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裴去非立即改口:“玩笑而已,玩笑。我吃你的、用你的还睡你的床已经很不好意思,怎么能让蔺总裁再为我破费?”
我怎么没看出来你有丁点不好意思?蔺雅言在心里说,眼角瞥见导购小姐震惊的神情,转念一想说道:“昨晚辛苦了,你随便挑一件就当是额外的奖励。”
他说得落落大方,眼神却暧昧至极。导购小姐瞬间脸红了一下,不敢置信的目光在两人间逡巡,最后落到裴去非身上露出一个幻灭的表情。
“蔺总裁的好意我心领了,不过我记得你的新公司下个星期就要开张,正是资金紧张的时候,还是不要破费了。”
年轻貌美的导购眼前一亮:“新公司?”
“你不知道吗?这位就是定——”
蔺雅言迈开长腿一步跨到导购面前,稍稍倾身凝视着她的眼睛,一张无可挑剔的俊脸浮起迷人的笑容:“就这件吧,麻烦你开票。”
“好、好的!”
导购小姐一张脸红了又红,手忙脚乱地回到柜台,刚才的话题早已被抛到九霄云外。
裴去非十分遗憾地摇头叹气,攀住他的肩膀低声说上海人民又少了一个八卦的话题。
蔺雅言维持着温柔可亲的神情,不咸不淡地说了句明天各大情报机构收到“蝙蝠”的高清正脸照片一定十分开心。
商场里强劲的冷气令人十分惬意。两人都对外面那可怕的高温心有余悸,于是颇有默契地找了间咖啡厅坐下闲聊,从白宫的人事变动聊到新出道的偶像歌手,不知不觉就消磨了一个下午的时光。
等到华灯初上,他们在裴去非的提议下先回到停车的地方取了车,一路驶进了一家位于外滩颇有名的饭店。
身着制服的年轻侍者一路引着两人落座。蔺雅言熟门熟路地点了单,待侍者走远后望着远处黛蓝色的天幕头也不回地说:“我还以为你会有什么出其不意的安排。”
裴去非注视着他倒映在玻璃窗上的黑色眼睛,轻佻地扯了扯嘴角,眼神却十分认真:“哦,相信我,惊喜还在后面。”
一顿饭吃完,已经是夜色深沉。这家饭店的景致很好,一眼望去就能见到矗立在黄浦江边那巨大的海关钟楼。脚下的城市犹如一幅巨大的画卷,车如流水马如龙,星星点点的灯火汇聚成银河般狭长的光带,纵横交错、光华璀璨。
“白兰地告诉我说你很喜欢那座钟楼。”
“是吗?”蔺雅言有点惊讶地瞥了他一眼,又接着回头看着远处的钟楼,“白岚这么告诉你的?”
“难道不对?”
“不……我喜欢它,从小时候就常常觉得这才是上海的地标,而不是那个不伦不类的东方明珠塔。”
裴去非摸了摸下巴安慰道:“起码比埃菲尔铁塔好一点。你知道的,人们都说那是男性生殖器的象征。”
“……”
“好了,我们走吧。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什么地方?”
“一个绝对让你意想不到的好地方。”
蔺雅言张了张口,但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起身跟着他离开了饭店。
两人一前一后地沿着黄浦江边慢慢前行,虽然光线昏暗,仍然惊扰了不少路边正在互诉衷肠的情侣。
“上海是个好地方。”迎着徐徐吹来的晚风,裴去非转过脸朝他微微一笑,“也许我可以考虑来这里定居。”
蔺雅言瞥了他一眼:“我可不认为你能放弃‘方舟’。”
“那么你呢?你把新公司设在上海,是打算以后回国居住?”
“也许。”蔺雅言伸手拢了拢被风吹乱的发丝,望着远处漆黑一片的江面,“我是蔺家的继承人,或迟或早,总有一天要回来这里。”
“你没有想过要留在美国?”
“中国人有句话,叫落叶归根。不管我在外面生活多久,始终只有这里才是我的家。”他顿了顿,黑曜石般的眼睛比夜色更深,像是深藏在海平面底下杳无人烟的海底,“最重要的是,身为这个家的一份子,我有我必须承担的责任。”
“责任?”裴去非皱眉,“我以为你不是那种愿意任人摆布的人。”
蔺雅言无声地微笑,神色复杂:“每个人都是要回家的,你也一样。”
他的话被掠过江面的风吹散,带着腥咸的海水味消逝在路灯昏黄的光晕里。
无边的夜色在脚下延伸,更衬托出江对岸那万家灯火之外的萧索寂寥。
两人各怀心事,一路无话。直到走到某处,裴去非忽然打破沉默,伸手往前一指:“到了。”
蔺雅言无语了片刻。矗立在两人面前的,赫然是刚才他们话题中提到过的上海海关大楼。在精心设计的景观灯的映衬下,益发显出一种充满历史感的宏伟庄严,仿佛亘古以来便一直镇守黄浦江的神圣巨人。
“这就是你要带我来的地方?”
“不是这里。”裴去非伸手指了指头顶的巨大钟面,对他狡黠一笑,“是上面。”
说完,不由分说地拉着他绕过晃眼的景观灯,沿着墙体侧面一路摸到大楼后门处,从口袋里掏出一把万能钥匙。
蔺雅言挑了挑眉:“你准备的倒是很充分。”
“那当然。对我来说,今天是非常重要的一天。”
话音刚落,门锁发出轻微的咔嗒一声。裴去非推开门探头进去,确认里面没有任何异常后朝蔺雅言扬了扬下巴。定天集团的年轻总裁犹豫片刻,对自己叹了口气:“我一定是疯了。”
大楼里保安不多,两人小心地避开监控探头,顺利地上了顶层。
无人的黑暗通道里,裴去非突然开口:“你的身手很好,看上去也很适应这种行动……我一直以为你是在卡莱特那里接受的训练,但——那个男人叫卢斯福特,对吗?”
“嗯?”
“我只是在想,那个卢斯福特究竟是什么人。”
空气里有片刻静默。接着,蔺雅言那磁性迷人的嗓音在黑暗中响起,带着令人难以察觉的微妙笑意:“你不知道他是什么人?”
“从头到尾,最清楚金佛这件事的除了你,就只有一开始把金佛转手给你的Zion——难怪爆炸那天他会和你一起出现在船上……卢斯福特就是‘王子’。”
蔺雅言没有说话。
“这可真是意想不到的大人物。不过我不明白,假如你们的关系好到他居然肯亲自来救你,一开始又为什么要故意告诉别人金佛在你手里?”
“他可从来没有救过我。救了我的是我、上帝,”他顿了顿,“还有你。”
裴去非一下子瞪大了蓝灰色的双眸,紧接着伸手搂住他的脖子:“哦亲爱的,我真高兴你终于肯诚实一次了!”
“我从不否认事实。”
蔺雅言平静地说,推开他指了指通往钟楼的门上挂着的一把大锁。这是那种老式的挂锁,用黄铜制成,旁边连着小指粗的铁链,看上去坚固异常。
但只是看上去。裴去非没有费多大劲就弄开了锁,展现在两人眼前的,是一个巨大的机械世界。
他惊叹一声:“喔哦!有种不可思议的感觉,嗯?”
钟楼里几乎一片漆黑,只有几缕月光从高处的窗隙跌下来,仿佛碎裂的水银。一人多高的齿轮缓慢运转着,发出嘎吱嘎吱的咬合声。整幅画面就像一个被遗落的梦境。古老的尘埃随着他们的脚步浮起,在月光中轻柔地旋转飘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