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冲厉声喝道:“放屁!到农机厂你就有救了。你他妈再哭老子就不管你!白毛,你抓住我的脚,我带你走。”
这一招倒挺见效,王白毛马上不再哭叫。
六月的骄阳无情地烘烤着大地,溽暑蒸人。
沈冲浑身已被汗水湿透,头上、身边弹雨横飞,身后拖着负伤的王白毛,眼看着距农机厂只有十几米远,他却已是精疲力竭。如果没有王白毛的拖累,他几步就可以窜进大门。可是王白毛不能丢下不管,他是自己的战友啊!
姜军一面不停地射击,一面不时看一眼沈冲。当他看见沈冲趴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时,猛然明白沈冲此时已是体力不支。
他突然扔下机枪,跳过掩体疯了一般冲进菜地,背起王白毛转身就跑。
所有的人都被这一举动惊呆了,急得沈倩大叫道:“姜军,你疯了!”
趁此机会沈冲和另一个队员拼尽最后一点力气也冲进农机厂,他浑身都是汗水和污泥,躺在晒得滚烫的地上不停地大口喘着粗气。看见哥哥脱险,沈倩这才破涕为笑。
铁戈赶紧过去把沈冲拖到树荫底下。
石庵村、姜军和陈治军等人商量撤到“长江八一兵团”的事。
石庵村用食指顶了一下近视眼镜,诡秘一笑:“中午听到枪声我就知道事情不妙,地、县邮电局都被‘县总司’占领了,电话死人也打不通。古学范派人骑车到处通知,我这里是一个小孩跑来送信,其他地直单位的情况我不清楚,所以我就派人到‘八一兵团’去找张司令,他那边也打起来了,他们把苏徐打死了。”
“苏徐不是县供销社的头头吗?这可是到朝鲜打过仗的营长。”姜军说。
石庵村笑道:“营长又怎么样?能刀枪不入?张司令说等他那边打完了,马上过来接应我们。根据枪声判断,县总司这次报复的重点是‘战校’和‘红司’。因为我们农机厂紧挨着你们学校,古学范命令我们一定要把你们接应出来,不然我早就带人撤走了。”
“今天要不是农机厂的战友伸出援手,我们怕是要吃大亏了。”沈冲缓过劲来,也过来商量下一步的行动。
石庵村介绍道:“刚才得到消息,农校的易少山腰部负了重伤,一颗子弹横着从腰上穿过。他狗日的命大,既没有伤着脊椎,又没有打到腰子,现在被送进医院抢救去了。”
石庵村正在介绍情况,“长江八一兵团”的张司令带着大批人马浩浩荡荡的赶来增援。
他热情地和大家握手,嘴里调侃道:“诸位都还活着呀?我以为你们已经到了奈何桥呢。”
石庵村笑骂了一句:“你个狗东西,到现在还开玩笑。”
张司令看见沈冲等人满身是污泥,诧异地问道:“你们都钻到哪里去了,搞得跟泥巴狗一样?”
“不瞒你说,我们是从涵洞里钻出来才突围的,要不是铁戈想出这个点子,今天就全完了。”沈冲把突围的经过大略说了一下。
张司令听了后哈哈大笑道:“记得从前郭沫若读私塾时和同学去偷桃子,他的先生曾经出过一个上联叫他对下联,对不出来就要挨打。上联是‘昨夜偷桃钻狗洞不知是谁?’郭沫若的下联脱口而出:‘他年折桂步蟾宫必定有我。’今天沈司令钻洞突围,我也出一个上联:‘今日突围钻涵洞侥幸侥幸’,谁来对下联?”
石庵村想了想说:“六月二十三号我们打了‘县总司’,今天他们回过头来又打我们,像这样冤冤相报何时是了?以后怕是难得收场。我来对下联:‘他年清盘算总账奈何奈何?’”
众人闻言,抚掌大笑:“妙对妙对。”
有分教:
大举反攻似虎狼,锦囊妙计实周详。
少年引路土遁去,老大此番恨断肠。
正是:一语成谶秋后算总账,三生有幸齐聚铁牢房。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23。…第二十二回 武装左派狼烟四起
第二十二回
武装左派狼烟四起
黑云压城烈火焚枪
话说一九六七年武汉“七二零事件”以后不久,毛泽东提出要武装左派,八月底发布了毛泽东批准的《中共中央关于武装左派的决定》(可笑的是这个短命的文件只有五天的有效期),这就把由江青首次提出的“文攻武卫”的口号政策化了。于是各地纷纷以我划线给自认为是左派的群众组织发放武器,而更多没有得到武器的群众组织也认为自己是革命左派,他们采取了一个对策,你不发枪我就抢,全国各地爆发了抢夺武器的热潮,广西“四二二”这一派甚至抢夺了援越抗美军用专列上的武器弹药。
各派群众组织牢记伟大领袖的教导:“枪杆子里面出政权”,正如革命样板戏《沙家浜》里胡传魁唱的那样:“乱世英雄起四方,有枪便是草头王。”过去地主老财都知道豢养一帮家丁看家护院,更不必说决心捍卫自己利益的群众组织了,这正是:手上有枪,心里不慌。于是乎全面内战爆发,全国各地的群众组织打得你死我活,狼烟滚滚,烽火连天,攻城拔寨,虐杀俘虏。面对如此混乱不堪的局面,中央于一九六七年春末夏初发布了措辞极其严厉的《六六通令》,在国内大小城镇广为张贴。但全国的群众组织根本就不把这个通令放在眼里,照样我行我素。所谓武斗在“七二零事件”之前是保守派打造反派,待到造反派掌权后则是造反派因为政治利益不同导致内部分裂打得不可开交。一九六七年九月五日中央又发布了著名的《九五命令》,这个命令是为了制止武斗、制止抢劫军火库,但实际上仅仅只是制止了部分大城市的武斗(武汉市就没有爆发造反派内部的武斗),而中小城市和农村的武斗还是照打不误,所以收效甚微。而且这个命令里还在继续肯定“武装左派”,而各派群众又都自认为自己就是革命左派,自然是有恃无恐,所以使武斗更快地全面升级,派性斗争恶性发展。远在京城的毛泽东却说:“武斗有两个好处,第一是打了仗有作战经验,第二个好处是暴露了敌人,……再斗十年,地球照样转动,天也不会掉下来。”“我才不怕打,一听打仗我就高兴。北京算什么打?无非冷兵器,打了几枪。四川才算打,双方有几万人,有枪有炮,听说还有无线电。”
从一九六七年春到一九六八年夏各省的武斗愈演愈烈,武斗好像传染病一样四处蔓延,从省会城市蔓延到地县一级的中小城市,而且武器由棍棒、长矛、菜刀、石灰瓶这些冷兵器发展到步枪机枪冲锋枪等轻武器,最后又发展到迫击炮、大口径榴弹炮、坦克、军舰,称之为全面内战毫不为过。各派武装力量对中央的三令五申均当成耳边风,这也毫不奇怪,因为不论哪一派都自认为是革命左派,是在为保卫毛主席的革命路线而战的,并且背后都有某些政治力量或明或暗的支持。
列位看官,历史真相是:一九七二年六月二十八日,毛泽东在同斯里兰卡总理班达拉奈克夫人的谈话时说:“我们这里早几年天下大乱,全国各地都打,全面内战。两边都发枪,一共发了一百万支枪吧。这一派军队支持这一派,那一派军队支持那一派,打。”这实际上承认枪是中央让发的。
潘多拉的盒子打开了,要把魔鬼再放回去殊非易事。
此时在各地武斗中广西的情况最为严重:一部分人破坏铁路交通,造成无法通车。他们还多次冲击军事机关和部队,哄抢援越抗美战略物资,仅在柳州就抢了一千八百多万发子弹。六月十三日中央发出特急电报,他们仍拒不执行。一九六八年七月三日经毛泽东批准,由中共中央、国务院、中央军委、中央文革发出布告,称为“七三布告”,以严厉的措词责成两派立即停止上述行为,并且指出:“对于确有证据的杀人放火、破坏交通运输、冲击监狱、盗窃国家机密、私设电台等现行反革命分子,必须依法惩办。”这就是著名的《七三布告》。但是,一些省市的武斗并没有因《七三布告》的发布而停止下来,各地武斗愈演愈烈,规模越来越大。七月二十四日根据毛泽东的批示,中共中央、国务院、中央军委、中央文革再次发出布告,称为《七二四通令》。
《通令》规定:“一、任何群众组织、团体和个人,都必须坚决、彻底、认真地执行伟大领袖毛主席亲自批准的‘七三布告’,不得违抗。二、立刻停止武斗,解散一切专业武斗队,教育那些受蒙蔽的人回去生产。拆除工事、据点、关卡。三、抢去的现金、物资,必须迅速交回。四、中断的车船、交通、邮电,必须立即恢复。五、抢去人民解放军的武器装备,必须立即交回。六、对于确有证据的杀人放火,抢劫、破坏国家财物,中断交通通讯,私设电台,冲击监狱、劳改农场,私放劳改犯的现行反革命分子以及幕后操纵者,必须坚决实行无产阶级专政。”
《七三布告》和《七二四通令》的相继发表,在全国范围内产生了巨大的威慑作用,使国内紧张局势得到明显缓解。一九六八年七月二十七日上午,首都“工人毛泽东思想宣传队”进入清华大学,宣传制止武斗,收缴武器,拆除武斗工事。蒯大富同“井冈山兵团文攻武卫总指挥部”头头任传仲等人紧急商讨对策后,决定抵抗还击,结果致使工宣队员王松林、张旭涛、