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那个刑玖夜恶贯满盈,撑不过四十就死了。
但死并非结束,他也不想一直只是个任由摆布的恶鬼。
「对了,刑玖夜,你几岁?」
「不关你的事。」
「你冥诞的时候我可以烧个蛋糕过去。」
「……不必。」
「该不会是没人帮你庆生?」何平坏笑。
「嗯。」刑玖夜承认得意外大方。何平傻住,觉得自己玩笑开得太过火,却又不知道该讲什么。
刑玖夜蛮不在乎的说:「我不在乎那种事。」
「什么嘛。」
「四十四。」
「噫?」何平看他一脸不屑,却还是报上自己岁数吗?真口是心非。
法事甫结束,相关人士各自收拾带开,何平拿着杯水,惊讶的发出「噫——!」的声音。「怎么可能,不可能,妖怪!」刑玖夜那模样怎么看都不像四十四,绝对是死后修了道行自行美化过!
一阵惊愕下,何平跟着刑玖夜来到海边,夕阳离海平面很近,附近不远处仍有人在走动,但何平身边没有人,除了刑玖夜之外就是一个提着长嘴壶的先生往地上浇水,十几位水鬼由水府兵将带领入境。
何平站在海边,和刑玖夜无声望海。面对海,何平一直有种说不上的厌恶跟排斥,平常他不表现出来,就连这时也仅是静静望着,那表情不觉和刑玖夜有点相像,仿佛在平静下藏有寂寞。
「快开始了。」刑玖夜忽然轻声说话。「在日头没入海平面瞬间,你仔细看。」
「唔。」何平模糊应了声,专注眺望。海水波光散射出晚霞的颜色,好像整片海都在燃烧,夏天的海风非常凉,独有的咸苦味道,令何平眉心不禁出现皱褶。
那些灵魂慢慢度入海中,褪去身形样貌,化作一团团朦胧光团,犹如水母一般浮动,最后成了整面海上飘浮光点的其中一分子。他们会先待在这海域,等待远行的日子来临。
「水鬼跟一般的鬼不同,不归阎王管辖。虽然也能招魂,但还是有差别。」刑玖夜没有情绪的讲着,阳光正好没入海中,海里同时射出许多许多迷幻美丽的光束,有些直直飞射空中,有的则是像水里长龙般画出一道优雅的弧再甩向高空。
它们指向天边,不见尽头,近乎透明而交织的光束不停出现又变淡,那一瞬间仿佛有无数的光精在海空间飘舞旋转。何平看得忘我,微张着唇,很想拍张照,太美丽了。
「那些是正在轮回的能量。不具有什么形体跟意识,也没有太大的意义,就好像水会变成冰,也能变成云雾,或是变成云那样的关系。」
「好奇怪……其他人看不见?」
「虽然是很自然的循环,不过凡人看不见。」刑玖夜敛眸,转头看着何平,说:「不是只有你们有形界才有轮回、循环、悲欢离合。无形界也有,何况无形界只是相对你们阳间的一个泛称。」
有一瞬间,何平在刑玖夜眼中看到某种东西在流转,但他没能捕捉到是什么,而刑玖夜自身也没察觉的样子。
刑玖夜迎上何平的视线,不住戏笑低问:「干嘛一直看我。今天一直是这样,你该不会是被虐狂,爱上我了?」
何平静静被他的话刺了下,恼羞:「你是个老贼耶,拜托。要爱我也会挑个年轻的。」
「现在只看外貌哪管几岁的。」
「再说你是男的,还是鬼,而且又凶,嘴又坏,个性又贪,还在服刑……」何平觉得身边空气下降了四、五度,好冷。
「还有没有?」刑玖夜盯着他。
「没、没有了。」
「哼。」刑玖夜轻轻哼了声,单手插在西装口袋优雅踱步,仿佛也要消失在余晖中。
何平本来平静的心又被无端作大的海风勾勒出不安,他喊住他:「刑玖夜,先等下!」
「不等。我要回去。」
「拜托不要走……啦。」何平气势低弱的央求:「你家真的比我那里简陋喔?」
刑玖夜顿下脚步没回头,沉默着像在等何平开口。
何平抿了抿有些干的嘴唇,讨好的笑说:「刑大哥,刚才是我态度不佳,你不要生气啦。」
「我才不是你大哥,别乱认。有屁快放,我讨厌你这种不干不脆的态度。」
「要不要来我家?」
「做什么去你那里?」
「因为你说我那里比较好……」
刑玖夜转身,一手还插在口袋里,另一手举到与肩齐高,剑指一挽、五指一收,再摊掌断喝:「喝啊!」
一阵强风刮得何平差点往后摔,何平勉强站稳,气炸。「你干什么啦?」
「这是最简单的气掌。人的阳气运用自如也能伤鬼,遇上要害自己的鬼可以先这样防卫,这样的气波能弹开他们,如果对方太危险,就直接以剑指刺杀。」
何平不明白他怎么没头没脑教起这些,刑玖夜又讲:「不过碰到我这种等级的恶鬼,还是先跑为妙。」
「噢。」原来刑玖夜以为何平还在害怕,才邀鬼去住家里。
「记住一点,我不是你的褓母,我走了,你自求多福。」刑玖夜话音未落,鬼影已经消失。
何平忽然打了个寒颤,陈初说过海边好兄弟非常多,他余光瞄到不少异样光点徐徐朝自己方向飘来,喃道:「我没必要冲业绩。钱够用就好。」他说完拔腿狂奔,努力放空脑袋,不让那些飘飘藉由自己意念沾上来。
朱莉娜请人来检修才发现阳台水管没破裂,但是漏水情况越来越频繁。她刚送走来检修的师父,才关没多久冷气马上又觉得闷热,她拉了拉短T上衣走去开冷气,发现浴室外的水迹一直延伸到阳台,忍不住抱怨:「果然便宜公寓就是一堆问题。烂透了。」
朱莉娜低头苦思办法,发现那滩水样子很像一个人形,长长流出的水迹仿佛两只手缓缓流向她,简直像是一个人伸长了手要抓她。
她本想拿拖把吸干水,碰巧门铃响了,在她转身之后水流得更快。朱莉娜像是想起什么,走回房间将护身符拿出来放进包包带出门。那滩水迅速蒸发,化作白色的烟透过各个缝隙飘出室外。
甫出旧公寓大楼,朱莉娜就看到中庭干掉的水池旁站了一个穿黑西装的男人,男士戴着金边眼镜,笑容斯文注视她。朱莉娜并没有任何不舒服的感觉,反而为他温和而怜悯的目光感到纳闷,好像似曾相识。
「请问,为什么你要一直看我?」她选择大方过去请教。
金边眼镜的男士语气温和的答话:「我是来找朋友的,不过他还没回来,所以我在这里等他。小姐,你眉心有黑气,那黑气不属病符,可能属水难。」
「啊?你是算命的啊?我不会付钱哦。」
「别在意,我只是好意提醒。」
「鬼月都过了,怕什么。」
「其实鬼月才是比较安全的,你不知道吗?」男士微笑解释:「就像阳间一有什么盛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