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没错。”一个弓兵说道,“我看过她学射箭,第一次上手就有模有样的!”
被夺弓箭的小哥又道:“昨晚楼将军问我情况, 说要奖阿兰姑娘,但二公子又说她无令上战场该罚,楼将军只好功过相抵, 无奖无罚。”
“唉……”
士兵们集体叹息。
“要我说,应该奖的!”一个说道,“咱有哪个能像兰姑娘一样收到消息当机立断,跨马上阵夺弓射旗杆?阿兰姑娘不愧是刺杀过伪帝的人,果然不同凡响!反正我是佩服的!”
“我也……”
大家纷纷点头。
“冷静点!规矩不可废。”弓兵小哥说,“楼将军决定也下了,奖罚这事不能再提了。哎,听说老神棍在洛川敛了不少财,这次我们缴得多,楼将军说多得多发,我反正是想领到军饷后,给阿兰姑娘买点东西。不管怎么说,阿兰姑娘从我身边夺弓射旗的英姿,我这辈子都忘不了!”
“我那次听楼将军跟阿兰姑娘说话,提到了天命紫气。”一个一直沉默的士兵忽然说道,“阿兰姑娘是帝王命吧?”
“帝王命?!”
“真的吗?”大家惊大了眼,瞠目结舌地看着说话的士兵。
“不然也不会跟莲华公子整日待在一起。”那士兵红着脸,文绉绉道,“两人一间房,但看着又不像是伺候莲华公子的,你看莲华公子对她的态度,倒像是对座上宾。再看这位阿兰姑娘,既聪明又果敢勇毅,举手投足有大将风范,学什么都快得不像话,我猜,她应该是又一个帝王命!”
众士兵面面相觑。
“有可能……”
小弓兵激动不已,连连砸拳,哆嗦道:“娘的,肯定是!我的弓箭被她抢去,莫大的荣幸!”
于是,一夜之间,阿兰成名了。
白日里,她走在洛川城中,会有士兵忽然跑来,往她怀里塞东西。
没去毛的活公鸡,不停打鸣,一袋黏巴巴的糖球,一小盒颜色艳丽的胭脂,一大块沉甸甸的好铁……
而且每个朝她手里塞东西的士兵都会对她说句话:“阿兰,我奖你!”
“这个拿着。”
“阿兰做得好!”
“兰、兰兰姑娘,我我、特、特别……”这个是那个一激动就会结巴的士兵。
阿兰带着一堆东西来到洛川城的落脚处,在倒挂着的大公鸡嘶声裂肺的打鸣声中,莫名其妙地问步莲华:“我就冲苏北湘拍了下桌子,他们怎么都来夸我做得好了?苏北湘平时这么不受待见?”
步莲华默默放下笔,又哈哈笑倒在桌上,感叹道:“想错了,姑娘……”
“错了?”阿兰百思不得其解。
步莲华提醒她:“黑旗。”
阿兰怔愣过后,尴尬道:“就弄掉了一面黑旗,他们竟然如此高兴……再者,我那是凭运气……”
步莲华伸出手指,放在唇边,示意她别说:“不用告诉他们你到底如何做到的,运气也好,天意也罢,旗杆是你射断的就好。”
阿兰看着他那水泽柔润的浅色唇,蹙眉:“你昨晚没睡好?”
“你还关心上我睡得好坏了。”
“你今天看起来不太好。”阿兰说,“脸白的像溺水的人,霜打的白花……”
步莲华原本面无表情,听到她乱七八糟的形容后,没能忍住笑:“乱说些什么……昨晚和月霜玩得还好?”
“你妹妹特别好。”阿兰笑起来,露出尖尖的小虎牙,“她教了我好多行酒令,很有趣。”
“喝酒去了?”
阿兰说漏嘴了,她手一用劲,公鸡扯着嗓子尖叫起来。
昨晚吼完苏北湘,她心情愉快通畅,在月霜的怂恿下,两个姑娘敲开了洛川城小酒肆的门,一杯又一杯,到月亮西沉才趴到桌上睡了。
早上起来后,月霜火急火燎带着她烧水洗澡:“我哥三令五申不让我喝酒,他超啰嗦,就是我爹派来监督我的,说我没节制,不能碰酒,免得误事。”
她捞过阿兰也给洗了,两个姑娘洗完还闻了闻身上的味道,月霜总觉得酒气还在,转着圈跺脚,最后做贼心虚般没敢到步莲华这里来,而是借口晨练,跑到城郊去了。
月霜不来,阿兰不能不来,她每日都有要学的任务,何况阿兰是惦记着步莲华的。
她磨蹭到正午,觉得身上的味道淡了,这才来看步莲华,原本没什么事,结果自己说漏了嘴。
“阿兰,你也要遵从我家的家规,我家不准未及双十的姑娘们喝酒。”步莲华说,“并且,我们是在军中,无特殊节庆,不得饮酒。”
月霜要在,必定会说:“撒谎!”
哪里有什么家规,只是步实笃不准女儿在无人看管的情况下饮酒误事。
但阿兰好糊弄,加之早上月霜大难临头的模样,她信了步莲华的话,又听他扯到军规上去,惊慌道:“小七他也经常……”
步莲华轻声笑道:“小七那酒壶里装的是糖水。”
阿兰哑声了。
“我得罚你。”
步莲华骨扇轻敲唇,思索着要怎样逗她。
阿兰见他又这般动作,心漏跳了半拍,伸手抓住骨扇,说道:“罚就罚,你别乱敲,看着难受。”
看的心里发痒,虎牙也痒,想舔嘴角。
步莲华扬起嘴角,说道:“罚你把这只打鸣的鸡炖了,熬成汤分给弓兵营的人。”
“杀鸡?”
阿兰低头看了手里的鸡,哦了一声朝厨房去,走半路回过神来,又杀回来,在鸡扯着脖子打鸣声中,胳膊勒着步莲华的脖子:“你又骗我!你家里罚喝酒的杀鸡啊?!骗我很有意思吗?!”
步莲华仰着脖子,放声大笑,说道:“有意思啊,月霜来了我才发现,你还是个小姑娘,骗起来好玩得很。”
“步莲华你个……”
步莲华忽然抓住她的手,轻轻嗯了一声,问她:“敢连名带姓叫了?”
阿兰一怔。
“昨晚敢去拍苏北湘的桌子,今日就敢叫我名字了。”步莲华反手摸了摸她的头,“这不是挺好吗?月霜来还挺有用。去吧,杀鸡炖汤,去弓兵营找到你夺弓箭的那个士兵,道个歉。他们现在应该都盼着你去。”
“为什么?”
步莲华收回手,坐直了,语气轻松道:“因为他们猜出了你是帝王命。”
阿兰犹豫道:“那我去会不会太……”
“去玩而已。”步莲华说,“多认识些人也好,有空了就在洛川城逛逛,民心之帝亦是帝。”
阿兰站在后院里,锅里的水煮开了,她拎着刀,满手鸡血,忽然就想起月霜昨日醉后说的话。
“我哥什么心思,我一看就明白……嗝,他肯定想要先把你养出名堂来,再带你回京给主公看,主公……嗝,肯定欢喜。萧宛郡主生前说过,要是开盛世的帝王是个女孩子,她一生为之付出心血的伟业就算实现了……主公牢记着这句话呢……可惜。”
她说:“死的那个是男孩儿……”
阿兰还清醒,问她:“谁死了?”
“主公和萧宛郡主的孩子啊……刚生下来回朔州的路上冻死的……主公现在还不愿相信……唉……他想培养个女孩子继承萧宛郡主的遗志,可你也知道了,北朝哪还有合适的女孩子……阿兰,你要出息了,主公肯定很高兴。”
阿兰洗掉手上的鸡血,愣愣想道,或许她真的可以当帝王。
万月霜终究是回来了。
步莲华听见脚步声,骨扇一收,笑道:“逮到了,喝酒。”
月霜捂脸:“阿兰竟然这么老实!”
“我听到你发的暗门信了。”步莲华却收了笑说,“离近些,我有话同你说。”
“那个啊!”月霜说,“我昨天问了阿兰,开元四十三年年末生人,这种时间,肯定不会是生下来就扔在路边不管的。你也太粗心了,帝王命这种东西,怎么可能出现在普通人身上,所以我想查查。”
步莲华让她过来,俯身悄声说道:“我查过了。”
这种反应……月霜压低声音问道:“怎么?谁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