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究竟算是好运还是厄运呢?这几天里,竟然一次这样的事情都没有发生。
其实更简单的做法是直接换掉手机号码吧?或者干脆搬家了吧?
可是为什么,这么立竿见影的解决方法,她怎么也无法实施?
明明都害怕见他害怕到生不如死,为什么竟还会更加害怕再也不会被他找到?
而且,每次每次那么小心的防备,防备着他又会出现在那里,却从来没有想清楚过,假如他真的在那里,她该怎么做?转身就逃,然后再也不回来吗?
如果连这都没有想清楚,那么也无怪乎这天下午,当她发现凛隽辰正坐在门口等着的时候,她的头脑完全空白,愣在原地,连躲藏都已经不会。
这些天不见,凛隽辰的头发长了许多,额发低低地垂下来,盖住了半边眼睛。
他消瘦得可怕,但他的消瘦和她的不同。他的身形魁梧,再瘦也还是一副庞大的骨架,走到她眼前的时候,一片浓浓的阴影压迫而来。
“宛瞳……对不起,你的要求,我没有办法做到……我又来了,因为我哥告诉我,我应该来……照顾你!我不敢不听他的,因为我担心,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我不来就会有什么可怕的事情发生呢?”
我哥告诉我,我应该来……
是他要他来的……他要他的弟弟来,他要她和他的弟弟在一起,他要她和另一个男人在一起,他自己不要照顾她,他要另一个男人照顾她……
这么些天用心良苦殚精竭虑的逃避,终于还是逃不开这个绝命追杀的答案!
秋宛瞳猛的转过身去,好像是有一只巨大的巴掌,从一侧狠狠地扇过来,打得她整个人都转起来,才身不由己地转过去背对凛隽辰的。整个腔子里埋伏多日的剧痛倾巢而出,千军万马奔腾冲杀。顷刻之间猛力倾泻的眼泪如同沉沉下坠的秤砣,千丝万缕地向下牵扯,扯得她站立不稳,为了不会被拉着向前栽倒,她软软地蹲了下来,倏忽之间已经哭得手脚发软。
“宛瞳!怎么了?怎么了!”凛隽辰手足无措,慌乱地连忙扑过来,张大自己的四肢胸怀,痛到极处地覆在她小小地蹲在那里、看起来几欲不盈一握的身体上,紧紧地抱住了她。
因为本来就已经四肢无力,此时猛一触到依靠,秋宛瞳就再也无法支撑。先前苦苦紧咬的理智功亏一篑,她最后的力气一松,就瘫在了他的怀里。
她这样难得的倚赖表示,让凛隽辰一下子受宠若惊,心里越发柔软地疼痛,同时又有万丈豪情在胸中蓬勃冲天——
到底是什么事情让她这么伤心呢?这个世界上到底有什么事情,能让一个人伤心到这种地步?他急得恨不能把自己撕碎,任何可能让她少一丁点伤心的帮助,他都恨不能把自己一寸寸拆开,翻箱倒柜也要把它找出来!
“宛瞳!别哭,别哭好不好?”他束手无策,痛恨自己怎么这么没用。他笨手笨脚地把她紧紧拥在怀里,干燥的手掌在百般焦急当中还在小心翼翼地注意着不要擦痛她的脸。他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又不敢更近雷池一步,只好慌乱地开始亲吻她的头发:“宛瞳、宛瞳……乖,不哭不哭,没事没事了!什么都好好的,啊,我在这里,有我在什么事都不会有的……”
这天,秋宛童在凛隽辰的怀里,一直哭到脱力脱水,最后是被凛隽辰抱着回到家里的。
葬心
这个世界上最为残酷冷漠的,是时间。无论一个人遭遇了什么,它还是会面无表情地,继续不停地运转,教人别无选择地,被推到不堪承受的未来里去。
第二个学年一开始,就已经可以嗅得到秋天的气息了。白天的气温降低了一截,昼夜温差开始变得很大。虽然据在这座城市长久居住的人说,夏天的尾声大概还能持续上一个月,并且还会出现很热的时候,可还是会让人感到,令人绝望的漫长隆冬正在一点点迫近的威胁。
南方孩子秋宛瞳,还在按照着故乡的季节表生活。每天早晨穿一身彻头彻尾的夏装往外跑,到傍晚就难免要缩着脖子抖抖索索的。这都有点不太像那个一直以来的小火炉了,她好像正在一点点失去那种能自己给自己加热保暖的能力,而仍然偏高的体温反而令她比别人更容易觉得冷。
这是为什么呢?是不是因为,她身体里面某一个触碰不到的地方,从什么时候开始,破开了一个太冰冷的缺口——或许是一个厉寒彻骨的黑洞吧?那个黑洞正日夜张着大嘴,把她所有的热量都吸进去、吸进去,希望能给那蜷居深处的灵魂多一点温暖,多一寸继续活下去的希望。
秋宛瞳在心里暗暗诧异自己对这番季节更替如此深刻的注意。在很早以前就听说,只有失恋的人才会多出时间和心情——那份本来被填得满满的、却因为突然被抛弃而无所适从别无寄托的时间和心情,来注意天色季候的变化。
而这种注意,更让她觉得自己好像变成了一株植物,因为季节突然转到秋季,正在隆隆迫近的死亡气息从四面八方合拢而来。她不知道要怎么继续活下去。
世界仿佛变成了一幅被一场洪水浸泡过的画儿,洪水里裹挟的肮脏泥砂把原本光滑油亮的表面揉搓起陈旧而参差、绽开毛边的卷角,一切都呈现出悠悠漫漫的破败凄凉,连这座城市,也仿佛突然之间变得冷漠。
因为就是在这里,她爱的人,不爱她。
因为就是在这里,那个她愿意为他而活也愿意为他而死的人,不要她。
而最糟糕的是,人偏是一种那么卑微的动物!她最最难以割舍和忘却的,往往竟还是那个承载了自己刻骨铭心的爱恋却将自己驱逐和抛弃的人。心里固然恨他怨他,可却有更多的自责与不甘:他不要我,一定是因为我太不够好,假如我能够更好一些,或许就不会失去他了。
失恋一旦开始,就好像先前那支暂时撑起了秋宛瞳整个心灵的兴奋剂被突然撤掉。被外力强迫着狂跳了太久的心脏累得瘫痪,那项卧底任务所意味的痛苦卷土重来。失恋、卧底,卧底、失恋……秋宛瞳觉得自己被夹在一个逼仄的夹缝里,喘不过气来,只能无奈地任时间推搡着,毕竟,她没有办法让自己上天入地。
头疼,心情烦躁,喜怒无常,而且开始做乱七八糟悲伤沉重的梦,现实与幻觉纠缠着倾轧而来,也许不用多久,她的尸体就会被人发现,活生生被撕扯成两半,狼狈狰狞。
因为这样糟糕的状态,最近所有人都注意到了秋宛瞳的心浮气躁,好像做什么都没劲。而她自己知道,她的确也是这样,不想看书,不想写字,不想说话,不想听讲,不想思考,不想不思考。
所以,这几天上课的时候,大家都自觉地不要去坐在秋宛瞳身边,识趣地留给她一个充分的个人空间。
只有一个人,在上课的时候不但长驱直入,而且径直走到秋宛瞳身边的位置上,坦然坐下。
晏方白。
因为国关二系的存在,对外关系学院的所有课程都不是对外开放的,注册了课程的学生需要持有效听课证进入课堂。
但晏方白是皇家警署分管特情专科的署任特别首理,他的职能使得他本来就配有一套特别准入证,任何人不得过问。
同学们看着晏方白目不斜视地一直走向秋宛瞳,也就明白了,原来是两个人吵架了呀,怪不得秋宛瞳最近一副失恋的样子。这下好啦,男朋友前来负荆请罪,俩人准该和好了!
在过去的一年里晏方白对秋宛瞳毫不掩饰的追求,如今绝妙地转变成这项特殊任务的保护色,他在秋宛瞳身边的出现,显得那么顺理成章。这么看起来,倒好像他事先的那场追求是早有预谋似的。
本来也是想要避开人群,秋宛瞳独自坐在教室后面的一个角落里,如今晏方白到来,竟如同两个人是事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