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白头翁盯着鬼子师,他从来没有想过要弑父,这是件太恐怖的事情了。好半天,他才道:“鬼子师,你对我可是忠心耿耿?”
鬼子师道:“九爷,奴才对您的忠诚天地皆知,鬼神可鉴!为了九爷,奴才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白头翁看着他,又过了半天才道:“你跟我这几年,也算是鞠躬尽瘁,我本不想杀你。”他的语气中听不出悲喜,也没有愤怒,只是一种无法更改必须执行的命令。
鬼子师吃惊地盯着白头翁,白头翁的回答太出乎他的意料了,他以为可以得到肯定的答案,可结果相反白头翁居然要杀他。
白头翁的手中多了一件亮晶晶的东西。
凄寒似雪,残月如钩。
只是这道寒钩,钩起的不是难以释怀的相思,而是人的魂魄。
月雾星霜照归人。
星霜藏在月雾里,凄凄茫茫,防不胜防,照见的当然释魂归地府的人了。
当白头翁拿出残月钩的时候,必然有人要死。现在的白头翁,每一寸肌肤、每一个毛孔都渗出浓浓的杀气,这浓烈的杀气使他手中的残月钩弥散出层层的寒光,白头翁的眼光凝视着残月钩,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没有表情的表情往往比面沉似水、冷若冰霜更可怕。
鬼子师大惊,他跟了白头翁快十年了,岂不了解白头翁的诡诈和狠毒?所以他必须在最快的时间里,以最快的速度讲出真相,否则,他的命就没有了。
可惜鬼子师聪明一世,糊涂一时,无论他的话说得多么快,也不可能快过白头翁的残月钩。所以他刚叫了一声九爷,残月钩已经割断了他的喉咙,一条殷红的血线蛇一样盘在鬼子师的脖颈上,那凄寒的残月钩,又飞回白头翁的手上。
这道纤细如丝的血线,凝聚了更细小的血珠,这些血珠飘到地上,立刻被尘土湮没,连一点痕迹也没有留下。残月钩,才是凄寒如雪,皎皎似月,没有一丝血污。
鬼子师直着眼睛,再也说不出一个字来,他只得把那句话带到地府了。他本来想说他是孤竹天派到白头翁身边的人,这是他的保命符。孤竹天为了监察儿子们的言行,于是秘密派遣心腹,混迹于他儿子们的仆从当中,这是个公开的秘密。
白头翁当然知道鬼子师想要说的那句话了,所以他怎么可能让鬼子师有机会说出来呢?在七年前,他就想杀了鬼子师,他可以确定就是因为鬼子师的告密,才让他功亏一篑,被孤竹天撞破的。确定之后,他只能等机会,他要光明正大地杀鬼子师。今天他终于等到这个机会了,这个等了七年的机会,白头翁焉能错过?
鬼子师的尸体横称在地,瞪着死鱼般的眼睛。
白头翁的心中绽开了笑容,脸上还是没有表情,他按了下门边的机括,大厅上响起了尖锐的铃声,四个仆从闻声赶来,站在门口:“九爷有什么吩咐?”
白头翁坐在椅子上,让四个仆从进来。四个仆从进来后看见鬼子师的尸体,脸色一变。鬼子师是白头翁眼前的红人,怎么会死?
白头翁看着他们,这几个人里边很有可能还有孤竹天的心腹,他淡淡的道:“鬼子师不守臣仆之道,调唆主人犯上弑父,已然伏诛。你们几个将鬼子师的首级送给老爷子。”几个仆人答应着,将鬼子师的尸体抬了出去。
白头翁在玉鼎中添了块梅花檀香,顷刻间幽香四溢。白头翁很久没有这样的好心情了,除了这个眼中钉,不由长长的松了口气。千毒帝君会发怒,会生气,却能将他奈之何?杀千毒帝君的念头
他不是没有动过,但仔细想想,那是件太恐怖的事情,如果没有百分之百的把握,是想也不必想的。
除了自己,白头翁不会让任何人了解他心中的念头。杀千毒帝君这件事情如果和飞上青天比的话,还是飞上天比较容易一些。没有朋友,没有帮手,以他一个人的力量去杀孤竹天,无异于蚂蚁撼树。可是千毒帝君不死,他白头翁就永远没有出头之日了。
在杀死鬼子师以后,白头翁忽然想出了一个主意,既然杀死孤竹天是遥不可及的事情,不妨尝试杀死孤竹天的心,让孤竹天痛苦、愤怒,让他对涂冷绝望、生疑。
白头翁盘算着,鬼子师也许已将他修建神女宫嫁祸涂冷的事情告诉了孤竹天,也许还没有来得及报告,无论这件事情的真相孤竹天知不知道,白头翁都觉得这是个好机会。如果这件事做得好,足以激怒千毒帝君杀了涂冷的话,他白头翁付出任何代价都是值得的。
白头翁为自己沏了一盏热茶,他是个滴酒不沾的人,喝茶也是偶尔为之,他只有一个嗜好,杀人。在他看来,这个世界上只有两种人,一种是杀人的人,一种是被杀的人。杀人的人天赋异禀,却生活在痛苦里边,所以这个世界的不公平必须用血去洗刷。而那些活该被杀的人,都没有合适的理由活下去,那些人愚昧、软弱、贪婪、无耻,活着也是行尸走肉,杀了该杀的人,也算是替天行道。
白头翁喝了一口茶,微涩的香味噙在口中,他嘘了一口气,又觉得了深深的痛苦,不知不觉翻出了残月钩。凄寒的光芒照亮了他煞气腾腾的眼眸,眼眸中的酷冷,可以将烈火冻僵。
祁连雪
祁连的冬天总是让人意乱心灰,寒风怒吼着,好像森林里边觅食的野兽,连呼吸都是血腥的。
雪,下了七天七夜,天地间除了苍冷如死的白,再没有别的颜色。这样寒冷的天气,大约连野兽也都缩在洞里,不愿意出来。
通往山下的路上,有一堆柴在移动,在一片苍茫的雪地里,那堆黑黑的柴显得十分抢眼,柴堆很大,好像一座山。这山移动得不紧不慢,速度均匀稳定,担柴的人应该很年轻。
风,呼啸而过。
担柴的人抬起头,这是一张年轻的英俊的脸,只是这张脸上有些落寞和沧桑。他慢慢的走着,他住在这里已经好几个月了,就住在山谷中的一处农家,他现在的名字叫任怀雪。任是他母亲的姓,怀雪是怀念一个姓雪的女子。
落魂崖一战之后,他就留在这里,租下一家农户的房子。他每天上山打柴,担到集市去卖,这些日子里,他走遍了祁连山的大小山谷,就是不敢踏上落魂崖,不敢看死在悬崖上的雪初蝉。
落魂崖一战以后,铁仇宗被放逐在这片荒凉的山谷,在这段放逐的日子里,他要想平常人一样生活,他要彻底忘记雪初蝉,如果做不到,他就不能回铁马庄,这是辛无泪的命令。
铁仇宗知道自己办不到,他别的都可以做到,只有彻底忘记雪初蝉,他根本做不到。
雪,还在下,他心中想起的都是那个天山的雪夜,那个凄然若梦的雪初蝉。
风更凛冽,一刀一刀,刻骨的冷。
铁仇宗迎着风雪,下了山,路是通往集市的,他要卖了柴,然后买些米粮,还要买些粟肉糕给房主何婆婆。何婆婆特别喜欢吃粟肉糕,只是她不舍得吃,她每日积攒下了的钱都要留给儿子何大虎,她说她的儿子在外边做生意,十分辛苦。铁仇宗住在何家快三个月了,从来没有看过何大虎。何婆婆总是形容憔悴的样子,眼中彷佛永远含着一泡泪。
集市上的人不多,这样的天气,若非有事出来办,还有谁愿意顶风冒雪?铁仇宗把柴担放在一旁,等着有人来问价。
这个集市并不算小,十里八村的人都到这里摆摊交易,铁仇宗的身边摆着一个卖臊子面的的摊子,摆摊的是位三十岁左右的妇人,虽然荆钗布衣,却有几分姿色。只是她的生意也是不特别好,雪还在下着,她在忙着用肉,黄花、木耳、豆腐、鸡蛋、蒜苗和各种调料做臊子,臊子面的香气慢慢的飘散着。
铁仇宗身上的衣服显得有些单薄,他站在柴担前边,看着行人稀少的街市,感觉到寒冷和落寞。
卖面的妇人搭讪道:“兄弟,这么冷的天气,吃一碗臊子面如何,热腾腾的,这个集市上的人都知道,我桂花嫂的臊子面是最好的。”她说话的时候,缩肩呵手,显然是有些耐不住这雪天的寒冷。
铁仇宗感觉不到饥馁,但还是买了一碗面,那妇人粗糙的面庞和冻裂的双手,让他自然而然的掏出了铜板。他只是端着碗,碗上传递着面汤的温暖:“今天不会有很多人的,大嫂怎么还出来卖啊。”
桂花嫂有些抱怨的道:“有什么办法,昨天有位常来光顾的莫爷说今天来吃面,所以我在等他。”
铁仇宗道:“为了他一个人等这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