想。
不过,偶尔这么一回,忘记其他的事情,及时行乐,或许也不错吧。脑中正胡乱的想着,走在前面的身影突然停下来。“段兄。”李瑾回过头。
“?”
“没想到曲江能碰到的熟人这么多,再这么下去,我恐怕要醉倒在这曲江池里。”李瑾笑眯眯的搭上段容西的肩膀,“不如我们出城,去终南山樊川。”
“你不是要行乐?”段容西看了李瑾一眼。他的意思是既然李瑾是要踏春游玩,那么和众人玩耍似乎是更加符合李瑾的方式。
李瑾明白段容西话里的意思,摇摇头,“和他人游玩,哪天都可以。和段兄游玩,却是机会难得。这样的机会,我自然是要好好珍惜的。”
段容西没有说话。随着李瑾一同往城外而去。
终南山也是人们踏青的好去处。为了避免再被旁人打扰,李瑾特意挑了偏僻的道路行走。一路上果然没有遇到什么人。
两人游玩尽兴,喝了许多酒。喝到后来,都醉得开始胡言乱语。
“段兄,今天可是尽兴,尽兴!”李瑾红着脸,搂着段容西的肩膀,大声说道。
段容西也同样红着脸,点头回应。
“哈哈哈,人生得意须尽欢——”李瑾满足的哈哈大笑。
两人胡言乱语了许久,到了后来,连怎么睡过去的都记不清楚了。
☆、寒食夜…2
段容西站起身来。李瑾觉得有些不可思议,明明段容西在地上躺着睡了这么久,但是他的身上一片落叶也没有沾到。
段容西朝着四周看了看。古木参天,长草茂盛,已经是近黄昏的时分,周围的一切都显得朦胧昏暗。他又抬头看了看天,繁茂枝丫间的天空仿佛笼罩了一层灰云,显得混沌不清。
“看天色,恐怕已经是酉时了吧。”这是李瑾也站起身来,站到段容西旁边。
黄昏沉郁,树林里十分安静,晚风穿林而过,一时间十分寂静。正因如此,从远处而来的悠悠暮鼓钟声,清晰的传进了两人的耳朵里。
——糟糕。听着一层接着一层传来的暮鼓声,李瑾心中暗叫道。他回过脸去看段容西,对方的脸色果然有些冷。“暮鼓声响起,长安城是要宵禁了,段兄,我们怕是在宵禁之前赶不及回去了。”
段容西瞥了他一眼,开口:“我知道。”
虽然赶不回长安城,但也不能就在这荒山野地过夜。“终南山脚临近长安城的地方,修建了许多别院,或许去到那里,能暂时借宿一晚,总之先离开山林再说吧。”李瑾如此说道。
但两人找了一圈,发现来时所骑的马匹不见了。“恐怕是我们喝醉酒时胡乱系在哪处了。”这下子,李瑾开始苦笑起来。
——没有办法了,看来只能步行离开。
他们来时是为了踏青,又正值正午阳光明媚,郁郁葱葱的终南山景致看在眼里,使人心旷神怡。可是现在已近傍晚,他们心急离开,再秀丽的风景也无心欣赏了。然而环顾四周,参天的大树占据了所有的视线,树干背阴处长着墨绿色的青苔,摸上去潮湿滑腻;原本就纵横交错的枝丫间还有藤枝缠绕,愈加遮蔽了视线。而脚下漫过膝盖的长草,更是连四下里的情况也摸不透。
天空,地面,所有的一切都被周围浓密的树林遮蔽起来。视线里除了树,还是树。
望着旁边不发一语走在他身边的人,李瑾忍不住叹了口气。
真是有点后悔提议来樊川踏青了。
山林比想象中还要大,无论怎么往前走,眼前的景致都没有发生任何变化。天色越来越暗,从树丫间泄露下来的天光也越来越少,山林间几乎黑暗一片,勉强眯着眼睛才能看清前方几丈远的地方。
“啧。”李瑾用手分开挡在面前的藤条,不小心被藤上的倒刺扎中,他不快的皱了皱眉头。“段兄小心。”眼见段容西也要伸手拂开藤条,李瑾提醒道。
所有的树木都隐在黑暗之中,形成令人压抑的巨大黑影,无论走在哪里,都觉得眼前的树木似曾相识,李瑾不禁开始焦躁起来:“见鬼,樊川真的有这么大吗?”
而身边的段容西突然停了下来,像是发现了什么紧紧盯着某处,“那里——”他伸出手指了指。
李瑾顺着段容西手指的方向看过去——黑黝黝的不见五指的黑暗中,漂浮着一点昏黄的亮光。尽管那点亮光十分幽微,但是在这无人的黑暗山间里,尤为显眼。
那是烛火的灯光。
有烛火就意味着有人家。“太好了。”李瑾不禁一喜。在这黑暗笼罩的山林间徘徊良久,心中焦躁难安的情绪逐渐升腾而起。忽然而见的这一点亮光,如一阵清风,将心中积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