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见棺材不掉泪,捆你去衙门打你三百板子!看你还赖不赖!”
“还去什么衙门?就在这里打!把衣服扒光了打!看看她流的是不是黑血!”
民愤越积越高,骂了半天,大家见挽云一直不还口,还以为她理亏不敢吱声,于是更加觉得愤怒。有人花花肠子鬼招多,见她没反应,蹲下身子,搬起石头木块就往挽云身上砸。
挽云却始终看着翎云,四周叫嚣的骂声皆充耳不闻,她只是固执地昂首,一瞬不瞬地迎上他的目光。
别人的想法她没兴趣知道,她唯一在意的,只有他的想法。
当第一颗石头砸上她身体的那一瞬,挽云看见翎云缓缓张口。
隔着数丈距离,他的目光清亮平稳,启口,一字一句地对她道:“我信你。”
我愿意信你,不问缘由不计后果的信你。
……
三个字,简简单单,没有任何修饰辞藻,甚至语气还有些生硬呆板。
——我信你。
可就是这样三个字,却沉如陨石,一块接一块狠狠砸上挽云的心!
面对亲如己出的孩子们的死,林云不问她缘由不问她经过,仅凭她一句话,便愿意义无反顾地选择相信……
这样的信任,何其可贵?
鼻尖一酸,一直强忍着的挽云瞬间泪落。
对三个孩子的愧疚,目睹他们惨烈的死状,这些所有的所有,从挽云进门来,就几乎压得她吸不上一口气来。
她后悔她自责她难过她悲伤她一直强忍着所有的情绪她不能她不敢轻易落泪!
若是她哭了,便是示弱,便会被所有人的气势压倒!逼她背上千夫所指的莫须有罪名!
她不能,也不允许自己软弱。越是深陷泥潭,越要镇定自若。
只是,现在,她终于可以哭了。
因为林云说,我信你。
那一瞬,心中巍峨屹立的雪山轰然崩塌。
于漫天碎冰花中,她泪流满面。
……
越来越多的石头木块夹着铺天盖地的骂声而来,毫不留情地砸向挽云的身体,每一下都听得到骨头与硬物撞击的声音,她却浑然不觉,只是定定地望着翎云,明明脸颊上还挂着泪珠,眼神却安然自若。
那泪水翻飞中漾起的微微一笑,似在无声诉说,有你的信任,真好。
心脏蓦地一撞,翎云抬手抚向左心。
刚才那一瞬的心悸,为何?
“在哪里!就是那个女的!”
院门口传来杂乱的脚步声,脚步沉而快,显然不同于普通百姓。
一队佩刀的衙役,在一位莽汉的指引下冲入院内,唰唰唰地抽出明晃佩刀,瞬间用刀尖将挽云围个水泄不通。
四周人们瞧见了,这才暗自吁口气。官府总算是派人来了,看这女煞鬼还想怎么狡辩怎么逃!虽然一命偿不了三命,但是柳家三个孩子总算也能瞑目了。
翎云亦有些怔然,来的竟都是衙门里的人……他颔首,隔着人群传音道:“风姑娘,赶紧脱身,去百里外的景秀镇等我,三日后,我葬完孩子们就来。”
“脱身?你叫我现在走?”身处一圈锋利的刀刃之间的挽云,立即很不给官大爷们面子的笑了。
“笑什么笑!跟我衙门走一趟!”领头的衙役尖刀一送抵上了她的背。
挽云摇头,“我为什么要走?我一走岂不是承认我就是凶犯?那真正的凶犯谁来抓?孩子们命找谁来偿?不行,我不走!”
要她背罪名事小,让真正的凶犯逍遥法外,笑看她狼狈离去,从此不敢再踏入汝城半步?
做梦!
面对挽云一脸的认真决然,翎云轻轻的叹了口气,朦胧月色里,嘴角依稀勾起浅浅的弧。
这才是她,从不曾遇难而退的她,个性鲜明倔强的她……
挽云被衙役们扣押着,手铐木枷锁脚挂铁链,有些狼狈地被数把刀尖抵着,一步一响地在四周鄙夷的目光中离去。
当她跨起踏离院门的左脚时,突闻身后传音淡淡。“风姑娘。”
挽云脚步一顿,“嗯”了一声。
翎云目光悠悠,穿过人群越过刀尖准确地落在那道骨瘦的背影上,“在狱中切勿蛮干,珍摄自身。我会查找证据,帮你早日洗脱罪名。”
挽云咬了咬唇,只觉得眼睛又有些酸胀。那一句句蕴开的温柔,悄无声息,却又细细密密地包裹住了她的心……怕眼泪又流下,挽云赶忙闭了眼。
在林云面前哭她倒觉得没什么,但在别人面前哭就免了,她才不想丢人现眼。
在另一只脚也跨出院门时,挽云头也不回的传音道:“林云。”
月色下翎云转目,“嗯?”
两秒的空白后,挽云笑笑:“谢谢你。”
104。情陷九方…第六章 千里系我心
璎珞泉都,贤王府内。
此时已是二更天,书房内烛光跳跃,于层层昏黄中剪下一抹精致的侧影。
莫谦然还在赶折子。江都官商结党营私,搅得当地民不聊生,父皇闻之龙颜大怒,责令此事交予吏部尚书魏大人全权处理。而这一道圣旨,无疑在璎珞朝堂上掀起了一阵狂波。
人人皆知,吏部尚书属晋王旧部,也是满朝文武里最刚正不阿的一位。晋王薨后,贤王大权在握呼声极高,可那吏部尚书魏大人却是一根筋,始终坚持不愿巴结讨好。
陛下一向对贤王极为疼爱,江都一事事关重大,照理应该交予贤王处理。可陛下却反其道而行,居然交予了非贤王势力的吏部尚书。这一举究竟何意,想必不言而喻。
只是满朝文武想不明白,这一对天家父子究竟是在唱哪出?陛下百年之后,皇位只能传给贤王一人,既然如此,陛下现在难道不该全力扶持吗?为何还要打压贤王势力?难道陛下心仪的继承人是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汉王?
置身于看不透的棋局中,文武百官在两端强大的势力碰撞下惶惶自危,唯独贤王一人始终镇定自若。
江都之事交予吏部尚书处理,莫谦然倒也觉得没什么不好。他执笔微笑,在折子上龙飞凤舞写下“吾皇圣明”四字,心里不免有些感慨。
怎么就没人看出,吏部尚书早在诚归晋王之前,就早已是他的人了呢?
轻叹一口气,莫谦然无奈摇首。哎,话说老魏的演技真是越来越精湛了,今早上接旨时那副趾高气昂地模样,让人看了觉得实欠抽……
稍稍敛了嘴角的笑意,莫谦然合上折子,从书桌上摆着的一大摞书籍里抽出一封极其不显眼的书信,食指一捻一展,薄薄黄纸在油灯下越显昏黄。
此信正是吏部尚书魏大人亲笔所写,他在信中细细阐述了陛下如何事无巨细地交代他江都一事,顺带劝诫贤王多多留心陛下的心态,切莫太过招展而惹怒了陛下……
看到此处,莫谦然忍不住微微叹息。自从他再次重返泉都之后,就明显察觉到父皇对他的态度改变了。虽然仍是关爱疼惜有余,却不再是以前的一味溺爱。那道苍劲锐利的目光里,也总是沉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痛意。
帝王之家,历来对于权位之争异常敏感。父皇并非无能者,只是较之雷厉风行的皇叔少了份果决和狠心。
可如今,正是因为父皇的不忍和心软,他才能毫无顾忌的站在金銮大殿下,挥袖一展自己的才能。
他知父皇知晓晋王之死的真相,父皇也知,他心里明了自己已知的事实。这一对天家父子因不忍撕破温情的表象,各自带着虚伪的面具,于群臣之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