趁寄爷和屋里其他人打招呼的空当,覃瓶儿悄悄附在我耳边说:“你说的高人就是他吗?他的两只眼睛好厉害啊!看得我心里直发毛!”我点点头,给寄爷拿了个杯子,刚准备倒酒,屋外突然“咣当”的一声,好像什么东西被推倒了。巨响让屋里的人吓了一跳,花儿最为敏捷,腾的一声就蹿出屋去了,紧接着,激烈的汪汪声就在屋外响起来。
我疑惑地跟出门。听到花儿狂叫,我以为有人来了,正准备喝住花儿,却突然看到一个穿蓝布衣服的人在场坝边一闪就没了。“佬伢?”我惊骇地大叫一声。
屋里的人听见我的叫声,也跑了出来,“你刚才在喊哪个?佬伢?”我父亲惊慌失措,摇着我的肩膀问。“好像是,我也没看清楚!”我的眼睛直直看着那个穿蓝布衣服的人消失的地方,喃喃地说。
“天!他老人家回来做啥子哟?你刚才不是已经请他喝酒了吗?”父亲蹾着脚说。
“快看花儿!它在那里做啥子?”我妈突然惊叫一声。
其他人听见我妈惊叫,才注意到花儿拱着屁股,脑袋拱进场坝边的一蓬芍药花丛中,嘴里时而低低地呜呜几声,时而又退出来汪汪咆哮几声。由于天色已暗,天又开始下着小雨,我们看不清花儿在那丛芍药花丛中到底做什么。我父亲急忙对我妈说:“你快去把屋檐上的电灯打开嘛!”我妈慌里慌张跑去开了电灯,场坝一下子就亮堂起来。
就在电灯亮起的那一霎那,从芍药花丛中蹦出一只巨大的蛤蟆。花儿吓得连连退了好几步,歪着脑袋,绷直身子,眼睛死盯着那只巨大的蛤蟆。
“天!啷格有恁个大个蛤蟆哟!我活了六七十岁,还从来没有看见过恁个大的哩!”文书老汉也蹾着脚说。
那只蛤蟆有一个小石磨大小,浑身长满了让人看到就想吐的黑疔,身上的皮肤麻一块黑一块的,两只脚掌的大小与我父亲自己做的棕树叶扇子不相上下;一般蛤蟆的脚掌是白色的,而这只蛤蟆的脚掌却是骇人的血红色,从额下到肚子的皮肤却是死尸般的白色;肚子鼓得溜圆,一小半拖在地上,就好像被吹得涨满气的猪尿胞一般透亮,仿佛马上就要炸开;一张怪异丑陋的嘴大张着,血红的舌头伸出来尺把长,两只铜铃般的眼睛也是妖异的血红色,闪着夺人心魄的红光,一动不动死盯着花儿。
花儿已经停止狂叫,喉咙里发出骇人的呜呜声,见那只怪蛤盯着它,倒不敢随便发起攻击,在离怪蛤一米左右的距离,围着它转起圈来,那怪蛤也跟着转圈。由于怪蛤身形巨大臃肿,每转动一下,它都要伸出蒲扇般的大脚向外撑一下,行动显得很迟缓,两只怪异的眼睛却始终盯着花儿的脚步,不敢有丝毫松懈。
花儿见那只怪蛤如此动作,围着怪蛤转得越来越快,两只尖利的牙齿闪着白光,一滴滴口水顺着血红色的舌头滴到地上,浑身的黑毛根根直立,粗短的尾巴摇个不停,喉咙里的呜呜声越来越大声。
怪蛤见花儿加快脚步,害怕它突然发起攻击,也加快了转圈的速度。不过这时它已经不是靠单脚来移动身体了,而是当花儿转了半圈后,身体猛往后一跳,眼睛依然和花儿的眼睛对视着。那怪蛤跳起来时,蹦得不高,它硕大的肚子拖在水泥地上,吱吱有声。那声音听在耳朵里,让人心烦意乱,牙齿发酸。
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地看着场坝里那一狗一蛤不停转圈,没人说话也没人行动。而此时,雨越下越大,粗大的雨点打在水泥地上,溅起一个个巨大的白色水泡。“一落一个泡,大雨还没到”显然,更大的雨即将到来。
花儿围着怪蛤转了不知多少圈,始终没找到合适的攻击机会。它于是脑袋一摆,突然停下脚步,迅捷无比扭过身,围着那怪蛤逆向转起圈来。怪蛤正累得肚子一鼓一收,不提防花儿有此一招,硬生生刹住自己的身子,双腿用力一蹦,在空中转了个一百八十度的身,两只血红色的眼睛又死死地盯住花儿的脚步,眼中的红光越来越浓,看样子它已经被花儿激得满腔怒气,焦燥不安。
花儿见怪蛤如此,不再只按一个方向转圈,时而顺时针转半圈,时而又逆时针转半圈。转圈的同时,间或猛然向怪蛤一冲,随即又缩回脑袋。怪蛤在花儿的血盆大嘴快要接触到它身体时,猛然一缩,向后退了两步,并把血红的舌头向花儿一扬,准备随时发起反击。
此时那雨已经象天破了一样,哗哗啦啦下得更大更密。天色已经黑透,屋檐下的电灯照着场坝,地上升腾起一股股乳白色的水雾,而场坝上已经形成厚厚的积水。一狗一蛤在雨中僵持,不时扑腾起一大片水花。我借着电灯的光,依稀看见怪蛤周围的雨水象墨汁一般黢黑。再一细看,发现那黑色的水从怪蛤身上的黑疔顶部渗出来,顺着它身上恶心的沟壑,蜿蜒流到地上的雨水中。
花儿估计已意识到那黑水危 3ǔωω。cōm险,不敢轻易跨入黑水中。当那黑水快要流到脚边时,它猛然向旁边跳开,大张着嘴,喉咙里的呜呜声更低更急。
“他妈,快去给我找斗逢和蓑衣!”我父亲看到这里,担心花儿出危 3ǔωω。cōm险,急忙向我妈喊道。听他的意思是想冲到雨中去帮花儿一把。
听到叫声,其他人都从惊愕中醒过神来,纷纷叫嚷着找武器,准备去围攻那只怪蛤。我在慌乱中摸到一根捶衣棒,慌里慌张准备问寄爷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却发现寄爷根本就没有跟出来。
“寄爷,这是啷格回事啊?”我向屋内的寄爷喊道。
“鹰鹰,盯着那只癞壳包……我和这个姑娘在屋里呢!”寄爷在屋里大声对我说。
我听见寄爷的声音,才注意到覃瓶儿也没跟出来。——这就怪了,如果覃瓶儿害怕那只怪蛤,不敢出屋倒情有可愿,而寄爷号称“高人”,见过几多更不可思议的事情,怎会害怕区区一只蛤蟆呢?——这事儿不对头。
我妈在慌乱中没找到斗蓬和蓑衣,急得我父亲连连跺脚。他正准备光着头冲到雨中,被站在旁边的满鸟鸟一把拉住,“哥,你看!”
原来,花儿此时已经不再围绕那只怪蛤转圈,地上黑水流的范围越来越大,那只怪蛤身上的黑疔就像血管破裂一般,汩汩流出一团一团漆黑如墨的黑水。花儿已经被逼得离那只怪蛤有三米多远的距离了。
花儿见无机可趁,激得它凶性大发,见我父亲要冲到雨中,猛然后退几步,牛犊般的身子剧烈一抖,浑身的雨水随着摆动,像一颗颗子弹从它身上射出。花儿低着头,前脚在地上刨了两下,后腿弯曲,绷紧身子,象一张烈弓突然一弹,势如闪电般向那只死盯着它的怪蛤扑去。
怪蛤见花儿冲来,“呱”的大叫一声,突然从雨水中直立起来,肚子不再收缩,而是鼓得更厉害,颈项下的皮肤更是鼓成蓝球大小,两只血红色的眼睛蓦然暴出精光。看见花儿即将扑到,怪蛤突然张嘴,迎着花儿篼头篼脑喷出一团红色血雾。血雾在电灯的照耀下,混着雨中升腾起的白雾,看上去触目惊心。
花儿收势不住,长毛直立的脑袋被那团血雾包个正着,惊得我们在屋檐坎上齐齐大叫一声:“花儿!危 3ǔωω。cōm险!”摸起家伙什就要冲进雨中。
“不要动,那黑水有剧毒!”寄爷的脸不知何时贴在花窗上,眼睛透过花窗格子看着外面的情形,突然对我们大叫一声,“先看看情况再说!”
屋外的人听见喊声,止住脚步,再去关注场坝上的情形。此时,花儿已经和怪蛤抱成一团,花儿的前脚死死摁住怪蛤的身子,张开血红色的嘴,露出闪着寒光的尖利的牙齿,伸头想去咬那怪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