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朔……”她只是喃喃地唤他的名字,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你好好休息,我去找画眉、萱儿来照顾你。”
“你去哪里?”
“我出去走走,透透气。”龙朔说完,转身一言不发地离去。
直到他的身影消失,晏凭栏才流下泪来。可是她的目光变得沉静,一种决望而决绝的沉静。
那一夜,夫妻俩同床而眠,谁也没有说一句话。晏凭栏闭着眼睛,却醒了一夜。她听到身边的龙朔呼吸均匀、绵长,可是她感觉到他的身子一直僵着。她知道,他也没睡着。
第二天一早,龙朔称要回龙翼去看看,早早地就出门了
晏凭栏到祠堂拜了龙雪衣,并给她灵前添了香,就带着萱儿出门了。她到城中药店买了一些药,萱儿奇怪地发现,自家郡主仿佛深谙医道,那些药名信手拈来,了然于胸。
“郡主,你要那么多药干什么?”她好奇地问。
“没什么,只是身子虚,给自己补补。若是以后动不动晕倒,会被府中人看扁的。”晏凭栏淡淡地回答。
当天晚上,龙朔很晚才回来,带着一身酒气。晏凭栏扶他到椅子上坐了,给他倒一杯茶,关切地问道:“怎的喝那么酒?”
“是盟中兄弟逼我喝的,好多人没有喝到我的喜酒,要我补。”龙朔笑了笑,伸手去抚她的头发,眼圈有些浮肿,吃吃地道,“凭栏,你知道么?你身上的神韵很像我以前认识的一位女子。”
“她是……什么人?”晏凭栏握着茶杯的手有些颤抖。
“是我曾经喜欢过的人。”龙朔扶了扶额头,对自己笑。
“你是说你死去的那位红颜知己么?”
“是啊。”低沉的叹息,目光变得遥远而空茫。他看着晏凭栏,再一次从她眼里看到梅疏影。
“她……怎么死的?”
龙朔呵呵笑起来:“其实她没死,只是在我心目中,她已经死了。因为,她是我的仇人,她害死了我的母亲和弟弟。”
“不,不是!”晏凭栏低声惊呼,眼里泛起泪光。
“不是?”龙朔看着她,笑得近乎张狂,“你怎么知道不是?嗯?你是天上的神仙?”他的手指在晏凭栏脸上滑过,滑到下巴上,抬起她的脸,直直地看着她,“凭栏,你究竟——是天上的仙子,还是地狱的魔鬼?你身上有种神秘的气息,让人看不透,看不透……”
“龙朔,你醉了……”眼泪终于从眼睛里滴落下来,晏凭栏伸手扶他,“我扶你去床上躺着,给你煮醒酒汤来。”
“不必,我想听你说话,我没醉,我跟你说过的,我喜欢清醒。”
“听我说话?”晏凭栏泪眼朦胧地看着他,怆然笑道,“你想听什么?”
“真话,实话。”
晏凭栏慢慢站起来,慢慢擦掉眼角的泪,柔声笑道:“好,你先坐一下,等我给你煮醒酒汤来,我会告诉你所有……真话,实话,你想听的话。”
龙朔点头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听到开门声,看到晏凭栏纤细的身影出现在灯光下。他笑了,忽然觉得,今晚笑得特别多。是因为酒的关系么?龙朔,你果然醉了么?
“龙朔,来,把汤喝了吧。”晏凭栏递上碗,看着龙朔一口口把醒酒汤吞进肚子里,她的目光温柔如水,痴痴地看着龙朔
放下碗,她默注着他,声音依然低柔,却带着秋日的萧索:“我已经恢复记忆了,我记起了我是谁。”
龙朔看着她
“我不是晏凭栏,我是——梅疏影。”
第八十四章 以命相赎
有什么东西从龙朔心里沉了下去,就像一块长满苔藓的石头,苦苦悬浮在湖面,终于抵制不住湖心的吸引力,沉了下去,沉入最深最深的湖底
可他的意识瞬间变得清明起来,湖泊最深处泛起的寒意点染了他的双眸,让他的目光变得如冰泉般冷洌。他看着梅疏影,唇边掠过一丝自嘲的笑意,仿佛在笑:苍天弄人,一至于斯!
“两年前你关了梅济医庐,消失得无影无踪,原来就是化身为晏凭栏了?”
梅疏影像被针刺了一下,无声的颤栗滚过她的身躯。她笑,笑得苍茫而空洞:“两年前,在你母亲坟上,那个人是你?你听到了我和二哥的对话?你早就知道了一切,是不是?”
“是。”龙朔的神情平静到极点
“我明白了。”原来,我所猜想的一切都是真的,原来,我们果然心有灵犀……心有灵犀啊,让所有相爱之人如痴如醉的词句,美得令人心颤。可是,它却像最锋利的匕首,将我的心割得支离破碎。三年了,三年,我苦苦想要忘掉过去,可是,命运不肯放过我,它不肯……
她坐下来,坐在龙朔对面,凝眸,静静地看着他。
龙朔突然想起,第一次见到梅疏影,她就坐在西园的客厅里,也是这样看着他。她的眼睛象天山的雪水融成的湖泊,沉静而幽远。她给他的感觉,就像她身上穿的衣服,那种鸢尾花般的紫色,神秘、高贵、迷人
这张脸,已经不是梅疏影的脸,可是,那双眼睛里的东西,是他熟悉的。就是这双眼睛,令他眩惑,令他沉沦。他想与过去彻底决裂,他想丢开一切有关梅疏影的羁绊,可他没想到,她反而成了他的妻子……
“龙朔,如果我说,五爷和二哥设计害死婆……”她把后面一个字吞了回去,“害死令堂与她腹中的胎儿,我是被蒙在鼓里的,你信不信?”
她的声音就像此刻摇曳在墙上的烛影,晦涩、暗沉、模糊,引起空气幽幽的颤动。她的眼神在灯光里影 影绰绰、看不分明。那个坐在桌边的身影,似乎越发纤细、单薄了。可是,她很美,美得就像一朵即将凋零的花,在枝头开出最后的灿烂。
有一种隐隐的痛,混合在龙朔的血液里,涌到喉咙口,淡淡的腥味。
梅疏影看到他眼里冷冷的笑意,信?不信?似乎并不重要了。你是这个意思么?你眼里的笑,是不是表达着这个意思?龙朔,无论我的罪是轻是重,你都不屑去判定了,是不是?在你心目中,我已被认定为凶手,是不是?
原来,连分辩的机会都已经没有了,原来,我所做的决定是对的。
“可我并不知道五爷和我二哥要用那种方式加害令堂,他们只是说,要设法将你与令堂赶出唐家,他们只想拆散你们一家,毁掉令尊的爱……”
为什么?明明知道分辩毫无意义,却仍然在做这无谓的挣扎?梅疏影,你仍然指望挽回他心目中对你的印象么?此时此刻,还有什么要紧……
龙朔呆了呆,默然无语。
“我知道,自从你娘被害的那天起,我就成了你不共戴天的仇人。龙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