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绝对不会杀你,朕要留着你,好好看着朕与他同坐江山!”
卫静苏仰天大笑,怜悯的拍拍康熙的脸颊,笑言道,“康熙,正午时分你居然还在做梦!”
缘何,在众人眼中,朕无论说什么,做什么,都跟疯子一般无可救药?难道说,朕真的做错了吗?或者说,朕从一开始就错了吗?
八月初九深夜,沈宛的尸体在荒野悄然焚化,骨灰被葬在了与阿布鼐相邻的墓穴。
沈宛香消玉殒一事,纳兰性德对外秘而不宣,隔三差五便到西山别院小住。
世人只知纳兰性德金屋藏娇,流连忘返,时常贻误早朝。
却不知,他沉疴日重,每日承受着精神和肉体的双重打压,每每痛苦难当,他才会强打精神入园小憩。
康熙二十一年,明珠一家从年初到年末一直走在绯闻和秘闻的风口浪尖,十条宫廷丑事有八条与明珠一家有关。
年初纳兰性德和嫡妻水浸天解除婚约的风波未平,他即豪娶江南第一名妓沈宛为妾,不惜拿出御赐别院博美一笑。
年末,刚满十五周岁的纳兰揆叙摇身一变成了康熙龙榻新宠,出入宫闱如同自家后院,气势之盛早已盖过其兄。
世人叹,英雄迟暮,青葱不再,龙眷更迭本无常。
107。落凤殇…第五十五章:宁湖殒浸天
一片梨花薄,一绾同心苣,一策天人隔
康熙二十二年,三月十八,康熙三十岁寿辰。百官献礼,万国来朝。
康熙大帝平三藩,东取台湾,北定沙俄,西遏葛尔丹。三十而立的康熙治下的大清国力强盛、政治清明、社会繁荣稳定、文化繁盛。
奇珍异宝,古玩字画,海外进献,康熙看的厌烦,听的双耳生茧。独独对一幅再普通不过的百寿图情有独钟,爱不释手。
殊不知,这是纳兰性德左手所书,以繁杂篆文变化书写几百个寿字方才组成硕大的草书寿字。据揆叙讲,这福寿字是纳兰性德花费了近半年的时间完成的。因为是左手小篆,一笔错,则整幅作废。
“他最近过的好吗?”
揆叙的容貌与纳兰性德年少时有七分的相似,每每见到他就有恍如隔世之感,仿佛时光倒流。
“哥的左手越来越灵巧,小篆、抚琴都难不倒他。”揆叙眉宇间多了几些戾气与桀骜,不似纳兰性德那般安详、宁静。
“既如此,朕心稍安。”
康熙提及兄长所流露出的珍视与疼惜,将揆叙磐石般的恨意慢慢融化,作为帝王,他也许情非得已,他也许……
“可是,哥,他并不开心。或者说,康熙十一年后,我极少见到他舒心的笑。”
真若论起来,纳兰揆叙和其弟揆方才是明珠和琼宇的儿子。纳兰性德俊逸脱俗的气质更像是道骨仙风的方外之人。
“朕,不了解他。不真正的了解他。虽说在一道二十年,朕从未静下心来,好好的读懂他。而他,只要我一个眼神,他什么都明白。”
没人能够否认兄长是个慧人,慧根独秀,睿智过人。普通的词汇已经承载和准确的刻画其人。他是揆叙的偶像,自小便是。
“皇上,这是今天的菜色,是皇贵妃娘娘差人送来的。”
贾孟城的到来将屋内动容的氛围打碎,康熙示意揆叙收好百寿图。
诱人的香气扑鼻而来,康熙挥手屏退左右。筷子夹起一片芦笋,于口中品位,“揆叙,你该知道,这是他的手笔吧?”
“……”揆叙认真的点了点头。
“他怨我,是对的。”
不知是热气熏蒸还是他悲从中来,揆叙分明的看到了康熙眼底的晶莹。
外人误会,宫人看不懂康熙与纳兰揆叙的关系。康熙把揆叙带在身边,目的单纯的难以置信。他想了解纳兰性德的一切,事无巨细,揆叙则是唯一的可能。
他能给纳兰揆叙的恰恰是他追求的。
纳兰揆叙在骨子里与明珠是一类的,做官入仕皆为功名利禄,否则缘何苦读十年寒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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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天波携厚礼进京,恭贺康熙千秋。同时也带来了惊人听闻的噩耗,水浸天于康熙二十一年七月二十九,死于气滞郁结,留下一遗腹子,名唤富森,业已被送回明府。
听到这个消息,康熙呆了近一炷香的时间。他无论如何都不愿相信,也无法相信水浸天会死,他甚至想飞到滇池红云邬亲自开棺验尸。
康熙丢下一句话,便让玉天波退下,“记住,水浸天在红云邬过得很好。”
康熙沉声对躲在屏风后的揆叙叮嘱道,“你也不要多嘴!”
“大嫂真的死了吗?”揆叙的声调有些颤抖,不由自主的颤抖。
“玉天波不敢欺君罔上!”说完,康熙双手撑住龙案站起身,步履蹒跚的出了南书房。
福全瘫坐在廊下,康熙见他满眼是泪,旋即明了,“二哥,快起来!”
“皇上,奴才失态!望皇上见谅!”福全跪倒在地,眼泪吧嗒吧嗒滴落石砖。
“都是自家兄弟,二哥,你怎么这般见外!”
“奴才纳兰性德给皇上请安!”纳兰性德龙行虎步的走来,于台阶下跪地奏报道,“启奏皇上,火器营和神机营已于南苑红门准备停当,恭候皇上检阅!”
“好,朕这就去!”康熙给福全递了个眼色,示意他不要多嘴。福全偷偷转过脸摸干眼泪,随着康熙回到南书房更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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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机营和火器营军备严整,训练有素,获得王公大臣和番邦使节的一致好评和赞誉。
之后的南苑行围,揆叙紧随在康熙身旁,纳兰性德仿佛看到了当年的自己,心下逐渐明了当时的矛头缘何那般恶毒。
后宫是女人的天下,女人争宠是天性使然。朝堂是男人的领地,争权夺利是立身之基。若一个男人于床榻间、朝堂上独享恩宠,只怕天底下无人容得下他。
然而,揆叙比自己要幸运的多。一来,明珠贵为当朝首辅,没人敢为床第之欢而发难于揆叙。二来,至今没人相信,揆叙可以取代纳兰性德在康熙心中的位置。
这一点,就连纳兰性德自己都颇为吃惊。人说,世人的眼睛雪亮,如比一看,果真不差。
永定河波光粼粼,湖泊沼泽绵延相间,草木繁茂,风吹草低,禽兽、麋鹿现。
午间,纳兰性德信步由缰,在小龙河边撞上了玉天波。确切点说,是玉天波在这里等他。
“玉寨主,别来无恙?”
“纳兰统领……”玉天波机敏的观察左右,确认周遭无人才低声哽咽道,“浸天去了……”
“哦!”纳兰性德耳畔嗡的一声,脑中登时一片空白,“什么时候的事情?”
“去年七月二十九。”
“哦!”纳兰性德木讷的点了点头,面部肌肉抽动,没有一丝的表情。
“按照水氏族规,棺椁沉在宁湖湖底。”
“哦!”纳兰性德眼前白光浮动,正午的日光灼烧刺痛双瞳,好疼!他手搭凉棚,遮住强光,踉跄着倒退了几步。
这一次,他没有眼泪,居然感觉不到丝毫的痛苦和异样。
生离死别在世人眼中永恒的会画上等号,水浸天笃定她与纳兰性德只至生离,然而她算的准开头,却忽略了相望于江湖的揪心和牵挂。看不到、摸不着的困难感同身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