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这样的呢?
然而,她已经看不见别人的,只越来越招架不住地,看自己的年轮隆隆地从心上碾过,多少欢乐来了又去,多少悲伤去了又来,唯一逃不开挥不去的,永远是离别。
她才只有十九岁,认真说起来,还在酸酸的青涩年华。这样年龄的女孩子,就算还没有开始什么故事,都会心事很重地嗟叹着离别畏 惧“炫”“书”“网”着离别,然后想着自己还只有不到二十岁,就已经有了这样多的忧伤,将来的岁月那么长,真的可以熬得过去么?
而对于她而言,现在还只不过是明知道他一定会好好归来的三天分离,就已经让她心痛难支,那么将来……真的可以熬得完这一生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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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机场出来,秋宛瞳让出租车把她送到一家很大的医院。
她挂了号,走向妇产科。
上个月的周期就没有来,这个月,也已经过了时间。
而半个小时之后,拿到化验结果的医生,果然宣布了她心中怀疑的那个结果:“小姐,恭喜你,你怀孕了!”
秋宛瞳心里猛地一紧,然后就软软地松了下来。她颤抖着嘴唇,牵出一个颤巍巍的微笑,然后,声音很低地问了一句:“大夫……如果想拿掉这个孩子,可以马上做吗?”
医生终于意识到这个年轻的女孩子原来是陷在了某种麻烦当中。她同情地看了看她,再看了看手中的病历,对她说:“你还不到二十岁,按照法律,要做人工流产是必须要你家人签字同意的。你父母或者丈夫都可以。”
秋宛瞳默不作声,低头只是沉吟。是她疏忽了。来医院之前,应该给自己做一个有假年龄的证件,这样就可以省掉这步麻烦。
不过,其实就算是现在,如果一定要做,也不是不可以。虽然父母是不能请来的,但就在这座城市里,有一个人,是一定愿意她拿掉这个孩子、并且一定会愿意充作她的丈夫来替她签这个字的。
而不管是她自己还是那个人,要造出一份足以以假乱真的结婚证件,简直易如反掌。他本来就是她的师父,而她是他最得意最宠爱——宠爱到越了轨的门生。
但秋宛瞳直到离开了医院,也没有联络那个人。
这是凛隽铭的孩子,她和他的孩子——她怎么能杀了它?
出了医院大门,她没有叫出租车,而是径直走向附近的地铁站。她想要一个熙熙攘攘的环境,来让自己不要太过胡思乱想。
医院这一站离起点很近,所以秋宛瞳上车的时候,人并不多。她径自找到一个座位坐了下来。虽然以她的年龄和体格,在这样长长的闷在家里没有太多事情可做的日子里,她或许更愿意多多站着。可现在不一样了。她已经是一位小小的准母亲,她必须照顾好肚子里那条更小的生命。
车行两站之后,到达了市中心,一下子上来了许多人,一窝蜂地拥进了车厢里。秋宛瞳继续坐在那里,并没有给谁让座的打算。
车厢里挤满了人,视线被完全屏蔽掉了。因为这样子,当她看到那对乞讨的母子的时候,他们几乎已经走到她面前来了。
这两个人一在秋宛瞳的视野里出现,她立即有一种一刹那间被一阵辛酸猛地一撞的感觉——
那是一位太过年轻的母亲,从面容上看,她会令秋宛瞳疑心她不会比自己大几岁。她的男孩子,三四岁的样子,两个人小小的,几乎不占什么空间。
通常的乞丐,往往若不是要拿着某件乐器勉强献艺,就是絮絮叨叨不停地诉说并恳求。而这对母子从始至终都一言不发,安静得好像两片在空气里飘动的画儿。
的确地,有些话,你没有办法说给那些并无关系的受众听。不会乐器、没有出色歌喉的,并没有必要非得弄出那些哗众取宠的声音。只要一声不吭、不追不缠地,呈一种最体面也最有尊严的姿态,就是最具力量的恳求。
这对母子就那样悄无声息地在车厢里缓缓穿行,衣服朴素但是干干净净的。遇到足够宽敞的地方,妈妈就会把儿子的小肩膀轻轻一搂,顺势转过来面对座椅上的乘客,悄无声息地跪下来。在走路的时候,妈妈时而把儿子牵在身体一侧,时而双手扶住他把他护在身体前方;而跪着的时候,她则依旧温柔无限地把儿子搂在怀里,让人觉得她那么爱这个孩子,而这个孩子那么乖巧懂事,好像他小小的心里早就懂得了自己和母亲所遭遇的一切,因而认真到近乎于虔诚地来做这件事情。
他们俩始终低头垂目,素净的面容光洁姣好,表情柔和温婉地模糊着其它信息,而那整副姿态和动作,简直是优雅而气质出众的。
这对母子让秋宛瞳在心里电光石火般地想到了通常在小 说'炫&书&网'里才能看到的那些故事——一个被生活狠狠抛弃的女孩子,背负了整个生命的痛苦,在这个拥挤而冷漠的世界上流浪、乞讨。
这个想象让秋宛瞳觉得他们选择这样来谋生,大概是他们所能想得到的最有尊严的生存方式了吧,这个世界,也许根本就不给他们别的机会。
不过,谁知道呢?这对看起来不失高贵的母子,也可能只是一个太美丽的欺骗吧……然而对比起那种面目狰狞的强迫同情来,也许谁都更愿意被这样温柔到几乎令人疼痛起来地骗一把吧。
就是在这样的百感交集中,秋宛瞳眼睁睁地看着他们一言不发地跪在了自己面前。她怔怔地看着他们,忘了该做什么事,直到一个站在他们身后的人走过来把一张纸币放进他们手中捧着的杯子里时,她才反应过来,手忙脚乱地要去掏钱包。
而他们却已经优雅而一尘不染地起身,继续一言不发地向下一个空隙走去了。
秋宛瞳的手愣在身侧,然后,她下意识地缓缓将那只手掌伸向自己的小腹,心酸霎那间如月引潮——
将来,这会不会也正是我和我的孩子的命运?……他没有了父亲,而我,则没有了整个生活……
作者有话要说:这一章里所写到的这对乞讨的母子,是我几年前在上海的地铁里遇到的,当时真的很震撼。那位年轻姣好的母亲,让我一下子想起了海岩笔下的那些女孩子,尤其是《玉观音》里的安心,以及《平淡生活》里的优优。
蝴蝶带回春天
因为终于决定不堕胎,那么同凛隽铭三天的分离就变得完全没有必要,进而变得痛苦难言。
不过是他离开的第一天,秋宛瞳就已经开始等得忧伤。在两个人长情低诉的电话里,她懂事地不说太多,只是夜里长长地挨着睡不着,竟可以在根本没有动弹的时候,也听见棉被发出的细碎而暧昧的悉索声。
人心是凄凄惨惨的,天也继续一日日冷冽地阴沉着。一分一秒数到他回来的前一天晚上,雪仍在下着。隔着窗户,秋宛瞳看见外面大片大片深粉色半透明的雪花,像毛茸茸的椰子糖,甜美得残忍。
——怎么办呢?我曾经想过,将来没有他的年华,我可以假装他一直都只是暂时在外面出差,明天就会回来。
可就是这“明天就会回来”,我都觉得等不及熬不下呀……
第二天,秋宛瞳七点钟就已经起床。凛隽铭的飞机十点钟到,虽然已经说了不用她去接,她却在家里呆不住,收拾好自己就出了门直奔机场。
凛隽铭刚下飞机,就第一时间打开手机,一边快步走路一边拨通秋宛瞳的号码。他听见她的声音在那头快乐地扬了起来,自己的心也忍不住一阵雀跃:“宛儿,我到了!现在得先回公司处理点事情,一完我就马上回家!你好好的,啊,乖!”
和他原本想的不一样,电话那头的秋宛瞳非但没有表示失望,反而笑了起来:“傻瓜!你看看你十点钟的方向!”
凛隽铭连忙侧目,马上就看见了秋宛瞳正站在接机的人群前面,盈盈而立,款款而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