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久说,我会告诉你,麻烦你现在不要再问我。
田说,算了。你也有很多事情没有告诉我。
陈久张了张嘴,口型是“没”这个字,但是他咬了牙,没有再说话,只是攥紧拳头,往前走。
田见陈久继续往前走,又上前拉陈久。陈久甩来他的手,却一下子撞到拐角处走过来的男人身上。
那个男人手上正拿着一个纸袋子,被陈久一撞,袋子里的纸片都掉了出来,洒在地上。
对不起对不起。陈久说,他连忙弯下腰,帮男人捡东西。
男人也蹲下来,边捡边道歉,说,我走路没有看路,撞到你真不好意思。
两人合力,很快将地上的纸张、照片等东西捡了起来,但很多上面都染了路边的泥水。
陈久站起来,还是不断地道歉,说,对不起,把你的照片也弄脏了。
男人说,没关系,我回去之后想想办法,总会找到解决途径的。
他穿着得体的衣服,虽不是正装,但看上去很挺拔。
田站在陈久身后,一句话没说,因为不知道要和陈久说什么。
男人把东西装进纸袋子里,将那个袋子紧紧拿住。
男人说,这里面装的都是些我以前的照片。我来南京是谎称出差,其实就是想来这里看看。
陈久问,你以前来过这里?
男人说,我也不知道。我遇到过一次意外,那时候开始就失忆了。据说我以前是个很难相处的人,很严厉也很奇怪,但是我一点也想不起来了。失忆之后我能很好地处理事情,我的家人都喜欢现在的我。我还有一阵子就结婚了,照例说不应该再纠结以前的事情,但我还是想知道以前发生了什么,以前的我是怎样的人。如果有一天我重新恢复了记忆,也许我的家人和我的妻子,都会觉得他们现在的选择是错误的。
男人顿了一下,说,我没有办法不这么想。
见陈久依旧在听他的话,男人继续说,我多年的助理,今年年初辞职了,他从上海来到南京,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走。可那时候我刚订婚,没有时间过问这件事。
陈久问,你找到他了吗?
男人说,找到了,但是他什么也没说。我找他要了一些旧照片,但也只有一些很普通的照片而已。我问了他很多问题,他只说了几句话。以前的我脾气不好,他跟着我肯定吃了不少苦头。我觉得他可能想说什么,但是最终还是没有说。
陈久问,你接下来准备怎么办呢?
男人说,我也不是很清楚……但我想我还是会回去面对现在的现实。以前的我,就像一个故事,我没办法在一个故事中走下去。
陈久说,既然你选了现在的路,就走下去吧。
男人说,是啊,也没有别的办法了。
陈久说,等你恢复记忆的那天,你要有勇气面对你现在的选择。
男人说,那也是我最害怕的。或许那个时候,我身边的人已经都不喜欢我了。我想我以前一定也有很重要的人,但我已经不记得那个人是谁了。
陈久说,祝你好运吧。
男人说,谢谢。
说完,他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说,终于把这些话说出来了,我找不到人说这些话,总是憋在心里。
他冲陈久笑了一下,说,谢谢你。能听完我说这些。
陈久说,实在不好意思,把你的相片弄脏了。
男人说,没关系。那都是过去的事情了。
男人欠了欠身,和陈久倒了别,往和陈久相背的方向走去。
见男人已经走远,田想问陈久刚刚的问题,陈久却先开了口,说,等到帮那个弟弟找到他能干的活,我就会告诉你,往那边的路怎么走。从今天开始,我会去睡沙发,你总是和我一张床,我挺困扰的。
田说,你是觉得和我在一起影响你的生活吗?
陈久想了一下,没有回头,回答,是的。
第四十章 认栽
说完这句话,陈久就往前走。他现在倒是希望田能追问几句,不过身后的男人并未说话,陈久觉得失落起来。
刚开始没感到这种相处方式有什么,但现在渐渐给自己带来了困扰。对方很清楚地说不喜欢自己,以后也不一定会喜欢,但陈久倒是希望男人能稍微给自己点盼头,别就这么昏昏沉沉地过下去,陈久最没法对付的就是这种。
陈久想了一会儿,发现刚开始说“我喜欢你,你也不必觉得有什么大不了”的也是自己。他呼出一口气,觉得自己的说的话、头脑中的想法和实际做出来的行为间充满了矛盾。矛盾不算大,但如鲠在喉,把踏脚的路也给堵死了。
心里埋着叫做喜欢的石头的话,有欲望也是正常的事情。陈久本来不是常常自慰的人,现在一周躲进厕所两三次是正常现象。以客观的眼光来看,这没什么大不了,但这些事如同烂在怀里的柿子,没法对别人开口。
只要想到田要离开,陈久便觉得还是现在拉远些距离为妙。他能够预见到自己到时候的情绪和到时候的反应。想必自己一定会在田走的地方待上个几分钟,然后回家去,继续和以前同样的生活。虽然不是什么过激的反应,但却不是平常的自己,所以,陈久觉得还是将情绪收敛起来好,必须放在自己可以控制的范围内。如同将那块悬在心脏上的石头往下抛,抛到胃里面,于是待到田走的时候,只需要说一声再见,不必在他走的地方逗留上几分钟,也可以照例回家过自己的日子。
但说归说,石头依旧在那里,纹丝不动。
田跟在自己的身后走,陈久则望向前方的天空。他不知不觉想起以前的事情,突然想去见一个不相关的人。陈久想,人果然容易关注和自己境遇相似的人。
就这么晚上回到家。
吃饭、洗澡、刷牙,将事情都干完,陈久把自己的被褥从房间里抱出来。
田说,你干什么。
陈久说,我出去睡。
田说,沙发那么小,你堆上被子怎么睡?
说着,他伸手拉住陈久的胳膊。
陈久本来想得好好的,要出去睡,早晨比田起得早一点,不让他看到自己睡着的样子,要以清醒的态度去和田相处。被田这么一拉,防线还没有坚固,便直接动摇,最后和一面墙一样,就这么倒塌下来。
结果陈久就自个儿把被子又给抱回去了。
躺倒被褥中,陈久蜷起身体,心想,清醒了一辈子,也是时候认个栽了。
认栽在一个马上就要离开的人身上,陈久觉得自己很亏。
第四十一章 分开
陈久窝在被子里开始漫无边际地想一些事情,想到自己以前,也想到段念今天早晨和他说的话。
早晨起床时,接到段念的电话就知道没好事,但没想到事情会这样。段念在那头说完了,陈久不知怎么作答,如同棘手的事件不道如何去应对一般,或者比那更加糟糕。
段念见陈久半天没回答,便问,你准备把这事告诉祝祺吗?陈久回答,准备,但不是这几天。想了一会儿,陈久又说,事情是你发现的,你告诉他吧,我不清楚具体情况。段念说,五天后我约田出来,你觉得怎么样?陈久说,可以。
这番对话完了之后,双方便挂了电话。陈久出门和田说是一个委托者的电话,田也没有起任何疑心。
陈久躺在床左边,在床上翻了个身,觉得不舒服又翻了个身,之后就不敢再有动作了,怕把田吵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