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庭里,一方是有狐妖血统的混血半妖,即便死了肉身,魂魄也不如初生鬼魂般脆弱懵懂;另一方是累世道行高深的极恶之徒,因现世报而遭受过五雷轰顶,力量深不可测。
庭里怪风肆虐,在某一度空间里一妖一鬼恶斗,场面精彩到观战的何平一时忘记敌人目标是自己,发挥作家精神开始取材,坐回电脑前十指拚命敲打键盘:『……那巨镰仔细瞧就会发现其实是由无数白骨布成,月下锋芒毕露,妖冶无敌。狐妖的爪牙渐渐有些吃不消,不过狐妖并未示弱,一个蹬高跳至中庭正上方,今晚恰是满月前夕,它究竟有何计谋——』
何平紧张的跑到阳台观战,刑玖夜挥舞巨镰所引起的镰风恰好朝何平劈去。他眼神微变举镰甩动长柄上的链子,长炼刷到何平面前缓掉足以将人活生生剖半的锐气。何平吓了跳跌坐在阳台,大骂:「干什么啦你!」
刑玖夜没空理睬他,暗骂了句「蠢蛋」。不到一秒,他整个灵体连同巨镰被数阵怪力重击在地,整座公寓顿时发生地震,何平吓呆了。
黑狐变得更巨大,踩在中庭阴冷笑说:「这是报上次的仇。」
黑狐朝阳台厉来,何平连忙退后几步,但想起刑玖夜的安危又担心得挺身向前,由惧生怒。
「哦,胆子变大了呢。」古月参说。
「对啦。我本来就不懂那些佛啊、道啊、仙魔什么耶稣基督的,我很宅很胆小,不过我……我、我……」
「你怎样?」黑狐慢慢趋近他。「准备好被我吞了?」
「我有我的一套方法!」
「叫救命?刑玖夜已经被我用月华所充饱的妖力打下地狱,他要再回来可能得花点时间啰。哈哈哈哈。」
何平气坏了。他气狐狸伤害刑玖夜、咄咄逼人,气那些修行啦、降妖伏魔那套技术太啰嗦麻烦,但更气自己没用,最令他气炸的是被彻底瞧不起。
「我并不是每次都只知道要求救!」
黑狐眯细眼,眼神轻蔑,举高狐爪攻击何平。他看何平可笑的虚张声势,什么叫他有他的一套方法,哼呵呵呵,不过是狗急跳墙,死马当活……
「临、兵、斗、者、皆、阵、列、在——」何平打起手印,表情严肃无比。
「少蠢了,你以为这是在演童年怀旧卡通啊。」
「前!」何平念完口诀最末一字,将手印朝黑狐一推,断喝:「诛邪!」
同一时刻,对面住的朱莉娜吃泡菜拉面吃到一半,浑身通电似的震了下,眼白一翻晕倒。原来是她元神化作水龙直奔中庭上空,水龙锐眼瞪视黑狐并想起前仇未报,舞着龙爪俯冲,杀气腾腾打算将黑狐撕烂泄忿。
古月参吓得差点失魂,生前还有肉身做护盾,加上先天优势能跟龙女一斗,现在他再厉害也受其魄力震慑,只得侥幸闪避,三十六计走为上策,溜!
水龙还想追击,不过离本尊太远而又重返朱莉娜体内,她清醒后看到程巧璇吓得眼眶泛泪,一脸尴尬不知如何解释刚才瞬间的情况。
「娜娜,你又忽然变得好奇怪。改天我们一定要去拜拜收惊。」
朱莉娜沾了满脸泡菜,这回她知道是对面邻居干的好事影响自己,咬牙切齿却得挤出笑容安抚程巧璇说:「我没事。程程,我去对面一下,很快回来。」
莫名驱邪成功的何平没料到会这么顺利,挠着后脑自言自语:「哇赛,我强到爆炸啦。居然这样乱来也可以哦?还好以前我跟姐姐看连续剧,希望这招不要被告抄袭。啊,是说刚才那只龙是怎么来的,怎么觉得似曾相识……」
每当他有似曾相识的感觉,往往都没好事发生,下意识回头看向屋内,那扇陈旧的木门被踹了几下,不情不愿开门立刻迎来一记拳头。
朱莉娜揍他肩头,质问:「喂,是你对不对!我刚才忽然飞出身体,你把我当什么?」
元神做过的事,她本尊倒不见得印象清楚,何平正自庆幸,头顶被狠狠敲了下,痛叫:「干嘛啦。」
朱莉娜亮出漂亮的中指指节,笑得灿烂无瑕,大方朝他头顶继续敲:「还知道痛,知道痛、知道痛,吭、吭?」
何平边躲边喊救命。别说他会怕,四方妖魔搞不好都要对这肖查某退避三舍。
他无奈抱怨:「我要是孙悟空,一定拚命翻筋斗躲开你这家伙。」
狐妖不知被何平轰去哪里,刑玖夜也不知所踪,何平决定隔天去壹玖报备一声再做打算。
他是司法特考的落榜生,江瑞原。从小他只懂念书,别的什么也不会,更别提生活常识,就连打过的工也屈指可数。
父母抛下还是婴儿的他不知去向,所幸奶奶养大他,靠着租公寓维生。落榜后他没放弃,只是因为奶奶患失智症,他才无法兼顾考试。然而,奶奶后来也失踪了。
报警、张贴寻人启示都找不到奶奶,江瑞原就这么找了半年。
这天他去帮朋友代完夜班,是便利超商的工作,下班后拎了袋食物回家塞冰箱,经过川堂时瞄了眼公布栏,上面贴满广告纸,其间夹杂卫生所的环境宣导传单。
江瑞原抽出单子浏览,喃喃自语:「原来明天二十四日啊。差不多也该收房租了。」夜半突然卷起怪风,他下意识看进中庭并朝里走,四周黑漆漆、空荡荡的,只剩几间还有灯光,多半是夜猫子房客。
他上楼不搭电梯,喜欢踩着一阶阶楼梯的踏实感。然而回家门口掏出钥匙时,转动门把那刻心里是沉闷的,因为家里不会有人等他回来,好寂寞。这栋公寓的住户多半单身,因为以前有过几场意外,部分房间很难租,正常家庭也不会租,所以会来租住的就是那些不信邪、大胆、百无禁忌的人。
江瑞原将食物屯放冰箱,把家里垃圾绑成一袋放门外,关门时听见楼下有男女在吵架,他不是鸡婆到管人闲事的个性,可是深夜这样会吵到其他住户,身为房东的他无奈叹气,打算下楼看情况。
楼下租人的就两户,刚好一男一女。江瑞原按男生那户的门铃问情况,开门的先生样子斯文清秀,戴着有点刮花的旧眼镜,虽打过几次照面却仍陌生。
「请问……何先生?」江瑞原迟疑开口,记得之前何先生比较圆润可爱,眼下还有卧蚕,眼前这人神韵差不多,但整整瘦了一圈。
何平刚被恰查某敲脑袋,半夜又惊见房东先生,连忙冲回屋里翻东找西,然后从抽屉抓出信封袋塞好钞票递上,害羞笑说:「不好意思,过去都是我拖最久,难怪你要提前来收。来,这是这月租金。」
江瑞原接过信封袋,顿了下也笑了。「我才不好意思,害你误会了。其实我是想问你刚才跟对面邻居发生什么事,因为我好像听到吵架的声音,现在毕竟是深夜……」
何平会意过来,红着脸道歉,解释完后目送江瑞原走上楼梯。何平其实挺欣赏江先生,他是个老实人,气质也好,就是个性闷了些,有点像以前的自己。
何平回头关门,喃道:「改天请魏先生来看一下风水好了。」
江瑞原收了租金回屋,想起刚才何平的模样逗趣可爱,不禁露出笑容。那抹笑映在玄关深色屏风上,才让他意识到自己好久没微笑了。
江瑞原思忖是该来大扫除了,换个环境说不定能变换心情。稍微回顾屋内状况,角落堆了不少书跟刊物,厨房和一些房间则因不常使用的缘故,总关着没开灯。
最近杂物间也不时会传出东西掉落的声音,还有不晓得哪里传来窸窣怪声,搞不好搬来老鼠,弄得他精神不好。
他锁好门,从袋子拿出一卷相片走进暗房。有个朋友在玩摄影,看他老是闷闷不乐便教他拍照,两个人空出一间房布置成暗房,两人时常腻在里面。
暗房内打着红光,一堆洗好的照片几乎清一色是黑白照,只有几张风景跟天空是彩色照,他把底片放下后不自觉叹气,转身离开前暗房里起了一道风拂过他后颈发梢。
江瑞原没多想,以为风扇忘了关,回头看风扇却是关着的,房间密闭,但哪来的风?
他的目光不由得落在几张放大的黑白照上,那是他跟朋友上山拍的瀑布,取景的地方是座长吊桥,桥后是高耸像绸缎般的白色瀑布。风仿佛就像是照片里吹出来似的。
那次他们玩得很高兴,江瑞原拿来洗黑白照,也加洗了彩色的寄给朋友,但刚才总觉得暗房有其他人在盯着自己。
江瑞原把其中一张黑白照从夹子上拿下来细看,越看越纳闷。「这些是什么……什么呀……」
瞳孔在接触到照片时瞬间放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