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她跟Eric是今天下午的飞机回S市。S市也算是半个旅游城市，昨天她就跟Eric说好了，上午带他去几个地方走走，尽一尽地主之谊。
洗漱完之后，拿起手机看时间，才发现夜里确实有3个未接来电。
显示的是宋启明的号码。
宛珠把电话拨回去，等了很久，才听见宋启明有些疲惫的声音从话筒另外一端传来。
“宛珠啊？”
宛珠应了一声，“爸，我昨天没听到手机，你找我有事吗？”
宋启明默了默，“你妈妈住院了。”
再疏离，终究也是血缘相连的母女。听到这句话的瞬间，宛珠心里咯噔了一下，跟Eric打了个招呼就打车直奔医院。
宋启明正在喂孙美丽喝粥，见她那么快出现，也有些意外。
“我昨天在本市出差。”宛珠解释，又画蛇添足地加了句“昨天比较忙，本来想今天到家里看看的。”
孙美丽的眼神黯了黯。如果不是宋启明的电话，宛珠大概都不会联系一下他们。纵然是到了B市。可是这样的客套生分，又可以怪谁呢？
她今天已经好了很多。昨天凌晨是心脏病发，一度进了危急病房，宋启明才慌了，半夜给宛珠打电话。
宛珠从来不知道孙美丽还有心脏病。
孙美丽笑了笑，“只是血管有点硬化，供血不足而已。不是什么大毛病。人老了，总会多出一些毛病来。”
宛珠有些心酸。孙美丽这么爱美的女人，居然也有自嘲自己老了的一天。自己小时候，最深的印象就是孙美丽每次出门前总要在穿衣镜前反复换衣服配搭、化妆，那个时候，化妆的女人还很少，但孙美丽就已经有了全套的粉饼、口红和眉笔，是托朋友从国外带回来的。后来，宛珠成年之后，她还是依然对衣着极为讲究，喜欢穿一些年轻的款式。宋启明有一次出差回来，送了她一条银灰色的丝巾还被她说了一顿“我年纪又不大，你送个老太太要戴的颜色给我做什么”。
陪宋启明去化验科拿报告的路上，宛珠细细地问了孙美丽病发的情况。
宋启明叹气：“还不是因为宛珍不听话……”
宛珠不吱声。
“昨天晚上快十二点了，她忽然打电话到家里，说她要订婚了。你妈妈急了，说怎么能家里人都没看过对方一眼就说要订婚。宛珍不太高兴，就说如果你妈妈不同意的话她就留在美国不回来了。你妈一急，就发了心脏病。”
宛珠本来手里拿了一个小小的热水瓶，预备帮孙美丽打点热水的，闻言一怔，手上松了松。热水瓶哐当砸在地上，一粒瓶胆的碎片溅了出来，刺在□在外的脚背上，划了道细细的血痕。幸好热水瓶里没有水，倒是没有烫着。
宋启明吓了一跳，赶紧查看宛珠伤势。
宛珠脸色发白，抱歉地笑了笑，让宋启明先去拿化验单，自己蹲在地上慢慢地将碎片拢到一堆，找楼层的清洁工要了个扫帚和簸箕，把碎片都扫得干净了。
倒垃圾的地方在楼层拐角的一个小房间里。宛珠把热水瓶的残骸丢进垃圾管道，忽然有些疲累，顺势在旁边的楼梯上坐了下来。
订婚？是跟盛逸风吗？看来，那天叮叮说的话也并不是空穴来风。
那么，盛逸风前天晚上莫名其妙的那个电话，是为了要向自己报喜？还是通知一声，斯人已有美相伴，你也可以尽情追逐自己幸福了？
宛珠啊宛珠，你还真是天真，莫非真以为他是挂心着你呢。宛珠在心里对自己冷笑，把头慢慢靠在旁边的栏杆上，闭上了眼睛。
很好，她想，等会儿可以告诉孙美丽不必担心，这个女婿其实她一早就见过了，而且还是B市赫赫有名的企业家的富二代。找到这样的女婿，哪里用得着发心脏病呢，应该弹冠相庆才对。
孙美丽的病虽然缓了下来，但还是要住几天医院才可以回家。宛珠因了这一场病，第一次注意到父母苍老的痕迹，终究不太忍心抛下他们径直回S市。跟Eric说明了原委，Eric倒很爽气，直接给了她半个月的假期。
于是当天晚上，宛珠就把行李搬到了医院。孙美丽晚上需要人值夜，宋启明值了一天，已经掩不住疲色，宛珠遣了他回家，自己陪床。
孙美丽吃了药，很快就睡着了。宛珠躺在病房靠窗的一张折叠床上，却殊无睡意。大约是这张床睡得实在太不舒服了，抑或是因为吃不惯医院的饭食，晚餐没怎么动，肚子里空空的有些不太舒服，或者是因为同房间的另外一个病人的打鼾声——宛珠对入睡的环境其实是挺讲究的，有一点儿声音都会睡不着。
孙美丽的呼吸安静而悠长，宛珠侧转了身，今天是阴历十五，窗外的月光格外明亮，照在她的手臂上，像穿了一件极轻薄的纱衣。
放在枕侧的手机忽然震动了起来——因为怕吵到孙美丽，她把手机设置为震动。
宛珠轻手轻脚地起身，汲了拖鞋，走出门外，又小心地掩上房门，这才接起电话。
石希楠显然心情颇好，声音里带着笑意，“在哪里？”
“医院。”宛珠压低了声音。
石希楠怔了怔，“你病了？没事吧？”
“我妈妈病了。我还在B市。”
石希楠沉吟了一会儿，“你晚上在这里过夜？”
“嗯。”
“那我刚才没有吵到你吧？”
宛珠随口回答，“怎么会，我还没睡呢。病房里有个病人打呼，我也睡不着。”
石希楠顿了顿，“你在哪家医院？我在B市还算是有几个熟人，找关系帮你妈妈换间单人病房吧。”
宛珠本来想推辞，又想到宋启明辗转托人半日也只能住个三人病房，孙美丽也是个喜静的人，住着究竟也不舒服，也就道了谢应了下来。
没想到石希楠办事的效率这么高。
第二天一早，医院就通知宛珠他们换病房。
新的病房在整个住院区单独的一栋小楼里，连护士穿的服色都跟之前住的病房大楼不一样，脸上笑容跟花儿一样，宛珠直敬佩她们居然这么一直微笑着也不会脸僵。
一人一间，房间反是之前的两倍大小，液晶电视、空调一应俱全，连浴室里用的马桶都是带加热功能的名牌产品。
一看就知道属于vip级别的。说不定还是那种老干部或者商界大人物才能入住的那种传说中的“有钱也未必住得进去”的高级房。
宛珠心里不由后悔，早知道就不要托石希楠走关系了，原以为也就是换间普通的单人间而已，但看这个阵势，大张旗鼓的，这样的病房也不知道多少钱一天。他们家毕竟也是工薪家庭，虽然宋启明收入还不错，但跟上流社会的有钱人比还差得远了。
宛珠因为带着行李在身边，倒也不用回家拿换洗衣物了。晚间在病房的浴室里洗澡，配的淋浴头是易达其中一个客户，宛珠看过一些品牌资料，一个淋浴头动辄上万。不禁对这间病房的日价的预估更上了一个层次。日间护士往返数次，好几次宛珠都想问这里多少钱一天，又觉得这么问太小家子气了一些，何况当着孙美丽的面，这么问仿佛又有苛刻父母之嫌。只好秉着鸵鸟精神，索性闭上眼睛扎到沙子里住几天再说。总不见的要上万吧。
洗好澡出来，孙美丽正靠在床头津津有味地看电视。
宛珠坐在陪护床的床边擦头发。孙美丽视线从电视上转过来，迟疑了一会儿，“宛珠，你那个帮我们换病房的朋友，是哪里人？”
宛珠一听就知道是什么意思。大概宛珍给的那一剂叫孙美丽有些心惊，每每出现一个男子，就想打听对方到底什么路数。
“一个朋友而已。”宛珠不欲作答。幸好手机救命地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