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e all right,一言为定。”
车子驶进“易园”的圆拱门,在里面打了几个拐,稳稳地停靠在“聚雅轩”前的喷水池旁。陆老板把手一挥,风趣地说:“下车吃饭,酒足饭饱后进军‘果园’找阿妹,咱们日以继夜通宵达旦,玩它个痛痛快快。”
雷天久心花怒放,“啪啪啪”拍起手掌。
“小狗掉进粪缸里,够你美的。”
茵茵白了雷天久一眼。
看着雷天久怯生生的模样,岚岚笑了。
第二十九章
1
惊风飘白日,光景西驰流。
酷暑已过,秋风渐起,气候慢慢变得宜人。窗外草木黄落小径红稀,萧瑟西风惊动疏桐枝叶间哀婉凄切的蝉声,摇落芭蕉丛中的萧萧细雨,湿了桂花润了金菊。江云漠漠桂花湿,秋雨翛翛荔子然。人家收获的是沉甸甸的荔枝,我采撷的是一堆又涩又苦的烂果。音像市场的明争暗斗早已如火如荼,我却心安理得地对着窗外的桂雨孤芳自赏。
我慢慢把视线从窗外拽回来,长长地叹了口气,有一丝力不从心的惨然,更多的则是身不由己的无奈。聚集全国音像界精英的粤都音像城,在鼓乐喧闹声中拉开帷幕。我和陆老板合作的发行部,生意虽然不是很红火,却也勉勉强强过得去,我们各自心知肚明,发行部不过是装装门面,真正要化心思的自然是制作这一头。音像城开业不久,你死我活的价格大战已是弩张箭拔,首当其冲深受其害的竟然是我们的产品,竞争的对手不是别人,而是我们自己。
厄运的阴霾像冥冥中的鬼魂,如影随形。
要追溯连环波澜的源头,正是发生在去年国庆期间的那场风波。目前音像城内销得最火暴的,就是那批被充公后低价处理了的产品,究其原因,不外乎是比制作成本还低廉的发行价。同样的产品不可能出现两样的价格,这是市场经济的定律,谁也抗拒不了,如果按这个价位倾销,我们最近制作出来的这批货,少说也得亏损几十万。是忍痛割爱,还是蓄势待发?我和陆老板产生了分歧。
“陆老板,目前的状况是我们始料未及的,危机既然出现了,就要想方设法去化解。当务之急是回笼资金,立刻着手对版子的重新组合,以最快的速度,把新面孔推向市场。流水不腐,户枢不蠹,等待等于失去客户,失去改进和发展的机会,最终导致失去市场。”
陆老板似乎并不焦急,他喝了口茶,点上根烟,慢条斯理,大有临危不惧的大家风度:“萧老板,你的观点与我有异曲同工之处。可我的意见还是不急于低价抛货,你被充公处理的那批货很快就会销完,一两个月后主动权又稳稳地回到我们的手上,版权在我们的手心揣着,你急什么急!”
陆老板过于自信了,生意场上瞬息万变,丝毫不能有侥幸心理,只怕到时顿足捶胸后悔莫及啊!我淡然一笑,竭力掩饰心里的忧戚和焦虑,尽量把话说得委婉而不失分量:“跌价容易涨价难,自古如此。即使一切天随人愿,我们白白失去这么多宝贵的时间,似乎也是得不偿失。”
“当然不能按兵不动,存货先搁着,你这边照干不误。”
“巧媳妇难以无米之炊啊!”
“不就是钱吗?我来想办法。”
“为了凑足启动资金,你已竭尽所能,如今再让你釜底抽薪,我怎过意得去?我也想想法子,尽点菲薄之力。”
“不用,我已有着落。万事都有缓急轻重之分,哪怕是倾箱倒箧,我也要孤注一掷搏上一搏,我们的事业刚起步,此时不能有所作为,以后就很难逐鹿中原。”
我已无话可说,既为他见微知著的眼光所祈服,也为他豁达豪爽的心肠所感动。然而,这样的冲动就像月光中的昙花,瞬刻便逝。孑立在三九凌厉的寒风里,曾经复苏的心再次变得僵硬。
黄金季节渐入高潮,音像市场一反常态。音像城的老板们为了笼络客源抢占地盘,一方面倾囊投入大制作,一方面不惜血本大抛卖,产品价格动荡不定,日益低迷的颓势断然已成定局,虽然生意火暴,可做得愈大销得愈多亏得愈惨似乎已成定例。这其实不是生意,早已演变成一场你死我活弱肉强食的拉锯战,受益的是消费者,受害的是我们这些小打小闹的小老板。苦心经营几个月,好不容易撑起的江山不见了三分之一。我已黔驴技穷,陆老板更是顾此失彼。事态已很明朗,如若再硬拼下去,不但我自己愈陷愈深,连陆老板的小本家产,不用很久时间也会输个精光。
识时务者为俊杰,该是浅尝辄止急流勇退的时候了。
“好吧,我同意你的观点。”在陆老板的办公室,他专心听完我对形势的分析后,发表了意见,“停顿不等于停止,我们是养精蓄锐以逸待劳,先让他们大打出手,待两败俱伤元气大耗之时,我们再出其不意地杀它个回马枪。”
对于陆老板轻飘飘的言词,我实在不敢恭维。当然,音像市场啼笑皆非的现状,只待三足鼎立规模效应的格局初成雏形,便会逐渐转入正常,可仅凭我们现有的实力要想称雄市场,那是蚍蜉撼树不自量力。一年前的辉煌已经失之交臂,只能回味,不能重现,在这样的情形之下,我不得不考虑自己的退路:“再过半月就是春节了,我想回杭城过年。这边的一摊子就有劳你费心了,等形势好转,我马上赶回来。”
陆老板满脸堆笑:“行。不要有思想顾虑,你杭城公司需要的货,我保障供给。安心走吧,有事电话联系。”
2
阿坚开着“白雪公主”,陪我在大街小巷转悠了大半天,回到办事处已是斜阳西沉近黄昏。
岚岚做好了可口的饭菜,正在等待我们吃饭。自从雷天久和茵茵走后,做饭洗衣的活儿一股脑全都落在了岚岚的头上,这套原本邋遢不堪的库房,经她一番精心的拾掇,面貌焕然一新。她的人却消瘦了好多,由于我事业上的不顺,她那无羁无拘活泼开朗的性格日益变得消沉阴郁。看着她那张日益憔悴的面容,我的心里除了一丝惴惴的不安之外,还有一种深深的歉疚。我从阿坚的手里接过那只精致考究的大塑料袋,随手递了过去。岚岚接过塑料袋,从里面取出一件绛红色的女式真皮大衣,妩媚动人的大眼睛冒出两道光焰灼人的火花:“灏儒,这是……”
“为了给你买这件皮大衣,萧老板转了大半个粤都城,在商场里精挑细选了两三个小时。”阿坚在一旁插起了嘴。
岚岚依然心有疑虑,她依依不舍地把皮大衣装回塑料袋中:“除非太阳从西边出来。不闹了,我们吃晚饭吧!”
“岚岚,我早就想给你买一件雍容华贵的貂皮大衣,你看我现在这狼狈的处境,只得作罢。”我蹩着眉头,苦笑着摊了摊手,一脸的无可奈何,“去吧,去房间里试穿一下,看合不合身,如果不中意,我这就给你去调换。”
“灏儒,真的!”岚岚的脸上绽出艳丽的花朵。
我点了点头,心里像被无形的尖刀捅了一下,全身每块肌肉都在痉挛。都说江南才子怜香惜玉,而我呢,我的良心到哪儿去了?我自己的心里清楚,岚岚跟随我两年有余,今天是破天荒第一次亲手给她买衣物,假如我道明此举的真正用意,现在她还会这般神采飞扬吗?
岚岚穿上皮大衣从卧室里走出来,丝一样柔滑飘逸的长发,梦一般温柔迷蒙的眼睛,配上绛红色柔美亮丽的皮大衣和脸上甜美的笑靥,这样的诗话中人,也许应该称她为永远的女孩。看着她那娇嫩欲滴的身姿和酣然陶醉的神态,我心里绵绵不绝的愧疚和牵肠挂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