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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部分(2 / 2)

路,在迷蒙的雨幕中延伸。

滂滂沛沛的秋雨,透过香樟枝叶的间隙,密密麻麻地砸在车子的窗玻璃上,白茫茫的齑沫蒸蒸腾腾。虽然雨刮器的刷新频率已到极限,挡风玻璃上还是涌动起无数条透明的水流。这些水流渗入我的骨子里,渗入我的血液中,把我的心浸润得冰凉剔透——是有点无奈的。我苦笑着摇头,苦笑着偷偷瞥虹云一眼,她漂浮在我身边的位置上,眼神里长满了忧悒,这种忧悒就像沼泽地里的野草,窗外这个混混沌沌的世界和身边这个混混沌沌的男人,都为它们的滋长提供了充足的养料。我害怕这样的眼神,虽然这些年来这种眼神一直如影随形,我还是害怕,我害怕在它的作用下,我的一些决心会动摇——渐渐的动摇——在这个秋雨淋漓的最容易动摇最不该动摇的时刻轰的一下土崩瓦解。

我打了一个寒颤。在这个颤巍巍地随着西部大开发的脚步意欲去采撷新的希望的雨天,我忍不住打了一个寒颤。我不知道这个寒颤意味着什么,我只能闭上眼睛,让思绪随着急管繁弦般的雨声去领略往日的风景。我想起了六年前,想起了六年前首次南下粤都的那个雨天,那天虹云也是这样静静地送我上机场,那天虹云的眼神是冬天里的一把火,那天我周身的每一根血管都在沸腾……

车子进入杭城国际机场的时候,我悄悄拉着虹云的手下了车。雨,鞭在我的身上,鞭在伴随我六年的“卡丹璐”皮包上。虹云为我撑起了伞。望着眼前这个白茫茫的世界,我的脸上涌起凄迷的苦笑。雨里来,雨里去,走入霏霏,想入非非。这六年的人生就像一卷灰蒙阴郁的胶片,从片头到片尾一直下着雨,时而淋淋漓漓,时而淅淅沥沥,天潮潮,地湿湿,就连梦境里也把伞撑着,而就凭着头顶的这把伞,即使躲过了杭城这一阵潇潇的冷雨,能躲得过西南整个淫荡的秋季吗?虹云,其实你是知道的,你知道西南的曙光就像眼前的雨雾一样飘渺飘渺,你知道西南飘渺的雨雾中还有千丝万缕让我斩不断理还乱,那么,你为何还舍得让我再次远走高飞呢?

侯机大厅里,虹云替我办理了登机手续。

“回去吧,婷婷快要放学了。”我原想说一些表露心迹的话,可我没有说,我不知道该怎么说。我只是把某些情绪顺理成章地糅合在有着星星点点火光的脸庞上,把它调制成一杯浓浓的鸡尾酒,我意欲用酒的气味和酒的颜色,把她的忧悒感化成一种热度。

她伸手轻轻地抚平我散乱的头发,她的眼神中隐隐地透露出一种期盼,一种藏匿在忧悒和温柔中的期盼:“灏儒,我要你记住,杭城——你的家。”

我点了点头,一种深沉的疚意在心的深处涌动不息。大庭广众下的吻最是激动人心,我们已经有好多年没有这种亲密的动作了,可是现在有——我有这样的冲动。

“各位旅客,从杭城飞往蓉州的SZ4504次航班马上就要起飞了,请大家准备好登机牌,从2号门登机……”软绵绵的声音在我们的空气里流动起来,它像虫子一样飞进我的眼睛,让我难受。男人是不流泪的,我应该坚强一些,再坚强一些,坚强的男人才是妻子心目中永远的男人。我强忍住蠢蠢欲动的泪水,从妻子的怀抱中解脱出来,在她殷殷目光的护送下,转身义无反顾地向安检口走去。一路上——直至机场的停机坪——直至在飞机上找到自己的位置,我的心里一直这样对着虹云说:灏儒懂事了,灏儒成熟了,灏儒将近到了不惑之年了,灏儒不会再犯惑了,灏儒一定会回来的,会回来的,回来的,回来的……

轻飘飘的身体腾空10000米。我慢慢闭上眼睛,随着浓重的颜色飘忽而去。我要在某一刻的某一分的某一秒到达某一境界,那儿有一片嫩绿的青草地,那儿有无数的萤火虫泛着虚幻的光……我渐渐闻到了一种熟稔的味道,一种与我的过去有着某些关联的味道。我知道,这是紫罗兰的味道。这种味道能激发起潜意识中斑斑锈迹的灵感。在这种味道的诱导下,那卷记载着我的六年人生的下着雨的灰蒙蒙阴郁郁的胶片和那段长满湿漉漉黏糊糊苔藓的记忆,在我的脑海里逐渐逐渐地明晰起来……

第二章

1

六年前的那个秋天,我做了一件傻事。虽然我自己不这么认为,可我的同事们都这么说,包括我的顶头上司——恨我恨得咬牙切齿的“老妇人”常谦,包括我们报社的开社元老——成天捧着个搪瓷大茶杯的“老古董”, 包括我的得意门生——表面平淡无奇内在却是冰雪聪明的徐静,当然,我们高大魁梧的总编辑石漱钧先生应该除外,因为他是我最知心的朋友,只有他懂得我怂恿我,后来我却成了刽子手,我亲自害了他,我眼巴巴地看着他在两位美丽绝伦的女子的牵引下笑眯眯地飘向一个极乐的世界。

那时起,我的天空一直下着雨。

在雨中,我和露露演绎了大海与帆船的故事,我和岚岚演绎了洪荒时代刀耕火种的故事。

在雨中,我得到了很多,我失去的更多。

那时,我不知道这些。因为,六年前决定要离开报社的那个下午——阳光灿烂,我不懂得雨的滋味。

2

那个阳光灿烂的下午,我铁定了决心。

那时,我的心里是兴奋的,可我没有把它流露出来。我跟往常一样埋头审理稿子,我审得很认真,很专注,很有耐心。我知道,这个下午的这个时候对我很重要,我不想因为稍许的疏忽留下终身的遗憾。

“萧主任,下班了。”对面的徐静顶了顶鼻梁上沉沉的钛金眼镜,把两缕夕阳的余辉反射在我的案桌上,那光线黄黄的,浓浓的,柔柔的,散发着暖暖的温度。

“你先回去吧!”我瞧徐静一眼,淡然一笑,继续埋头审理稿子。徐静的身材过于瘦弱,曲线轮廓也不十分明晰,除了脸上几颗不是很显眼的痘痘之外,丝毫没有年轻女子令人怦然心动的青春活力,在感叹她应该在胸口前多塞几层厚厚的海绵时,又不免要为她那小巧的鼻梁能否承载那副沉沉的布满年轮圈圈的钛金眼镜的重压而忧心忡忡——这是她刚进报社时,我对她的第一印象。随着时间的推移,我的这种偏见时刻都在修正中,渐渐发觉,她其实也挺有魅力,而交往愈久,这种感觉也就愈来愈甚。于是乎,我老是纳闷,为何一些天赐娟秀的容貌留给人们的美感犹如流星一纵即逝?而一些平淡无奇的女子却拥有一种回味无穷的魔力?其实,这并不是一个十分深奥的问题,可我一直不想去破译,我破译不了的,对女人的研究,我缺乏的是经验。

圈完稿子上最后一个句点,我下意识地揉了揉眼睛,发现印在案桌上的那两缕光线不知什么时候已悄悄匍匐到了我的脸上,像两只俏皮的小动物,亲切,温驯,暖融融,火辣辣。面对阳光中有些让人目眩的钛金眼镜,我突然有了一些感悟,想起库鲁拿的一句名言:美,是从生命内部射出的光芒。这也许就是徐静的魅力所在吧!

“萧主任,你太太要你6点钟回去的。”

徐静的声音犹如音乐的细流在暖融融的阳光中流淌。在这个有些不同寻常的时刻,我的反应却显得很迟钝,我的视线直愣愣地聚焦在钛金眼镜上,我想把这个黄昏的最后一缕阳光和眼前这个阳光一样的女孩永远收藏在我的记忆中。徐静慢慢低下了头,下意识地从鼻梁上摘下钛金眼镜,用抹布不停地擦拭着镜片,刚才还匍匐在我脸上的那两只小动物悄然溜走,转眼间便在周边的墙壁上和头顶的天花板上窜来窜去。我的失态足足持续30秒钟,幡然醒悟的时候,发现徐静的脸上泛着一大片嫣红的桃花,我赶忙收回视线,一边点头,一边整理案桌上凌乱的稿子。

“晚上的国庆茶话会,你还有时间去参加吗?”稍许沉默后,音乐的细流又在暖融融的阳光中流淌起来。

“你去参加吧!写点茶话会的报道,连同这几篇国庆专稿一起编发。”我抬起头,笑了笑,随手把改好的几篇稿子递过去。我发觉我的声音有些抑郁,有一种莫名的情绪在感觉中蔓延,它们像蝌蚪一样的油滑,它们迫不及待地想从我的心里头涌出来。我不知道在这个阳光女孩的面前,我的这些情绪该不该随意地流露,我只觉得我有一些话要说,我要对她说,非说不可,这是一种责任,仰或有更多更多的缘由,说不清道不明的。于是,我不得不把眼光再次聚焦在那片桃花盛开的地方:“小徐啊,你年轻聪慧,业务水平无可挑剔,从今以后就要独当一面了,好好地干,不要辜负大家对你的一片厚望。”我的声音像是蛇在阳光中的舞蹈,在扭曲中散发着一种可以触摸的热度,对面树林里那片嫣红的桃花在这样的温度的催化下,产生了一种云雾缭绕的效果。

“是不是我做错了什么?”

“没,你很出色,只是在为人处事方面还嫩了一点。这儿不是世外桃源,不是淡妆浓抹的西子湖,这儿是海,深邃莫测的海,无风三尺浪的海。若要在这儿有所作为,就得时时谨慎处处留神,懂吗?”我的话说得没头没脑,却也是语重心长,不咸不淡的还有一种沧桑的味道。徐静虽然感到很迷惘,还是认真地点了点头。于是,我接着说道:“石总还是很赏识你的,多多与他沟通,对你有好处。”

“嗯!”徐静轻轻地点了点头。

从钛金眼镜里那抹充满感激的眼光中,我渐渐找到了宽慰。我的心里慢慢升起一种热腾腾的感觉,这种感觉在身体的各个部分扩展,最后便红红火火地闪烁在我的脸庞上,我把这些亮色呈现给她,让她在以后的日子里始终都能感受到这些光环的存在。我似乎觉得还有话要说,我的嘴唇正准备蠕动的时候,石漱钧的身影极不适时宜地呈现在我们的视线里,夕阳从他的身后射进来,把他的影子斜斜地覆盖在徐静的身上,我只得把要说的话吞回肚子里。

“大家都下班了,你们俩还在这儿卿卿我我。”石漱钧径自走到徐静的面前,一边意味深长地打趣,一边意味深长地微笑,“该不会打扰你们俩的好事吧?”

“石总,你在说些啥哟!”徐静给石漱钧倒茶的时候,偷偷瞥我一眼,脸上的桃花如火如荼。

石漱钧是个有城府的人,知道适可而止。她接过徐静递过来的西湖龙井,轻轻吹散漂浮在水面上的茶叶,非常悠闲地呷了一口,幽幽的茶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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