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蓦然回首,一眼便看到了远处模糊的影子。
尽管看不甚清,可赵永陵在仰头的那一刻,明朗的笑了。也许对方根本瞧不见,可还是忍不住朝那儿挥了挥手,云水好奇的看着自己这三弟,亦转过了身。
这一天早晨,天朗气清,微风悄柔的拂动着少年们的发丝,柔软而美好。
很多年以后,容辞每每午夜梦回,晨风如许,这段岁月涌上眼前,那时,他还有这些好友,相伴在身旁。
……………………………………………………………
一月二十七日,阳谷关东渠府大营。夜深,大帐之内,赵永陵坐在沙盘前愁眉不展,云水挑帘入帐,见他几案上烙饼仍在,不禁蹙了眉,“大军师,打了胜战也如此愁眉苦脸,连东西也不吃?”
赵永陵搓了搓冰冷的双手,放在嘴边呵着热气,“攻防数日,这几场缠斗厮杀,我们以寡敌众得以险胜,确是那战略得以发挥作用,裴将军的精兵也将山阳关的粮草尽数烧毁,尽管因他们援军过众让我军放弃了诱敌之计,可爹一早识破了他们水军的偷袭,尽灭敌军五千,纵观全局,亦算是颇有收获。”
云水点了点头,“华军一千铁骑亦在大哥南军的围困下招降,西门将军已派军将他们压送置于定海岛,迫他们耕种,弥补我军粮缺,一切都在爹的预料之中啊。”
赵永陵看了他一眼,神色凝重:“可你说奇不奇怪,华军再不济亦余兵近十四万,而我们总共加起来才七万不足,更何况他们还断了粮,照理该争取时机全力攻城。结果呢?除了偶尔的试探军,大部队按兵不动,他们跋涉千里耗费多少人力物力,就这么蹲在关外?他们来干什么的?游山玩水?欣赏大雍边关名胜?”
云水正在饮水,闻言险些呛住,“为何这么严肃的事竟被你讲的如此无稽。”
“凡欲兴师动众,必在天时。”赵永陵摇头道,“龙旗彪不肯贪功冒进,他是在寻求一个合适的时机,或许,有什么我们不知道的内情,向来善师者不阵,善阵者不战,云水,我真恨我自己,往日只为一时喜好研读战略部署,却不知两军交战,伐谋制变方为上层。”
云水思付片刻,笑道,“三弟,你向来谋定而后动,这次掌握不了必胜的把握,便慌了神么?那些华军再强又如何,要真若大举攻城,我四方统军遇神杀神,遇祖弑祖便是!”
赵永陵默默的听着,唇边带着一抹苦笑,心中微微一叹。
云水,你不知道,我担心的,从来就不是他们人多势众,而是人心叵测啊。古往今来,多少豪杰英雄,并非战死沙场,而是丧命在那些玩弄权术之流手中,这个道理,我一直装作不知,一直选择逃避,可这一回,我真的很不安。
赵永陵没有想到,这份不安,就在第二个夜晚得到了印证。
是夜,帐内几位大将正在商量战事,一个士兵奔了进来,扑倒道:“元帅,不好了,华军暗派兵三万,突袭晋阳城,晋阳太守已被副将尚渊一箭射毙!”
众人大惊,纷纷冲帐而出,眼见西南方向的黑空之中火光熊熊,心中大凛。
大雍与大华以山阳关为界,而阳谷关则是长江入海的喉咙要地,若破此关东渠府,汴京就会危急,也正因此故,大雍将大部分兵力聚以此地,防止敌军侵袭。
然而,在阳谷关以南,还有一个突破口,晋阳城。
晋阳城城墙厚实,两面倚山,易守难攻,即便硬闯,亦有天险在外,未料华军此次声东击西,佯攻东渠,意在晋阳,这般舍近求远,舍易求难,不知究竟是何缘故。
晋阳危急,而东渠府外亦有敌十万大军,断不能开启城门出兵解救,莫非,这就是华国此役的目的?
赵永陵微微挑眉,华国想以本伤人,看起来的确是条好策略啊,不过可惜,他们也太小看大雍了吧……正如山阳关失陷,真正的砥柱是在阳谷关;晋阳城这个摆放许久的天险诱饵,之后,等待他们的是最精锐的南阳军,是大雍最厚实最坚不可摧的隐藏军。
南阳军曾跟随大雍最强悍的三大将军——赵劲远、云飞、慕容执南征北战,个个都是士中精英,后来云飞牺牲,慕容执退隐至江湖,朝廷调派赵劲远任护国大元帅,而南阳军,则留守晋阳城后的樊县。
赵永陵吁了一口气,淡淡道,“这三万华军不知能有多少人越过晋阳天山,不过不管剩多少,仍有两万南阳军等着他们,就轮不到我们操心的吧。”
西门傲闻言,摇头道:“永陵,南阳军此刻并非驻扎樊县。”
赵永陵大惊,“这话什么意思?”
云水与赵永祥亦是大凛,转头看向父亲,赵劲远神色凝重,“此事我和裴将军也是刚到阳谷关才听说,近日东境常有沙漠流寇偷袭,阳谷关兵力不殆,晋阳太守上书朝廷请求让南阳军移往镇守,兵部便允了下来,此刻只怕已赶不急回去救援。”
“开什么玩笑!那晋阳太守是怎么当的?区区沙盗不过为财,晋阳却是通境关口,现在大华来袭,他还能有心把自己的兵借给别人?”赵永陵大怒,照这么看来,若是华军突破晋阳,我雍军免不了与大华正面交战,只怕到时伤亡惨重,后果难以估量。
云水见自己三弟对着几位大将军如此叱喝,满脸黑线的推推他,小声提醒一句:“三弟,刚才来报不是说了,那晋阳太守已然中箭身亡。”
赵永陵这才发现自己的失态,见父兄尤其是大哥瞪着他,连忙以咳嗽掩了过去,赵劲远只做不见,沉声道,“阳谷关外华军十万,我等不可轻举妄动,晋阳天险难攻,此刻既是群龙无首,那便先派一人前去,我北军暂由崔护军暂领,云水,你去。”
云水抱拳陈诺,即刻启程。
这场战仍在以这种僵持不下的姿态进行着,赵永陵回帐后彻夜未眠,为晋阳城设计各种守城策略,预备到时让人送去云水那儿,未料天刚蒙蒙亮,便见云水大步踱了进来,赵永陵愣了一愣,惊道:“你怎么还在这儿?”
云水直接拎起水壶灌了两口,笑道:“晋阳据说来了位新太守,不需要我,我便回来了。”
赵永陵奇道,“新太守?这战事危急,我大雍能打战的人全部都出来打战了,朝廷哪还有人可派?”
“诶,你可别小看那新太守啊,他一到晋阳城立刻部署好守城将士,敌军强行攻城,那太守当机立断,竟炸毁晋阳天山的高山险脉,叫那厮进不得,只能退至谷底,结果中了我军埋下的箭阵,三万华军覆没了两万,剩下的也灰溜溜跑咯!”
赵永陵听得痛快,拍掌问道:“谁这么有才?”
“你一定猜不到,”云水神秘兮兮的笑了笑,“是小容!”
赵永陵险些掉了下巴,“谁?”
云水重复了一遍,“今科状元容辞,在得知南阳军调遣东境后,请缨助守晋阳,他这一战赢了,陛下高兴得很,便封了他这太守之职,哈哈,你说他威风不威风,就这么捡到了个太守之位。”
赵永陵面色铁青的看着云水,“你觉得这很值得高兴么?”
云水干笑数声,终于不再勉强,“三弟,我知道你的想法,小容有治世之才却不擅战,你担心他也无可厚非,可你也看到他做得很好,爹常道‘国家安危匹夫有责’,再说了,小容武功好,处事冷静,你何必过分操心?”
“凡与敌站,若敌强我弱,敌初来气锐,且当避之;敌攻我守,可引至危险之地,请君入瓮;若处天险之地,可使险而甚险,则无有不胜。”赵永陵缓缓地道,“这是小容这回的备战之策,你可记得出自何处?”
“是……《雍衡论》?”
“小容从小厌战,不爱看兵法军书,平日里也就听我俩偶尔谈起,你真以为他这回赢得漂亮,是突然开了窍?”赵永陵淡淡地道,“他拿着白染《雍衡论》,便当做了武功秘籍了么?”
云水茫茫然张开嘴,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半晌方道,“阿陵,也许你说得都对,可你不想想,小容为什么要来?你担心他,他便不担心我们了么?将心比心,他坐在京城苦等我们的消息,莫不是更为煎熬?你与他相称是知己,怎会连这也想不明白?”
赵永陵不再理会云水,他和着衣侧躺回塌上,默然垂眸。云水瞧着他的背影,微微一叹,有时人再聪明,再洞悉世情,也未必看得到自身的盲点所在。
点击书签……》
第十二局:烽烟卷起(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