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校里的教授马丁,灰白头发苍苍,在电梯里碰到月玲,会问,“今天是中国礼节还是加拿大礼节?”中国礼节就是老者先行;加拿大礼节是女士先行。最开始两个人让来让去,最后达成一致协议:轮流来,这次老者先行,下次女士优先;这次女士优先,下次老者先行。以示对双方文化的尊重。
马丁有一本字典,Samuel Johnson的英语史上第一本字典的改良版。月玲看那老旧的所有者签名,那出版年代1807,那斑驳霉点,不禁肃然起敬。不知这两百年它曾有过什么样的主人,曾搁在谁的书架里,有没有过罗曼蒂克的故事。
有一个字条是对“love”爱的定义:
1。 he passion beween he sees。蒲普:两性之间的激情。 (Pope)
2。Kindness; goodwill; riendship 考利:仁慈,好意,友谊(Cowley)
她对吴憬的爱,更多是没有道理的激情,但是那种激情带来的伤害痛入骨髓,终生难忘。激情大约是有人生限量的东西,她或许已经一次用尽,再也不会把它从心中调出来用到任何一个人身上。而她和克明的爱,是安稳踏实,是终生依靠。
月玲如梦方醒似地想念克明,想念他温暖安全的怀抱。
74 在D市
Liz把车开进私家车道,行进了有半分钟,奔来眼底是一幢华丽的石头大房子。马上有女佣过来帮忙,小声说,“司马,你大姨妈带着保镖来了。”月玲心里暗笑,可巧,我的“大姨妈”也来了。
“她不是说下周才过来?怎么搞突然袭击?”司马处着拐杖,满脸不高兴。
女佣笑,“八成是爱德华那个老狐狸发传真到中国告诉她的。”司马和女佣看来是站在同一条战线上的。
进到客厅,有一个中年女士正对着一个非常壮硕的男士交待这个交待那个,他们听到动静,转身过来,月玲看到那男子的一双与众不同的鼓鼓圆圆超大的泡泡眼,笑着说,“张三,你终于到加拿大来找金老师了。”(在第一部《选择》里琼嫂绑架一节提到过他。)
张三没料到在这里看到月玲,还被她戳穿到加拿大的动机,是为追求他的武术教练,闹了一个大红脸。中年女士倒不介意月玲喧宾夺主,她微微笑一笑,说一口伦敦腔的英文,“我是司马岚风的大姨妈安琪。”(她说aun发极有韵律的长音/a:/。英文的口音代表着教养和素质,没有多年的沉淀,是装不来的,像好的文风文笔,没有人可以偷去。 )。她穿着一身瑜伽便服,梳着一个平淡无奇的巴巴头,一张脸看不出化妆的痕迹,身上没有一件亮闪闪首饰,就这样,已经看着说不出地'炫'舒'书'服'网',说不出地风韵,说不出地美。
“你一定是月玲,风子经常提起你。”月玲微微一笑,我们巾帼所见略同,疯男和疯子是差不离了。
“Aunie;不要叫人不雅外号。”司马虽然抗议,但态度却是谦恭的,或者说,温顺的。
月玲看到Liz的不甘于局外人表情,忙介绍道,“这是Liz。”
“司马的正式女朋友。“Liz说,重读“正式”两个字…………终于oiicial了。
互相初次见过礼,大家落座,女佣马上端上茶点。
月玲喝一口,赞叹地说,“上好的Earl Grey格雷伯爵茶。最喜欢里面bergamo 橘皮香油味。啊,还有红豆酥,好久没吃了。”女佣再来的时候,月玲大力推崇了一番可口的入口即融的红豆酥,想反正我也不会再上这儿来,也顾不得大家闺秀要小鸟一样吃鸟食,豁出去吃了好几块。难怪司马对医院的饭菜食不下咽,有这样出色的厨子。
Liz始料不及地见了家长,反而有点呆,不大说话。
大家谈了天气,司马的事故,每个人的专业,安琪姨妈的航班,之后,安琪姨妈要留月玲晚饭,月玲说,“要麻烦Liz送我到最近地铁站,我和未婚夫约好一起吃晚饭。”
安琪姨妈说,“我叫张三送你到家。”
她领月玲走到门口“董小姐,你母亲的公司现在进展还顺利吧。”
月玲一愣神,“我母亲的新公司最近谈了几笔业务,签了几项合同,据说走入正轨。”C市的人正议论纷纷:董事长的相好倒了,被判了刑,关在牢里,她却东山再起,不知道有什么过得硬的背景关系网。慰文倒是对月玲说过,“你妈收了克明作女婿,现在名正言顺地获得亲家帮助就是理所当然,不知道月玲你在里面做了一个什么筹码。”月玲一笑置之,“他们上一辈是他们,我和克明是我们。”就是两百年前的欧洲,国与国相交,也靠姻亲,彼国之公主嫁此国之王子,有时候王子和公主也是有感情的。慰文告诉月玲,琼哥也明里暗里帮了一手,说是还董月玲小朋友一个人情。在这之前,还有一项合同是个天上掉下来的大馅饼,让见多识广的慰文兴奋地叨咕了半个小时。
“我正好到你的家乡C市去,和你母亲有一面之缘。”
“不好意思,她的生意我一窍不通……”月玲实话实说,意思是,你要和我扯生意经,你找错对象。
安琪姨妈是何等善于察言观色的老江湖,马上就知道这个姑娘对于国人的拐弯抹角的暗示完全不接招,她就直说了,“是风子打电话托我去和你母亲谈业务,碰巧我当时的确是在C市开会。”
月玲非常惊讶,“司马他叫你去和我母亲谈生意?”
“我们公司确实有意把这一高科技用于广大市民,通过技术鉴定,即可投产;相信是一单双赢的买卖。”安琪姨妈的意思是也不是司马风子叫我买什么我就买什么,她接着说,“我知道风子那个小孩倔得很,是绝对不会告诉你的。而且,我还要谢谢你。”
“谢我?”
“风子聪明,但就是不好好学习,在国内天天和他爸爸作对,被他爸爸一气之下送到这里来读书,眼不见为净。本来乱花钱乱交朋友不读书也是司空见惯的事,突然语言学院送来的成绩单破天荒地没有不及格出勤率是满勤,每月也没有去赌场的开销了,我们都不习惯,以为弄错人了。”
月玲听到他们说不习惯,可见司马疯男有多么坏。她说,“英语是他的女友Liz在教他,我没做什么,无功不受禄。”
“我什么没有见过,董小姐,如果你没有订婚,风子不是没有机会。他看着你的样子,十丈远都知道他心里想什么。”
“请不要这样说,我希望司马和Liz在一起开心。”月玲有点不知所措。
“洋妞都是没有长性的,他爸爸要是知道他找个白女孩作女朋友一定又气得七窍生烟。”
“我认识Liz有一段时间,她人品不错,保守的时候比有些中国姑娘还要保守,这个你可以放心。并且她并不是一般人家的孩子,她在蒙特里尔的McGill家族富可敌国,。”
看到安琪姨妈错愕的样子,月玲就想笑。Liz的旁客打扮要误导多少国人。
安琪姨妈长叹一声,“好女孩子总是早早地就被别人抢跑了。”
“好男生也是一样的。”月玲客套地虚伪地说,她毕竟是董妈妈的财主,不可以得罪。
安琪姨妈心下欣赏司马的眼光,这个女孩善良懂事守礼,最重要一点,她对司马这匹黑羊有致命影响力。
75 Lilian
一会儿,Liz跑到车库里,悄悄对月玲说,“我没想到会看到司马的姨妈啊,你们中国人有没有什么禁忌?”
“有啊,不可以当着家长的面造爱。”
Liz锤了月玲一下,“说正经的。司马的妈妈过世了的,他的姨妈把他带大。”
难怪他们是有缘的,都是富家子,都是缺乏母爱的。月玲正色地说,“洗掉你的浓妆,穿着不要太暴露,说话用书面语,尽量保持微笑,还有,谨记我刚才讲的第一条。”
“玲!你还开玩笑!”Liz抗议,然后垂头说,“和家长一起住,很乏味。”
“她又不常呆在这里,过几天就回去了。”月玲安慰她。
Liz和月玲拥抱作别。月玲说,“加油。”
张三开车,和月玲唠家常。他一直找机会到加拿大来,进修了英语,辞掉琼哥那里的活儿,进了一家国际保镖公司,去过一趟美国。正好安琪姨妈需要一个常驻D市的贴身保镖兼司机照顾断腿的司马,他就来了。
“金老师,嗯,她……”张三的脸一红起来就发黑。
“她还是单身。”
张三憨憨笑了笑。
“这是地址,她每个星期六的早上一定在那里。”月玲把地址写在一张纸条上,趁红灯车停了,张三把纸条珍藏在怀里。
路上,月玲打电话给克明,克明叫她在研究所的餐厅里等。Lilian正好也下班,八卦地要来看克明的准老婆。
月玲乍一看到她,觉得她非常面熟,在哪里见过,又想不起来。
Lilian上下打量她,说着她台湾腔的国语,“你就是月玲,克明函我天天都说起你。你长得好漂亮哦。”
月玲听得汗毛都竖起来了。在车上,她对克明说,“Lilian明明是说普通话的,她应该是来自于我们省的,为什么要刻意模仿台湾腔呢?她瞒得了别人,瞒不了我。我是研究语音学的。”露出欺骗行家是大逆不道的样子。
“她?她是大陆某名校毕业生,和我们一样土生土长的大陆人,我们实验室的人事我还不清楚。她不知道脑子里哪根筋不对劲,要装成是台湾来的,我没看她的档案的时候,也信以为真。你是第一个揭穿她的人。”
月玲想,是什么原因要隐瞒自己的出身呢?我从来就不会因为别人误以为我是香港台湾日本南韩人而骄傲,这有什么好隐瞒的呢?故乡情结是一种鱼,游荡在游子的心里,不时冒出水面吐一个小小的泡。她想了一想,没有明白。移民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