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先聊吧,我先回去了。”向在场的两人点点头,池泽拉开车门,驱车离开。
“是这样的,如果不是因为这次发生的事情,我本来不应该告诉你的。”藤田小姐冲他勉力笑了笑,“我们到别的地方去说吧,也是时候把一切都告诉你了。”
他原本以为藤田小姐会带他去家里或者是咖啡厅之类的地方,但当藤田小姐带他回到那个熟悉的地方时,他才发现自己想得太简单了——同样是苍白的环境,让人几乎能开始讨厌化学这门课的气味在鼻尖久久萦绕不去,但藤田小姐不复平日的笑容让他知趣地把一切疑问都按捺下来。他有种预感,或许这次事件的全部过程都会在这里被解开。
藤田熟门熟路地推开走廊中的一扇门,然后冲着他道:“进来吧,就是这里了。”
除了是单人房,设施也比普通病房稍微好一点之外,这个病房和普通病房再没有别的区别,而在这个病房中,由介见到了打听许多人都找不到的羽仁佑一。
褪去了平日里灿烂的笑容,因着医院环境的关系而愈发显出苍白的脸颊配合着疏离,覆着一层薄薄面具的佑一显得格外冷漠,他坐在床上,眼珠随着两人的推门而入转动了几下,随后就很快回复了死寂,再不起一丝波澜,就如现在见到的全都是陌生人,与自己毫无关系一般。
“啊,你们来了。”没想到病房里竟然会是这种情景,由介一时间也愣住了,伫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只是默默地打量病床上的人。这个平日里熟悉到不行的人到今天为止,却显得那么陌生,由介甚至生出一种自己从来没有真正了解过他的错觉,所有人都被他的面具阻隔在外面,没人能真正接触到他,“怎么了由介,看到我这副样子,很害怕吧?从来没在人前展现过的另一面貌,有没有种从来没了解过我的感觉?”
“的确被吓了一跳,不过并没有必要害怕。”斟酌一下,由介还是选择用直白的方式表达自己内心的想法,“不了解是很正常的,我从不认为人只有一面性格,如果不了解的话,从现在开始了解不就好了?还是你对自己不自信,觉得这面性格是不可以被别人了解的?”
“只是把那个性格放在表面会轻松很多,你们都喜欢那个样子的我吧?”苍白的脸上写满清清楚楚的厌恶,倒让由介一时间怔楞在原地,“每次都把两个性格糅合在一起展示出来不是很累么?只要一个反而会很方便。”
“就是这样,我们先出去吧,剩下的事我到外面再告诉你。”藤田示意了下门外,由介依言跟着她离开了,顺便带上病房门。走廊尽头的阳台一扫医院里的气味,带来空气中草木的清香,让人绷得紧紧的身心一下子放松了。
“佑一和我是姐弟关系。就是我曾经提及的那个与我关系不和的弟弟。”深吸了口气,原本面色就不好的藤田平复了心情,酝酿一下,才缓缓开始说,“我很喜欢他,但是他并不是那么待见我,平时也没机会照顾他,那个孩子从来都是一个人搬出去住,每个月的生活费也是我们打到他卡里去的。就连他现在这副样子都是最近几天才知道的,但是因为已经太晚了,医生说这里的技术很难治好他的人格分裂症。”
“我代他向你道歉,关于前几天的事。”话锋一转,藤田小姐向他正式鞠了个90度的大躬,让由介顿时觉得信息量有些过大,需要慢慢消化,暂且不说藤田小姐话中的内容,光是她的举动,就足够让他脑中变得乱哄哄一片反应不过来。那个一直强势干练的藤田小姐竟然在他面前低头了?而且还是这么正式的道歉从来没接收到过这么冲击力巨大的由介恍惚了一下,然后艰涩地开口,让我——再好好想想。
“下个星期我就要带他去美国了,签证已经办好,如果你有空的话,要不要来机场送送我们?毕竟经过这次以后,说不定我们再也见不到了。”她的眸光有些黯淡,但还是艰难地扯动面部肌肉,“池泽小姐是个很负责人的经纪人,这点很明确,找她来带你也是因为你正好是她喜欢的类型,这样对你来说也能有更大的方便吧。”
“……”那真的从此以后就见不到了?他没有答话,只是沉默着和藤田一起站在阳台上,吹着来自高处的和风。
“所以你决定下个星期去送他们吗?即使是在知道了真相以后也去?”三年级正选不能再参加比赛是立海大的惯例,因此现在正选们只是参加些练习赛,和其他学校之间的比赛则无法出场,不过这仍然磨灭不了网球场上少年们的意气风发。由介找到幸村精市的时候,正好是部活结束的时间,等到幸村精市从活动室出来,网球场已经空荡荡了,不难想象期间由介经历了多少次注目礼,但他佯装认真地玩着手机,没有注意到那一道道大大咧咧快把他剥下来从内到外了解清楚的好奇目光。
说明来意后,得到这样的疑问,犹豫了一下,终于还是以缓慢的动作点了点头,“是啊,毕竟是相处那么久的——同学,就算不能当朋友,也要去送送吧。而且藤田小姐在各个方面都帮助了我很多,虽然有池泽小姐代替她的位置继续下去,但藤田小姐是第一个对我这么好的人。”
“这么说来,第一任在你的心中还很重要嘛,那么第一任女朋友呢?”幸村带着些揶揄道,注视着对方眼中来不及掩饰的慌乱,抿起调侃的微笑。
“就算幸村君这样说了——但我还没有交过女朋友,没试过的东西怎么能早早下定论呢?总是要试过才知道。”不过谁知道还会不会有这种机会呢?在心中默默补上最后一句。自从那次在病房的相处后,他就诡异地发现他和幸村精市之间的相处模式越来越有向正常方向发展了,只不过这个正常方向指的是情人方面的正常,晚上就算不同路也一定要等着一起回家,晚上必打电话,时间长度不定,有的时候直到睡着都还显示着通话中,有时为了复习会一打就是两个小时,就为了弄懂几道题目。也有因为第二天有事,只是匆匆嘱咐两句就挂下了电话,一挂电话,心里却又觉得空落落的。
难道他应该感谢医院给了他们这个催化剂吗?纠结了几天后,由介得出的这个连自己都无法说服的结论让他只想撬开幸村精市的脑壳,弄清他的真实想法,以免自己一头热地贴上去,最后却落得连朋友都做不成的下场,虽然幸村一向对周围的人很温柔,也很尊重,绝不会就这么疏远他,但他还是会觉得别扭的啊
现在的情形,就像是他们之间的心意已经朦朦胧胧,并不明朗化,只是等待着其中的某个人先出来把那道挡在他们之间的墙推倒,不,连推倒都不需要,只需要轻轻点一下,戳出墙上的一个洞,让两边的光亮相互映照就足够了。但现实就是,他们中没有一个人想要主动去突破这层关系。
羽田由介感觉自己在覆盖薄冰的湖面上行走,幸村精市在对面的草地上微笑地等他,而他在湖面上却拿捏不好力度,只怕一不小心就错了力度,跌进湖里,却又不想向对岸的人呼救,让他发现自己的窘境,不断激励他的只有对面的风景,而他已经没有余力回头看看自己那边曾经呆过的地方环境如何。——他从来没想过要回头。
他也曾经想过,或许有一天他会把这份恋爱的心情一直保留在心底,如果有可能的话,他会一直和幸村保持联系,像个普通朋友一样,看着他找到一个自己喜欢,也喜欢自己的女孩子谈恋爱,结婚,有了孩子,到那个时候,自己也会死心,同样找个人结婚,放下一切专心经营整个家庭。直到有一天,已经褪去天真的他们在街道上相遇,经历风雨的两人能像少年时期一样闲聊畅谈往事,笑着谈论当时的一切,然后,他会把一切埋在心里,年少的悸动也不过是年少的心情罢了,释然地放开年少。
而现在的他,正在一步步跌跌撞撞地向幸村所在的方向前进,那个人也已经刻意放慢了自己的步伐,等着自己追上去,那么他是不是可以抱有那么一点点幻想,希望那个人或许也能有和自己相同的心情?
“我不在日本的这段时间一定要照顾好自己,天气变化的时候都不知道要增减衣服,晚上一打电话第二天就出黑眼圈,别以为现在年轻就没关系,等老了有你受的。”机场里不断响起航班检录的提示音,国际航班的入口处,随处可见像这样不放心前来送行的人,或是家人,或是友人,或是情人,但每个人的脸上都满载着相同的表情,相同的担心,给人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