韦小心抓着这个话题不放:“你若真心寻我,岂会寻不到,可见你心中也未
必待我有什么情义,亏我还记着当年的约定,这十年来,从不曾有半点懈怠,就
为实现当年之诺,我因不知你到底如何待我,方才化名混进千凰楼来看个究竟,
你却还故作不识,叫我进退两难,不知应否表明身份。”
肖飞听她转眼间把所有的错处都转到自己头上来,却也不恼,反而微微一笑,
轻声说:“傻丫头,你为什么要来千凰楼,你为什么要做秦倦的丫头,你为什么
要陷害我?”
韦小心微微一震,她自有千变百化万种手段可以应付种种的逼问责难,可是
这一声里却再没有了冷酷再没有讥诮,再没有那看似亲热实则锋利的讯问,只是
一片温柔。这样一个鹰一般锐利而无情男子,竟会说出这样温柔的话语,且说得
如此自然,如此真切。聪慧的她可以如此清楚地感觉到他所说的每一个字都全然
出自真心,如白云青天,流水落花一般自然地在心中所萌生的温柔,自然地由他
的言语间一点点流露。
忽然间,平生所学的种种应对之法、机变之道一样也用不上了,忽然间便觉
得一颗心柔软了下来,忽然间什么说词都忘了,只是很自然地放松了身体,很自
然地将头埋入他的怀抱,很自然地接受他的拥抱,感受他身体里的温暖。
这个骄傲冷酷的男子,却也是有血有肉有温情的,只是除她之外,却不知可
还有人感受过。这强大而温柔的怀抱,曾有何人享受过。自然有人,这个男人可
不是什么守身如玉、洁身自好的正人君子,这个身居高位,手拥万金的男子,他
不好享受,也没有太多的风流故事流传于外,但她很清楚地知道,当他需要时,
他的身旁不会少了醇酒美人,酒和人,都应当是极品吧。
想到这里,韦小心在肖飞怀中微微一笑,没有什么了不起,她也不是贞洁烈
妇乖乖女,这几年江湖游荡,见识过多少男人的种种情态,这倒正好扯平。以后
的仗从头再打,凭她的本事,就不怕锁不住这只雄鹰的心,也只有这永不受牵绊
的飞鹰可以给她如此的吸引力,让她想要真正去追寻他那骄傲的心。她可是第一
流的妖女,最最美丽聪明,自信非凡,从不怕哪个男人可以逃脱她的手心,即使
是这只想要飞天的鹰。
肖飞也同样感受到了她一瞬间的柔情,伸手托起她的俏脸,凝视她的明眸,
轻轻道:“我一直知道你的行踪你的作为,但我也同样知道当年的婚约并不能真
正约束你,你在江湖上历炼,必要看多世间男子,方可以肯定将终身托予何人,
我并不想干预你的选择和想法,我只想在你实现当年的愿望时,也尽力做到我所
许诺要做的事,我很高兴你最终来找我了,其实我本来以为还要等的,等到你认
为我真正达到当年的雄心大愿时才会出现,想不到,在此之前,你就来了。”
韦小心抬眸看肖飞的眼,鹰一般锐利而锋利的眸子里竟会有如许温柔,如许
知心,而从他的眼中,却可以看到自己眸中那样清澈自然的情怀。
这样的眸光本不属于韦小心,本不属于百变妖姬。她历身江湖,化身变幻,
以不同的面貌、不同的形象、不同的身份出现在不同的男子身边,总能叫人痴狂
迷醉。情是何物,她已看多历尽,却不曾亲尝。只觉为此痴狂为此牵念实在是件
极为可笑的事,但这肖飞,终不是旁人,他是最骄傲、最冷酷、心在云天的鹰,
他更是这世上最明了她的人。
多么奇怪,十年不曾相见,却谁也没有忘了当年的约定。十年里各自走着各
自的路,不曾刻意思念,不曾刻意期待,不曾生死相许,不曾刻骨铭心,但都一
直深深关注着对方,为对方的成就而欢喜,期待着对方下一步的奇行异举。
十年后的再次相见,竟又如此轻易如此自然地就深深了解了对方每一个行动
的本意,每一点心情的变化,甚至他们双方还不曾真正交心畅谈过,可是却可以
这般知心,这般知意。
她从小就不屑做个世人所认同的闺秀淑女,只爱飞扬跳达,只爱冒险刺激。
所以她找上最狡猾、最凶恶、最狠毒的男子,以她的种种本领获得他们的倾情,
可她自己却终是茫然。那些人看到的不过是她所表现出来的种种假象,却又如此
轻易地受地摆布,有过快乐,有过得意,但一切部是如此短暂地就逝去了。她誓
要当个祸国殃民,玩弄男人的大妖女,可惜对手永远名不符实,若不能降服真正
了不起的伟男子,又怎能当一个绝代大妖女呢。她是个爱读史的女子,对于史书
上的贤后良妇向来不屑一顾,只爱那些可以倾国夺政的奇女子,而她,却既想要
做出一番大事,偏又喜欢真正的对手有足够的才智能力,以后的日子才可以“惊”
彩百出,不致寂寞。
她一直没有忘记十年前与她订下一个奇特婚约的男子,她誓要当个妖女,他
却要做个枭雄,她若真成了妖女,他才肯考虑娶她,他非得当了枭雄,她才愿意
嫁他。
幼时尚不懂事,而今遍历江湖,再回思当年之情,却真的明白,也许这世上
真正了解她、明白她的,只有一个他,她与他,才是真正同样的人。
这些年来,从来没有怀疑过他能做出真正的大事,他能有一番惊天的成就,
一直在默默地关注着他的一切。从他进入千凰楼做龙殿殿主开始,就知道他终有
一日要对秦倦发难,可是,千凰楼还没有内乱,却逢外敌,最后,肖飞轻轻松松
当上了楼主。
她没有为他欢喜庆幸。因知对于这样从天下掉下来的便宜楼主,肖飞不会真
的稀罕。
很奇怪的是,这么多年没有见,她却如此清楚,如此肯定地知道他的想法,
只因她相信,他与自己是一样的人。
什么权势富贵又何尝真正在他们心中,他们要的,不过是与天相争,与地相
抗的快活与乐趣。为自己选择一条最难成功的道路,然后义无反顾决然无悔地走
上去,敌人越强越是欢喜,处境越难越是振奋,有难关就破除难关,有困局就打
开困局,成功与失败早已不再真正重要,追寻的目标也未必是真正在意的,只有
那追寻的过程,才真正让人迷醉回味。
太容易得到的东西,他们根本不去追寻,太容易拥有的权位,无论有多高贵
多庞大,也不能让他们动心。
所以,当秦倦未死的消息再次传出时,她是真的为他高兴,很想看一场真正
的龙争虎斗,可是,却又再一次失望了。秦倦并不想当回楼主,并不想再争权夺
利。可是,秦倦在千凰楼的地位却从来没有被撼动,天下人都知道,但有疑难事,
需寻七公子,天下人都知道“千凰楼主,秦倦肖飞”,肖飞的名字永远在秦倦之
后。
那个骄傲的男子,那个胸怀大志的枭雄人物可能受得这般屈辱?
她一直默默等着,看着,等待着他日,那只鹰振翼而起,让他的羽翼遮天蔽
日。可是,千凰楼一直没有动静。
难道当年的大志,当年的雄心,早已化为云烟云,难道他的骄傲,他的不驯,
早已被千凰楼的珠光宝气所淡化?难道他的睥睨他的豪情,都已被秦倦的智慧所
折服?
她终于焦虑了,她终于按捺不住,终于来到了千凰楼。
只想看一看,他是否还是当年那许下壮言豪语,誓要吞吐天地的枭雄人物,
还是不是她十年来不曾忘怀、心中一直认定真正可以配得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