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倒塌了。
作者有话要说:
☆、A…1…2
奄奄一息的小白兔依旧,连生气都没有。
顾节差点跳了起来。
他质问:“为什么?何至于死刑?”于理不合,真正于理不合。他又道:“虽身犯命案,但被告历来温文有礼,会致下滔天之罪,必有隐情,还请法官明察。”
法官道:“杀人偿命。抵死不认,罪大恶极。至今仍不悔改,重刑以示后继。年轻人,太浮躁了啊,该杀鸡儆猴。”
顾节道:“悔改!何来不悔改之说!”
法官问淳于:“你可认,杀人之错?”
淳于喃道:“不是我。”
顾节恨道:“淳于!”
大小孩扑着眼睛终于抬起头,红肿成核,真的成了小兔子。比任何时候都委屈:“节哥哥,你不要我,你不信我。明明不是我做的。”
我怎会不要你!
顾节心里磨牙,可是法庭上他不能说。他没法传达。
生生看着小白兔泪流成河,被押回监狱。
二审终审,忽然死刑已定。
顾节硬是回不了神。
他的推算不是如此。哪个环节错了他的算计?
偌大的法庭人鸟兽皆散,什么人情什么温暖,都空荡荡的就回响着:死刑,死刑。
他的假装正义凌然,假装一身正气,可笑得让他笑不起来。
隔着玻璃与听筒,那个成天像鸟儿追他叽叽喳喳的大小孩,只是恹恹地掀了眼皮,抽了魂一般,再没有闪亮亮的精气。
大小孩不肯拿话筒,顾节就一个劲地叫:“小孩,小孩。”
叫了几声,小孩还是憋不住地,手背擦了又擦,湿透了指缝。
淳于说:“嗯。”
顾节道:“不怕不怕,我去申请死缓。你乖乖的在里面,缓几年就可以有期,然后减刑,我等你出来。”
淳于又不做声。
顾节道:“是我的错。我失算。你怨我吧。”
淳于蚊子声说:“不怨。”
顾节喉咙哽了哽,又听大小孩道:“就让我明白,为什么?”
顾节踟蹰:“……我的错。”
“为什么?”大小孩不曾在他面前这么坚持。
淳于眼底,是可见的,浓厚的哀戚之色。羽毛般的浅浅刘海微微地颤着,飘得顾节心里漫天飞雪。大小孩身上所有东西都被收走,连同手指上那个,他爱极了每天摸摸摸的戒指。收走了,剩下一圈偏白的痕迹。
到底是谁看着刺痛些。
终究顾节道:“有人让你顶罪,用一百万来换。”
大小孩全身冰凉,半晌说:“哦。”
顾节急了:“我翻过案例的,你的情况,就几年刑期。我不怕,我会等你。谁知,谁知这样,完全不合法理!”
仿佛那人的气愤与焦急被隔在另一个空间,淳于耳里全是煞白的死寂,什么也听不见。哪怕是那个,他从来不会忽略的声音。
顾节还在说:“不怕不怕,我一定会让你出来。”
淳于已经缩了壳,还不够,更是五官埋到地底。
探访时间过,淳于被铐着手往回走。
顾节喊:“小孩。”
大小孩停了脚步,空洞地不知回望哪一处。他道:“我该知道的。你向来是那么爱财。”
他不知道的,只是原来,他也比不过那财。
那还有一声“小孩”,被噎在胸口,没了资格去叫。
顾节初次见到,那个大小孩,有非常难过的表情,非常非常。
***
法院门口声势浩大的记者群,把顾节围住。
他是打了稿的,早算好该怎么说,说什么能把名利双收。顾节对着黑黝黝的摄像机镜头,飘过眼的,是小孩羽毛般轻飘飘浅浅的额发。
顾节钻走了,实在不像他敛财敛利的作风。
闯一个红灯三百元。顾节急燎燎的,一路故意作对的十几个红灯,他一个不落地数着秒数等待,若是不看他慌急的手指乱敲方向盘。
风风火火冲进事务所,顾律师办公室里纸张文件翻飞,书册仰天俯地合不拢,赶猫捉鼠般砰砰框框。不明所以的同事们面面相觑。
应该有的,相同案例,不同审判结果。
大不了,就是向上法院再起诉。
他要财,也要人。
镇定冷静的顾律师,手颤得那不稳书。
大小孩,属于他的小孩,隔着玻璃那一眼,一直在他心尖上刺啊刺啊,荒芜得连血都滴不下来。
顾节喊助理:“把十年的刑事案例记录,全搬进来。”
助理一愣,一摞一摞地拖进顾律师办公室。
顾节把人赶了出去,舔舔指尖,飞快地一目十行。窸窸窣窣的翻页声,让他沉进律例的沼泽。沼泽中心是他打心里爱的小孩,就要淹没了头断了呼吸,他却只能在边缘徘徊。
他不想管是不是他把人推进去了。
他要管的,是怎么把人拉出来。
滴水未进,废寝忘食,风度端庄的顾律师,就坐在地上,两侧的书摞得差不多高,摇摇欲坠。灯管苍白的光打在他脸上,有不安的汗滴滑落。
他错的,他改。他欠的,他补。
不是所有正义都能胜邪。不是所有错误都能改正。
你欠了的,留了疤,便大概,补不齐整了。
顾节第一次在事务所熬一夜,家里没有大小孩在等他了。红色的朝阳刚升起,斜照进室内,把玻璃全染上了红色。
就是这一片血红,覆盖了黑暗,黑暗无处可逃,就钻进了顾节灵魂里。
可是顾节灵魂里也是红色。
手机响,他差点都不敢接。
手机说:“顾律师,你的委托人,自杀了。”
漫天漫地,哪里不是红的?你以为你可以躲在黑暗里,其实红色比黑色更浓郁厚重。
顾节说:“小孩。”
可是小孩不会再喊他,节哥哥。
顾节说:“蠢驴。”
可是小孩不会再佯气,我其实很聪明。
顾节说:“淳于。”
可是小孩不会为了他的第一次落泪而惊讶。
顾节冲进汽车,汽车冲进马路。
还不到第一个十字路口,还不知道他会不会闯红灯,一辆拖泥车憋着气朝他撞了过去。
顾律师打了个弯,车擦着护栏停了下来,避开了大车。
顾节脸还没擦干,糊着泪惊吓,下了车查看,直接就打了电话给保险。
电话里说:“喂?”
顾节回:“嗯。”
然后就挂了电话。他看见了一样东西。
在大车尾处,不知被风吹还是被轧过卷起,他曾见过的那个黑色物件,又翻飞了一下,落在车尾。
就那一个翻卷,把顾节翻得着了魔。
他不知道为什么,好像小孩在召唤他,他就走了过去。
那只是黑黑的,像黑色垃圾袋一样的存在。
顾节却患了魔。
把手伸了过去,想掀开,看看是什么。
好像小孩躲在里面,打开就会看见,他甜甜地叫自己,节哥哥。
可是,手指只是轻触到——
顾节就消失了。
作者有话要说:
☆、B…1
那是一片无穷无尽的漆黑,顾节唯一能想到的,就是被罩入了黑袋中。
哪里传出来的声音,像极从地下渗出,带着空灵的回音。
那声音道:“顾节。”
顾节问:“谁?”
黑暗里缓缓渗出个影子,也是黑漆漆的,顾节却知道,自己被看住了。
那影子道:“你可后悔。”
顾节就想起了那个大小孩。他还没来得及去见小孩一眼,小孩走的时候该有多害怕。其实那小孩,胆子很小。疼的时候就哭,被他哄两句了,也还哭。
想着想着,顾节哽咽道:“悔。”
那影子说:“顾节,阳岁二十八。淳于,阳岁十九。同年同日死,你负淳于一命。”
顾节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